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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择手段 ...

  •   当晚,石清莲与江逾白归了府中之后,江逾白兴许是存了补偿石清莲的心思,准备留宿在石清莲的清心院内。

      江逾白并非是重欲之人,一月内便只留宿三五日,多数时日都是在书房中独自一人睡的,今日他留宿,清心院的丫鬟们都兴高采烈地去备水备膳,石清莲反倒挤不出来多少笑模样。

      她现在对江逾白只有恨与厌恶,看见那张霁月风光的脸,她便觉得心口发冷,没有一点想黏着他的意思。

      用过膳后,石清莲于净房中沐浴,滚热的水浸着她的羊脂玉体,她的陪嫁丫鬟墨言在一旁为她浇着身子,语气忐忑的询问道:“夫人,老爷回来后将那传话的小厮打杀出府了,今儿个那事,可是误会?”

      当时他们人都到了鸣翠阁了,夫人不让他们进去,自己一个人上阁里去了,不到片刻便哭着跑出来,然后他们便瞧见老爷也追出来,与夫人在鸣翠阁前抱在一起。

      且老爷今晚也留宿在了清心院,瞧着应当像是解释清误会了的样子,但墨言总觉得夫人并不高兴,就像是一个泪人儿顶了一层欢喜的皮,乍一看好像是高兴的,可是一碰夫人,便能感觉到那副皮囊下沉甸甸的,摇晃着哗哗作响的悲意。

      石清莲把整个人埋在水里,片刻后,缓缓摇头,道:“无碍,只是想起些旧事。”

      她站起身来,用水抹了一把脸,把所有情绪都盖住,挤出来一脸笑模样来,出了浴桶,对着净房中的琉璃镜绞发,待到绞好了发后,便出了净房。

      上辈子身死时的悲愤还在胸口盘旋,以至于骤然回到一年半前,这里的一切都有些陌生,石清莲在四周左右一扫,瞧见了檀木梳妆台,象牙小凳,和各列陈设。

      墨言离开后,石清莲独自一人对着镜面为自己上妆。

      待到江逾白进门来时,便瞧见了这么一幕。

      石清莲坐在美人镜前梳妆,发鬓慵懒的用一根鎏金碧花簪绕起,厢房内明明暗暗的灯火在她身上打出潋滟旖旎的光,她刚沐浴过,枝嫩苞媚,裹着一身烟粉色刺金玲珑纱,赤足踩在波斯碧海毯上,乳白色的足尖点着墨绿色的毯,嫩生生的像是刚挖出来的笋,连脚趾都是可爱粉嫩的,惹的人想含在口里舔.弄,看的江逾白眸色渐暗。

      他自诩性情冷淡,对女色没什么兴趣,但每次石清莲楚楚可怜的看向他的时候,都会叫他略有失控,故而他有意的克制在石清莲这里留宿的时日。

      但今日,确实叫石清莲受了委屈。
      罢了,便陪她放纵一回。

      石清莲听见动静,手里拿着胭脂回眸一望。

      石清莲人名听着清秀,但生的却花枝招展,未出阁的时候不显,被男人碰过后整个人便娇起来了,灯下美人染脂,灯影一晃,红的指尖,白的肩颈,人影婆娑勾魂摄魄。

      江逾白脚步更沉。

      但在江逾白刚抬脚走到石清莲身旁,伸手落到石清莲柔嫩的腰侧上的时候,厢房外间突然有丫鬟进来疾步禀报:“老爷,管家方才来了,说宫中出了急事,要您去处理。”

      石清莲原本微微发紧的肩膀骤然松懈下来。
      她知道,只要宫中一出事,江逾白便要连夜去忙,有时候好几日都回不来。

      果不其然,江逾白低声和她说了一句“你早些休息,我先去忙”后,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等到江逾白走了之后,石清莲一人回到床上,躺在纱织的帷帐中,将近日来即将发生的事情都盘算一遍,利用她重生的优势,总结了一些朝中大事和发生在她周遭的事,然后挨个儿思考那些能被她利用。

      她思考了许久,渐渐在榻间昏睡过去。
      她又做了那个梦。

      沈蕴玉摇晃的影子,男人坚硬的手骨,火热的手指和冷寒的坚冰,骤然被刺穿的痛苦和永无尽头的折磨,让她骤然醒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她醒来时大概是寅时,天色还没亮,但正好听到院内有马车的动静,她披上衣裳起身,到厢房外询问檐下的丫鬟,便听那丫鬟道:“方才宫里来了人,看着像是位女子,在老爷的书房中与老爷商量了很久,老爷便连夜出门了,似是有急事,不知去了哪里,但老爷说了,他这几日都忙,便在外头住,不回来了,叫夫人不必担忧。”

      石清莲上了心。
      女子,宫里,该不会是康安公主的人吧?

      她回了厢房后,偷偷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从厢房的雕栏紫檀木窗中翻出去,一路贴着窗外的花道走,走到了清心院的书房中。

      江府不小,江逾白也有专门的院子和书房,但是方才这人来得急,故而他是在清心院中的书房里待客的,江逾白遇事有用笔墨写字分析的习惯,当下常常会忘记收拾,需事后再收,石清莲一路顺着花道,躲避丫鬟,跑到了书房窗户,从窗外翻进去时,便被墨香熏了一脸,再走过去一瞧,果然瞧见了一桌子没收拾的纸张。

      她不敢点灯,便借助着月光,将那纸张上面的字全都瞧了一遍,一眼看过去,石清莲脑袋就嗡了一下。

      纸上分析的是一桩贪污案,事关康安帝姬和江南郡守,以及江南多位高官。

      康安帝姬和江南郡守在江南时沆瀣一气,联手贪污,四年下来足足有五百万贯,要知道,大奉一年的税收也不过三千五百万贯。

      这么多银子,自然也瞒不住多久,康安帝姬在江南的时候还能镇住,她一离开江南,便有消息传到京中了,因为事涉帝姬,故而顺德帝没有直接让大理寺和刑部去办,而是交给了沈蕴玉去查。

      沈蕴玉是天子孤臣,专查这些见不得人的皇宫私隐。

      而康安帝姬那边在得了消息之后,怕被沈蕴玉掀了老底,所以立刻连夜来找了江逾白,江逾白果然如同上辈子一般,果断选择保下康安帝姬,所以他在想办法为康安帝姬伪造证据脱身。

      贪污了的康安帝姬,要帮助康安帝姬脱罪的江逾白,和准备调查康安帝姬的沈蕴玉,三个人组成了一个你追我逃的网。

      原来,沈蕴玉这么早的时候,便与康安帝姬和江逾白交过手了。

      石清莲看着这些纸张,想起了上辈子这件事的结局。

      在上辈子,确实出过江南郡守贪污受贿的案子,但是那案子最终刑审出来的结果是,江南郡守独自一人贪污受贿,从头到尾都没有康安帝姬的影子。

      江逾白在官场上足智多谋,长袖善舞,康安帝姬又有大把的银钱,想来是他们二人把事儿平了,让沈蕴玉扑了个空。

      但是,以沈蕴玉的聪慧,他肯定已经察觉到了江逾白和康安帝姬有些许勾连。

      怪不得当初她被抓的时候,沈蕴玉一直逼问她,江逾白是否与谋逆有关。

      石清莲看着这案上的纸张,只觉得两眼放光,她强迫自己将上面的人名和关键事件全都记下来,然后悄无声息的又翻回了自己的厢房中。

      她坐在厢房的塌上,浑身血液沸腾,激动的根本睡不着。

      她拿捏住了康安公主的一条命脉,若是操作得当,将她贪污受贿的事情掀出来,便能给康安添好大的麻烦,若是顺德帝一狠心,说不定能直接把他这个姐姐给砍了,康安自然没那个本事继续称帝,她的命也算保住了。

      但是,现在的关键是,她如何能将这么一个证据给捅出去呢?
      石清莲第一个想到了沈蕴玉。

      她只要把证据交给沈蕴玉,那凭借沈蕴玉的手段,一定能搞倒康安帝姬,沈蕴玉狡诈多疑,让他逮到一点尾巴,他就会像是嗅到了血腥气的恶狼,追着猎物,死不松口。

      但是她不能让沈蕴玉知道,是她交出的证据,因为若稍有差池,这俩人死不了,凭她的家世和能力一定斗不过康安和江逾白,她想报复康安帝姬和江逾白,但是她更想完整的脱身,她必须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

      所以,她需要有一个很合理的方式,将这些证据,一点一点交给沈蕴玉,引导着沈蕴玉往康安帝姬和江逾白的身上查。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因为康安帝姬不仅贪污,她还要谋反,她会有很多件事情需要江逾白来做,所以,他们会有很多牵扯。

      这些涉及到朝堂的事情石清莲根本都无从下手,她没有权利在手,也没有办法接触这些,她只能通过江逾白搜到一些琐碎的线索,但她又如何将这些琐碎的线索都交给沈蕴玉呢?

      她甚至都无法接触到沈蕴玉,沈蕴玉这个人,不是在牢里审讯,就是在外面抓人,她和沈蕴玉没交际。

      把这些私密偷偷送给沈蕴玉也是行不通的,北典府司锦衣卫能人聚集,她前脚找人把东西送过去,后脚锦衣卫就能来查她是从何得知的这些,到时候,她就在江逾白和康安帝姬那里暴露了,凭她的家世和能力,如果被江逾白知道她背叛,她死路一条。

      她得想办法引着沈蕴玉来查,来发现,而不是自己去送线索。

      她这念头才刚转到这里,厢房外头的墨言便小心进来了,瞧见石清莲一脸沉思的坐在床榻边儿上,不由得道:“夫人,现下天儿还早着呢,您怎么便醒了?可是忧心赏花宴的事儿?”

      墨言的话提醒了石清莲,石清莲摇着头,坐在了梳妆台前,道:“做了些梦,不想睡。”
      顿了顿,石清莲又问:“赏花宴操办的如何了?”

      墨言便在身后帮石清莲梳妆,一边梳妆一边道:“皆操办好了,夫人放心,帖子也都发出去了,明日定能如期操办。”

      说话间,墨言递来了一张名单,道:“您瞧瞧,这些都是接了帖子的客人。”

      石清莲扫了一眼帖子上面熟悉的人,想了片刻后,道:“加一个沈蕴玉。”
      “沈蕴玉?”墨言惊讶道:“是北典府司的指挥使吗?”

      北典府司恶名昭著,江逾白又是清流之首,所以以前石清莲都避开他不请,但今日,石清莲觉得她应当请一请。

      或者说,她想通过过两日赏宴会的事,与沈蕴玉搭上边。

      而沈蕴玉一定会来的,因为康安帝姬在这里,他想要调查康安帝姬的贪污案,他就不会错过康安帝姬的一切。

      “嗯。”石清莲点头,道:“是他。”
      墨言点头称“是”。

      石清莲望着镜子里的脸,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赏花宴是前些日子,她准备操办的。

      因为她的小姑子,江逾白的妹妹江逾月到了适龄的时候,该准备出阁了,此宴名为赏花,但实际上,是邀来了各家的适龄男子来相看。

      江逾白父母走得早,江逾白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弟弟是庶弟,但也很亲近,也住在江府,现如今正在读书,日后也会进朝中,妹妹待字闺中。

      长嫂如母,石清莲碍着与这位小叔岁数差不多,便没过多联系,只一门心思的照顾妹妹,她扪心自问,从未曾亏待于这个妹妹,就算是因为康安帝姬和江逾白大吵一架,她也没有将怨气发泄到江逾月的身上,而是一直细心照顾江逾月。

      但江逾月却因为年少时与康安帝姬交好,故而帮着康安帝姬在背后暗算她。

      上一次宴会时,江逾月偷偷给康安帝姬发了帖子,把康安帝姬迎过来当成贵宾,坐在主位上,石清莲碍于人多,没有说什么,但是在开宴之后,康安帝姬突然昏迷,江逾月的贴身丫鬟便站出来,说是看见墨言给康安帝姬投了毒。

      康安帝姬何等身份?她周遭的金吾卫立刻将墨言绑了起来刑审,逼问墨言为何投毒,又逼问此次投毒石清莲吩咐的,墨言不肯认罪,竟活生生被打死。

      石清莲也遭了康安帝姬身边的嬷嬷询问,整个宴会人心惶惶。

      康安帝姬活生生晕了一个下午,整个赏花宴都被毁了,江逾白闻讯而回。

      石清莲又不傻,自然明白这一切都是康安帝姬的手笔,她就是要跑到江家的地盘上来恶心她,活生生打死她的人,又让她无可奈何。

      江逾白回来之后,她哭着求江逾白做主,她管江逾白要一个公道,因为她知道,她的墨言根本没有投毒,但江逾白却根本不在乎这些。

      那时候,因为她昨日刚和江逾白因为康安帝姬争吵过,所以江逾白便认定她投毒,他只在乎康安帝姬的毒严不严重,根本不相信石清莲,他用一种冰冷的目光望着石清莲道:“如果让我知道是你伤了康安,我会让你赔命。”

      而最终,康安帝姬被御医救醒,醒来之后,“大方”的原谅了石清莲的丫鬟投毒,只罚石清莲在江府的院子里跪了半个时辰。

      在那半个时辰里,石清莲颜面尽失,悲痛至极。

      ——

      石清莲压下胸腔内翻滚的记忆,转而望着镜子里那张娇艳明媚的脸,眼底里闪过了几丝冷光。

      “好。”她说:“我还有件事吩咐你。”
      说话间,她将墨言拉过来,在她耳畔说了两句话。

      墨言惊诧的抬眸看向石清莲,随即匆匆点头下去了。

      石清莲自己一个人在镜子前坐着,镜子前的脸如哀似怨,却又在某一刻变的冷怒含霜。

      过往如吊命的绳索,死死地缠着她,将她勒成面目全非的模样,上辈子她从未害过一个人,却被所有人践踏欺辱,今生她重新归来,所有害了她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

      墨言出去大概一个时辰,便匆匆回来了,她回来时,石清莲瞧见墨言身上有汗水凝着,衣裳都浸透了,便知她是跑着去办的事,心头便是一软。

      墨言是她从石府带来的陪嫁,一门心思的尊她敬她,却被她活活给连累死了。
      这一辈子,她肯定不让她的好墨言跟她一道儿去死。

      “东西买来了?”石清莲柔声道。
      “买来了。”墨言犹豫着拿出来了一个盒子,道:“解毒药与毒药都在这里,只是,夫人,您买这些是要做什么?”

      她们在江府中日子过的颇为顺遂,老爷也没有旁的妾室,夫人掌着家业,奴仆听话,万事顺遂,夫人却突然叫她花大价钱,买来这么多毒药,叫她心生不安。

      她们家姑娘未出阁的时候天真烂漫,瞧见乞儿都会可怜的给银钱,现如今怎么突然变化这般大?

      石清莲将那盒子拿过,细细的瞧了一遍之后,才抿唇笑道:“给人还礼。”

      不择手段这四个字,是康安帝姬亲手教会她的,比起来全家被屠,下毒而已,算得了什么?

      ——

      比起来上辈子的百花宴,这辈子可热闹多了。
      石清莲耐心的等到了第二日,百花宴如期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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