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应瑶

2、从青

　　容青以为言彻很难约。

　　毕竟他现在发展得很好，可以说是老同学中最好的那一批了。

　　但言彻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容青给他发过好友申请后的第二天上午六点就通过了。

　　对方估计以为她还在睡觉，琢磨了很久，连带着手机聊天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都亮眼了很久，像是在删删改改，最后打出一行字：

　　“容青？”

　　看着这行字，容青也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她捂住因为熬夜有些心悸的胸口，感受着那颗心脏一点一点的跳动。

　　“咚、咚、咚。”

　　这是属于她的心跳。

　　一呼一吸之间，容青给对方打了一行字过去。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个饭。”

　　完事以后，容青把手机往身边的床上一丢，静静地躺在床上不说话。她的房间被收拾得相当干净整洁，就像是居住在这里的人有强迫症一样，非要一丝不苟不可。

　　床是普普通通的1.5米单人床，虽然容青不喜欢太大的床，但她偶尔会带人回家里睡，后来还是买的稍微大了一点。

　　按照容青的个人习惯，她应该是在床上只睡一小个角落，一个晚上几乎不怎么动的。

　　原因无他，她个人的性格问题罢了。

　　很多年前容青看过一本小说，里面的女主角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非常伤感地给每个亲朋好友都留下了一封信，在她走后拆开。

　　容青对此嗤之以鼻。

　　她从小就是这个性格，对浪漫过敏。要真的深究到为什么，只能说还是原生家庭的锅。

　　说来好笑，网上很多人玩梗，但她是真的——有个好赌的爸，重病的妈，上学的弟和破碎的家。

　　想起那个她18岁以后再也没回去过的家，容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把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全然不在意手机屏幕闪烁了几下。

　　言彻人还真好。

　　站在地铁上的容青这样想。

　　那时她还没睡觉，回了言彻的消息，估计言彻自己都没想到，问她起的挺早的。

　　懒得跟他讲还没睡，容青随手给言彻打去一行字：“所以你什么时候有空呐？”

　　她一边恶心自己为了放缓语气加的“呐”，一遍有点担忧如果言彻不答应怎么办。

　　但容青从来都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所以她想了两分钟，然后做决定：如果言彻不答应，那她就直接换下一个前男友，把他跳过就好。

　　但言彻同意了，两人约的就是今天。

　　刚好赶上下班时间，地铁中人来人往的，容青看着一脸疲色的上班族，被挤在人群中央，顺着地铁前行的时候不小心挤到某个人。

　　容青想，人类活着还真是辛苦啊。

　　还好，她没什么无法了结的心愿。

　　*

　　再次见到前男友，是在新城酒吧一条街的某个巷子里的一件小酒吧。

　　这家酒吧容青以前很爱来，每次换了新男友都会带过来——原因无他，这是她很熟悉的场子，是她有安全感、掌控感的地方，而且她足够熟悉，跟楼下的老板关系也很好，遇上心怀不轨的家伙还能直接把他扔出去。

　　不过容青谈恋爱的运气不错，还真没遇上什么垃圾人。

　　这样想着，容青踏进了酒吧。

　　这个点酒吧人不多，今年20岁的小年轻彪子正坐在吧台后面擦酒杯。

　　彪子人看着五大三粗是个蛮汉，性格却相当细心，除了说话却是粗声粗气听起来不好听之外什么都好，之前容青跟人在酒吧里起冲突，还是彪子仗着一身蛮肉往那一站把人直接吓跑的。

　　从情感上来说，彪子应该算得上是容青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眼下，见着容青来了，彪子手上擦就被的动作没停，冲她扬起一个看上去不怎么友善的笑容来：“阿青，楼上有个帅哥，说是等你的。”

　　像是对来找容青的帅哥见怪不怪了。

　　容青耸了耸肩，冲着彪子点了个头，正要转身往楼上去，却听着彪子问她：“阿青，那家伙看上去不太好对付。”

　　怎么了？

　　容青在脑中把言彻的样子过了过。

　　当年那个天之骄子小白脸，难不成现在去混□□，变成山口组头号打手了？

　　诶，不对，言彻现在长啥样？

　　容青想起来，她加了言彻微信还没看过他朋友圈来着，该不会认不出来人长啥样吧？还好，她朋友圈有照片，言彻应该能认得出来。

　　“······不是，是说他行为举止，你懂不？”彪子语气放低，“那家伙来了就来了，居然还拿着电脑来加班的。完了以后还点了最贵的酒，结果还不喝，跟那什么，在夜店写作业有什么区别？”

　　“······”

　　容青的表情一瞬间没控制住。

　　她挠了挠头，顺着彪子的视线往二楼看去。

　　与她年纪相仿的男人坐在沙发前，面前摆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没戴眼镜，目光紧锁着电脑屏幕，指尖时不时在键盘上敲着什么。

　　他坐在空荡荡的二楼沙发中央，全然没有陷进沙发里，坐姿仪态相当好，几乎可见从小相当严格的家教。

　　天气不冷，他穿了一件普通的白色衬衫，没有系领带，半中长的发打理的很好，看上去不显凌乱，反而有一种端正的俊美，单单一个侧脸就足够让人惊艳。

　　容青上楼的脚步顿了顿。

　　像是察觉到脚步声一般，正在敲电脑的男人抬眼看过来。

　　和很多年前容青心中的小白脸有些区别，言彻的皮相依旧完美，肤色白，骨肉匀亭，挑不出毛病。但更为耀眼的还是他的骨相，不似记忆中的模样，反而看上去相当立体，鼻梁挺直眼窝深，下颌线也想当锋利。

　　这本该是一张极具攻击力的脸，但是他的眼眸却无处不含情，气质也更加温和，硬生生将这张脸变成了美人模样。帅这个字来形容他未免有些不足，只能用美来描述，整个人肤白貌美，高鼻深目，气质温雅，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却又不敢接近。

　　他的脸隐在酒吧昏暗的浅橘色灯光中，有些影影绰绰的，看见容青的瞬间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来，看不太清眼底的情绪。

　　有那么一瞬，容青知道为什么彪子觉得这人不太好对付了。

　　言彻一副大美人的样子来酒吧办公，确实是有点让人觉得奇怪。或者说，是觉得他和酒吧的氛围不搭——但是彪子毕竟是酒吧里的人，总不能说有一种世界的纷乱配不上言彻的感觉吧？

　　一边想着，一边走近，容青从隔壁间轻轻哼出一个笑来，跟言彻打招呼：“好久不见，言彻。”

　　*

　　言彻在撩她。

　　久经情场的容青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了。

　　感觉这种东西，它不需要确切的证据。

　　曾经容青为了寻找爱的感觉，在很多人身上找过证据——寻找自己被爱的证据。但很可惜的是，无论她再怎么找，都忘了一件事——

　　真爱是无须寻找的，它就在那里，你看一眼，就知晓。

　　当然，她没有自吹自擂说言彻真爱她的意思，只是想举个例子说明一下。

　　记忆中的言彻或许是乖巧温柔的小白脸，但现在的言彻是贵气的、清冷的，注视着电脑屏幕、手机屏幕，或者是其他人的目光都是温和但平淡的，唯独在看向她的时候，容青能看到他眼底难得的认真。

　　他是真的很认真地在听她说话，听她讲她想要还债的事情，一开始还以为欠的是钱，很认真的问她需不需要他的帮忙。

　　容青抚额。

　　她良心大爆发：“言彻，你能不能对我有点警戒心，至少别一听人欠债就想着帮忙还钱，你这样很容易被骗的。”

　　“啊，这样吗？”言彻琢磨着容青的话，想了想，“但如果你需要帮忙，由我来提出比较好吧？”

　　容青：“······”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很认真地看向言彻，“不是欠的钱，是情债。”

　　言彻喝了一口桌上的柠檬水，眉头轻轻锁了一下，似乎在认真想什么，最后给了容青一个答复：“你欠我的？”

　　“对。”

　　“但我没觉得你欠我啊。”

　　“······？”

　　这下容青是真的有些吃惊了，一句“······当年的手，你真不生气？”脱口而出。

　　言彻的眼眸一如既往的纯粹。

　　“为什么要生气？”

　　那一刹，容青直接愣在原地。

　　她多少知道一点言彻家里的情况，知道他爸妈一直很宝贝他，非常清楚他是在爱和金钱中长大的孩子，所以上高中那会儿性格就格外的温润，脾气好也不说脏话，待人接物都很有礼貌，当然也有自己的底线······

　　只是她多少会觉得，当年她冷暴力他不告而别这件事会让言彻生气，但言彻全然一副不知的样子让她一瞬间说不出话。

　　她不擅长和这种活得太完美的人说话，又觉得这人既然不觉得她欠了他债，那还不如赶紧跑。所以左思右想拎起手边的包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对他态度相当礼貌。

　　“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

　　“我只是，很难过而已。”

　　容青：“······”

　　她话都没说完，胸口起伏了两下，保持着微笑把包放下，坐回沙发上，看向他。

　　言彻举止相当体贴，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巧妙地缓解了气氛中的尴尬。

　　他从跟容青对话开始就合上了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眼下看着容青的眼神也只是温润的包容。

　　却不开口说话。

　　容青在这种氛围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那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顶着对方有些疑惑的目光，容青解释道：“我是来还你情债的。你有什么需求跟我说，我想办法完成。”

　　不知道彪子那家伙在干什么，可能是为了给他俩“谈情说爱”来点气氛，居然在这个点就开了色彩相当暧昧的彩光，投射在室内，甚至还放弃了颇具情调的小众民谣。酒吧灯光昏暗，时不时有暧昧的氛围洒在她身上，面前却是一个看上去格外单纯的大美人，这种反差让容青有点局促。

　　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安，言彻给她到了杯柠檬水。

　　桌上相当名贵的酒一动不动。

　　容青交换了一下交叠的双腿。

　　言彻的目光从来都是这样的，纯净，无暇，不染，就连很多年前那一点欲色都是她强行塞给他的······这样想她还真是混蛋啊。

　　容青有些出神。

　　彩光再次洒在她脸上，杯中的柠檬水冰凉的温度透过玻璃杯沁进皮肤里。

　　“不是从还债的角度。”言彻微微侧了侧头，那张相当漂亮的脸上闪着几分难解的忧愁。

　　他垂下眼思考了片刻，又抬起眼看着容青，语气中含着点遗憾，“我一直都没什么朋友，性格也不太爱跟人交际。”

　　“你可以陪我吗？”

　　像是察觉到这话太失礼了，言彻又补充道：“就是陪我说说话之类的，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的。”

　　被他一双天生温柔的含情目盯着的瞬间，容青想：

　　她不是来还债的吗？怎么感觉被他很真诚地请求了？

　　这身份怎么就调转了？

　　还有，言彻为什么要用这种美得让人惊心动魄的眼神看着她？他这几年该不会是进修了狐狸精仙法，打算吸她精｜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