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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新“娘”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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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苏南跟周学恺回到家,周学恺换鞋的时候,苏南从他手里接过三个大袋子,放到了茶几上。
苏南回卧室换衣服。换完居家服,从厨房拿了杯子去客厅的饮水机喝水。
苏南喊了一声:“周学恺,把你的鞋拿出来。”
喊完苏南就端着水杯回了卧室。周学恺应了一声,但直到苏南喝完水,另一间卧室也没有反应。
苏南没理会,只打开桌上的电脑。今晚要做些工作,十一假期已经过到一大半了。
等电脑开机的时候,苏南盯着窗台上跟周学恺的婚纱照发了会儿呆。
苏南今年结婚了,今天是她跟周学恺领证后的第141天。
照片是在故宫附近一处红墙拍摄的。那一天的红墙附近,光苏南他们撞见的就有另外三对拍摄婚纱照的夫妻。
苏南还记得,摄影师跟化妆师从头到尾喊她都是“新娘子”。
直到苏南上个月在办公室发喜糖的时候,同事们也在喊她“新娘子”。
苏南不知道,141天的新娘子,还算不算新。
苏南后天要去参加一个同学的婚礼。
她跟周学恺不打算办婚礼。在这件事上两个人想法出奇一致,从“讨论”到“做决定”总共只花了不到两分钟时间。
结婚后的生活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从苏南的一居室出租屋搬到了现在的两居室出租屋。
拥有两间屋子、一人住一间,是苏南接受这段婚姻的底线。
在卧室工作一段时间后,苏南端着水杯再次来到客厅。
周学恺卧室的门敞开着,苏南看见他坐在椅子里看手机。
来到客厅,那三个大袋子还原封不动地摆在茶几上。
这三个大袋子都是周学恺爸妈给他们的。周学恺爸妈十一来北京玩,苏南十一回了趟老家,今天下午赶回北京,刚才跟周学恺爸妈吃了顿晚饭。
是苏南爸妈要求她早点回京的,说嫁了人的姑娘,得顾着自己的小家。
苏南对此并不认同,但也没过多争辩。
这三个袋子里,一个塑料袋里装着两颗柚子,一个塑料袋装着周学恺拿去干洗的秋冬穿的鞋,还有一个红色纸袋里装着周学恺妈妈刚才给苏南的一条裤子。
苏南在沙发上坐下,沙发上还有一个黑色纸袋,是周学恺爸妈前几天给他买的裤子。
苏南忽然想起什么,又起身回卧室,从外套口袋里找出一张小票,是周学恺妈妈今天吃完饭回家路上塞给苏南的。
他妈妈跟苏南讲:“要是裤子不合适,你带着他去换掉。”
事情的起因是晚饭时候,周学恺去前台说可以起菜,餐桌上只有她跟他爸妈三个人。
妈妈忽然问苏南:“周学恺那条裤子试了没?”
苏南想起下午回家时看到沙发上有个服装品牌的包装袋,问了周学恺一句是什么,周学恺说是裤子,而苏南看见包装袋动都没动。
苏南于是答:“没试。”
周学恺妈妈立刻看向周学恺爸爸:“那他还跟我说他试过了。”
他爸爸答:“糊弄你呗。”
怪苏南后知后觉,直到喝了口水才意识到,她好像无意间给周学恺捅了个篓子。
但等周学恺回来,他妈妈只是叮嘱了句:“回去把裤子试了,不合适还可以换。”
吃完饭,周学恺妈妈就把小票塞给了苏南。
此时客厅里,苏南看了一眼黑纸袋里的新裤子,是一条卡其色男士休闲裤。又从茶几上的红色纸袋里拿出周学恺妈妈拿给她的那条裤子,是一条黑色阔腿裤。
周学恺妈妈其实不用给苏南买东西,但在给儿子买东西的时候还是想到了她这个新“女儿”。
苏南知道周学恺爸妈都是体面人,而且很善良,对她好也是真心的。
苏南将黑裤子装进红纸袋,跟周学恺那条卡其色裤子并列放在一起,起身从茶几上的塑料袋里拿出两颗柚子放进冰箱。
又喊了一声:“周学恺,出来收拾你的鞋。”
这一次,周学恺终于肯听话出了卧室。
看到茶几上唯一剩下的袋子,还是问了句:“哪个袋子。”
苏南答:“就那个。”
苏南把柚子收进冰箱,就去厨房收垃圾,准备一会儿下楼买鸡蛋的时候扔垃圾。
苏南把卧室里的垃圾跟厨房的合并,卫生间的跟客厅的合并,拎着两袋子垃圾来到玄关处。看见鞋柜上摆着周学恺刚刚拿出来的那双洗干净的鞋,以及一个倒扣在家门口鞋垫上的空塑料袋,正是刚刚装他鞋子的那一个。
苏南将两袋垃圾放下,弯腰捡起地上的空塑料袋,看还干净,而且挺大的好装东西,就叠了叠拿到厨房装进放储物袋的盒子里。
出门前苏南问周学恺:“我下去扔垃圾,再去超市买盒鸡蛋,你一起吗?”
周学恺答:“我跟客户打个电话,亲爱的你自己去吧。”
苏南答“好”,塞上耳机,调出常听的播客,拎着两袋垃圾出了门。
除了鸡蛋,苏南还买了酸奶跟周学恺要吃的香蕉。袋子装满了,很沉。拎回家的时候,苏南觉得她肩胛骨缝又开始疼了。
回家开锁的时候,苏南心想周学恺会不会来接一下,但打开门没见到人。
她把东西在茶几上放下,听见卧室里传出他打电话的声音,这让苏南想起晚上回来路上,他妈妈又抱怨了句他儿子为什么不试裤子,但抱怨完立即又找补道因为忙:“忙点好。忙点好。”
苏南听到这些话,有一点不舒服,但具体为什么不舒服,她没想通。
周学恺因为创业,工作时间不定,周末、假期工作是常事,但不工作的时间也有大把,总之比苏南这个上班族相对灵活。
但无论如何,试一条裤子的时间总还是有的。
苏南只知道,她无法跟周学恺妈妈一样去想:他不做,是因为忙。
以及,“忙点好”。
苏南把买回来的鸡蛋一个个装进冰箱里的鸡蛋篓,把香蕉用水果盘装好,把厨房跟卫生间的垃圾桶套上新的垃圾袋,洗手,回到卧室。
唤醒电脑屏幕后,苏南发现有一封未读工作邮件,是一小时之前发来的。
也就是说,她离开卧室已经有一小时了。
苏南又工作了一阵,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便打算洗个澡。
走出卧室,苏南听见周学恺卧室里的已经没了声音。
然而就在这时,沙发上传来令她瞬间毛骨悚然的声音——
“好累啊,想躺下。”
苏南顿住脚步,大喊:“周学恺!”
周学恺立刻拉开门,看着苏南问:“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苏南问他:“你刚才听见屋里有别人说话吗?”
周学恺答:“什么?”
苏南道:“客厅刚才好像有声音。”
周学恺看了苏南一眼,斩钉截铁道:“没声音,你听错了。”
如果不是有牙刷杯跟蓝牙耳机谈恋爱的先例,苏南大概会相信周学恺的话。
但也正是因为有这个先例,周学恺更加没法信任苏南的听觉系统。
苏南只得作罢,对他说:“我洗澡了。”
周学恺重新回了卧室。
但在进卫生间之前,苏南看了眼沙发。
装卡其色裤子的袋子是黑色的,装黑色裤子的袋子是红色的。
一黑一红的两个站起来的大纸袋,占了沙发一半位置,沙发另一半地方堆着杂物。这会儿两个袋子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丁点声响。
苏南进了卫生间。
吹完头发,苏南再次来到客厅,看向沙发上的两个大纸袋。
这一回,苏南无比确定,刚刚那声不是幻听,以及,声音就来自这两个袋子其中之一。
因为两个袋子的位置发生了变化。黑袋子倒下了,红袋子还站着,两个袋子把沙发剩下一半地方都占满了。
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一种直白的物理现象,但苏南想起一年前的小情侣。
苏南盯了两个袋子一会儿,它们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坐到沙发上,装作若无其事道:“我知道你们在聊天。”
苏南声音不大,周学恺又关上了门在卧室打电话,一定听不见她的自言自语。
苏南的努力竟得到了回应。
“你好。”
苏南确定她听到的是从红袋子里发出的声音。
苏南乘胜追击地打招呼道:“你好。”
顿了顿又改口道,“你们好。”
然后,苏南不确定地问:“你是、一条裤子吗?”
红袋子这时回答道:“对。”
黑袋子也发出声音道:“我们都是裤子。你为什么能听见我们说话?”
苏南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又好奇追问,“你们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两条裤子这一次都沉默了。
苏南隐隐猜测,可能她的问题涉及到了异世界的隐私。
但苏南没想到卡其裤子这时道:“可以,但不能被你们人类发现。”接着又似乎是在对黑裤子道,“我刚才动了动腰,是可以的,说明她不算人类。”
苏南对自己突然之间被开除人籍这件事倒不甚在意,但很高兴两条裤子因此对她放下了戒心。
黑裤子这时道:“我叫花花。”
卡其色裤子道:“真土。我还没名字,我想一想,emmm,我知道了!从今天起我叫阿蓝!”
苏南好奇问:“为什么?你不是卡其色的吗?”
阿蓝答:“这你管不着。”
苏南感觉到阿蓝这一刻言语间夹带的攻击性,这让她觉得可能这名字对卡其色裤子有别的更重要的意义。
苏南问:“是哪个lan?”
阿蓝答:“就蓝色的蓝啊。”
苏南答:“哦。”
苏南又问:“花花,我可以把你收起来吗?”
花花答:“可以的。”
但阿蓝喊道:“不行,你把她收走了谁伺候我啊。”
“伺候”这个词刺激了苏南的神经,但她并没发问,她想先观察一下这是不是裤子届的什么暗号。
苏南这时想起牙刷杯,想到他们可能是同类,便对两条裤子道:“你们稍等我一下。”
说完苏南就跑回屋,从储物箱里翻出牙刷杯跟耳机,苏南把耳机取出来单独放进一只盒子里,带着牙刷杯回到客厅。
苏南回去的时候,听见花花跟阿蓝正在对话。
阿蓝道:“好累啊,想不到被人买了也这么累。”
花花道:“等主人把我们收起来,我们就可以有地方好好歇着了。”
阿蓝道:“主人?我的天你什么旧思想?你是还活在封建时代吗?我不想跟你待在一起了,丢人。”
苏南走过去,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把牙刷杯放到茶几上,问:“你们试试,能跟他讲话吗?”
花花主动开口道:“牙刷杯兄,你好。”
阿蓝这时道:“兄?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土包子。”
但苏南的牙刷杯没有开口回应。
这时苏南听见周学恺的电话打完了。
她决定先把裤子们收起来。
正当苏南准备动手的时候,花花突然开口:“最近腰不好,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躺在最上面谢谢。”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苏南怔愣了一瞬,不是因为这个要求,而是花花的语气明显跟刚刚不一样了。刚才的花花显然是个性格内向凡事替他人考虑的i人,但此刻跟苏南提要求的语气十分自然,而且带着浓浓的青春气息。
没错,就是青春。因为花花一开始给苏南的印象,更像是个上了年纪唯唯诺诺的中年女人。
“可以吗?”花花又问。
苏南连忙答:“没问题。”
这时阿蓝忽然道:“那我不是得在下面吗?”
苏南刚准备说他们俩不在一个衣柜里,但又一想,这间屋子里能说话的裤子就这两条了,把他们放在一起应该会更合适吧。
苏南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问题,花花主动开口道:“刚才我把地方让给你躺着了,现在该你在下面。”
阿蓝立刻激烈反驳道:“你刚才也没说要我还啊。”
苏南这时插话平息战火道:“有地方,你们都可以在上面。”
把两条裤子掏出来的时候,苏南发现黑裤子花花整个人是窝在纸袋里的。
苏南设想了一下如果是人以这样的姿势呆在袋子里,一定很不舒服。
相反的,在沙发上时,阿蓝的袋子就横倒在沙发上、占了更多地方,此时这条裤子也十分平整地待在袋子里。
也就是说,刚刚的花花把舒适的机会,让给了阿蓝。
苏南忽然有点明白那个“伺候”的含义了。
黑裤子是周学恺的爸妈千里迢迢带来北京的,阿蓝是周学恺爸妈前几天在北京商场买的,应该可以确定他们之前并不互相认识。
那为什么一见面,花花就会把躺下的机会让给阿蓝呢?
苏南带着两条裤子跟一个牙刷杯进了卧室。把一格衣柜收出来,只放两条裤子,又把牙刷杯放在了他们中间的空地方。
两条裤子都没再说话,苏南也还有别的事要忙,就没再跟他们聊天。
只是对于花花一开始的选择和之后的性情大变,她都实在疑惑。
第二天仍是国庆假期。
晚上苏南又跟周学恺爸妈见面了。
周学恺告诉苏南订的餐厅是哪家时,苏南微微诧异。
“你确定在那吃?”苏南问。
周学恺问:“怎么了?你不是想吃炒菜吗?”
苏南想起昨晚餐厅里,周学恺点的菜都是凉拌菜,就跟他提了一句。但苏南的意思是点菜的时候多点些热菜,而且“炒菜”哪里都有,苏南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周学恺订的餐厅是苏南第一次请周学恺吃饭的餐厅。那是苏南毕业后自己掏钱吃的最贵的一次。
出发前苏南忽然想起什么,从衣柜里拿出卡其色裤子,对周学恺道:“把裤子试了吧。”
周学恺摆摆手:“再说吧。”
时间紧急,苏南没再多问,跟着周学恺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