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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正义 ...

  •   在送别安之后,不敢停歇过久的乔斯达一行人又风尘仆仆地踏上了旅程,而新的停脚点则暂拟为巴基斯坦南部的卡拉奇。
      他们坐在一台型号为威利斯-奥弗兰 CJ-2A的通用吉普车上。这台旧车在1987年可能真有些落伍了。据说其为了舒适性,特意和军用版本做了些许调整,但他们还是不大喜欢这台车:
      首先,抓在那个光秃秃的方向盘上,感觉像在抓一块铁圈,作为驾驶员的波鲁纳雷夫好几次抱怨还不如开旅行车。
      车内的空间也很窄,尽管加装了后排座椅,可是让乔瑟夫、承太郎和乔书亚三个平均身高一米九二的老爷们儿挤在上面——这祖孙俩还都是壮汉——也绝对不好受。
      得亏这台车没有车顶,甚至还学着那些在军队里服役的同类,把车门全都给拆了,能让乘客呼吸到新鲜空气,要不然乔书亚老早就闷死了。他很庆幸安没跟过来。

      巍峨的山岩拔地而起,被山谷笼盖的路间雾气弥漫。波鲁纳雷夫驱车绕过数条山路,以及一对孤零零地守在路两边的石雕小塔。天色已然变黑。
      坐在后排中央的乔瑟夫跟身旁的外孙说:“话说回来,承太郎,亏你还能在巴基斯坦找人把日本的校服做出来,而且还挺合身的。”
      “100%纯羊毛。”承太郎的语气像是在炫耀。“你不如关注一下乔书亚,他的打扮才应该让你眼前一亮。”
      “一条新裤子而已,有什么好稀奇的。”乔书亚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却在无意间舒展了一下腿部。
      他手扒着车架,往道路底下看。方才经过的山谷竟已被团团雾气围绕,环绕在一起的岩壁在此刻就像一只大碗,里面盛着的便是满满的雾气。一座小镇在其中隐隐显现。
      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他心中荡漾:“雾越来越浓了么……”

      坐在副驾驶的花京院关心道:“波鲁纳雷夫,雾这么浓,开车没问题吧?”
      “啊,是有点危险。毕竟旁边就是悬崖,还没有护栏。”
      乔瑟夫抽出怀表:“还没到五点,不过也没办法了,为了安全着想,我们今天还是就在这个小镇过一宿吧。”
      “行。这个小镇里最好有一个好旅馆啊。”波鲁纳雷夫往右打方向盘,朝着山脚下开过去。
      “什么样的旅馆算得上好旅馆?”花京院饶有兴致地问。
      波鲁纳雷夫不假思索道:“当然是有着干净厕所的才叫好旅馆啦!我到现在还是不大习惯西亚这一带的厕所,连厕纸都不提供。”

      在愈发浓重的雾气中,承太郎不经意地往路边一瞥,从雾中隐隐约约地看出几道尖利的物件。他瞳孔一缩,再唤出替身观察——
      是一条被木桩刺穿的死狗。
      虽然穆 | 斯 | 林瞧不上尖齿獠牙的动物,不吃猪肉、狗肉,但也没有这么看狗不顺眼,以至于专门削了根木桩把它弄死。
      承太郎皱起眉头,还没收起替身,他就又通过「白金之星」敏锐的视力,发现乔书亚也将视线投向了死狗的方位。
      随后,在不经意间,两人的视线又对到了一起。他看见乔书亚默默地点了点头。

      山路在文明的迹象前失去了色彩,并随着汽车缓缓驶入镇内,慢条斯理地披上了泥土做的新衣。雾气更浓,几道零星的人影掩盖在其中。
      乔瑟夫捋着下巴的胡须,在能见度极差的情况下打量着街景:“这小镇还挺干净的,大概有千来人住吧?”
      波鲁纳雷夫在一条街中央停车熄火。花京院左右看了一圈,率先下车,指着一块招牌:“就去那家餐厅问问看哪儿有旅馆吧。”
      “不过,这小镇还真是安静得出奇啊。”拔出钥匙,波鲁纳雷夫跟着跳下车,躲开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之前我们去的地方要么都是人山人海的,而这边既没有乞丐追着你要钱,也没有小商贩拉你去买降价商品。”

      乔瑟夫总算瞧见餐厅门口阴影中站了个人,他露出笑容,用大拇指指着自己说:“大伙儿,看好了,在巴基斯坦以西的伊 | 斯 | 兰地区,是这样打招呼的!”
      说罢,他走近那个人,露出八颗门牙,动作浮夸地向对方打招呼:“首先要微笑!Assalamu Alaikum(愿你平安祥和)!”
      乔瑟夫发出了亲切友好的问候,男人却迟迟没有回应。老头的笑容僵在脸上的皱纹里,他去仔细看男人的情况,结果竟看得心底发毛:
      这个戴着红色帽子的蓄须男人长相极为怪异,脸色白得像死了半年的僵尸,皮肤几乎全部凹陷下去,看哪儿哪儿怪。不过其中最怪的,却还是那双跟死人一般涣散的眼睛。

      这男人板着个脸,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反手将餐厅柱子上的招牌翻面,让“打烊”的信息清楚地传递到人们的眼前。
      乔瑟夫摆摆手,尬笑起来:“呃、那个,再怎么说,也不至于一言不合就关店吧……我们就是想问问,这镇上有没有旅馆……”
      男人还是冷冷地瞪着他。一时间仿佛空气都凝滞住了。
      为了缓解尴尬,乔瑟夫将左手抬到耳边,右手腕则反复转动,模仿着打电话的动作:“喂,喂?有人吗?”
      男人双手抱胸,继续看乔瑟夫即兴表演了一会儿,最终转过身,往餐厅里面走去。他终于舍得打开尊口,语气干瘪地甩下一句话:“不晓得。”
      “喂喂,啥叫不晓得啊?”乔瑟夫正要追上去,结果发现一只蟑螂从男人的后脖颈上爬过,这男人却无动于衷,继续背身行走着。
      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是我看错了吗?”乔瑟夫怔怔地说。
      “肯定是你的发音太烂,人家没听懂。”波鲁纳雷夫摊摊手说。“去问问靠在那道柱子后边的人吧。”
      法国男人雷厉风行,说完就走过去,看着男人被兜帽盖住的侧脸,尽可能露出和善的笑容:“大叔,打扰一下,我们正在找旅馆过夜,你知道哪里有吗?最好是一家厕所干净的旅馆。能告诉我——”
      他突然惊呼起来,两只耳朵上的耳环跟着荡了几圈,低下头的男人脸上的表情随即映照在他的眼中:
      男人完全张大嘴巴,圆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是被什么玩意儿活活吓死的。
      “喂,你怎么了?”波鲁纳雷夫摇了摇男人的肩膀,然后让男人躺在地上。一只壁虎从男人的嘴里爬了出来。
      “他已经死了,而且脸上的表情还相当吓人!”法国人震惊地后退几步,顺带把同伴们引了过来。“啥情况啊这是,怎么会死在大马路上呢?他怎么死的?心脏病?中风?!”

      “你有时间在这边胡猜,还不如仔细看看。”乔书亚扶额道。
      “嗯,看起来可不像是单纯的死于心脏病啊。”承太郎走过来,捡起男人手里捏着的左轮手 | 枪。“喔,乔什,这把枪还跟你的有点像呢。”
      “哪像了,这把枪和我那把除了都是转轮手 | 枪以外,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乔书亚抬脚赶走爬到脚边的壁虎,“我知道你们对我非法持枪有意见,不过眼下还是着重于这个倒霉鬼的调查吧。瞧瞧枪口是什么情况。”
      乔瑟夫瞥见枪口散出的烟雾:“看来他开过枪,还是刚开的,大概也就过了二到五分钟——就在我们抵达这个小镇之前。”
      “难道是自杀?他用这把枪杀的自己?”波鲁纳雷夫惊异道。
      花京院忍着厌恶打量了一番:“不,他身上没有枪伤,而且也几乎没流血。”
      “那这家伙为什么死了?看他的表情,简直就像是一边哀嚎一边死掉的!”

      “这镇上就没人发现吗?”花京院环顾四周,看到两道在雾中摇曳的背影,连忙将他们喊住。“不好意思,两位!这里有人死了,麻烦你们打电话报警好吗?”
      两道背影一大一小。小的那个听见声音后回过头来,怯生生地抓住大的身影的衣袖。而大的身影在愣了好几秒后,才缓缓回过身,张开嘴唇,似乎带着几分诧异,向花京院看过来:
      这大概是个中年女人,穿着一身长衫,头上紧紧地包裹着一条头巾。头巾洒下的阴影覆盖住了她的面容,可在她缓缓回身之际,她的面庞也逐渐破开黑暗与雾霭的束缚,露出了比例怪异的五官,以及几乎爬满了整个脸颊的水泡!
      这女人大概是没听清花京院的话,她脸部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像是被这些动作带动了一般,她脸上的脓疱也跟着爆出脓水,灰黄色的组织液恋恋不舍地从中缓缓滑落。
      她改为右手抱着婴孩,左手则抬起挡在脸前,缓缓地说:“真不好意思,脸上的疮化脓了。说起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看到这番猎奇的景象,花京院的上嘴唇因犯恶心而抬起:“……我让你找警察。”
      “找警察?”女人把左手放下,她身后那个怯生生的小孩也跟着探出头来。“为什么啊?”
      花京院瞳孔地震,他手一甩,指着死在柱子后边的男人尸体说:“你看啊,有人死在那儿了!”
      “哦,好,原来有人死了啊。那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花京院极为少见地用有些急躁的语气,跟这个陌生人大声说:“都跟你讲了,让你打电话找警察过来了啊!”
      “要我报警是吧?好,好,我知道了。”女人转过身,带着小孩离开,似乎完全没把花京院的话听进去。“怎么又化脓了呢,真是痒死了……”

      一股异味几乎跟着从女人脸上的脓疱里飘出,致使花京院嫌恶地捂住口鼻。他环顾四周,在雾中看着众人行色匆匆:“这镇上的居民都是怎么回事啊?明明有人死了,都没有人围观,更不用说帮忙了——怎么感觉比纽约、东京这些大城市里的居民还要冷漠啊。”
      “不,纽约那些三流小报的记者还是比较热心的。要是街上死了个人,他们会赶在警察前边破坏犯罪现场,抢先一步把死者的死因和钱包里的财产调查清楚,然后再给死者摆一个尽可能滑稽的扑街姿势,拍几张照片,好让这横尸街头的冤大头能在死后做出最后一点贡献——为一堆怨天怨地的工人和流浪汉制造一些乐子。”乔书亚锐评道。
      承太郎看着街上出没的一条野狗。这条狗好像跟进镇前在路边看到的狗的尸体一模一样。
      “喂,对快节奏大都市的控诉先放一放,你们不觉得这雾越来越浓了吗?”波鲁纳雷夫说。
      花京院走回来:“是啊,好像整个小镇都被这雾海吞没了。”
      “感觉真不好……你们看汇聚在那边的雾,像不像一个骷髅头?”
      远方的天空云雾翻腾。乔书亚隐隐发现,有几阵相当显眼的气流在空中飞旋,最后于一座高塔上汇聚,竟果真形成了一只骷髅头的形象,并仿佛向整个小镇喷发出极具威慑力的气场。

      承太郎在男尸旁边蹲下:“怎么办,老头,该不会又是替身使者干的好事吧。”
      “那也没动机啊。我不觉得这些个追兵会在我们抵达小镇之前,就随便杀了一个无辜的人。怎么会这么早就让人发现呢?”
      “但这种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毕竟这个人的死状太反常了。在警察来之前调查一下吧,尽量别碰到尸体就好。”
      “行,我来看看。”由于乔瑟夫专门戴了一双手套,所以他自告奋勇地担起了调查的任务。“嗯,看来他跟我们一样,也是个游客。他衣服口袋里还有几张火车和巴士的车票。”
      继续往男尸外套口袋里看,除去一叠票据和纸币外,乔瑟夫还看见了一支漏出来的钢笔。他就用这支笔的笔帽,轻轻地将男尸的外套往边上扯。“而且还有可能是个印度人,这些钞票都是印度的卢比。”
      “会不会就是小镇上的人杀的?”乔书亚突发奇想,“印度和巴基斯坦不是一直在打仗吗,这里也跟北边的那个叫什么克什米尔的地方很近。万一是民族仇杀,我觉得也说得过去。”
      “性质应该不至于这么严重吧……”波鲁纳雷夫环顾四周,“两国停火都多久了,谁还在乎信仰不同这些东西啊。”

      “哦!——”乔瑟夫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等吸引到年轻人们的注意力后,老头随即用钢笔拉下男尸的汗衫,众人竟在其体表发现了一个整齐的圆洞!
      “有伤口!在他的左胸上有一块十日元大小(直径2.35cm)的伤口!这就是死因吗!”
      这一瞬间,乔书亚只想到了一个可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亚伦·沃尔夫。
      就像是在印证着他的猜想一样,他自己也突然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亚伦的气场。
      要知道,即便是签下了鲜血契约,两个契约者之间也绝对是无法在过远的距离外感知到对方的。亚伦就在附近么?

      兴许是蹲累了,承太郎站起身来说:“但是,为什么他没有流血呢?照理说身上被开了这么大的一个洞,肯定会流血不止才对。”
      顺着承太郎的思路,乔书亚反复思考。想来想去,也感觉这不一定是亚伦的手笔。
      亚伦的替身「犹大圣徒」虽然能够利用即将消失的圆柱体路径,给敌人身上开一个洞,但并不会把流出来的血也一起带走。这具尸体明显太干净了。
      那么亚伦这次不请自来,又是打算干什么呢?想起上回他指使埃丝特赏给自己的一发子弹,乔书亚的嘴角不由抽了几下。
      就在这时,承太郎突然靠近尸体:“看来这并非是普通的凶杀案,我们有必要搞清楚怎么回事。不用顾忌了,把他衣服扒开吧。”

      黑衣青年抓住男尸的汗衫,也不管会不会撕裂,就直接往下用力一扯,尸体那布满了圆洞的身体便暴露在了乔斯达一行人的眼前!
      波鲁纳雷夫被吓得往后倒退几步:“这尸体到底是咋回事啊,全身都是洞,就跟《猫和老鼠》里面杰瑞经常偷吃的奶酪一样!”
      “别用这么奇怪的比喻,我还想多吃几年奶酪呢。”乔书亚有些无语地瞪了法国人一眼,然后让「缄怒锋芒」用手撑住男尸的背后,将尸体抬坐起来观察。“一点血都没有。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花京院立刻唤出「法皇之绿」,让它环绕着众人飞行,探查着四周的情况。“大家小心一点!如此看来,基本就能确定,已经有替身使者盯上我们了!”

      68岁的乔瑟夫试图重现年轻时的好身手,他猛地一个转身,手掌按住吉普车的引擎盖,试图迅速翻进车座上。“咱们快点上车,离开这个小镇吧!——什么?!”
      老头的音调又忽然拔高。他腾空翻到一半,在开始往下坠时,眼底下的吉普车却突然消失,变成了一排围墙和安全护栏,护栏上那些尖锐的刺钉正对着自己反射出寒光。
      “这不是车子?!怎么可能!”乔瑟夫赶紧用义手捏住一只刺钉,双脚踩在护栏上,借力再次小幅度往上跳,并在这短短的一秒钟内尽可能扭转身躯,改让后背对着那些致命的尖刺。
      在接下来的下坠过程中,乔瑟夫一边扯开嗓子尖叫,一边从右手中幻化出一团紫色的藤蔓。“「隐者之紫」!”
      他总算在年轻人面前展露出了自己替身的新玩法,在用替身抓住远处的电线杆后,嵌在栏杆空隙间的双脚狠狠地蹬出去,有惊无险地落到了平地上。

      “喂,老家伙,你这个时候耍什么独角戏呢。”站在不远处的乔书亚说。
      离得最近的承太郎本来还想过去把栏杆拆掉,见到乔瑟夫自己解决了问题后,就没再走动,默默地说:“谁知道,突然犯傻了吧。”
      乔瑟夫背靠着栏杆滑坐在地上,喘了好几口气,才面红耳赤地大声说:“Oh No!什么叫我犯傻啊,车子刚刚不是停在这边吗?”
      “啊,车?车不是停在对面吗?”波鲁纳雷夫指着过道对面。
      乔瑟夫抬头一看,那里果然停着他们之前开过来的吉普车。
      “咦?可、可是刚刚——”

      还没给乔瑟夫头脑风暴的机会,一阵有规律的物体撞击路面的声音,从吉普车后方的街道上持续传来。
      众人瞬间集中了注意力,顺着发出声音的方位望过去,就连乔书亚都不敢轻慢地暗中开启了【拉齐尔之慧眼】。
      他先前也利用感官能力,短暂地观察了一下这些行为怪异的路人,却没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有像自己的同伴们那样旺盛的生命力。
      倒也不是说这些路人没有一点生命力,要是真没有那事情就大条了。只不过他们的生命力实在太微薄,只要乔书亚不让感官能力完全运作,就几乎感知不到他们的气场。
      ……说起来,亚伦·沃尔夫的气场依旧存在。
      他暂时不去想这些事情,转而去专注于眼前的来客。突破了迷雾的包围,声音的来源逐渐现出轮廓:是一个拄着拐杖的佝偻老人,正慢悠悠地向自己这边走来。

      按理说这么大的街道,路上还有那么多行人,远不至于让拐杖触地的声音那么明显——这拐杖撞击地面的声音还很奇怪,像是在拍打一只升调版的日本小鼓——可是这里的原住民都一句话不说,走路也几乎没有动静,故而搞得跟整个小镇就只剩下了拐杖的声音一样。
      在这组声音重复了好几回后,声音的本体终于在乔斯达一行人的眼前露出了真面目:是一个身形矮小的老妪,看面相像是中东一带的人,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攥着比自己还高的拐杖站定之后,面带笑意地对他们微微欠身。
      埃及公费旅游团没料到老妇人这么客气,除了承太郎都回鞠了一躬。
      乔书亚本来也没想行礼,但看到同伴们都做了之后,只好不情愿地补了一个。
      老妇人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放得更开,并张大没有牙齿的嘴:“各位都是旅行者吧?雾这么浓,外面还都是山路,实在不建议你们现在就离开小镇。我正好是经营民宿的,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今晚就在我那里住下吧?团购算你们便宜点哦。”

      她说完之后,有两个身穿制服的高大男性倏地从一条暗巷里钻了出来,将地上的男尸丢到担架上后,慢吞吞地往街的另一头走过去。他们面色呆滞,脸颊的肌肉还坑坑洼洼、肿胀至极,像是削了一半皮就被丢进垃圾桶里的烂苹果。
      “听说这里出了人命,实在是令我感到震惊。这个小镇几十年来一直都安安稳稳的,即便是在战争时期,也没有死过多少人。真是不好意思,吓着各位了,我已经叫来了警察。”老妇人摆出一副赔笑似的表情,“来,来,乔斯达先生,我来为你们带路。”
      波鲁纳雷夫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总算来了几个正常人了!”
      得益于在纽约讨生活的丰富经历,乔书亚的反应则截然不同,他看着默不作声的警察,立刻狐疑地眯起眼睛:“等一下,这些警察不打算问我们些什么吗?”
      老太太和颜悦色道:“啊呀,他们听不懂英语的。要是有情况,我会代他们通知各位的。”
      “还是要当心,替身使者可能就藏在这个小镇的某处,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雾天正是他下手的好机会——今晚必须一直保持警惕。”花京院说。
      “真希望只是我神经大条了啊……行吧,我们也只好在这边住下了。”乔瑟夫跟了上去。

      “喂,你们等等,哪儿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乔书亚在人群后面喊道。“除非这个小镇上的警察都是人渣,不然怎么可能跟个木头似的,死了人都一句话不问。”
      “也许他们自己有自己的流程吧,不要管了。”乔瑟夫劝他。
      “怎么可能!”乔书亚健步走过去,专门换了一副尖酸刻薄的腔调,嘲讽起了那两个警察。他现在散发出的气质,就活像个你总能在纽约街头碰见的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嘿,猪猡!你们是第一天来上班吗,怎么连自己干什么都要别人教你?”
      那两个警察还是没有回头。
      乔书亚都已经走到两个警察的身后了。“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两个蠢才,你们是不是因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才被拉进警察局充数的,竟然被我吓得只知道低头走……”
      突然间,一阵清脆的声响传到众人的耳中,像是某种偶蹄目的食草动物跑到了街上乱窜。乔书亚本打算接着挑衅两个警察,听到这一阵动静之后也不由回过头去——
      一团巨大的白色的毛球在他眼前急速放大!

      乔书亚看到这团东西后,一瞬间愣了神。这团白色传递出来一种并不危险的气息,让乔书亚下意识地放松了警惕,甚至还花了两秒钟去仔细观察这是什么玩意儿……
      是一头脏兮兮的绵羊。
      乔书亚从来没有跟别人分享过“他最讨厌的动物是绵羊”这一信息,故而当他发现这种生物突然不知死活地蹿到了自个儿跟前,不禁双唇张开、眼睛睁大,露出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并傻站在原地时,应该也不算太出乎意料。
      然后,乔书亚就被这只绵羊顶飞了。

      “你干嘛要突然跟别人恶语相向呢,乔书亚,这下遭报应了吧。”波鲁那雷夫没绷住,嗤笑了一声。
      这也不怪他,像乔书亚这样自带清冷疏离气质的大帅哥会被一只羊创飞,谁看了都会忍俊不禁。
      承太郎压低帽子,几乎完全盖住了五官,然后拿出自己的小本本认真地写写画画起来。
      向后仰飞出去的乔书亚四脚朝天地跌进了一堆劈好的木材里。他伸手胡乱在脸前抓了一通,最后甚至唤出「缄怒锋芒」,利用替身的视野看清头上的东西,把盖住脑袋的木材丢掉,这才晃晃悠悠地爬起身来。
      “没事吧,乔书亚?”花京院小跑过来问。
      “要了我的老命了……”乔书亚左手捂着腹部,右手撑着腰,呲牙咧嘴地往前走了一步。他吃瘪的样子太有意思了,花京院都差点没忍住笑起来。
      “你现在的状态很适合去电影里当主角。”之前被乔书亚揶揄过几次的乔瑟夫抓住机会反击,“主角是个活在山里的野人,不过长得挺帅,有一天碰巧在山沟里捡到了过路游客丢掉的衣服,把这些衣服穿上后就拿了根树枝,去和狮子老虎对打——差不多这种类型的片子。”
      乔书亚接过花京院递来的纸巾,刚想擦一擦灰蒙蒙的脸,结果听到这些话,本来被弄乱的发型立刻炸起:“老东西,要不要我用替身也帮你体验一下?”
      他没理会乔瑟夫嘻嘻哈哈的道歉,扭头去看自己之前被击飞的地方。那只绵羊在原地扭了扭前蹄,注意到他的目光之后,吐了吐舌头,便转身离开了。
      旁边建筑的阴影中,似乎跟着窜过去了什么东西。
      那两个抬着死者的警察已经完全消失在雾中了。乔书亚自认倒霉,问花京院借了折叠镜,稍微整理了一下发型后,哀声叹气地回到了队伍中去。

      老女人全当这些事情没有发生,笑嘻嘻地为乔斯达一行人带路。没走多久,一座有些老旧、但极为气派的旅店突破了雾气的束缚,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旅馆虽然不大,但二十多年前曾是007电影的取景地,著名的披头士主唱约翰·列侬也曾经来这里住过……”老妇人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波鲁纳雷夫显得很惊喜:“哎,真的吗?!”
      “不,都是我编的。我只想告诉你们这是一间让我引以为傲的好旅馆罢了。”老妇人没有回头。她带着众人走过一棵枯萎的老树和几片墓地,总算踱到了大门口。“现在没多少客人住店,房间随便挑。请问你们晚餐是想吃肉呢,还是吃鱼呢——”
      承太郎突然出声打断,指着乔瑟夫说:“慢着,老婆婆。你之前称呼他为乔斯达,为什么你会知道他叫这个名字?”

      老妇人的身子顿时僵在原地。承太郎就这样默默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老妇人回过身来,用更热烈的笑容解释说:
      “这位客人,你真是的,刚才那位先生不是叫过他‘乔斯达先生’吗?”
      “诶,我吗?”被提到的波鲁纳雷夫思考起来,“呀,好像确实是叫过……”
      “是嘛是嘛,我就说嘛!我做了几十年生意了,总是能一下子记住人名。”
      乔书亚领会到承太郎的意思,冷不丁问:“老板娘,你的左手是怎么了?”
      “这个吗?这个只是烫伤啦,我毕竟是上了年纪了,端热水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洒出来了。”这回老妇人从容应对,回答得很快。
      “上了年纪?哪有的事,我看你也才四十岁左右嘛,要不要跟你约个会呢,嘿嘿。”波鲁纳雷夫自来熟地开玩笑道。
      “嘿嘿嘿,这位客人,你就别开我这个老太婆的玩笑啦。”
      法国人和老妇人一起大笑起来。

      ……

      进入大厅,走在一尘不染的绿色地砖上,众人的目光瞬间被这酒店内部的风景所吸引。虽然比不上他们在新加坡住的酒店,但在巴基斯坦这个地界也能算得上是相当豪华的地方了。
      在这形制高大的近十米高的空间内,简朴的装潢与红木制成的楼梯几乎融为一体,向众人传达出一股庄重古朴的气派。可能这里唯一的缺点就是采光不大好,灯还没开几个。
      不远处的大堂后边还有一个小酒吧,十来个死气沉沉的客人坐在角落里喝酒。眼尖的乔书亚看见那些人中,有几个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橄榄色军服,而且像是二十年前的款式。
      “嗯,看起来还不错。”乔瑟夫评价说。
      “哈,这回走运了,能在这么偏的地方住上这么好的酒店。”趴在前台上的波鲁纳雷夫在登记簿上签完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笔递给花京院。“我的名字可跟列侬一样稀有哦,好好存着吧。”
      老妇人看着花京院签完字,把笔交给承太郎。她专程笑吟吟地盯着波鲁纳雷夫说:“这样啊,那我会好好儿存着的。”
      乔书亚总感觉老妇人在跟波鲁纳雷夫说话时,语气都会加重几分,总好像带着一股难以压制的憎恨。但他也没工夫去辨别了,在承太郎把笔交给自己时,他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洋洋洒洒地签下了名字。

      众人延续抽签决定房间的优良传统。这一次波鲁纳雷夫独占一个房间,乔书亚跟承太郎一间房,花京院跟乔瑟夫一间房。
      来到三楼,几乎开了一天车的波鲁纳雷夫打了个哈欠,先进了房间休息。剩下四个人则一同走进了乔瑟夫的房间,为念写做准备。
      承太郎背靠着窗站,一眼扫视完房间的布局后,便扭头瞧着雾气弥漫的窗外。而乔书亚在将挎包丢在放花瓶的小圆桌上后,则干脆躺倒在了花京院的床上,双手枕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看。
      接上电源,按下开关按钮,一阵略显刺耳的滋滋声在房间中回绕。站在边上的承太郎都听得烦了,他稍微打开窗,试图放进来一点新鲜空气醒醒脑。

      床板倏地发出了一阵响动。正在全神贯注地调试电视机的花京院和乔瑟夫没工夫管,所以承太郎就回过头来看,却惊异地发现乔书亚莫名其妙地坐了起来!
      刚刚在他的视线余光中,乔书亚还大大咧咧地躺在床上,结果半秒钟还没到,乔书亚的上半身就直接向前转了个九十度,坐了起来?
      这简直就像是一段剪辑过的视频,视频里的主角上一秒还在山下,中间爬山的过程却全被删掉。而下一秒,主角就已经站在了山顶上!
      承太郎看着腰板挺直、目光呆滞的乔书亚,心里有些发毛:“怎么了吗,乔什?”
      听见自己的昵称,乔书亚浑身战栗了一下。这声呼唤像是把走神的他拉回了现实世界,他纯黑色的双眸重新聚焦,然后看向承太郎。
      “没什么。”他最后这么说。

      几乎把所有旋钮都调了一遍,电视机却呈现着雪花屏。花京院用手拍了几下机顶,手足无措道:“好像也只能是坏了……”
      “那就不能用「隐者之紫」来打探敌人的情报了啊。”
      波鲁纳雷夫突然推门进来:“嘿,乔斯达先生,你这房间里有厕所吗?我房里没有。”
      “也许这旅馆用的是公共厕所吧。”
      “啊,有道理。”波鲁纳雷夫恍然大悟,前脚刚进门,后脚又踏了出去。他还不忘把门带上。
      “真是够啦,没心没肺的家伙。”乔瑟夫难得吐槽别人,“现在随时都有可能被袭击,还有心思找厕所啊。”
      承太郎看着窗外。这会儿街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这个小镇似乎完全变成了死镇。他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他两根手指动了几下,抓准帽檐往下按了两回。很显然这个动作并不能带来安心感,高大的黑衣青年便回过头——
      乔书亚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门口,掌心还搭在了门把手上!

      这是乔书亚第二次展现出异常的行为了!承太郎看得直发怵,他再次问道:“乔书亚,你到底怎么了?”
      乔书亚似乎正期待着承太郎叫住他。于是黑发青年缓缓回过身,用他那平常是冷淡、现在则能算是麻木的脸庞,对向承太郎以及被吸引了注意力的花京院、乔瑟夫。“我不知道……”乔书亚张嘴嗫嚅道,“去户外锻炼身体?”
      这个理由唬得三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拦他了。乔书亚便顶着三道诧异的视线,反向着房间里走回来,手掌朝上伸出,单用手臂就套上了小圆桌上的挎包带子。他将这一侧的肩膀一低,随后腰背一转,潇洒地让挎包滑到了身上——
      比起他那愣头愣脑的神态,这一系列动作倒可谓是行云流水。
      带上了重要道具后,乔书亚立刻转身离开,连个招呼都没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真是够了。你们先休息吧,我出去找他。”承太郎最终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然后跟着离开。

      ……

      本想着以乔书亚那呆滞的速度,就算是缓步跟上去也完全来得及。可没想到刚一出门,往周边方向一望,乔书亚就不见了踪影,仿佛直接消失在了二楼一般。
      下到一楼大厅,前台的灯还半死不活地亮着,但那个开店的老太太已经不见了人影。他远远地往小酒吧里一瞥,还是没看见乔书亚,好像就连之前在那里喝闷酒的几个客人也都离开了。
      线索看似断在了这里,乔书亚已经下落不明。不过承太郎向来说到做到。他放弃了继续在酒店内搜寻的念头,直接走到了空旷的街上,用「白金之星」敏锐的洞察力去寻找一切线索。
      大雾天的地上有些湿润,承太郎很快就发现了那些没被石砖铺到的泥地上的半截鞋印。他顺着这鞋印带出来的其它线索,继续往前寻找,终于在一小块荒废的菜地上发现了乔书亚——
      乔书亚正趴在地里吃草。

      承太郎揉了揉眼睛,听着满耳的咀嚼声,确认了眼前四脚着地行走、在地里乱啃的家伙真的是乔书亚·乔文诺之后,才慢慢地向对方靠近。他的动作很小心,似乎生怕动静一闹大,就会把对方吓跑了一样。
      确保乔书亚处于「白金之星」的射程范围内,承太郎终于开口唤他:“乔什?乔书亚?”
      听到自己的名字,乔书亚动作一滞,却仍保持着手脚撑地的姿态,身子也不转回来,就这样缓缓地把脖子扭回去。承太郎对上乔书亚的正脸——
      乔书亚的俊俏脸庞没有变,还是跟自己不分上下;就是前者脸上蹭得满是灰,嘴里还很煞风景地塞着几根杂草,正随着近似于左右平移的下巴来回滚动着。
      可若要去看乔书亚的眼睛,却又要把承太郎震惊到了:这个愤世嫉俗的美国青年的瞳孔本是一对反射着寒光的纯黑色宝石,如今却像是被其主人带偏了一般,也变成了绵羊那样的长方形瞳孔!

      承太郎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来,他有一瞬间竟感觉是自己吸多了街上的雾气,导致眼前出现了这样离谱的幻象。
      然而很快,这幻象又产生了更加离谱的转变:乔书亚蓦地发起飙来,他不知道怎样使的力,手脚竟同时撑地而起,就这样对着承太郎蹦了三下。他的面部肌肉也很卖力,两边的脸颊像条金鱼似地鼓起,双眼瞪圆,可能正打算把承太郎瞪死。
      承太郎一双剑眉几乎被压成一道横过来的“3”。他知道自己并不想看到这样离奇古怪的场景,可是似乎有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摁住了他的肩膀,让他定在了这里一样。

      眼见自己的威吓起不到效果,乔书亚选择直接发动了进攻,四肢齐动却规律难寻,像是刚生下来还在学走路的小羊羔,晃晃悠悠地朝承太郎撞了过来。
      腿上挨了一记头槌,虽然不疼,但一直让乔书亚这样碰上来,未免有些太失体面。承太郎也不好打他,只能一边躲他,一边让近乎过载的大脑重新运作。
      “乔书亚,我是承太郎,你看仔细……”
      “咩!”乔书亚的嗓音本来清亮又沉稳,可如今莫名其妙地羊化之后,音调也跟着拔高,尖锐到承太郎都不忍心再听。
      他身体一侧,躲过乔书亚的冲击。这是在模仿羊吗?乔书亚哪儿来的闲情雅兴搞这么一出?
      “乔书亚,你还听得懂我说话——”
      “咩!”乔书亚声音更高,进攻的欲望也更高。
      承太郎咬着牙,再次避开乔书亚的冲锋:“真是够了……”

      乔书亚越跑越来劲,一人一“羊”就这样你追我打地晃出去了一条街。等到承太郎总算被搞得不耐烦,准备先把乔书亚击晕再做打算时,乔书亚突然浑身上下尽可能地抽搐了一阵,随后便安静了下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安静,承太郎刚打算说些什么,乔书亚就侧过脑袋,吐出在口腔里负隅顽抗的几根杂草,抢在前面开口了:“真活见鬼了!”
      “……也许这话还是我来说更合适一点。你恢复为人了?”
      乔书亚的瞳孔慢慢延展为原来的形状:“我一直有自己的意识,只不过被某个没品的混账给整了,在他的替身射程内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行为举止会变成我最讨厌的动物的样子。”
      “……你是说,你最讨厌的动物是羊?”承太郎花了近十秒才缕清其中的关系。
      “对啊。”

      怪不得前几天刚抵达加尔各答时,在饭店里点的那盘咖喱炖羊肉,乔书亚一口都没吃。
      解除了心中的一个疑惑,承太郎开始理智地分析起来:“那之前撞你的那只羊,跟你提到的那个替身使者有关系吗?”
      总算说到点子上了,要不是手掌心磨得生疼,乔书亚恨不得跳起来为承太郎鼓掌。“我感觉有。像之前撞我那只羊,你们几个没心没肺的光顾着笑了,就我瞧见它没有影子,像替身一样。我在……【被影响而变成】羊的时候,也瞧见过它几次,仿佛它是专门跟着我转。”
      “那该怎么帮你脱离这个状态?我毕竟没中招。”
      乔书亚就当没听见后半句:“虽然没见到那个混账的真身,但似乎我离他越近,动物化就越明显。我认为应该主动回到那个替身使者的能力范围内,看看攻击那只羊能不能解除把我这个状态解除。实在不行就直接打替身使者本人。”
      承太郎了然一般地点点头:“明白了。就像老头子之前说的,你演上瘾了。”
      乔书亚听得气不打一处来,他刚想伸手去指承太郎,结果瞧见指甲缝里全是泥巴,又悻悻地收回手,改用一种幽怨的语气说:“行,真行!反正你就只想看我出丑对吧!”
      承太郎没回答,嘴角只是默默地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你又笑个什么玩意儿啊?!”乔书亚恼羞成怒,干脆往回一个大跨步,重新进入了那个不知名的替身使者的射程范围内。他的瞳孔立刻开始变幻形状,脸上愤怒的表情也很快垮下来,又模仿起了自己最讨厌的动物。
      承太郎这回的神情已经很平静了。他按了一下帽子。“好吧,那就有劳你带路了。”

      走了约三分钟后,承太郎只感觉镇上的雾气愈来愈浓,而乔书亚扮演羊的情绪也愈来愈亢奋。
      乔书亚满大街嗅了一通,却不知餍足。考虑到这回他没有再去废弃的田地里乱啃,承太郎也只好老老实实地跟着。
      腿上突然碰到什么东西。承太郎低头一看,是乔书亚突然停住了脚步。生怕再次激怒这个状态的乔书亚,承太郎连忙把腿往回迈了几步。
      怎料乔书亚并没有回头,仍只是朝着前方凝望。
      承太郎顺着乔书亚的目光方向看过去。几秒后,从街边的拐角处又爬出来一道人影:
      同样是一个年轻男人,留着灰棕色的高马尾发型,身上披着一道暗棕色的粗布斗篷,且因为这斗篷遮盖面太大的缘故,只能看出疑似是在四脚着地着行进。
      这个灰发青年的行走步态像是……狗?他几乎是顺拐行走,只不过每次腿都比手先着地一小会儿。他的步速很快,只是快步行走的速度,就几乎比乔书亚学羊奔跑要来得快了。
      等到他靠得更近的时候,便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到地上,两条腿都一起蹲下,两只手则直直地撑在地上,热情地冲着承太郎吐舌头。
      ……看来他模仿的确实是狗了。
      然而,在看到乔书亚后,这灰发青年憨态可掬的神态瞬间变了样。他双腿立刻跳起,改为四肢朝地,身体下压,琥珀色的眸子中满是戒备,朝乔书亚字正腔圆地“汪”了好几声。
      乔书亚也脊背拱起,往右后方倒退着蹦了几下,在地上扒拉了几遍“右前蹄”后,发出尖脆绵长的一道“咩”声战吼,便朝着那灰发青年冲撞了过去。

      就在乔书亚冲过去白给、脖子要被灰发青年用嘴咬住的同时,站在原地不动弹的承太郎突然唤出了替身,一个下摆拳狠狠地砸向了身后!
      只听一阵粗野的音色发出痛呼之后,乔书亚跟灰发青年便一同恢复了神智。看着眼前那呲牙咧嘴的男人,乔书亚瞪大眼睛,随后皱起眉头道:“亚伦·沃尔夫,果然是你!”
      “我也很意外,非得在这种尴尬的局面下与你相会,乔书亚。”亚伦云淡风轻地移开摁在乔书亚后脑勺上的手,“我有事找你,但很显然现在并不是什么谈话的好时机。先把那个敌人解决掉。”
      情况紧急,乔书亚只好暂时不去想旧日恩怨,跟亚伦一起回头去看承太郎。

      承受了力A替身的强力一击后,那准备偷袭承太郎的高大身影往后趔趄了几步,却竟然没有倒地,反而重新站直,一边粗重地喘息着,一边抬起粗壮的手臂,扯掉了盖在身上的衣服。他的脸慢慢地在迷雾中显现:
      这明显是一个彪形大汉,虽然佝偻着背,但目测有两米二高,即便是承太郎站在他面前也有些气势不足。
      可若是再去看这人的脸,却又更叫人发怵:他虽具人形,脸颊上却长满了铁针一般的须发,而且不像是正常人类会生长出来的胡须,反而像是野兽身上的毛发!

      敌人抽动鼻翼,像是一只犬科动物,偏过头使劲嗅了一通,一个青灰色的替身随即在他的身边显现。这替身几乎瘦得像个竹竿,完全盖住面部的散乱长发也更让人嫌恶。
      这替身两只手心都缓缓闪烁着一阵诡异的光芒。与此同时,「白金之星」敏锐地捕捉到两阵奇异的动静:一条那不勒斯獒犬和之前攻击乔书亚的绵羊分别在街道两头出现,正朝着这边赶过来。
      承太郎看得心底一沉,赶忙往后退了几步,让自己那一对碧绿色的眼眸直视着敌人那双浑浊的眼珠。那敌人则拱起肩膀,在用目光锁定着承太郎的同时缓缓拉近距离。
      乔书亚也看见那条丑陋的恶犬,这狗从脸颊垂挂到脖子上的皱皮让黑发青年嫌恶地眯起了眼睛。他似乎有些得意地问亚伦:“你原来还怕狗?”
      “我只是【讨厌】狗。”亚伦纠正用词道,“不是谁都像你一样会去害怕一只羊的。”
      “我有我的理由。”之前被打了一枪的恶气在这儿不好出,乔书亚只能语气发闷地回答。

      就在这时,那身材高大的“狼人”突然向前蹿出,右手的手指全部张开,露出锐利得像骨刺一般的指甲,直扑承太郎的面门。
      承太郎将替身改唤到身前,对准敌人的手心就挥出去一拳。怎料敌人同样改爪为拳,直接跟「白金之星」硬碰在了一起!
      承太郎忽然觉得左手有些微的酸麻。可那敌人却丝毫不痛,反而准备继续进攻。在主人的授意之下,紫色的替身向前方打出一阵猛烈的连拳。敌人像是嗤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便往侧边跳出了替身的射程。

      另一边,在那条獒犬靠近之时,亚伦的脑袋几乎朝着各个方位抽搐了一阵,几乎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段低沉的咆哮,随后又短促地吠叫了几声后,才又恢复了理智。
      灰发青年徒劳地用牙齿轻咬着下嘴唇,对着不远处高声道:
      “空条先生,麻烦你尽可能多地让攻击命中敌人,这样他对我们的控制会短暂失效。我之前曾尝试过用各种能让攻击我的那只狗死亡的办法,但似乎只有受影响者本人才能击杀影响自己的动物,从而脱离敌人的控制。”
      承太郎用眼神询问乔书亚,后者正抵抗着重回食草动物的欲望,竭尽全力吐出这么几个字:“就按他说的做!”
      得到同伴的保证,承太郎也暂时放心了。他让替身挡下敌人的几次进攻,正准备反击,没成想敌人见徒手攻击没什么用,直接从身边拔起一座路灯,攥着底座就横扫而来。
      眼见后面两个人受影响越来越严重,承太郎也开始变得烦躁起来。在他连续闪躲几次后,乔书亚跟亚伦重新兽化,正虎视眈眈地往他的后背靠近。
      敌人虽然看起来像个傻大个,但却抓住了这个进攻的好时机。巨汉改用双手抱着路灯,卯足了劲,然后猛烈地朝着承太郎的下盘突刺了过来!

      就在这危急时刻,承太郎唤出「白金之星」,让它在路灯击中自己的大腿之前,一脚将其死死地踩了下去!
      敌人果然不愿意松手,似乎还打算把路灯从「白金之星」的脚下抽离。承太郎当机立断,让替身同样使出全力,抓住路灯就往自己这边拖移。
      或许这个两米高的巨汉爆发力确实异于常人,但若要持续比力气,他还远不是「白金之星」的对手!
      当乔书亚即将向承太郎施展冲撞时,黑衣青年让替身猛地一使劲,直接将路灯从敌人的手里拽了出来,哐当一声甩到了身后!
      敌人手中的武器被强行剥离,正是门户大开之际。当他反应过来准备防御时,承太郎向前大跨两步,「白金之星」的铁拳跟着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身体遭受重击,敌人对乔书亚以及亚伦的控制也暂时减缓。两条腿刚蹦出去的亚伦直起身子,从斗篷里面变出一把手 | 枪,随手一扣扳机就打中了在街边乱跑的獒犬。
      影响了自己的动物化为粉尘,消逝在雾中。恢复了神智的亚伦整理了一下斗篷的别针,随后说:“乔书亚,你抓紧时间,那只羊马上就要跑了!”

      敌人明显吸取了教训,他不愿意再失去那剩下的棋子。漂浮在他身边的长发替身晃了一下,乔书亚有如被敲了一闷棍,身体很快又不受控制地往地面下坠,瞳孔不断自圆形和长方形之间急速切换。
      「白金之星」之前的全力一击造就了显著的战果,而承太郎也转守为攻,一边拉近与敌人的距离,一边让替身滴水不漏地发动攻击。
      巨汉这会儿左右躲闪的动作像一头在山里乱跳的黑猩猩。迷雾之中唯有他的眼睛鲜红且明亮,带着低沉的怒音,像是只猖狂凶恶的猛兽。

      当承太郎还在为射程距离不够、敌人的动作又太过灵活而发愁时,他眼尖地瞥见敌人后侧的雾气突然像是被削掉了一块,露出一片圆柱体一般的透明空间,仿佛这空间内的雾霭都被瞬间抽离了一般。
      而在他的身侧,亚伦也静步走了上来,抬起手臂瞄准,对着敌人的腹部连开了三枪。开启【拉齐尔之慧眼】,亚伦能清楚地观察到,第一发子弹撕裂了敌人身上的衣物,可是却没能穿透敌人的皮肉!
      被子弹撞在身上,敌人迅捷地继续往后大跨步,躲过了剩下两发子弹。面对再次逼近出拳的「白金之星」,他不知不觉间将身体置入那一块圆柱体空间中——
      嘶啦!极为响亮的血肉被扯碎的声音穿透在这一条街道上,敌人捂住腹部突然多出来的一道硕大的圆形贯穿伤口,跪地痛嚎了一声。他的音色实在太雄厚,简直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乔书亚,就是现在!”
      都不需要亚伦提醒,短暂挣脱了控制的乔书亚立刻让「缄怒锋芒」,让它反手抓起之前承太郎扔到脚边的路灯,估算着那见状跑路的绵羊的行动路线,随即以千钧之力,将手中的路灯投掷了出去!
      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很不美观的抛物线之后,沉重的路灯正好砸在了那绵羊的头顶!绵羊哀痛地发出最后一声咩叫,然后化为数千团脏兮兮的绒毛,随风吹散在雾中。
      完全恢复的乔书亚剧烈地跺了一下脚,右手倏地握拳高举,喜上眉梢道:“YES!!”
      「缄怒锋芒」抬起戴着镶有倒刺的拳套的双手,哐当哐当地为主人鼓掌。

      敌人手捂着伤口,他呲牙咧嘴地来回盯着三个人,不久后似乎总算做好了打算,懊恼地嚎叫一声,便手脚并用,像一头魁梧的巨兽迅速奔走,转眼便消失在了三人的视线之中。
      亚伦将手 | 枪藏回斗篷之下,努着嘴说:“好吧,这一出令人啼笑皆非的马戏总算是结束了。”
      乔书亚在口头上仍不打算放过亚伦:“那么沃尔夫先生,我也就算了,像你这样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中这种招数呢?”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面对那种诡异的替身能力,我判断失误后还能保住小命就算好的了。”亚伦走向敌人受创的位置,蹲下身,隔着手套沾了一点洒在地上的血液,凑到眼前端详。“我倒是觉得你的运气一直不错,犯了那么多低级错误还能活到现在,肯定是老天在保佑你。”
      承太郎听不下去这莫名其妙的对话了,他问乔书亚:“这人是你朋友?”
      “对。”乔书亚本想用些别的称谓来形容他与亚伦之间的孽缘,但最后都放弃了。他只好先这样承认。
      “有替身的【朋友】?”

      乔书亚本想解释,但还没等他开口,一道惨绝人寰的叫声就远远地传到了他跟承太郎的耳中。
      听音色像是波鲁纳雷夫——难道旅馆那边又出事了?
      亚伦缓缓站起来,转过身,娴熟地露出那优雅但又疏远的微笑:“空条先生,现在情况十分紧急,想来我跟乔书亚就是想跟您解释清楚,也没那个时间了。我们先去把各自的事情处理完毕,有机会的话再详谈吧?”
      承太郎又仔细地对着亚伦上下打量了几秒,最终也只好暂时放下戒心,回头往旅馆的方向跑过去。
      乔书亚幽幽地瞪了亚伦几眼,见对方脸上仍挂着让自己厌烦的微笑,看来之前的恩怨是暂时没机会谈了。他只好嘁了一声,随后跟上承太郎的步伐。

      ……

      旅馆的前台仍旧是空无一人。跑回来的两人发现由大厅通向酒吧的大门本应是开着的,现在却紧闭着。从门缝内隐隐传来喧闹声。
      承太郎走在前边,飞起一脚踹开大门,双手插着裤兜,闲庭信步地走进酒吧。
      本来还有几个人在里面痛饮的酒吧此刻显得冷清无比,只有一个穿着斗篷的人坐在吧台前。昏黄的灯光铺在这个神秘人的背上,照亮了与斗篷衔接为一体的粗布风帽。
      “我来找一个叫波鲁纳雷夫的法国人。”承太郎走上前,冷冷地俯视神秘人。
      从后面跟上来的乔书亚见神秘人一句话不说,眉头一皱,问:“再跟你讲一遍,我们在找波鲁纳雷夫。你有看见他吗?”

      神秘人小幅度地回过头来,半张脸隐藏在风帽投下的阴影中。此人再让乔书亚等了几秒才舍得说话,听声音像是女人,音色饱满顺滑:“啊,波鲁纳雷夫先生?他在厕所里。”
      乔书亚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上个厕所要这么久?他又在搞什么名堂。”
      “就在门后面吗?”承太郎走到门前。
      女人还是让风帽挡着她的脸。“嗯,过了门右手第一间。”
      承太郎缓步走向门前。乔书亚却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直盯着女人的背影看。
      两个人一时间就像两只一动不动的青蛙,各自静静地守着自己的位置。等到承太郎回过头来问“你还在看什么”的时候,乔书亚才收回目光,走到了门前。
      只是,承太郎的掌心刚搭在门把手上,乔书亚却又突然扭转过身:“说起来,女士,我们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为什么会认识波鲁纳雷夫?”

      这冷不丁的问题几乎是让女人的思绪当场停机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知道要回话:“啊,早些时候有几个醉汉不停地骚扰我,是波鲁纳雷夫先生帮我解的围,承太郎先生,乔文诺先生。”
      乔书亚被这个回答激起了兴致,他右手抓着腰带,左手挠着脸颊,摆着一副不解的神情向女人的方向走回去:“那我又要问了——你刚才为什么叫我乔文诺,叫他承太郎?我们两个人就没介绍过自己,也跟波鲁纳雷夫提醒过。他绝不会在你面前说出我们的名字。”

      见女人僵坐在位子上不说话,承太郎也走回到乔书亚身侧,步步紧逼道:“来,麻烦你解释一下。或许是因为我小时候很喜欢看《神探可伦坡》吧,要是不把细枝末节弄清楚,就会一晚上睡不着觉。”
      听到承太郎扯出来的话,乔书亚嘴角不禁一抽,但还是很配合地帮腔道:“嘛,你就行行好,让我朋友今晚的睡眠质量好点,行吗?”
      “波鲁纳雷夫先生小酌了几杯,有些醉了,提到他在旅行中结交了几个好朋友,其中就有两位的名字。另外,我经常在这个小镇下榻,跟这家旅店的老板娘很熟。”女人又停顿了一会儿,才懂得回答。“今天我就恰好看了一眼登记簿前一页,都是些外国人的名字,故而很印象深刻——有乔瑟夫·乔斯达,让·皮埃尔·波鲁纳雷夫,花京院典明,空条承太郎,乔书亚·乔文诺……”
      “哦哦,这样啊,那你记性还真好。”乔书亚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只小本子,翻开到最新页,拿到女人面前晃了晃:“你说的是这个不?”
      “诶,就是这……”
      女人刚牵起的笑容瞬间凝固,因为她发现真正的签名如下:

      乔瑟夫·乔斯达
      让·皮埃尔·波鲁纳雷夫
      花京院典明(Tenmei)
      空条Q太郎
      乔书亚·麦考伊

      乔书亚抽走放在书页间的手指,中指跟大拇指往内一夹,利落地将本子合上,随手丢了出去:“请问,哪里写花京院典明(Noriaki)、空条承太郎和乔书亚·乔文诺了?”
      女人怔怔地看着登记簿掉落在地上,嘴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行了,别演了,我们已经知道你就是过来追杀我们的替身使者了。赶快把波鲁纳雷夫交出来。”乔书亚捏了捏拳头说。
      女人抬起头来,终于向两人露出正脸:这是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女人,看肤色像是本地人。她凤眼银瞳,唇似绽桃,还没有半点皱纹,称得上是容貌端丽……
      可她的表情却十分冷漠。
      承太郎双臂环抱,不为所动道:“怎么,不把你的替身放出来么?”

      一阵雾气拂面……
      女人突然手捶木桌,脸色狰狞地高声说:“早就已经放出来了!”
      她话音刚落,承太郎和乔书亚身后的门突然被撞开,伴随着掀起的木屑与灰尘,数十个面目狰狞的活死人扑向了他们!
      之前那个餐厅老板,倒在大街上的死者,以及那个脸上长着脓包的女人,甚至是那条在进镇前的山路上被刺死的狗,全都在这里面!
      这数十具活尸贪婪地伸出手臂,打算抓住两个青年分而食之。在它们从喉咙里卡出来的浑浊气泡音的伴奏之下,乔书亚黑曜石般的双眼对上承太郎翡翠般的双眼,两人相视一笑,随即一同唤出替身——
      “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
      “啊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这就是力速等级均为上佳的替身的魅力时刻。在「白金之星」和「缄怒锋芒」的双重连打下,这些活死人还没能碰到眼前活物的一根汗毛,身体就挨了好几下重击,不受控制地四面八方飞了出去。其中半数都撞破了吧台一侧的玻璃,直接给打出了旅店之外。
      然而变数就发生在这时,一个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死婴,伸出拉长到极限的长舌,刺中了承太郎的大腿!
      承太郎蹙起眉头,甩开腿上的死婴,这可憎的小鬼却凭借着惊人的弹跳力,蹦回了女人的怀里。女人从斗篷里伸出本应是【左手】的【右手】,轻挠着死婴的头顶,笑着说:
      “我的替身「正义」已经赢了!只要你伤到一处,就会中招了!”

      敞开的门后出现趴在地上的波鲁纳雷夫。他瞧见乔书亚和承太郎,神情喜忧参半,但似乎是伤到了舌头,张大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
      紧接着,一个留着金色长发的牛仔急匆匆地爬出来,语速极快地说:“承太郎,乔书亚,是我,荷尔·荷斯!”
      怪不得亚伦会出现在这里。乔书亚眼眸一缩,立刻从挎包里掏出转轮手 | 枪,瞄准荷尔·荷斯:“你还敢上这儿来!”
      “别冲动,乔书亚,我这回是你们这边的!”荷尔·荷斯抬起右臂,展示着他手腕上的圆洞。“这女的是恩雅婆婆,拥有雾之替身。只要被刺伤,伤口就会被挖出一个像我这样的大洞,然后被她的替身控制。她甚至能依靠这个办法去操控尸体……”
      名为恩雅的女人扫了一眼:“给我闭嘴,荷尔·荷斯!”
      她话音刚落,荷尔·荷斯那只伤臂瞬间抬起,打在了自己的下巴上。荷尔·荷斯痛呼一声,向后倒飞出去。

      先前看见的骷髅头在雾中显现。承太郎立刻让「白金之星」去连续击打,可当拳头打到这个骷髅头上后,却没能将其打碎,这玩意儿反而像是被扇走的冷气一样飞散开来,随后又重新聚拢。
      乔书亚移开手臂,转而去瞄准「正义」,连开三枪,照样没能打中。
      恩雅捂嘴笑道:“拳头有办法打坏雾吗?剑有办法劈开雾吗?枪有办法击穿雾吗?真是白费功夫!就凭你们,根本束手无策!”
      雾气不住地灌入本是密闭空间的旅馆,将乔书亚和承太郎的大衣下摆吹起。「正义」逐渐在雾中显出真面目,戴着王冠的骷髅头张开双手,打算缓缓地将两人收入囊中。
      “这、这简直是无敌的能力了!就凭我们这种微不足道的替身,又怎么可能打得过她啊!”不知何时爬回来的荷尔·荷斯见局势毫无变化,有些绝望地说。
      恩雅抬起手放在耳边,露出惬意的表情:“来,多夸几句,我就喜欢听这种话。”
      波鲁纳雷夫总算恢复语言功能了:“快跑啊,承太郎……乔书亚,你快带承太郎跑路,要不然他的脚也要被开一个洞了……”

      乔书亚转头瞄准恩雅:“还是算了。我不打算抛弃任何一个人,所以你得死。”
      “乔书亚·乔文诺,你竟然待在乔斯达这样迂腐的烂好人团队中,实在是屈才。”恩雅盯着乔书亚看。“ZZ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竟然连这些情报都没能传过来。”
      “ZZ?那个只有手臂粗壮的怪胎?”乔书亚装作没听见恩雅的前半段话。“我们把他绑在了一处山谷上,说不准这会儿他已经变成了第二个普罗米修斯。你也想体验一下吗?”
      恩雅露出一个期待的笑容:“乔书亚·乔文诺,我们与你本无仇怨,而且跟教会合作的时候也了解到了你的一些往事。如何,一起为DIO大人效力吧?我相信你在他的麾下肯定能大有作为。”
      “哇哦,我真没想到自己还是个让人眼馋的大红人了,真是诚惶诚恐。”乔书亚幅度夸张地耸耸肩,持枪的右臂缓缓垂下。“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还是容我谢绝吧。听说在DIO那里周末不放假,未免也太黑心了。”

      说罢,乔书亚的右手腕突然向上转了三十度,将枪口大致对准恩雅的身体,左手掌心则抚在击锤之上,朝着恩雅以速射的方法将六发子弹全部打出。
      恩雅根本来不及反应,不过在子弹即将穿破她的皮肤之前,她那六处受击部位瞬间各自化为了一缕雾气,任由这些子弹穿了过去。
      等她的血肉重新自这几小团雾气下出现之后,扭头一看,乔书亚跟承太郎已经拖着波鲁那雷夫跑远了。他们干脆借用了先前用几个活死人打碎的玻璃窗缺口跳了出去,背影在迷雾之中渐渐隐去。

      ……

      旅馆三楼,几乎搜遍了整个楼层的乔瑟夫仍未找到外孙的身影。他有些担忧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敲了几下门:“花京院,是我。我哪儿都找不到承太郎,这期间他就没回来过?”
      警惕的花京院拉开房门视窗的遮板,确认是乔瑟夫后才打开门。“没有,在您回来之前一直没有人敲门。”
      他单脚踏出门框,左右扫视了一遍走廊,除了一个推着餐车靠近的侍者之外,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一股不安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头。他看向同样神情严肃的乔瑟夫,刚想交流几句,结果发现那个侍者在走到乔瑟夫背后时突然停了下来,并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把餐叉,对着乔瑟夫抬起了手臂——
      花京院立刻唤出「法皇之绿」,让它摆动触手,将侍者打飞至走廊深处的杂物间里。

      与此同时,这层楼的其它房门一齐被向外撞开,每一个皮肤凹陷、面部肌肉僵硬的房客各自从房间内走出,嘴里嘟囔着些含糊不清的话,一瘸一拐地往两人的方向走过来。
      乔瑟夫看傻了:“都是死人?这是在拍印度版的《丧尸出笼》吗?”
      餐车上的一叠餐布弹动了几下,趁着乔瑟夫和花京院都在戒备那些行为异常的房客之时,一只松鼠忽然从里面钻了出来,一把跳到了乔瑟夫的右手上,隔着手套对准他的食指便狠狠咬下!
      “Oh No!松鼠?它怎么知道我这只手不是义手的?”松鼠毕竟是能生啃坚果的动物,乔瑟夫就算再怎么皮糙肉厚,被它这么一咬,手指也不由得鲜血直流。
      他用尽全力甩开粘在指头上的松鼠,等花京院用绿宝石水花清扫出通向楼梯的道路之后,两人匆忙地撒开腿狂奔出去。

      世事变化无常,即便两人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楼梯口,通往一楼大厅的阶梯又已经被一群活尸给占领了。
      腹背受敌之际,只好以别的方法逃脱。乔瑟夫唤出「隐者之紫」,伸出藤蔓勾住天花板上的吊灯,随后双脚踩在护手上,一蹬腿便飞荡了出去。
      花京院拥有的是人型替身,故而敢直接从三楼往下跳,只要在落地之前让替身帮忙做缓冲就行了。等花京院本人像一只猫优雅地双脚着地时,乔瑟夫也借着藤蔓晃了下来。
      “往外面跑!”乔瑟夫带头弘扬乔家祖传的逃跑战术,快步朝着旅馆大门冲去。

      花京院四下打量了一番环境,发现前台处又出现了一群活死人。只不过它们并没有朝着自己追过来,反而是往角落迫近着——
      被围在角落里的是那开店的老妪!
      老妇人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跌坐在地上,她绝望地闭上双眼。靠得最近的活尸正准备往她脸上啃,结果头还没低下去,就连同身后的同类,被一串密集的绿宝石水花打飞了出去。
      身上并没有传来痛感,老妇人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开眼,只见一个身穿绿衣的红发青年正站在跟前,准备将自己背走。
      “真、真是谢谢您啦。”老妇人趴在花京院的背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利用「法皇之绿」跳上旅馆对面的平顶建筑的屋顶,花京院转头一看,乔书亚、承太郎以及波鲁那雷夫已经站在这里了。他向三个同伴点了点头,然后蹲下身,语气温和地让背上惊诧的老婆婆下来。
      乔瑟夫荡着紫色藤蔓随后赶到,他捏着右手食指的指头,语气发虚地问:“原来你们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波鲁那雷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路面,整座小镇的居民仿佛都倾巢而出,黑压压的人流簇拥在街道上,把他们落脚的建筑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心有余悸地说:“酒吧里有一个叫恩雅的女人,她就是杀了街边那个人的替身使者。她的替身能够操纵雾气,哪怕你身上有一个小伤口,就会像那些死人一样被操纵……而且,我也中招了。”

      包围着建筑物的活尸开始行动,它们攀附在墙壁上,主动用肉身搭起了梯子,后来者一个接一个地踩着同类的脑袋爬上去。这群“人”也不去找梯子,就靠这个笨办法一点一点地往屋顶处行动。
      乔书亚一脚踹下脑袋探上来的一只活死人,捂着鼻子道:“我和承太郎刚刚还遇见了恩雅,不过那大概还是她的分身,我用子弹打她还没用。得赶紧把她的本体找出来!”
      就在这时,乔瑟夫的双眼突然瞪圆,口中也连续发出几阵像是“咯呀”的模糊叫声,每次这样叫唤之前还会伴随着一阵近似于用吸管吸空瓶的声音。
      乔书亚看得心底发麻,上唇无法控制地向右上方抬起,鼻翼随着面部肌肉的运动而横向扩宽,顺带与脸颊带出了两道浅浅的法令纹。
      “老头子,你——”

      还没等乔书亚把话说完,乔瑟夫吱吱叫了一声,扑通一下跳到乔书亚的身边,以几乎看不清的动作揪住乔书亚的挎包,将其完整无缺地从乔书亚的肩上带了出来!
      又往后空翻了数下,老头蹲下双腿,身板却挺得笔直,两只手捧着挎包就往上边咬。他只用上下四颗门牙飞速地咬合,不停地去刮挎包的皮料,就像是一只老鼠在啃坚果的外壳。
      “又来了。”承太郎叹了一口气说。
      乔书亚已经开始抓狂了:“不,不,千万别告诉我,他被什么突然出现的啮齿类动物给袭击了……”
      “乔斯达先生在从旅馆撤离的路上,被一只松鼠给咬伤了手指。”花京院说。
      “松鼠?!”乔书亚气得两片唇瓣不住地颤抖。羊、狗之类体型稍大的还好说,松鼠那种还没人巴掌大的东西,怎么可能打得中?“臭老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竟然会去讨厌一只该死的松鼠?!”

      ……

      在小镇旅馆的另一侧,一幢破败的公寓内,让乔瑟夫的心智变成松鼠的罪魁祸首正躲在一处逼仄的小房间内,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贴着窗,用布满血丝的眼睛观察着乔斯达一行人在那平顶建筑上的情况。
      乔瑟夫居然会害怕这种小体型的动物属实是意外之喜,而波鲁纳雷夫想必要不了多久也会重新被「正义」控制的吧。
      想到这里,这体型高大的巨汉从窗边离开,准备去处理自己那缓慢愈合着的创口。他拿起缝针,迷雾夜晚的微光照耀之下,他投射在工作台上的倒影上方有一道圆点在急速扩大——
      巨汉立刻回头,但为时已晚,一个穿着斗篷的男人破窗而入,在纷飞的玻璃碎片中顺势飞身坐到巨汉的肩上,手执一把塔瓦弯刀,凛冽地从他的脖子侧面全刃刺入!
      偷袭成功,男人拔出弯刀,从巨汉肩上跳下,看着巨汉因动脉破裂而双膝跪地,这才舍得摘下扯掉固定斗篷的别针,随手甩在工作台上,露出本来的面目:
      是亚伦·沃尔夫!

      “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懂得隐藏踪迹,‘狼人’,然而你没办法处理掉自己的血迹。我就是标记了你的血液,并一路追踪而来。”亚伦甩了甩手腕,将弯刀来回舞动,“你先前赏在我身上的小把戏还真是令人赏心悦目,我专程回来‘补付’门票钱了。时间紧任务急,要是寻常口径的子弹对你没用,那我也只能随手耍耍冷兵器了。”
      巨汉捂着伤口缓缓站起。像那种程度的伤口本应夺去他的性命,但他不但没死,还快速发生了异变——他的身体开始膨胀,更加壮硕的体格很快撑破了身上的衣服,变成了一头浑身扎满长毛的灰皮怪物。
      “教会……走狗……必须死!”这巨汉真的变成了狼人,它此刻近两米六高的身躯吃力地蹲伏在狭窄的空间内,脖子上的伤口正在缓慢愈合。
      亚伦瞅了一眼狼人的下身,捂着额头说:“呃,现在我是真希望那些超英漫画里的巨人穿的超弹力裤衩都是真的了。”

      公寓房间内仅剩下了一道沉重的呼吸声。亚伦合上双眼,又蓦地睁开,两对猩红色的、如狼一般的瞳随即对在一起,共同在昏暗的环境中散发着点点凶光。
      狼人率先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随即大踏步前进,伴着沉重的脚步声向亚伦袭来。一阵劲风推动着狼人的利爪划向自己的面门,亚伦不慌不忙地俯身躲过,顺带扎起一个弓步,抬手一刀反斩向它的胸膛。
      锐利的刀锋没能破开狼人的防御,刀尖刚刚从它的肌肉中拔出,受创处就开始愈合。狼人就利用它与亚伦之间的距离继续进攻,换一只手往亚伦的后背刺过去。

      感知到身后的动量,亚伦浅笑着掐指运咒。一阵黯淡的红光自他的身侧亮起,他很快消失在原地,狼人的攻击扑了个空。
      感官同样敏锐的狼人听见身后的木板松动声。它回转过身,瞬移至此的亚伦已手执弯刀,砍到了眼前。他来回翻动着手腕,精铁制成的刀刃在暗影中闪烁着寒光,并伴随着喷涌的血液,如行云流水,舞出数条漂亮写意的弧线。
      等狼人感受到身上的疼痛时,它的身上便多出了十几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它抬起双臂意欲抵挡,怎料亚伦在挥刀过程中途变招,手腕往上反转,划伤了狼人的右眼。

      狼人暴怒着嚎叫起来,它只能偏过头,用那只好眼去寻找亚伦的踪迹。
      亚伦始终在运动,并保证自己站在狼人的视野盲区内,准备再次偷袭。不过狼人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它手、脚、牙并用,开始狂乱地朝四面八方攻击。
      为了躲开这一串攻势,亚伦唤出「犹大圣徒」,借用替身的翅膀往后倒飞出去。「犹大圣徒」并不能够长时间飞行,靠短暂的腾空来闪避也仅仅是权宜之计。
      他的身影突然映在狼人的独眼中,这巨大的怪物发出一阵近似于嘲笑的闷音,然后便迅速伸手揪住「犹大圣徒」的左半边翅膀,将亚伦朝着墙壁大力地掷了过去!

      事实证明这所谓的公寓就是个豆腐渣工程,被丢出去的亚伦才55公斤重,竟然就直接撞穿了墙壁,摔到了隔壁的空房中。
      一双嗜血的红眼透过墙壁坍塌的粉尘,往亚伦的方向扩散开来。密集的脚步声催促着亚伦起身,他忍耐着蔓延至四肢的剧痛,反握着举起弯刀,将刀尖对准用四肢疾速奔跑过来的长毛怪物。
      一阵熟悉的细微声音在亚伦身前响起,狼人仅存的一只独眼变得清晰,它竟能隐隐约约地瞧出来一片圆柱体形状的透明外壳。想起来之前腹部被这种东西造成重伤,狼人面目狰狞地高高跳起,打算跃过这个圆柱空间,直接咬断亚伦的喉咙。

      亚伦行动了!他双手紧紧抓住刀把,将弯刀下压至大腿右侧,缓缓向前迈进。
      等狼人的半身高于地上的圆柱体空间时,他猛地向前一个垫步,任由空间内侧的吸力将自己送到了另一端。
      面对狼人来不及反应而门户大开的腹部,亚伦双眼一横,抬手将弯刀往斜上方狠狠地撩了过去!
      只听“呲”的一声炸响,狼人的身上撕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伤口,数道血柱瞬间喷溅而出!它惨叫起来,歪歪扭扭地向后倒去,双手四处摸索着能止血的位置。
      亚伦奔跑上前,抬脚猛踢狼人的膝盖内侧,迫使无暇他顾的猛兽跪下身来。灰发青年再次翻到狼人的肩上,将刀柄竖直着举起,对准狼人的后脑就狠狠刺了下去!
      脑部被一柄尖刀搅得翻江倒海,狼人的平衡系统瞬间失控,眼眶中缓缓地滑落出血液,他在自己生命最后的几秒内勉力支撑着身体。
      等亚伦确认已经对狼人造成了致命伤后,他拔出弯刀,带出几缕红白之物,狼人也张着嘴,沉重的身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这巨大的怪物彻底失去了生命。

      用手拨开狼人背上的一层毛发,一块图案复杂的圆形烙印出现在亚伦的眼前。“是苏切尔巴拉派的教徽,果然是这群改造狂疯子干的好事吗……看来这回想找到真实的碎片,免不了要跟他们打交道了啊。”
      他站起身来,跨过自己撞碎的残垣断壁,走回狼人先前藏身的房间内。他在工作台周边寻觅了一会儿,最终找出来教会与来自开罗的寄信人的几封通信,红神苏切尔巴拉派的几道研究报告,以及一片皱巴巴的剪报:
      “1980年10月11日,曾在加尔各答的丛林中被发现的由狼哺育的‘狼孩’卡卢加·雷穆斯,于当日夜晚在米德纳波尔的孤儿院内失踪。卡卢加本是农户雷穆斯家的幼子,在他半个月大时被掳走……”
      亚伦看向倒在不远处角落里的狼孩,左手扶着刀鞘,右手将塔瓦弯刀的刀尖对着鞘口戳了好几下,吃准位置后才丝滑地收刀归鞘。他将弯刀随手甩到工作台上:“好吧,卡卢加·雷穆斯,愿你安息。”
      现在乔书亚那边应该没有被奇怪动物袭击的压力了。亚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血浸湿的衣服,毫不犹豫地打开通往藏身处的传送门,抬脚便从巴基斯坦跨回了大洋彼岸。

      ……

      旅馆对面的平顶建筑上,刚刚还在上蹿下跳的乔瑟夫这会儿突然消停了下来,看着自己嘴上叼着的挎包,缓缓地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那个……你们啥都没看到对吧?”
      亚伦的气场于此地消失,估计那个巨汉是被他解决掉了。乔书亚黑着脸走过来,从乔瑟夫手里抢回挎包,掏出纸巾使劲擦了几下包上的牙印,随后才很嫌弃地挂回身上。
      他从挎包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挂在嘴上,左手变出打火机,挑开机盖,拨动打火轮,将火焰凑到香烟前点燃。
      “嗯,少了一个麻烦,可喜可贺。”他神色阴翳地深深吸了一口烟,声音干涩地说。

      飞升至空中的「法皇之绿」像一个能自动检测活死人的炮塔,一旦有活尸爬上来,就会立刻用绿宝石水花将其打下去。
      过度使用替身的花京院擦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恩雅的本体究竟在哪里呢?”
      乔书亚只是叼着烟来回走动,烟味熏得众人直皱眉头。等到波鲁纳雷夫终于打算投诉时,乔书亚突然扭转过身,站在那个老妇人的身前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
      “几分钟不见,你老了不少啊,恩雅。”乔书亚拿掉唇上的烟,用嘲弄的语气说。
      众人大惊。波鲁纳雷夫在怔了一会儿后,才说:“喂,恩雅可是个年轻女人,没这么老。”
      乔书亚的右手食指高高翘起,改用剩下四个指头捏着香烟,又吸了一口,将烟圈吹在恩雅的脸上。“诸位且听我说,在之前的战斗中,我总结出了一条辨别替身使者的办法——替身使者只要稍微闻到一点点烟味,鼻子上面的血管就会清晰地浮起!”

      这一回只有老女人惊慌失措地伸手摸向了鼻尖,其余在场的乔斯达一行人皆不为所动,并改用审视的目光瞪向她。
      在这沉默的氛围延续了几秒后,老女人的表情又变得狠辣,她从左边的衣袖里摸出一把剪刀,向乔书亚的大腿刺过去:“我的替身「正义」必——”
      “啊哒!”还没等恩雅把话说完,乔书亚就眼疾手快地唤出「缄怒锋芒」,一拳打在了她的脸上。老女人痛呼一声栽倒在地,手中的剪刀也一起被打落,差点把她的眼睛戳瞎。
      恩雅急匆匆地双手撑地,打算爬起来,结果又被这金字塔脑袋的替身揪住后衣领,直接提了起来。等恩雅看见乔书亚不怀好意的表情时,一串迅捷的连拳跟着招呼到她的身上。
      “可别把她打死了。”站在边上的承太郎都看笑了。
      恩雅的身材实在太小,「缄怒锋芒」揍得根本不过瘾,最后几拳它只是象征性地打了几下。等乔书亚把烟头丢到建筑底下的丧尸堆中后,才来了个终结招式,将被打得满脸包的老女人给砸在了地上。
      恩雅嘴里不停念叨着“波鲁纳雷夫该死”“DIO大人”之类难懂的话,随后脑袋一偏,昏了过去。远处天空中的骷髅头替身开始哀嚎着消散,街上的活死人们也纷纷倒地,想来这场闹剧也该是结束了。
      “我这回可是收手了。这蠢老太婆生命力旺盛着呢,就算我往死里打,她照样能活。”乔书亚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将烟盒收进挎包里。“回那个旅馆看看吧,这老女人大概不会空手从埃及过来。”

      ——————————

      替身名:高级动物 (High-class Being)
      替身使者:卡卢加·雷穆斯 [Kaluga Remus]
      破坏力:E
      速度:C
      射程距离:B
      持续力:A
      精密度:B
      成长性:完成

      于50平方米的射程范围内,根据其他人类最讨厌的动物的模样,在靠近目标的任意位置形成该种动物的幻象。当目标被动物攻击后,即便是在替身的射程范围外,也会开始不由自主地按照此动物的生活习性去做出行动。目标会意识到自己正在转变,但久而久之将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与卡卢加的距离越近,此现象越明显。
      以此法创造出来的动物幻象会攻击射程内的所有存活人类。替身使者不会被攻击,但也无法给这些幻象下达过于复杂的指令。一旦动物幻象被对应的目标攻击后,就会消失,目标遭受的精神攻击也会就此失效。

      ——————————

      波鲁纳雷夫重重地咳了几声,有些害臊地说:“都说了,我舔了哪里根本不重要嘛!别再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了行不?”
      他看见花京院和乔瑟夫那两道怀疑的目光,又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下,然后极其小声地说:
      “厕所。”
      “诶?你说你舔哪里了?我刚刚没听清啊。”乔瑟夫扯了扯自己的耳朵,故意说。
      波鲁纳雷夫慌乱地伸出舌头,展示伤口:“舔哪里有什么关系嘛!我要给舌头消毒,快把药给我。”
      注意到乔瑟夫投来的询问眼神,花京院面色如常地说:“刚才好像听到他说‘厕所’。”
      乔瑟夫一听,赶忙用双手遮住嘴,走到花京院身边憋着笑说悄悄话,可音量却又能让所有人听到:“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不过这么好玩的事情不拿来调侃一番,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

      “你早就知道了?!”波鲁纳雷夫后知后觉地尖叫一声,他脸上的五官因为恼怒近乎扭在一起。“你这臭老头,之前装松鼠发疯不嫌丢人,竟然还来取笑我!我不上药了!”
      乔瑟夫看着波鲁纳雷夫背过身走远,讪笑着摆摆手:“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波鲁纳雷夫。我来帮你上药吧,要不然会感染细菌的。”
      波鲁纳雷夫又羞又气地回过头,蹙眉嘟嘴,仔细地盯着乔瑟夫看,像是在观察着这个没品的老头到底有没有结束他的玩笑。
      可惜乔瑟夫并没有给他机会,又学着波鲁纳雷夫刚刚咳嗽的语气说:“嗯咳!——原来舔了——呵呃!——厕所啊……”
      波鲁纳雷夫看着乔瑟夫笑得滚倒在地上捶地,心中五味杂陈,此时没唤出替身去刺这老头已经算他素质很高了。“可恶!继续赶路吧,承太郎、花京院、乔书亚,把这个死老头丢这儿好了!”

      “喂,你们出来看。”推开旅馆大门的承太郎突然说。
      雾气已经散去,阳光普照在这片大地上。没搜到什么有用的情报的众人走出旅馆,一片苍凉的荒原和无数座墓碑展现在他们面前。
      “怎么会这样,一踏出酒店就……”
      先前趴伏着的活死人已经垒成了一具具白骨。清晨的阵风吹过,将几块尸骸的头骨掀飞在地。在朝阳的照耀之下,一只试图找到几片烂肉饱腹的老鼠失落地在坟茔间穿梭。
      “太夸张了,这里本来是一片墓地。那个女人利用替身能力,将其伪装成了小镇和旅馆啊。”花京院说。
      波鲁纳雷夫不可置信道:“原来我们之前,都在跟坟里的尸体说话……”

      “总而言之,利用替身制造的雾气,将坟地改造成了一个小镇等我们入局,然后再控制尸体和我们说话……这个女人,真是个拥有着相当大的执念的替身使者呢。”乔瑟夫说。
      这老太婆竟然是杀妹仇人的母亲,再联想到自己荒诞的人生,法国人半玩笑半沉重地说:“她的脚力比格里菲思-乔伊娜还要快呢。”
      “我们该怎么办?要是就这样把她丢在这里,她肯定还会追上来报仇的吧?”
      乔瑟夫思考了一会儿:“把她带上吧。”
      “啥?还要带上她?”波鲁纳雷夫指着被绑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恩雅,大声问。
      乔书亚的关注点截然不同,他露出嫌恶的表情:“这种魔怔人杀了得了,吉普车就那么点空间,哪儿还能多塞得下一个老巫婆?”
      “这不是坐不坐得下的问题,在旅馆里没找到的情报,我们还要从她的口中探出来。”承太郎不假思索道,“今后还会有几个替身使者追过来,他们有什么替身能力,DIO那家伙到底躲在埃及的哪个角落——以及,DIO的替身能力。”
      “我觉得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开口的。”花京院联想到恩雅先前的模样。
      “不要紧,可以用我的「隐者之紫」,把这个老太婆的想法全都投射到电视里。”乔瑟夫炫耀一般地在自己的手掌上显出替身。
      波鲁纳雷夫干劲十足地挥了挥拳头:“行,那就赶紧去下一个城镇吧,毕竟这个破墓地也没有电视机可用啊。”

      他第一个转过身,准备奔向吉普车,结果听到一阵引擎启动的声音。本停在原地的吉普车顿时往前飞驰出去,乔斯达一行人看见驾驶座上那个戴着牛仔帽的背影。
      “荷尔·荷斯,你给老子站住,我有些账还没跟你算呢!”波鲁纳雷夫立刻认出来,赶紧迈开腿跑过去。“乔书亚,快追啊,你难道不想报仇了吗?”
      乔书亚的表现很冷淡:“追啥啊?你两条腿能跑得过四个轮子?”
      没有车门的阻挡,吹进来的劲风掀起了荷尔·荷斯的金发。他嘴上叼着烟说:“我还是决定站在DIO这边,所以后会有期啦,要是你们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事实证明乔书亚的话是正确的,吉普车很快就与他们拉开了距离。荷尔·荷斯的话也越来越悠远,就像上回他在加尔各答骑马逃离的时候。“另外,听我一句劝,赶紧杀掉那个老太婆,否则你们就会通过她,再次见识到DIO的恐怖之处哦!”
      眼见实在赶不上了,波鲁纳雷夫只好站在原地,看着荷尔·荷斯在视线中消失。“那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话啊。”

      实际上乔书亚没有追过去,不仅只有跑不过汽车这么一个原因。
      之前亚伦跟他说有事要商量,将承太郎糊弄走后便消失不见。可刚才在走出旅馆后,又重新感知到了他的气场。而在荷尔·荷斯离开后,亚伦的气场也跟着变淡。
      他心头一紧。难道亚伦要在老头子他们面前露脸了?

      ……

      吉普车在未经开辟的土路上来回颠簸,荷尔·荷斯脸上的笑容也消减下去。本来自己过来想跟恩雅合作,结果却反而让这死疯婆阴了一把,自然开心不起来。
      不过他心情欠佳的理由却不止这一个。虽说他还乐意见到乔斯达一行人,但却并不愿意见到乔书亚,甚至称得上是抗拒。
      抛开自己的个性不谈,他可以当做自己是个健忘的冷血杀手。可先前与乔书亚在恒河边的经历,却让他记到现在,成为了自己的常驻噩梦。
      “总算摆脱他了。”荷尔·荷斯长叹道。
      “很遗憾,荷尔·荷斯,你没能摆脱我。”脑后突然传来声音。
      荷尔·荷斯被这句话吓得心惊肉跳,他顾不上去看后视镜,直接把脑袋转了回去。后边的座椅上没看见人,只盖着一条随着车辆行进而时不时摇曳的红毯子……
      等等,有起伏的毯子?
      荷尔·荷斯刚想唤出替身,红毯子便立刻被掀起,亚伦·沃尔夫从中坐起身来,拿枪抵住金发牛仔的后脑勺。“把车开回去。”

      吉普车重新自道路的尽头出现,开回到乔斯达一行人的视线中。这群人的表情又变得很惊讶,他们大概没想到荷尔·荷斯还敢跑回来。
      乔书亚则只是用手紧紧抓着挎包带子。他盯着吉普车在七十米开外停车熄火,眼睛稍稍眯起。亚伦的气场又靠近了。
      果然……
      不多时,荷尔·荷斯从驾驶座上跳了出来,举着双手,在随后下车的亚伦的监督下往前走了十步。乔书亚也第一时间从包里抓出转轮手 | 枪,掰下击锤,瞄准荷尔·荷斯的脑袋。
      “是他?”承太郎认出来亚伦的脸。

      “早上好啊,乔斯达先生,我是亚伦·沃尔夫。”换了一身行头的亚伦脸上挂着微笑,热情地自我介绍起来。“乔书亚有时跟我提起过您,说您是一位百年难得一遇的绅士,不由让我心生向往。果然,百闻还是不如一见,很高兴能认识您。”
      “我还真没想到乔书亚会这么评价我,不过还是谢谢你能这么说。”乔瑟夫神色如常地瞥了一眼乔书亚。“你怎么会认识乔书亚?”
      亚伦回答得从容不迫:“我和乔书亚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了,虽然他不大愿意承认,但我们确实是朋友。言归正传,这次我来叨扰各位,主要是想借用乔书亚几天,回印度北部办一件事情。等结束之后,我立刻将他送回来。”

      “沃尔夫先生,恕我冒犯,乔书亚是跟我们一起行动的。我们需要尽快赶到目的地,恐怕没办法让乔书亚中途脱队。”花京院捂住波鲁纳雷夫的嘴,走上前礼貌地问。
      “恐怕乔书亚不得不跟我走。诸位,我挑明了说吧,这也是在为你们考虑。”亚伦歪头一笑,并用挡在荷尔·荷斯背后的枪戳了几下后者的脊背。“乔书亚由于一些陈年往事,被一伙庞大的邪 | 教团体给惦记上了,从他脱离这个团体至今,一直在躲避这个团体的追杀。乔书亚能活到现在,虽然不全是我的功劳,但也起码也算是有些我的苦劳。”
      众人都惊愕地看向乔书亚,其中以波鲁纳雷夫的表情最为夸张。
      乔书亚撇了撇嘴,顶着同伴们汇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直入主题道:“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已经知道真实的碎片在哪了。”亚伦说。

      见乔书亚垂首沉思,效果已经达到,亚伦趁势收蓬:“诸位不必担忧乔书亚的安危,先前他在加尔各答追击荷尔·荷斯未果而被打伤后,就是我救的他。当然,我也知道他跟你们关系好,不会让他离队太久的。只不过这几日你们跟他分开行动,对双方都有利。”
      他让荷尔·荷斯把车钥匙扔给波鲁纳雷夫。“诸位,既然你们急着继续旅行,那我也不打扰你们了。荷尔·荷斯知道一些我要寻找的东西的情报,所以我得将他带走。乔书亚,旅馆后方有一辆摩托车。你知道怎么找到我。”
      荷尔·荷斯又苦个着脸朝乔书亚丢过来另一串钥匙。“じゃあな~”亚伦语气俏皮地说了一句日语,随后在一阵红光的照耀下,与金发牛仔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投过来的钥匙串即将砸在自己头上,乔书亚不慌不忙地唤出「缄怒锋芒」,让它在半空中捏住钥匙,交到自己的手里。
      他用食指串起钥匙,递到眼前端详。
      耳侧传来承太郎的声音:“乔什,你真的要走吗?”
      乔书亚转过身,对上承太郎的双眸。他竟从这对翡翠色的眼睛中读出一种担忧的意思,心中不由感到歉疚。
      “恐怕是的。”他低下头,不敢提起亚伦,不敢谈论自己的往事,也不敢去看承太郎的眼睛。“那东西很重要。”

      五人又沉寂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乔瑟夫开口打破了僵局。他从吉普车的后备箱拿出来一只砖头一样厚重的东西,交到乔书亚的手中:“乔书亚,如果你一定要走,带上这个卫星电话。在新加坡的时候SPW财团给了我两台,本来还以为到了埃及都不一定会用,没想到却在这时候用上了。频道参数他们已经调好了,你直接拨号就是跟我通话。”
      “我知道了。”乔书亚接过这沉重的黑铁盒子,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到包里。
      “我们接下来要前往巴基斯坦南部的城市卡拉奇,并在那里乘船前往阿联酋。在那之后就要在沙漠中行进了,所以我们大概会在阿布扎比停留一天采购物资。”乔瑟夫仔细叮嘱道,“你要是办完了自己的事情,尽量在这几天赶过来,不然后面想要会合就有点麻烦了。”
      乔书亚点点头,将这些话认真记下。

      乔瑟夫又看了乔书亚一会儿,最终欣慰地拍了拍乔书亚的肩膀:“行了,臭小子,我们等你早日归队!”
      此话说完,他率先潇洒地走向吉普车,把剩下的时间留给年轻人。其余三个人则依次向乔书亚告别。
      波鲁纳雷夫也拍了拍乔书亚的肩膀:“你也有自己的苦衷吧,我就不强求问出个所以然了。等你回来,有什么见闻可要记得跟我说哦。”
      “你我都讨厌印度这个国家,所以我不保证能有什么见闻。”乔书亚露出真心的笑容。
      法国人摆了摆手,向吉普车走去。花京院跟着走到跟前,说起话来像个苦口婆心的老妈子:“接下来几天一定要小心,受伤了记得擦药,要是忘记怎么走了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乔书亚为难地应道:“我会记住的。你也要当心,别因为心肠太好被敌人骗了。”
      花京院温柔地冲他微笑,随后转身离开。承太郎最后走上来,四目相对好一会儿后,竟然握住了自己的手,语气恳切道:“千万要保重。”
      “……啊,你也是。”乔书亚神情恍惚了一会儿,然后也紧紧握住承太郎的手。“你也要保重。”

      承太郎向自己又点了点头后,才转身离开,拉开车门,坐进了吉普车里。
      车辆的引擎发出启动的轰鸣声,稳健地向前方行驶。乔书亚孤身一人站在墓园之中,双手插着裤兜,看着同伴们乘车远去。
      风声吹乱了他的思绪,他的大衣在飞沙走石中飘舞。黑发青年仍然在盯着远方,同伴们早已在视野中消失。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嘴边却不知不觉地牵起了笑容。

      乔书亚·乔文诺本来拥有着一颗用铁石砌成的心,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早已变得刀枪不入、坚硬无比。
      可现如今,他的心房却被乔斯达一行人凿开了一个缺口,一米阳光穿过他的身体,由此照入他的灵魂深处。

      —————
      ← To Be Continue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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