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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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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雪时抽剑隔开人和龙,厉声呵斥道:“够了,还嫌旁人看去的笑话不够多是不是?给我站起来!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一哆嗦:“在!”
梅雪时声色俱厉:“过来把薛采瀛拉到一边去!雅正堂?”
昆仑宗专职弟子惩戒的雅正堂一众修士:“在…在!”
梅雪时厉声:“云止峰弟子薛采瀛,关禁闭,没我的吩咐,不允许任何人探望他!”
“是!”
众人纷纷惊讶地看向梅雪时,虽然一贯知道梅雪时不是个温柔好相与的,但是见他言辞犀利,雷厉风行的模样,还是后退了几步,低下了头。
大宗师就是大宗师,哪怕传言他半只脚踏入魔道,仍然没人敢惹他。
况且裴寂纵容着他处罚弟子,说明梅宗师在昆仑宗的地位可见一斑。
被剖了金丹还这么嚣张?
众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眼睛里看见了惊慌。
梅雪时毕竟是个天才,修仙界翘楚,实力斐然,一把枯荣剑能砍杀三千魔兵,护山保宗,他是雪中剑,梅中刃,战时刀,哪怕名誉扫地一半了,昆仑宗仍有一大半的弟子是冲他来的,这才得以蒸蒸日上。
这种人到哪里,哪里就被搅得不太平。
因为总有人爱慕他、怨恨他、崇拜他、诋毁他。
梅宗师真要回来修仙界的话,恐怕修仙界就不再太平了。
薛采瀛被龙抽了一尾巴,满身是血,他眼巴巴看着梅雪时,就是不开口求饶。
见梅雪时不心软,一名昆仑宗弟子道:“梅宗师息怒!薛公子还是个孩子,您不能——”
梅雪时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骄傲道:“我是六长老门下弟子,冯柳。”
梅雪时漠然道:“很好,雅正堂,冯柳抓去一起关禁闭,闭口咒十天。”
“是!”
梅雪时急速咳了几声,朝那条可怜巴巴的小龙走去,冯柳却不服气,大喊道:“你凭什么罚我?你一个失了金丹的废人,你硬气什么?”
梅雪时回眸看了一眼。
冯柳顿时像瘪了气的茄子,没声音了。
梅雪时头也不回,抱起小龙崽子。
小黑龙伤得太重,梅雪时睁开额头第三只眼,这眼睛旁人看不到,因为这是佛眼。
可观前生、今世、后果。
当然,梅雪时目前的修为受限,只能看见经脉游走,哪里受伤。
佛眼看见黑龙身体内部有更多的伤,而且这龙好像是被偷袭过,或者被追杀过,还即将化成人形。
那就好。
好好养一养,肯定能活下来。
梅雪时太高兴了,甚至理所当然地想,把它健康养大再放生,也不枉费他重活这一回,此一生就算功德圆满了。
裴寂默默看了冯柳一眼,低声道:“带走。”
雅正堂忙把跪地不起的冯柳拉走,路过陆峭风身边时,陆公子只眉眼阴暗地盯着梅雪时的背影瞧,身边的萧矜则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装龙的盒子。
尽管如此,裴寂没说几句客气话安慰他们,而是起身,疏离的眉眼不变冷漠,转身朝着梅雪时离去的方向去了。
所有人心里明镜儿似的,裴寂这一出儿是明确了梅雪时在昆仑宗的地位,从今以后,昆仑宗上下皆不能欺辱这位没了金丹丹大宗师。
在修仙界,昆仑宗也承认了梅雪时有管理门下弟子的权利,地位等同于副宗主。
客人们当然不敢和裴寂对刚,一起去往十里宴席的方向。
众人路过梅林,正谈笑着,却在一棵雪树后看见了另一位修为高的修仙大能。
无情道的恒琅尊上,桓衍青。
衍青身着玄墨色长袍,提着一只刚死去的天山白狐,把白狐丢在雪地里,用剑尖剥了皮,洒雪洗干净,皮毛便成了一件奢侈的贺礼。
众人纷纷行礼,心知这位自出生起也是神胎转世,高傲冷漠。
这种人眼里只有自己,真正放下过谁?
衍青身份尊贵,不用理会众人,他额头一抹蓝色星线额纹熠熠生辉,漆黑眸子十分傲气,衬得人又俊美,居高临下望着众人,面容倨傲。
见众人笑着打哈哈,这位天之骄子算是收下讨好,淡漠地说:“裴道祖在哪里?”
二人是两千年寿元的交情,旁人自然上赶着讨他的欢心,便道:“裴道祖兴许和他徒儿有事相商,您不妨随我们去十里宴席一同等待?”
“不必了。”衍青抬起左手,屈指一算,紧接着掌心凝出一团冰雾球,雾球蹦跶着朝东边的深潭方向去了,他拂长袖在背后,冷声道:“我自己去找。”
这心高气傲的无情道尊上一向是我行我素,众人碍于面子象征性地劝了几句,见没效果也就争相告辞了,忙不迭离去,不想与桓衍青再有瓜葛。
这再修为绝顶的人,一旦眼里谁也装不下,就是这天下最绝情的人,与无情道打交道?自讨苦吃,不如养一头活驴,还知道成天热热闹闹地驴叫。
衍青便自己朝着深潭去。
…
梅雪时在深潭边洗龙。
他知道裴寂就在他身后十米远处没离开,但也不知道裴寂要做什么。
天无绝人之路,机缘巧合之下居然叫他找到了黑龙!
既然如此,不跑简直是该遭天谴。
今晚就是梅雪时打算逃跑的契机,等下不论裴寂要怎么刁难他替薛采瀛出气,他都不会走漏一点脾性。
只是此时,一道精纯的罡风袭来,梅雪时心道这就忍不住要为薛采瀛报仇了?果然来了!
梅雪时骤然往旁边一躲,然而那罡风却不是冲他而来,碰到树干便又折返,朝他手掌下按着的龙横劈过来!
梅雪时心生疑惑,下意识抱着龙在雪地里翻滚,吃了一嘴的雪,肺内苦痛,扭头一口血喷出来,若无其事一般用手背抹去。
没办法,他如今重生,灵力等同于被封印一大半,“枯荣”虽能护他周全,但是没了他的驱使,肯定要在打斗中落于下风。
梅雪时能感觉到剑灵在他内海里的不满,剑灵还是个婴儿果子的形状,委屈地抽抽嗒嗒,一声一声唤他主人。
梅雪时沉下气,只能用微薄的灵力安慰它。
毕竟一柄上天入地杀遍也无有敌手的剑,骤然成了把杂耍玩意儿,它当然不开心了。
桓衍青双眸微眯,抬袖将罡风击碎,梅雪时顺势从地上爬起来,龙就趴在他肩头昏睡着,他安抚两下,本想走,却还是礼仪周全,低头一礼拜下。
“恒琅尊上。”
桓衍青是无情道第十代尊上,也是灵力最丰沛、最年轻、最有为的一位领袖。
梅雪时和修仙界的每个人都见过,但也每个人都不熟,不过点头之交,包括三大道之首的无情道。
对于桓衍青,书里倒也写过了。
和桓衍青打过招呼之后,梅雪时依然冷淡,刚好洗好了龙,他便抓着龙离去了。
桓衍青望着他,好似从来没见过他一样。
记忆里的梅雪时,好像一直都是避人不见的,不善与人沟通,像今天这样大方随意的行礼,还真是头一回见。
梅雪时的骨架高挑而瘦弱,雪地里的背影修长伶仃,长袍下露出一双苍白细长的脚踝,骨骼陡峭鲜明,脚背青筋覆血,全身上下散发冷意,不论怎么看都是副男人的骨架。
可是方才惊鸿一眼,乱了心曲。
那张脸美得摄人心魂,凤眼那么轻描淡写地一挑,脸就衬得如雪纸一样薄透,比云幽洲的女修还要漂亮细腻,男人中也没他那么样的美人。
这么一觉得,梅雪时的背影便透着几分孤独寂寥,像是一个人走过了很远的路,却没有来路可回头。
桓衍青是修无情道的,眼睛最毒,一看便知他病得不轻,是打根子里就毁了基本,不论再好的药也治不好他的体弱气弱了。
裴寂看不出来吗?
还是说他看出来了,却故意不帮助梅宗师恢复原样,就为了薛虞?
桓衍青不知怎的,心里有些不痛快。
他惜才,不懂得为何裴寂要这样对待梅宗师。
印象里,梅宗师总是意气风发,如今却像是什么也不在乎了一样,那样一身轻松,想不与人打交道,就不与人打交道,冷得像座冰山,不像是锁仙塔一遭折磨所致。
四野便是梅林。
梅,梅雪时。
红的血,白的肤,倒是衬他。
裴寂走到桓衍青身边,神色如常道:“云卿的性子一向孤傲,不爱说话,这回病好了之后更甚,衍青,你莫怪。”
桓衍青垂下眼眸,暂且不向裴寂问起此事。
他会亲自问梅宗师。
桓衍青回身和他拱手行礼,淡淡道:“无妨,我只是看他怀里那条龙邪气太重,想着应尽早除掉才是。不过见梅宗师这样爱护,想来是很珍重那畜牲,我便不能贸然杀死了,应当找机会一问才是。”
裴寂微微笑了,和他一同往十里宴会走,道:“你这冷心冷情的人,什么时候也管起旁人的闲事来了?”
桓衍青淡淡道:“你还说我?他身上穿的还是你的衣裳。九州中,人间的刺绣唯独扬州青华阁的最好,青华阁主倾慕你,唯独给你绣时会绣上一尾归墟灵鱼,我看梅宗师身上披着你的衣袍,便猜测你也是心疼师弟的。”
裴寂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微微沉下,“你猜错了。”
桓衍青颔首,“听说你今日为了他,同意了白帝宫陆少主的退亲?”
“是,我本也不想让云卿做联姻的棋子,只是老师祖定下的姻亲,不得不给他们三分薄面。如今昆仑宗是我当家,我说了断,就该了断。”
提到陆峭风,裴寂眸色更深道:“白帝宫虽然是仙宫之首,到底也低九州各大仙门一等。”
东西南北四大境,加上人间、中州、云幽、归墟、修罗界,哪个宗门的地位都凌驾于仙宫之上。
昆仑宗便是南境之首,妖灵多,奇珍异宝也多,与北境无情道、东境、西境之首宗门并驾齐驱。
那些宗门都争抢过梅雪时这个人,如今,倒是敬而远之了。
裴寂和桓衍青都沉默了。
裴寂道:“云卿本就是清冷性子,结道侣后也不见得给白帝宫好脸色,退便退了。你也见了云卿,感觉如何?”
桓衍青正以雪洗剑,那窄细一条银剑,剑刃上一条细瘦的红,柄上系着金绦子,是好东西,瞧着就矜贵,不知是哪家小宗门进贡的宝贝。
桓衍青将剑抛起在上空,雪洒飞扬,心平气和道:“他是个修无情道的好苗子。”
裴寂不知想到了什么,“嗯”了一声。
桓衍青黑得澄澈的眸子望着剑,那眼睛和他的气息一般干净。
裴寂盯着他,似乎在等他说下一句话。
桓衍青微微垂眸,“我看他病体缠绵,跟着你修剑心道再无可能渡过渡劫期,白白浪费了英才,不如今晚,便将他交予我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