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过去的碎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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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12月9日傍晚，乔书亚和亚伦忍着数小时的颠簸，乘着出租车进入了胡格利河西岸北部的库苏里镇。
越靠近郊区，加尔各答先前展现给乔书亚的那一份过头的热忱也变得越发稀疏。街边的路灯带着电火花缓缓亮起，他们孤独地行驶在无人的路上。
此时距离冬至日也算不上多遥远了，加尔各答上空的太阳在五点半就选择早退收工。在黑夜提前到来后，它便会朝着更加温暖的东方进发。
亚伦在一间老旧的仓库附近叫停了司机。他等乔书亚下了车后，解开仓库卷帘门上的锁，期盼地对乔书亚眨了眨眼睛。
乔书亚很不幸地领会了亚伦的意思，他唤出「缄怒锋芒」抬起了大门，亚伦走进去点开灯光，一间由邪 | 教徒精心准备的秘密基地便映入他们的眼帘中。
乔书亚随手抓了一张椅子，反着坐下去。昏暗的光线中，他看着亚伦在一堆纸箱子里翻找：“所以，你是不是该跟我透露一下这次入侵活动的情报了？这一路上你一句话没说，还真不像你的风格。”
亚伦没停下他翻箱倒柜的动作：“毕竟车里还坐着一个无辜的司机呢。即便是邪 | 教徒也是有良心的，我也不希望把那些与谋杀案无关的平民给牵扯进来。”
“那还真是遗憾，我大概是这时候突然失明了，以至于完全看不见你的良心。”乔书亚双臂搭在椅子靠背上说，“麻烦你了，沃尔夫先生，在我转身离开之前，把我该知道的事情跟我捋一遍。”
“这次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库苏里北郊的D3豪宅，目标则是豪宅的主人，一个靠棉麻生意发家致富的暴发户，叫蒙德尔·库里。”亚伦终于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他缓缓走过来，将一只装着衣服的塑料袋递给乔书亚。“这位库里先生近几年把业务扩大了，现在好像还管什么进出口盗版药、回收电子废品之类的事情，阔了不少。”
乔书亚拆开塑料袋，取出一套藏蓝色的西装。他的眉头立刻紧锁起来：“……所以呢，这跟你递给我一套礼服有什么关系？”
“因为商业活动的扩大，蒙德尔也要时不时地出国打理生意。再加上他本人也不是什么善茬，所以他的交友圈会很……鱼龙混杂。”亚伦从桌上拿起一只镜子，照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很不幸的是，蒙德尔不知为什么就搭上了教会这条线。眼下他正在自己的豪宅里开派对，我则是受邀嘉宾之一。”
“果然，歹徒跟杀手是会互相吸引的。照你的意思，还有别的教会的人被邀请了呗？”
“这还用问么。你也算是在教会里长大的，难道还不清楚教会内部派别林立，彼此敌对的事实吗？要是蒙德尔真的持有过去的碎片，那么这会儿邀请各大教派的代表人过去，估计就是想看看能得到什么样的报价了。”亚伦见怪不怪地说，他按住乔书亚准备把西装丢掉的手。“所以说，乔书亚，我知道你视权贵如粪土，不乐意穿上上流社会的象征，不过这回还是得麻烦你装着去融入一下有钱人的社交舞会了。”
乔书亚似乎真的很抗拒穿上正装。他反复盯着亚伦看，似乎想从对方的眼神中揪出一丝退让之意，可盯了好几分钟也能未能如愿。
最后还是乔书亚做出了妥协：“我只配合你这一次。”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提着西装，转身走向远处的小隔间。
“爱死你了。”亚伦跟着甩过去一套白色的法式衬衫：“把这件衬衫也换上。你穿的衬衫左边的口袋也太显眼了，别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美国人。”
美国佬乔书亚只花了五分钟就穿好了这一套装束。他臂弯上挂着大衣，带着阴沉的面容走出来，在西装的束缚之下转了一圈身子。“满意了没，合不合大人您的口味？”
亚伦笑着说：“嗯，比起你之前那副硬汉侦探风的打扮来说，确实算是难能可贵的进步了，虽然说我还是很想把你的发型往里面梳理一下就是了。今天变得这么精致了，帅哥您有什么感想没？”
“你要是不用让我穿这么麻烦的衬衫，顺便把这件西服改成黑色的话，那我就再感激不过了。”乔书亚捏着本身不配备纽扣的双叠袖，说。
“别扫兴嘛，就算是去参加禽兽的派对，至少也得打扮得精致一点。”亚伦走上来，把一条白色的袋巾折好，放进乔书亚的西装口袋里。“嗯，这下看起来顺眼多了。你还是穿蓝色的衣服好看——别瞪我，你自己想想，你黑头发、黑眼睛，还要穿得一身黑，多死板啊？你要是真穿成这样过去了，别人只会觉得你是过去参加葬礼的。”
乔书亚不耐烦地套上一对黑色的牛津鞋。“少废话，赶紧带我过去。”他注意到亚伦又摸出来一个蓝色的铁盒子，“你手上那又是什么东西？”
“发油。我不否认你的发型很有个性，乔书亚，不过太乱了，得梳个油头才行。”亚伦扯开盖子，用食指挖出一团青蓝色的油膏。他缓缓靠近乔书亚。“你在纽约的时候没用过发油吧？那坐好，我来勉为其难地帮你打理一下。”
“喂，我坚决不用这玩意儿，你把它拿走——你再走过来一步，我就要唤出替身了啊……你聋了？我不要涂发油！”
亚伦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他一步一步地踱过去：“我们之间可是签了血契的，乔书亚。你要是攻击我，那可就得体验一下血咒之力被强制抽除的感受了——很多人都是因为没挺过这一关，就死翘翘了，死得真的好惨哟……”
不久之后，这间仓库里就响彻起乔书亚凄厉的惨叫声：“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
盛装打扮好的两人步行前往D3豪宅。在乔书亚逐渐从夜幕中看见冲天的彩色灯光和一片亮的明显的大理石建筑时，走在前面的亚伦突然拐了个弯，朝着一片荒地走过去。
被亚伦梳了一个二八分头的乔书亚跟上去问：“你做什么？”
“我在等一个人。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选择跟我一起等。”
废话，要是介意也没用。受邀的是亚伦，乔书亚自己单凭一身西装可进不去。
他只好跟着亚伦一起等。约莫五分钟后，一片沉闷的引擎响声自耳畔传来。乔书亚扭头看过去，一个红色的身影正骑着一辆摩托车向着此处行驶而来。
缓缓开过来的是一辆型号为雅马哈 XT500的越野摩托车，披着灰绿色的油漆，跟它那些赢得过达喀尔拉力赛的同类们相比显得朴实无华。
红色的身影在距离乔书亚仅有几米的距离的时候停下车，拔了钥匙，利落地从车座上翻下来。乔书亚慢慢地在黑暗中看清这个人的面庞：
这是一个年轻女人，穿着一件土黄色的飞行员夹克和一条牛仔裤。她留着一头清爽干净的短发，额前挂着一对向外打开的八字形刘海。她的发色是标准的提香红，有如黑夜中一团舞动着的明火，迸发出一片炽热的氛围。
她的五官立体且硬朗，而当你去直视她的眼睛时，她那眼尾上扬的亮绿色双眸便会带着一种极为显眼的侵略性，毫不示弱地看回来。这双夺人心魄的眼睛每眨一下，似乎就会让你的心跳变得更重一分。
就是这么一副与温柔艳丽几乎没有关系的脸，这么一副只会向你传达出一种成熟且端正的英气的脸，却被往日的经历添上了一小份瑕疵——她的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从左眉头越过鼻梁，一直划到了右边的脸颊上，像一条深深的裂谷。
在乔书亚仔细观察之时，这张脸的主人似乎注意到了聚集在自己伤疤上的目光。那一对刻在眼眶里的翠绿色宝石，刺出两道神采奕奕的光。饶是从来不怕与别人进行眼神交流的乔书亚，这会儿也被她瞪得有些发怵。
亚伦似乎察觉到这一份古怪的气氛。他伸手指了一下橙红色头发的女人，为乔书亚做介绍：“这位是埃丝特，我的得力干将。埃丝特，这位是乔书亚·乔文诺，我的老朋友。”
这个叫埃丝特的女人听了这番话，似乎很惊奇地打量了乔书亚几眼。只不过这份惊奇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的眼底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所以这个小白脸就是那位叛逃者乔文诺先生？看起来倒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面目可憎嘛。”
这句话埃丝特是缓缓地说的。她的音色低沉而醇厚，透着一股慵懒的劲儿，配合上她话里的意思，让乔书亚察觉出一种细微的轻蔑之意。他嘴角一抽，阴阳怪气了起来：
“恐怕我就是。麻烦您不要随便靠过来，女士，免得我这位危险角色一个不小心做出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比如突然打爆了您的脑袋什么的。”
“你不用装了，实际上我听说过你。我遇见过很多像你一样喜欢放狠话的人，但每一个都被我杀掉了。”埃丝特拍了几下自己的衣摆，漫不经心地说。“乔书亚·乔文诺，你身上背着的悬赏可不算少。亚伦是跟你签了血契，但我没有，能赚钱的时候我可一直很果断——接下来你要是再敢说点什么别出心裁的话，可千万别怪我不讲情面。”
乔书亚挠了一下脸：“拜托，别把沃尔夫先生看得那么重要好不好？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把这件事解决，埃丝特女士，就当是我们教徒之间的友善交流好了。”
亚伦被迫站出来打圆场：“行了，亲爱的朋友们，我今天把你们喊过来可不是让你们互相吵架的。要想拿到弗劳洛斯的碎片，我们可得团结一致——至少在这会儿团结一致。”他转头问埃丝特，“你们时间还够吗？我要的东西你带来没？”
“时间很充足，我现在就是推着车走过去，花个一刻钟把装备穿上，都能及时赶到。”埃丝特将钥匙圈挂在手上转。“你要的是.45的子弹？我自己的枪就是这个口径，不过我还是多带了一些。你的枪不是M1911吗？”
“那你收着吧，我另有他用。”亚伦拍了一下乔书亚的肩膀，笑盈盈地说，“我和乔书亚的时间不太够了，这会儿要是再不过去，那就没办法混入上流社会了。到时候见。”
“知道了，时机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埃丝特也没解释一下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通讯魔法，就重新跨到了摩托车上。她扭开钥匙，发动引擎。“乔书亚·乔文诺，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亚伦的期待。我会盯着你的。”
乔书亚看着红发女人骑着摩托车远去。“她说的什么意思，你还对我抱有期待？”他扭头去看亚伦。“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你又打算耍什么阴谋诡计？”
“我怎么会害你呢，乔书亚？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亚伦摊摊手，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情，他随即又很严肃地这样说。“你是经历过那件事的人，而自己的替身拥有着怎样强大的力量，你自己心里清楚。越早激发出你的能力，就能越早集齐弗劳洛斯的碎片，我所谓的期待就是这个意思而已。”
“真可惜啊，我觉得「缄怒锋芒」现在的状态就挺好的，只能用拳头把人打死不也挺可爱的么？”乔书亚想去摸一下头发，又因为发油的存在而放弃了。“……我们要走了吗？”
……
走了几分钟，眼前的景色逐渐由荒地转入豪华的住宅区，脚下的土路也逐渐被柏油路面所掩盖。荒凉的乡土气息在数座用大理石雕砌而成的豪宅之前显得黯然失色，似乎就连一向喜光的印度谷螟，都不敢飞入这片区域内。
乔书亚和亚伦在数辆豪车的指引之下，找到了豪宅的所在之处。一道金色的立牌横亘在道路中央，肤浅地用粗体印着“D3 COMPOUND”这些字样。迟来的红毯铺设在立牌之后，通向那座最壮观、最绚丽的欧式风格的建筑的门前。
守在门口的保安的穿着很有地域特色：穿着黑色的阿奇坎长外套，下身套着白色的出瑞达裤子，肩上还挂着一条描绘着神话人物的春画丝巾。
当乔书亚和亚伦走过去的时候，这个传统保安便按着腰带里的枪，向他们伸出了右手。亚伦从兜里拿出一张折起来的请柬，交了过去。
“教会，神死派的亚伦·沃尔夫？”保安用极其生疏的英语确认道。
“对，是我。”
保安侧开身子，让亚伦走进去，却把准备跟过去的乔书亚拦下。“我没让你进去。你又是谁？”
“我是沃尔夫先生的随行人员。”乔书亚面不改色地说。
“那封请柬只邀请了沃尔夫先生。你应该知道这场宴会的含义，库里先生可不允许任何【无关人员】进来。”
“哦，伙计，他当然是有关人员。”亚伦走回来，云淡风轻地解释说，“他是我的男朋友。”
听到这句话后，乔书亚的大脑当场宕机了。而保安明显也愣了一下。“……你男朋友？”他突然凑到乔书亚的身边，使劲地用鼻子闻了一通。“他闻起来可完全像是个处男。”
亚伦脸上浮现出一种含糊的笑。他低声说：“噢，你懂的……好菜总得留到最后一刻再享用。”
保安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他给乔书亚腾出通道：“明白了，祝您和您的男伴玩得愉♂快。”
亚伦给保安回以一个笑容，随后赶紧将呆若木鸡的乔书亚扯进了豪宅里面。金碧辉煌的大厅映在两人的眼中，乔书亚却没什么心思去仔细打量。在刚刚那一段话的冲击之下，他那一双纯黑色的眼睛好像永远失去了高光。
“你刚才说什么？”乔书亚缓了一会儿，震惊地问。
亚伦无辜地摊摊手说：“说你是我男朋友啊。”
乔书亚几乎要压着嗓子咆哮起来，他竭力地证明着自己的性取向很正常：“听着，我对同志之间的爱情不感兴趣，对你也没有半点兴趣。要不是因为先前跟你签了血契，我现在早就把你打死了。麻烦你给我表现得正常一点！”
亚伦似乎早就预料到乔书亚这副窝火的姿态，他迟迟地浅笑道：“放轻松，乔书亚，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要不是这么说，你觉得门口那个保安会放你进来吗？我只是在寻找一个可能会伤害到人的感受、但是绝对高效的做事方法罢了。”
“我只觉得你在尝试去高效地伤害别人的感受，仅此而……”
“哦，是神使大人沃尔夫先生，还有他新交的男朋友，幸会！”乔书亚话还没说完，就有一阵令人生厌的声音突然缭绕在众人的耳边。乔书亚和亚伦同时将目光投向来客，只见一个顶着一头乱发的高挑男人款步走了过来。
他身上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外套里面则搭着一件鲜红色的衬衫；他的眼眸呈现出暗淡无光的灰色，瞳孔的形状则是近似于爬虫动物一般的竖瞳。一种危险的感觉攀上乔书亚的心头。
还没等乔书亚询问，刚才还很逍遥自得的亚伦，这会儿已经身体前倾，做出了一个相当明显的戒备姿势。他紧紧盯着这个男人说：“布莱克特，你过来做什么？”
“别搞得这么紧张兮兮的，亚伦，我也是受邀前来参加派对的。纵使不同的派别之间互相敌对，今天晚上也该暂时放下芥蒂，及时行乐嘛！”名叫布莱克特的男人的眼球不断地朝着两人的方向左右滑动着，像一条在湿地上爬行的蛇。“说起来，我怎么感觉你新交的男朋友有点眼熟呢……方便做个自我介绍吗，小男孩？”
“我叫空条丞太，大叔，是从一颗蛋里孵出来的。私は日本人です。”遇到了教会的怪人之后，乔书亚反而显得从容了一些，“听着，你要是没什么正事可干的话，不远处的大厅里还有很多人，你可以过去跟他们友善地聊聊天。别来烦我们。”
亚伦很配合地接上乔书亚的话：“听见了没，【大叔】？丞太不怎么喜欢你，你可以按他说的做，去看看有哪个心智不健全的小朋友会乐意被你打扰。”
粘腻的笑容堆满了布莱克特的面庞：“噢，我会的。我就不打扰您们二位在这个天堂一般的地方度过美好的夜♂晚了。”他又意味深刻地瞧了一会儿亚伦。“沃尔夫先生，我想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很快。”
乔书亚盯着布莱克特转身离开，直到确认这个家伙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之后，他才重新去看亚伦。“这个脑残是谁？”
“他就叫布莱克特，是不是真名我也不清楚。他来自于一个游离于教会三大主要派系之外的一个冷门派系，也就是红神苏切尔巴拉派。他是里面的一个地位挺高的成员。”
“……红神苏切尔什么？我怎么好像没听说过？”
“看来你出逃的这几年过得相当滋润，以至于把以前的苦日子全都给忘记了。你之前在教会的时候没跟你的小伙伴背过课文吗？”亚伦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初，他不厌其烦地为乔书亚科普起来。“神创造了生命，引导世人遵从祂的脚步。红神，苏切尔巴拉；黄神，洛博塞·维斯。众多从属神和天使，协助神创造人间乐土，那应许之地……”
乔书亚打断他：“行了，我不想再听你们神使派的教义了。要是什么圣母派的教义，就又变成另一回事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表达的意思是，即便三大教派做的事情再怎么恶心，他们之所以能跻身为三大教派，也是因为他们的理念能够被居住在当地的人们普遍接受。但这个红神派别的人就不一样。”亚伦的双眼微微眯起，他似乎有些心有余悸地说，“据我所知，他们是一群过于虔诚的狂热教徒，每天都在暗地里鼓捣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在这个派别里的人，都会使用与苏切尔巴拉有关系的一堆邪门魔法。这种魔法大都害人害己，所以他们不仅是心理变态，身体估计还做过什么改造……”
“怎么，你还真打算承认什么神之类的玩意儿存在么？”乔书亚听了后嗤笑一声。“你说他们干的事情有多么缺德，我倒是没怎么听出来。我感觉你们教会的人做事情都一样下作。”
“我只想提醒你，今天教会各个派别都有代表出席。接下来在寻找弗劳洛斯的碎片的途中，一旦与布莱克特发生了冲突，一定要小心为上。其余时间里，你倒是可以一直用你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去应战。”亚伦突然正了正衣袖，“行了，准备一下吧，我们大概得和这间豪宅的主人聊一会儿天了。”
亚伦没说完的话随即被一阵皮鞋撞击地板的声响盖过。他对着乔书亚点点头，像是在用面部表情告诉搭档“我说什么来着”。乔书亚不耐烦地抚了一下衣领，跟着将头转过去——
逐步靠近的是一个中年印度男人，脸上留着一圈浅浅的胡茬，脖子上戴着金项链，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衬衫。比起目前见过的其他宾客的穿着打扮，这个人可谓是穿得极其随性。当看到这个男人身后跟着的两个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之后，乔书亚随即推测这个人就是D3豪宅的主人。
正在他思索的时候，那个男人小步走了过来，他近乎以审视的目光看着站在前边的亚伦。他说的是英语，声音很轻，并且几乎没有口音：“本人是蒙德尔·库里，这座豪宅的主人。感觉你有些面生啊，请问你是？”
亚伦微笑着回答：“我是亚伦·沃尔夫，教会神使派的代表。我身后这位男士的名字是空条丞太，是陪我一起来的。”他的右手微微抬起，似乎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握手礼仪。
名叫蒙德尔·库里的豪宅主人似乎确实有和新客人握手的打算，只不过他下一步的举动让亚伦当场愣了一下：介于印度人的卫生习惯举世皆知的缘故，当蒙德尔对亚伦伸出左手的时候，亚伦的大脑中几乎刮起了一阵十三级的强台风。
“……您是不是伸错手了？”亚伦勉强讪笑着确认道。
蒙德尔的左手依旧拦在半空中：“我很确信我没有。你要是不打算了解弗劳洛斯的碎片的下落的话，那倒是可以选择拒绝我的好意。”
“国际上的人们都普遍认为，当两个人进行现代握手礼的时候，都应当伸出右手。”亚伦的五官抽了一下，他在为自己的心里的那一点洁癖做着最后的斗争。
蒙德尔抿了抿嘴。他身后的两个保镖随即捏了几下拳头，代表加尔各答的穷凶极恶的地头蛇传达出威胁。亚伦嘴唇微张，又回头向乔书亚眨了几下眼睛。
当乔书亚不解地瞪回来的时候，亚伦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了。他无奈地轻声叹了口气，然后决绝地伸出左手，和蒙德尔的左手如愿以偿地抓在了一起。
蒙德尔在握手的时候，还用全部五根手指，各自把亚伦的手心手背都蹭了一遍。“很好，你的确是一位很有礼貌的男士，沃尔夫先生。等我办完自己的一点事之后，我们就能够继续展开你的小问题了。在这之前，你和你的男伴肯定能够享受这场宴会的。”
他慢慢地把手收回去，侧身给亚伦让出前往大厅的通道。亚伦面色难看地微微欠身致意，然后用右手揪住乔书亚的衣袖，逃难一般地把他扯进了大厅里。
乔书亚还没完全适应在豪宅外边看见的雄伟建筑景象的时候，金碧辉煌的大厅风景线便立刻笼罩了他。他迟疑地向前迈出步伐，脚步声踏在大理石铺砌的地面上时，随即被铺天盖地的喘息声包裹住。
头顶无数道豪华的通电吊灯散发出绚烂的光芒，它们与各处角落里的迪斯科灯球相得益彰，用各种颜色涂满了疯狂交叠着的人群。他们全都戴着遮盖眼部的假面，水渍飞溅，上百片火红热烈的唇瓣填充了幽深黯淡的衣裳碎片。
在这个地方，几乎没有一个人露全了脸，全员化身蒙面交际花，在美酒与致幻药物的陪同下尽情行乐。这些面具的样式多种多样，但没有骷髅头、没有南瓜骑士，也没有国王、将军和弄臣，全都是简单至极的动物形象。
当他们将这些面具嵌在脸上的时候，也便抛下了社会强加给自己的所有不必要的符号，有如跳上了一辆直通向虚无的列车，试图以人类最原始、最纯粹的状态度过这美妙绝伦的夜晚。
“我去卫生间洗一下手。我得好好洗一下手。”在纷乱的乐声中，亚伦幽凄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别吃这里的任何东西，也别喝这里的酒。要喝就问他们要现开的瓶装水。”
“万一瓶装水也是下了药的呢？我还是算了。”乔书亚环顾了一圈彻底回归原始的人群，以及在人群中四处穿梭、提供酒水的兔女郎舞者，面无表情地如是说。
亚伦淡淡道：“你能这样想那自然是更好。过几分钟来找我。”他说完便离开了。乔书亚怔怔地看着那一条灰棕色的马尾辫在灯光的照耀下映出金色，随后又惨淡地消逝在阴影中。
现在虽然是自由活动时间，可是什么事都不能干，乔书亚顿时觉得闲得实在无聊。挎包放在亚伦之前的那个仓库里面了，而香烟和打火机也没带在身上。在见到这种风格的大场面之后，烟瘾不算大的乔书亚此刻特别想来上一根。
他又瞥了一会儿不知疲倦地狂欢着的人群，内心暗骂一声“一群疯子”。他有点焦躁地挠了几下脸颊。
“啊啦，有什么心事吗，小弟弟？”一个看到乔书亚陷入发呆状态的舞者走了过来。她戴着全覆盖式的狐狸面具，一双眼睛在面具之后酝酿着饱含深意的情绪。“要不要跟姐姐说说，姐姐最喜欢帮别人出主意了~”
乔书亚冷冷地扫了对方一眼：“抱歉，我没有跟戴着假面的人推心置腹的打算。”
“都OK啦，小弟弟，你随意咯~”舞者的语气并没有因为乔书亚果断的拒绝而走样。“不过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姐姐这里随时都欢迎你哟~像你这样可口的年轻男孩，光是站在你对面，就已经令我目酣神醉了~”
你大爷的，亚伦·沃尔夫，都是你偏要我整的发油和衣服惹的祸。乔书亚翻了个白眼，他朝着大厅的另一个出口走过去。至少那里的灯光稍微正常一些，也许能暂时避一避。
乔书亚健步如飞，只用了十几步就走到了另一侧。他发现此处是一间餐厅，而且不只是光线，就连整体氛围都比上演着混乱大秀的化妆舞会的大厅要好上很多。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找了一处角落，倚着墙看着眼前几步远的奢石长餐桌。桌边坐着几十号人，男女老少皆有，而且穿着华丽，也许都是印度当局的大人物。
这些人好像真的是在吃饭。也许是因为主人该坐的首席空缺，这帮宾客全都甩开了腮帮子吃饭。长桌上的菜品也是五花八门，几乎每一道菜都传达出了蒙德尔·库里对奢侈的意念：稍微正常一点的有印度饺子、坦都里烤鸡，以及各种面饼；而那些标新立异的菜，则有烤脑花、整条眼镜王蛇、各式动物内脏，以及印度教徒最避之如讳的香煎牛排，等等等等。
一个穿着库尔塔长衫的中年女人将一块鹅肝送入嘴里，大快朵颐起来。吃完之后，她拿起纸巾擦了一下嘴，又恢复成了淑女的模样：“所以我说了，整个西孟加拉邦，乃至整个印度强 | 奸案频发的原因，就是因为现在太开放了。在以前，要是男女牵手，他们会被父母抓起来训斥。而现在强 | 奸案之所以发生，都是因为男女之间的自由活动。”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点头同意，他嘴里一边嚼着金虎爪一边说：“你说得对。而且现在国家的财富增加了，企业风格渗透进大街小巷，就连这个穷乡僻壤都建起了豪宅区。”他瞥了一眼主席位，确认蒙德尔暂时不会过来之后继续发言。“这帮子暴发户把西方那些酒和各种糟粕都带过来了，旁边的大厅里的那帮人就很享受这些玩意儿。接受这些西方佬的东西就会让人失去心智，故而强 | 奸案件也不该继续存在警察的管控范围内了。”
这个肥头圆脑的男人瞧见了伫立在角落里的乔书亚，顿时感觉自己的想法得到了印证。他向乔书亚招手：“瞧见没？就连西方人自己都看不惯他们的价值观，还有一个不堪其烦的年轻人决定暂时逃避一下。过来啊，年轻人，这边还有空位呢。”
乔书亚一开始没应他。不知道这死胖子是不是还喝了酒，总之这会儿他还不依不饶地要乔书亚过去，打算展开一场印度传统文化与西方外来入侵文化之间的辩论了。乔书亚皱起眉头，扳直身子，不耐烦地走了过去。
“你有什么事？”乔书亚走到男人面前，问。
“你不是印度人，对吧？”
“我是加利福尼亚共和国的公民。你有什么话赶紧说，别让我耽误你吃饭。”乔书亚几乎黑着脸说。
男人的表情舒展开来，似乎并不显得很意外：“啊，原来是自命不凡的美国佬。无妨，今天我们只是在吃饭聊天而已，你也不用在意，随便跟我们聊聊就好。”
乔书亚眯起眼睛，开启怼人模式：“聊什么？你们竟然无聊到会去跟一个自命不凡的美国佬聊天，那你们是有多么闲得没事干啊？各位想必都是政府大员吧，那么不去努力提业绩以求对得起自己拿的那份工资，反而跑到这边来谈论强 | 奸案件，又是在做什么呢？”
“你不懂，红脖小子，强 | 奸案是一项非常重要的问题，这关乎到整个国家的生计。”一个戴着头巾和眼镜的男人说。
乔书亚扬扬眉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表示他会洗耳恭听。
头巾男开始发言：“如果你有兴趣去了解印度强 | 奸案的细节，你就会发现，其中90%的案件的受害者，全都是离家出走的女性。所以说，这90%的受害者实际上是自愿的。看似是男人强 | 暴了她们，实际上却是这些男人们帮她意识到了家庭的重要性。她们去学习你们所谓的叛逆精神，才是真正导致她们‘受害’的原因。”
“……你真这么觉得啊？你要不要用你那被头巾包得缺氧的脑子好好儿想想，她们为什么会突然有了‘叛逆精神’，决定离家出走呢？”乔书亚听完这个男人的话，只感觉他的三观被强 | 暴了。他注意到集中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目光。“几个意思，你们都同意他的话吗？”
一个光头男人兴致勃勃地说：“算不上完全同意，我觉得可以顺着这个思路稍作修改。我建议废除最低结婚年龄限制，男孩和女孩就该早点结婚，早点让他们明白家庭的重要性，这样就能够遏制强 | 奸案件的发生了。”
乔书亚几乎要被这前卫的观念搞得停止思考了：“你这么整啊？”
“我知道西方人，尤其是你们美国佬不在乎家庭观念，但是这种措施肯定是正确的。怎么样，有感觉自己的思想从万恶的享乐主义中得到解放了吗？”光头男人似乎很高兴，他大概是认为自己把这个美国人给驳倒了。
乔书亚停顿了一会儿，随即在这些德高望重的印度官员期待的眼神中笑着开口：“算不上完全解放，我觉得你这个思路还可以继续修改。我建议取消不同物种之间禁止通婚的限制，就比如印度人可以和孟加拉巨蜥或者绵羊结婚，或者跟摩托车也可以。”
这些印度官员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有几个已经指着乔书亚的鼻子，用孟加拉语咕咚咕咚地骂起来了。
乔书亚却似乎很享受转变的氛围，他继续挂着嘲弄的笑容说：“然而，要是这么做的话，那问题就来了：巨蜥、绵羊和摩托车是否受到你们的法律保护呢？如果受到法律保护，那它们应该几岁才能结婚？不过这些应该都不算事吧，毕竟正常人应有的人权你们都不放在眼里，那上了餐桌的巨蜥和绵羊，在废铁里氧化的摩托车自然也没必要管了，不是吗？”
留着八字胡的男人用力拍了一下餐桌，站起来指着乔书亚，嘴里一边喷着食物的碎屑一边说：“住嘴！我可是西孟加拉邦的警察局长，你要是再继续因为不了解印度的国情而妄下定论，我可要依法逮捕你了！”
乔书亚摊开双臂，笑得更加张狂：“噢，警官，你可逮捕不了我。我既不是巨蜥，也不是绵羊山羊，更不是印度人。更何况，在这间豪宅里似乎有比印度法律更有效力的王法，以至于能让你心甘情愿地脱下警服，跑过来坐在客位打嘴炮，而非去隔壁大厅里共赴极乐了。好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还得去见一个朋友，就不打扰你们议论时事和间接屠杀保护动物了。”
他说完，对着餐桌边的众人有模有样地鞠了一躬，随即潇洒地转身离开。
……
乔书亚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找到二楼的一间厕所。这间厕所相当偏僻，几乎藏在走廊的尽头。他在看到矗立于洗手池后边的亚伦之前，还能清晰地听见隔间里传来的一波粗重的呼吸声。
“手手洗干净了吗，亚伦小朋友？”乔书亚左臂搭在门框上，悠然自得地说。
“我想我的手在经过摧残后仍然很干净，所以你也不用将那一份嘲讽大人物的语气用在我身上了，乔书亚。”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乔书亚依旧能看见亚伦在那双已经起皱的手上又挤了一团洗手液。“顺带提一句，你的演讲还挺不错的。我还以为你的嘴皮子只会在骂人的时候利索一些呢。”
乔书亚稍微拔高说话的音量，以求盖过隔间里两个正在剧烈运动的人士发出的声响：“你在这个地方，能听到我在一楼说的话？”
亚伦点了点头，顺便使劲搓了几遍手缝。
“怎么会的？血契的加成没这么厉害吧？”
“我确实依靠了一点血契带来的小红利，但是我也开启了【拉齐尔之慧眼】。在使用这个能力的时候，我的所有感觉都会被放大数倍。”亚伦重新挤了几滴洗手液，一点一点地抹在指甲尖上。“再加上你是我的契约伙伴的缘故，在开启能力时我最先感知到的就是你的气场，想不去关注你都还有点困难。”
“……拉什么慧眼？”乔书亚蹙眉，“这玩意儿不是就叫感官能力的吗？”
亚伦停下洗手的动作，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地瞪了他一眼：“【拉齐尔之慧眼】。教会的人可没几个是现实主义者，相比什么‘感官能力’‘死亡火球’之类的东西，我们还是更愿意去从别的宗教典籍中剽窃几个人名，然后拼一个看起来很厉害的短语来作为命名。行了，我暂时也不想跟你说这个了，你过来看看这个东西。”
乔书亚走近洗手池的时候，瞬间感觉自己脑内的神经一抽，一股冲动慢慢地散布至他的全身，眼前的世界好像渐渐被血液覆盖。
□□！杀！杀！杀！乔书亚的两颗眼球开始跳动，他从来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周边的一切产生这么强的破坏欲过。
“不要用【拉齐尔之慧眼】，血咒之力的叠加影响只会让你的暴力倾向更加严重。”亚伦的告诫艰难地在脑中的杂音之间挤进来，乔书亚猛地晃了晃脑袋，才感觉稍微没那么烦躁了。
他憋住胸中的那一股子莫名的愤怒，看向亚伦，后者气定神闲地甩了几下手上的水渍。这家伙怎么洗个手还这么慢？乔书亚刚刚压下去的怒火突然又旺盛了起来。
亚伦悠然自得地掏出一块手帕，把手擦干。“这种感觉很难受吧？其实你多遇见几次就适应了。来，看看造成你这副惨样子的真凶在哪儿。”
他提起脚尖，蹬了一下墙角。乔书亚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发现那块墙角上竟然有一道圆环一般的红色印记。这印记跟自己右手臂上的太阳圣环很像，但带来的感觉却又截然不同——暴力、愤怒，就如同自己现在的感觉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乔书亚咬着唇，竭力遏制着自己想要殴打亚伦的冲动。
“【萨麦尔之印】，一种具有强大能量的邪恶法阵，会在受害者踏入法阵的运作范围之后，对其施加精神影响，使之暴躁易怒，同时令其逐渐失去理智。”亚伦看着乔书亚的黑瞳几乎蜕成暗红色，他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而对于拥有血咒之力，但却又不经常接触这类邪门玩意儿的‘教会人士’来讲，【萨麦尔之印】则会无限放大血咒之力的副作用——简而言之，你会比普通人更容易发怒。”
“所以这些鬼画符就又是教会的人干的咯？”乔书亚瞪大眼睛，两手的指甲不停地挠着手掌心。“这么点大的法印，就能让一个人变成反社会疯子？数量是不是太少了一点？”
“单一个法印确实不会把你变成这副模样，你的精神力都算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比较强的了。像这样的法印，这个厕所里面还有三个。”亚伦指了一下摇曳的隔间旁边的墙角，那里也刻着一块同样的印记。“【萨麦尔之印】实际上就是一种召唤另一个世界的力量、并将这股力量的负面因素无限放大的法阵。四个法印叠加在一起的效果，即便是最顶尖的咒术师和灵媒，也需要花一点时间适应。”
“……我会装作没听懂你的自吹自擂的。你就赶紧明说了吧，我们应该怎么办？还是说你打算继续把我晾在这个鬼地方，直到我兽性大发，杀光这豪宅里的所有人？”
亚伦却是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一时间，在这厕所里，不算上隔间内两位人士搞出的声响的话，便只剩下了乔书亚一边红着眼一边喘息的声音。
“我刚才说到，【萨麦尔之印】就是一种召唤另一个世界的力量的法印。换句话说，【萨麦尔之印】也可以成为现实世界和另一个世界之间的通道。”亚伦本来显得委屈巴巴的神情于此刻消失不见，他的嘴角渐渐牵起来一个邪性的笑容。“乔书亚，你刚才试图开启过【拉齐尔之慧眼】对吧？那么你一定能察觉到除我之外，还有其他数个拥有血咒之力的存在……”
有如数学家在经过长年累月的演算后，终于解开一道难题一样，亚伦兴奋地笑起来：“这就证明，蒙德尔·库里自己也没办法拿到弗劳洛斯的碎片。他千里迢迢地把教会的人叫过来，其实就是想看看哪个教派的代表人更好糊弄，然后让他们去把碎片取出来——而过去的碎片，就在另一个世界里。”
乔书亚几乎要忍不住攻击亚伦的欲望了：“那你说该怎么做？！”
“看你的脚下。”
“什么？”乔书亚挪开脚，他刚才所站的地上已然又多出了一道新的【萨麦尔之印】。从这道法印散发出的蓬勃的能量来看，这似乎还是刚刚布置的。他看向亚伦，不解地发问：“搞什么，你还嫌这些破玩意儿不够多吗？”
亚伦只是瞪圆着眼睛看回来，琥珀色的双眸之中闪动着暗红色的火光。他突然走到不断发出动静的隔间门前，抬脚狠狠地踹了一下门，大声喝道：“给老子安静一点儿，你们这两条发情的野狗！”
随后，他快步走回到洗手池前，朝着洗手池上方的镜子猛烈地挥出一拳，将原本完好的镜子打成了十几份碎块。
“乔书亚，到另一个世界寻找答案吧，和我一起！”在动作剧烈地拔掉手掌上的玻璃碎片之后，亚伦甩了一下手掌，几滴血液跟着溅在地上，厕所里面的所有暗红色的【萨麦尔之印】顿时变得更加鲜亮，同时冒出了几缕黑烟。
在碎镜中央的缺口处，生产出无数颗黑白色的麻点。它们颠倒着，簇拥着，向周围的一切散发着影响人心智的毒气！白色的墙壁换成了脱落的暗黄色墙纸，墙面里面升起一团有一团的曼陀罗，无边无际的防空警报声撞击在了鼓膜之上，乔书亚眼前的世界开始变成红色的……
不，不是红色，是黄色……不，也不是黄色，是绿色……不，更不是绿色，是紫色青色黑色灰色茶色蔷薇銫蓝铁色涅色深绯色卵脃哧色血sε?腦銫桖菅铯腐敗ㄖㄅ肺sεㄢ扁Ζīふ偸χīán傺臰亡肢檞預sんè怘荖笑ιìαn哋獄襡立Θ迗堂謀榝嗯摁恩錒棐禮勿眎！非禮勿厛！棑禮勿?！棐禮勿dδnɡ！世界在下坠！世界在梺zんǔí！笹界茬T墜！迣琾洅芐墜！笹琾洅丅zんUí！丗界在↓堕！万岁！萬歲！澫歲！……
当乔书亚遭受精神污染的时候，亚伦扯住乔书亚的衣领，两人一起朝着碎镜的方向跌过去。在亚伦的后背接触到碎镜的中央时，两人顿时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给扯到了彼方。
置身于这无边无际的炼狱之中，亚伦伏在乔书亚的耳畔，轻轻低语：
“欢迎来到里世界，乔书亚……”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或许也有一个世纪——乔书亚在一片刺得他脑袋疼的猩红色中疲惫地醒来。他先是双眼无神地打量了一下周边的环境，发现自己似乎仍躺在D3豪宅的地板上时，他抓了一把脸颊，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看向隐隐传来光亮的门口。
这回是亚伦·沃尔夫倚在门框上了。灰棕色头发的年轻男人见到同伴醒来，笑吟吟地看着他：“乔什小朋友醒啦？你可以再多睡一会儿的，我不是很急。”
“哈，哈，哈，你真幽默。”乔书亚语气干硬地说。他用手指刮了几下鼻梁。“所以……我们现在在哪儿？这个异世界怎么这么眼熟呢？”
“你的感觉没错，这就是处于里世界的D3豪宅。”亚伦轻描淡写地说，“大部分里世界都不是凭空出现的，它以现实世界某个角落里曾经诞生过的罪孽为养料，并以历史的恶意与怨念为食。有了邪恶的人性，自然就拥有了里世界。”
“……所以说，要是一个地方真的没发生过什么邪恶的献祭、残杀以及同类相食之类的破事，那么那个地方就不会有里世界？”
“正是如此。弗劳洛斯的碎片本就是邪物，它们不会凭空重新出现在什么干净的地方。想必我们亲爱的库里先生也在这间豪宅里藏了什么秘密，表世界找不到，那我们就只能去里世界走一遭了。”
乔书亚思考起教会的事情：“南谷在几年前传出来的闹鬼事件，也是因为表里世界紊乱的缘故咯？这间豪宅里也会闹鬼？”
“对的，这间豪宅里也会出现【超自然现象】。”亚伦纠正乔书亚的用词。“方便行动了吗？虽然跟你说过时间很充足，但我还是觉得越早找到越好收工。”
“我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到底是怎么进入这个……呃，里世界的？难道打碎那个镜子就能够进来了？”
“不完全算，那面镜子只是用来穿越世界的媒介。一般那些驱魔人和灵媒最熟悉这玩意儿了，比如用一面镜子、一盆水、几根渡鸦羽毛，或者是一只黑猫的眼睛。而真正能让我们进入里世界的，还是那几个叠加在一起的【萨麦尔之印】，这种法印本来的作用就是把里世界的能量引到现实来，而当多个法印一起作用的时候，表里世界的能量对等，自然就开出了个通道了。”
“噢，挺棒的，不仅进入里世界的体验让人心旷神怡，而且在神智清醒之后还能看到这么一副绚丽的景象，真是太酷了。”乔书亚冷眼打量着周遭沾着血掌印的墙纸，说。“我们又该怎么离开呢？”
“用【安吉丽丝之印】。”
“用什么？”
“【安吉丽丝之印】，一种可以解除身上所有因为法术带来的影响的小法印。就跟我之前用过的【伊莎贝拉之铭刻】一样。”
“……那又是什么东西？”
“一种标记法术，就是我之前用在荷尔·荷斯身上，给他添了个临时刺青的那个。”亚伦抬手看表，表针已经全部停止转动，表上只显示着“太迟了”这么一个时段。“邪 | 教的法咒小科普有空再跟你讲吧，我们现在必须得出发了，不然就要被别人抢先一步了。”
……
里世界本就诞生于现实世界中隐藏的那些黑暗面，故而呈现在眼前的一切虽然跟原来的世界很像，但是却又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话，那也算是比较正常的现象。
本来富丽堂皇的豪宅在里世界中变成了一套鬼宅，破败的墙壁上爬满了赤色的攀缘植物，开裂的墙角里不断流出血液和虫子尸体。原本遍布于走廊两侧的照明灯都闪烁起来，吸引着被放大数倍的印度谷暝过去追逐消逝的光芒。
“我们在哪儿？”在双眼被令人感到压抑的猩红色覆盖之后，乔书亚声音有些发闷地询问。
“我们进入里世界的地方在豪宅二楼的卫生间。如果这件豪宅发生过的那些负面事件距离现在不算太久远的话，那么表里世界之间的建筑构造应该不会差别太大。”亚伦轻轻抬脚，像夜行的猫儿一样，避免踩到横在地上、与地板融为一体的尸体。“让我开启【拉齐尔之慧眼】查看一下吧。里世界一般只有教会的人才进得去，这里的外来者不算上我们，那全都是敌人。”
“不用我来吗？”
“你要是觉得自己足够熟练的话，那我也不会拦你。”须臾之间，亚伦那一对琥珀色的双瞳同样沾染上一层猩红色的帷布，澄澈的眼神在环境和能力的影响之下，变得黯淡、浑浊起来。“慢着，我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他缓步走到一处房间的门口，手背在身后给乔书亚做了个戒备的手势，随后轻轻抬脚蹬开房门。在年久失修的木门悲鸣着向内完全敞开之后，亚伦箭步而入，掏枪瞄准了倒在地上的一个血人的脑袋。
血人虽然被不断喷溅出来的血液所淹没，但好歹还保留了正常人类的外形特征。亚伦与他保持着十步的距离，默默地看着他持续抽搐着。
“我知道你。”亚伦低垂着眼说，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怜悯。
“沃尔夫……先生……请你一定要救救我……”纵使自己的视野被涌出来的血液遮盖，血人还是艰难地识别出来了亚伦的脸。他的语气突然兴奋起来，有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可以告诉你，该怎么找到过去的碎片……”
“人家都是只剩了一口气，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托付给别人。而我看你还剩了好几口气。你先把自己知道的情报都说出来，我这才放心救你。”亚伦食指搂着扳机，面无表情地说。
血人明白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慢慢地把话咳了出来：“这栋豪宅的最底层，是一个肉制品加工厂之类的设施——这一层是不开放的，里面到底藏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大部分人、都往那里去了……”
“明白了。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不要吃糖果，也不要抢糖果。任何糖都不行。”
亚伦愣了一下：“这是一句暗语还是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不要吃糖果，也不要抢糖果，任何糖都不行。尤其是不要在那些小孩的面前这样做。”
刚刚从门外走进来的乔书亚从地上随手抓了一颗糖果，剥开糖纸仔细查看。“像这样的糖，这里散的到处都是，到底有什么问题。难道印度这边刚过万圣节？我在这里可没看到什么小孩。”
血人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我他妈都告诉你了，不要吃糖、不要抢糖、不要玩弄糖，尤其不要在那些挨千刀的小畜生面前这样做，你那猪脑子没听懂吗？！”他尝试着摆出一个能舒展开身体、而且不怎么疼的姿势。“你看我身上这些刀伤，就是那帮死小鬼弄出来的，你还在……咳咳！唔呃——”
乔书亚把手上的糖丢进嘴里。这是一颗水果味的硬糖，味道没什么问题，尝起来也不像掺了东西的样子。他含了一会儿，开始慢慢地咬碎逐渐湿润的糖果。“现在你又出现臆想症了，我今天的生活还真是丰富多彩。”
“你怎么还嚼起来了呃——咳咳咳！嗬呃咳咳……”血人的声音更加惊惧，在继续咳出几遍血痰之后，他惊惧的程度突然达到了极点。“他来了！他来了！他来呃咳咳咳咳咳——”
“看来你彻底疯了。到底什么来了？”乔书亚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他顺着血人眼神的方向转过身，头往下低，竟然有一个面色煞白的小孩站到了他的身前！
在看到这个小孩的瞬间，乔书亚的呼吸停滞了一下。随后，他竟然不自觉地缓缓张开嘴巴。他能明显地感受到小孩那一双空洞的眼睛瞧见了他嘴里的那些糖果碎渣。
“你骗人，把糖给我！”这小孩的脑袋像是突然被空气砍断了一般，窜着一大把血液向空中抛去。与此同时，失去脑袋的身体向前一倒，右手臂的皮肉尽数爆开，沾着几片肌腱的白骨迅速被磨成一把屠宰刀，朝着乔书亚的腹部刺了过去。
亚伦都被吓得忘记去瞄准血人了，他急忙大喊：“当心，乔书亚！”
乔书亚赶紧呼出「缄怒锋芒」，让它双手夹住刺过来的刀刃。可没想到的是这小孩的劲儿还挺大，他一边嬉笑着，一边继续将手里的刀往前推。
“竟然能跟你的替身的力量持平，这小孩的力气是有多大啊？”亚伦惊叹道。
发现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小孩的身体抽回骨刀，学着小猴子的动作往后大跳了一步。不久之后，这具无头身体又变了一副模样，各个显露在外的关节全都多出了一圈缝合线。
失去头颅的身体笑嘻嘻地向前迈了一步，几片□□的碎块掉落在地上。“你在骗我……你在骗我！”身体说。它支离破碎的左腿终于完全蜕成了几根坏死的白骨，失去平衡的身体跟着轰然撞倒在地上，身体里剩余的肌肉散成一滩碎渣。
刚准备先发制人的乔书亚被这一幕搞懵了。他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亚伦：“这就没了？”
亚伦瞅向天花板，瞳孔猛然一缩：“乔书亚，注意你头顶！那颗头颅还在呢！”
乔书亚立刻抬头，在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一切的时候，一颗伸着长舌、从两边的嘴缝里长出来四条腿的头颅，便狂笑着朝乔书亚的脸上扑了下来！
“活见鬼了！”乔书亚心底一颤，赶紧让「缄怒锋芒」利用两米三的身高优势逮住头颅，四根手指按住头颅嘴里不停踢动着的腿，剩下六根手指扯住开裂的嘴缝，就让这颗不怎么友善的头颅在空中叫唤。
就在这时，头颅腐坏的身体重新爬起来，一堆白骨连成一串放大版的脊椎，每个骨节上都零星地洒着几片烧灼的灰痕，每一片痕迹都各不相同，仿佛在一瞬间有了人的情绪，变成笑脸、哭脸，带着拔起的尖锐骨刺，朝着乔书亚继续刺了过来！
在承受着不可名状之物的精神冲击之余，乔书亚令替身从那颗飞行头颅的嘴里腾出一只手来，转而去别住打算刺穿自己的腹部的飞行脊椎。
嘴边的压力一松，飞行的头颅马上加大了往下推进的力量。而底下的脊椎也打起了配合，它顶端的缝隙之间开始渗出血液，打算等「缄怒锋芒」在手滑到脱手之时，就给乔书亚致命一击。
这玩意儿确实没有在新加坡遇见的那个人形蜘蛛难对付，但也没轻松到哪里去。顶上的那个人头时刻准备甩开替身的手掌，啃食掉自己的脑袋；而底下的那条脊椎也时刻准备脱离替身的控制，把自己的内脏绞个稀巴烂。乔书亚的呼吸声在不经意间加重了几分，他已经被逼上死路了。
血人哈哈大笑起来：“蠢货！不听我的话，就是这个下场！”
一定有什么办法，一定有什么办法……
“嘿，小朋友，看这里！”危急关头，亚伦决定挺身而出。发觉自己身前的两个怪东西放缓了冲击的力度，乔书亚也匀出一只眼睛，配合着【拉齐尔之慧眼】往后瞥——
只见亚伦正站在离自己极为接近的位置，高举着的手里正捏着一把糖，看来是趁机从地上搜的。他瞧见这两份小怪物被自己吸引了注意力，赶忙改为双手捧着这把糖果，伸直了手臂递出去：“其实今天是万圣节，糖果管够，没必要为别人不小心吃了你的糖而闹脾气。”
乔书亚只感觉施加在自己手上的力道全部消失了，他重心有点不稳，差点往后倒下去。而之前正准备取自己小命的飞行头颅和脊椎，已然重新拼回了本来的那个满身伤痕的小男孩的形象。
这小子慢慢地朝亚伦走了过去，动作很轻，空洞的眼睛还瞪得很圆，像是在试探亚伦会不会下一秒就把糖果收回去一样。
两个人不知这样对视了有多久，在看到亚伦仍然抬着手对他微笑时，小孩似乎终于卸下了一点防备，在亚伦的手中抓了一把糖果，然后赶紧跑到角落里，颤抖着往嘴里塞，仿佛生怕吃完了这一堆糖，便再也吃不到下一堆了。
这已经是乔书亚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的提问了：“……发生了什么？”
“我猜这小孩喜欢吃糖，仅此而已。”亚伦手里揉搓着小孩没挑走的几颗糖，解释道。
“那我也没说吃糖的人怎么怎么样啊，他为什么要攻击我？”
“这个啊，我想是因为小孩子的那一套独特的心理评判系统，导致当他们看见你嘴里的糖块的时候，便下意识地认为你是来跟他们抢糖吃的了。”亚伦把一颗糖抛到小孩的面前，又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把这颗糖揣进口袋里，小孩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在继续吃糖。“看来我的第二个猜想也是正确的，只要我们不在他面前吃糖，或者不去抢他手里的糖，那么【怎么玩弄糖都可以】。”他看向还没死掉的血人，“你的建议出了一点小错误啊，朋友。”
眼见乔书亚和亚伦毫发无伤地躲过了小孩的攻击，血人的态度又变得恭敬起来了：“我、我只是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嘛……不要当真呀，能救救我吗？”
亚伦走到血人的旁边，笑着蹲下去，瞧着血人浑浊的眼睛：“像这样的小孩，你之前遇到了几个？”
“我只遇见了这一个……怎么样，能救救我了吧？”
“OK，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哪个教派的？”
“圣女派的……”
亚伦抬起手，几乎没有瞄准，就一枪打爆了血人的脑袋。血人的身体在血泊中蜷曲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躲在角落里吃糖的小孩仍旧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乔书亚本来还防备着那个小孩，当发现亚伦做出这个举动之后，他有些意外地扭头看过去：“怎么了，不打算救亲爱的同僚于水火之中吗？”
“我是认识他，但也只是认识他而已。况且他还跟我不是一个教派的。”亚伦收起枪，走到门口。“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关注这个？我还以为你巴不得他死呢。”
“我没·有·关注这个。”乔书亚摸了一把开始变得凌乱的头发，说。
“那就好。多愁善感可不是你的风格。”亚伦拧开门把手，先一步走出房间。“我们赶紧去底层吧，这鬼地方我是不想再多待一刻了。”
乔书亚瞅了一眼角落里的小孩，他还在小心翼翼地吃糖。假如不去看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和缝合线的话，这小子顶多也就八岁。
乔书亚叹了口气，跟着亚伦走出去。
……
在前往底层的路上同样洒满了糖果，种类数不胜数，有水果硬糖、巧克力、奶糖，还有小孩子们最喜欢的太妃糖。拜昏黄的灯光和到处乱爬的虫子所赐，在大厅的中央，他们很容易就看到了另外几个吓人的小孩。
这些小孩体态面貌各不相同，有男有女，有高有矮，但全都是未成年，身上都有数不清的伤疤与缝合线，都害怕被欺骗，以及对糖果都有着一种极为狂热的兴趣。
在满地的尸块、碎肉和骨刺之间，衣衫褴褛的孩子们一瘸一拐地缓缓走上来，他们眼神空洞，嘴里不知念叨着些什么听不懂的话。
“可怜的小鬼……这间房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乔书亚皱着眉头问。
“其中一个可能没那么可怜。”亚伦说。他看见一个大概十三岁的男孩突然扯开了自己的胸膛，拔出里面的一根肋骨，贯穿了一只有人脸大小的蟑螂。
乔书亚找了一个看起来还算腼腆的小女孩。这小姑娘大概只有六岁，却也同样逃不过化作恐怖的恶鬼的命运。见到这小孩被自己吸引了注意力之后，乔书亚赶紧从地上捧了一把糖果，学着亚伦的方式，送到小女孩的眼前：“哥哥请你吃糖，跟我聊聊天好不好？”
“请问你是在骗我吗？”小女孩问出一个熟悉的问题。她声音很脆，好像是因为气管和脖子一起被砍断的缘故。
“我只想跟你谈谈。”乔书亚在脸上堆砌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他发誓这回他比照看巴托罗密欧的妹妹时还要有耐心。“你喜欢吃糖吧？这里的糖管够，而且也不用担心蛀牙。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不喜欢蛀牙。爸爸会因为这个打我，因为有蛀牙就不能嫁给有钱人了。”
“我也不喜欢，不过你爸爸现在不会管这个了，也没有那些高种姓混蛋想要打你小孩子家家的主意了。敞开来吃吧。”
似乎是这个小女孩确实只有六岁，她也更容易去相信别人。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糖果，怯生生地道了一句谢谢，然后优先挑了一颗太妃糖吃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乔书亚静静地看着小女孩吃糖，问。
“我叫丽娅。”
“丽娅，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丽娅不知道，丽娅本来去学校找哥哥，星期五放学很早，三点就放了。有一个叔叔说会给我糖吃，我跟过去了。”
乔书亚转头问亚伦：“我们什么时候到豪宅的？”
“起码有八点了。”亚伦说。
乔书亚继续去看小女孩。她的表情很平淡，只有因为吃到糖而洋溢起了一点笑容。他继续问：“那个带你走的叔叔，他是谁？他对你做了什么？”
小女孩还在吃糖。她的表情依旧没变化，但是她的声音却突然带了哭腔：“丽娅不知道……好几个叔叔跟我说，我要生小宝宝了，可丽娅不想生小宝宝……”她腹部的缝合线突然崩开，数十颗糖渣从黑漆漆的缺口中漏出来。“库里先生说要对我负责……”
乔书亚听出来是谁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残缺的小家伙，胸腔中瞬间积郁起一团冲天的火气。他忍着怒火问最后一个问题：“他们平时就让你在大厅玩吗？还是说会让你去别的地方玩？”
“叔叔们不让我一个人玩，但他们会和我一起玩游戏。他们当警察，我扮成囚犯，把我关在笼子里。”她笑着用露出骨节的手指了一下不远处的一扇平平无奇的房门。“丽娅是从地下室过来的，平时还有很多小朋友一起和我扮囚犯。”
“谢谢你，丽娅。愿你在来生平安无事。”乔书亚站起身子，默默地看向那一间角落里的偏房。“走吧，亚伦，我们该做点什么了。”
亚伦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跟着乔书亚一起往偏房走过去。
在前往地下室的路上，铺满了血肉和不祥之物。而随着两人的走动，路两边的墙上慢慢也浮现出锈迹斑驳的字样，令两人看得触目惊心：
“他们在虐待我……他们在虐待我……”
“爸爸，妈妈，我想回家……”
“迪让，男，9岁，1月13日抓回（划痕），4月7日送往加工厂；希玛妮，女，14岁，2月4日抓回，5月1日送往新德里（墨渍）售得五千卢比；拉哈尔，男，5岁，精神失常，已就地处理……”
“我的腿好痛，每走一步就痛……他对我做了什么？”
“我的脚被加上了镣铐，我的手也是……我现在只能用膝盖一点一点地往前爬了，蹭得我的皮肤好痛……”
“亲爱的库里先生：谢谢您对鲁奇卡的特别关心，在短短的一周时间内竟送来了整整六封信催我把她送回去。然而我给您的答复依旧是老样子——在将这小姑娘的身体和心理创伤治好之前，我是绝对不会把她移交到任何一个跟她非亲非故的陌生人手里的。她才七岁（中间的字样已无法辨认）总之您别再想着接她回来了，也别想着来上门要人。我的诊所可以不开，我可以不要钱，但是我必须得给这些可怜的孩子讨一个公道。您应当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此致，高尔。”
“叔叔，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刀呀？”
“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
“鲁奇卡，女，7岁，在宴会上被提维迪家族看中，因心理问题于3月21日紧急送往诊所治疗，至今未归；希玛，女，4岁，无法使用，加之泄露秘密，已就地处理；卡皮尔，男，13岁，试图逃跑未果，已送往垃圾场……”
……
当两人赶到底层的时候，这间深藏于地下的空间已然添上了许多新鲜的尸体。亚伦开启【拉齐尔之慧眼】探查一番后，发现这些尸体大多都是血咒之力的能力者，即教会派来的代表。他们落后了不知多少步了。
不过在看到几个缝合线小孩围着一个还没断气的教会人士疯狂切割的时候，亚伦似乎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些人还没有像他们两个明白这个里世界的法则——不要招惹小孩。
地下室的邪物的数量太多，并且相当活跃，弗劳洛斯的碎片在这里泯然众人，即便是将感官能力开到最大功率也察觉不出来。乔书亚找了一个还没有被小孩们抓起来打的教徒，揪住他的衣领问：
“剩下那些人，他们去哪儿了？”
教徒一听见“人”这个单词就吓得直摇头。乔书亚很不耐烦地重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凶神恶煞地问：
“弗劳洛斯的碎片在哪里？”
教徒忙不迭地指了一下远处，一堆传送带和绞肉机正在那边鬼哭狼嚎地运作着。乔书亚的眉间挤成一道川字，他用眼神向亚伦咨询着意见。
“过去看看吧。他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也没闲工夫给我们设套了。”亚伦架着枪继续往前走。
走到绞肉机和传送带组成的设备群之外，乔书亚听到机器运作的轰鸣声，以及看到两个满身伤疤的教徒正在进行抽象的战斗。其中一个满头白发的教徒掐了一个法印，几秒后另一个剃平头的教徒就突然被弹飞了出去。
平头教徒从一堆杂物中间挣扎着爬起来，他身后闪烁出一道青色的人影。这道人影拍了一下手掌，白发教徒的手指便突然裂开，爆出了一大股血液。
他们大概是杀红了眼，极度享受着酣畅淋漓的战斗，以至于都没发现血契两人组的存在。亚伦蹦到一张桌子上，笑吟吟地喊道：“嘿，伙计们，抢到我要的东西了吗？”
等到两个针锋相对的教徒一起看过来的时候，亚伦抬起手臂，先是一枪打穿了平头教徒的脑袋，随后又瞬移到白发教徒的身后，环住他的脖子，掏出小刀捅进了对方的喉管里。
亚伦拔出小刀，在白发教徒捂着喉咙，不可置信地向后倒下的时候，他用手指抵住手 | 枪的护环，逆时针转了两圈枪，在白发教徒正好触地之际，给对方的心脏又补了一枪。白发教徒刚刚抬起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就此与世长辞。
完美。
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邪恶力量，乔书亚自觉地走到平头教徒的尸体边，在他的衣服口袋里上下摸索。“你的杀人秀很棒，作为观众我愿意给你打零分。”
“那么打分标准的最低分肯定是负十。别唧唧歪歪了，早点找到早点收工，我想回去补觉了。”亚伦踹了一脚白发教徒的尸体，确认对方不会用什么邪术复活之后，便安心地跟着搜了起来。“看来他们就是最后一批了，我已经感受不到其他有着血咒之力的人了。”
乔书亚又扒拉了一会儿，终于在平头教徒的裤 | 裆拉链里找到了过去的碎片。“呃，真恶心……这是怎么塞进去的？”他还特地忍着指尖的灼热，简单擦了擦这个怪异的三棱锥，好像单这样做就能把这玩意儿搞得更干净似的。“东西也拿到了，来说说怎么脱离这个里世界吧……”
“别这么急着走啊，小两口，再过来玩会儿呗！”一阵粘腻的声音突然响起。亚伦即刻抬手瞄准，而乔书亚则立刻将过去的碎片揣进裤兜里，随后环顾四周，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突然间，乔书亚只感觉自己的腹部受到了一阵剧烈的冲击。就跟刚刚那个平头教徒被弹飞一样，他也被一道无形的冲击波给震到了输送带上。当他呲着牙抬眼之时，映入眼帘的便是绞肉机上那进料斗深不见底的孔洞！
“没品的混账！”死亡的威胁瞬间逼近，乔书亚赶忙两手抓住进料斗外边的铁板，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被推进去剁成肉馅。
脚下的运送带仍在乐此不疲地行进着，乔书亚只好一边蹬着腿，一边把两只脚一起架到外面，攀着漏斗的边缘，将自己的身体滑稽地摆成一个大字——
他猛然间感觉自己身上一轻！乔书亚低头一看，自己裤兜里的碎片不见了！就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自己的视野内钻进来一个高挑的男人：一对竖瞳，穿着黑色的西装外套，内里搭着一件猩红色的衬衫……
“布莱克特！”乔书亚和亚伦同时低吼出声。
“是我！很高兴你们小伙子还能记得我的名字！”布莱克特对着两人花式鞠躬。“欢迎来到终局时刻，沃尔夫先生，空条先生——又或者说，乔文诺先生？”
“大叔，你既然明白我的真名，那就该把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这个绞肉机的漏斗做的很宽，面对着底下的刀扇传来的阵阵阴风，乔书亚依旧没有放弃嘲讽。“之前有一个机器人就想对我这么做，还跟你一样喜欢去欢迎别人，现如今地狱已经在欢迎它了。我可不想你步了它的后尘。”
“你知道吗，乔文诺先生，那些自命不凡的人即便是处于危机之中，也依旧喜欢跟别人说垃圾话，以为这样做就能给自己营造出一种铁血硬汉的形象，殊不知这反而衬托出了他们内心的恐惧。”布莱克特手上捏着弗劳洛斯的碎片，慢慢向他靠近，“很不幸，你就是这种人。我对这种人的处置方式只有一个——让他们饱受痛苦而死。”
“饱受痛苦的是谁还不一定呢！”当布莱克特【正好】进入替身的射程范围内时，乔书亚一声怒吼，三角头随即踏到前方，一顿猛烈的连拳，迅速地笼罩在布莱克特的身上！
一时间，布莱克特被打得皮肉下凹，身上的衣服被磨成了数块碎布。他手里一松，挎包掉落在地，自己则喷出一大口血，向后飞了出去。
眼见他暂时爬不起来了，乔书亚赶忙喊：“亚伦，找找有没有急停开关！”
亚伦早就在检查机器了。片刻后，他得出一个令人窒息的答案：“我们在里世界，这玩意儿不需要电源就能直接启动！”他赶忙跑到绞肉机前，唤出替身，拉开约三米的距离：“我让你往前跳，你就往前跳！”
因为紧紧抓着进料斗的边缘，现在乔书亚的手上已经满是汗液了。他担心一松手，就会马上滑脱下去。“你确定？！”
“你放心好了——跳！”
乔书亚倒吸一口气，抬头瞥了一眼亚伦的替身。他只来得及“瞥一眼”：这个头戴狰狞假面、身着暗色铁甲的堕天使伸出双手，乔书亚便瞬间感觉自己的前方突然吹起了一团圆形的风。
没时间再多想了！乔书亚撒开手，双腿向前蹬，整个身体便窜了出去。他右手滑了一下！原本向前扑的动作顿时往下方扯开，乔书亚浑身的鸡皮疙瘩尽数炸起。
恍惚间，他看到一根断开的睫毛在自己的眼前飘过。待这根睫毛彻底自视野中消散，被放大数倍的刀片飞速旋转的气流随即扑打在鼻尖上。要掉下去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手掌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抓住我的手！”亚伦在远处呼喊着。
话音未落，乔书亚感受到一阵巨大的吸力，有如将他整个人隔空扯了出去。他眨了一下眼。等下一次睁眼之时——
他就压在了亚伦的身上。他的双手握着另一对手，撑在亚伦的耳边，正好将这个长相俊朗的灰发男人看得一清二楚：亚伦的脸汗蒙蒙的，两只眼睛因为血咒之力的频繁使用而布满了血丝，琥珀色的眼仁几乎浸成了深红色……
“你这边开了道口子。”两人对上眼神，互相的吐息撞在一起。亚伦伸手擦去乔书亚鼻尖上渗出来的血渍。“行了，赶紧起开。”
乔书亚有些尴尬地仓促起身。他还是没想明白，两人之间隔着起码五米的距离，究竟是什么能让双方一下够着彼此的手，并实现如此迅速的位置迁移的？
检查了一下口袋，里面的弗劳洛斯的碎片消失不见。“手还挺快……”他抹了抹鼻头，抬眼去瞧亚伦，这个灰发男人已经怒火中烧地举枪走向布莱克特了。
乔书亚本以为事情会在亚伦一枪打死布莱克特后圆满结束，可几秒过后，他非但没能听到枪响，反而看见了亚伦在一阵受击之后便飞向了自己的位置。
乔书亚唤出「缄怒锋芒」，壮硕的替身轻松地接住了亚伦，将他缓缓放在地上。“发生什么了？”
“我刚才……看见布莱克特使用了「缄怒锋芒」的能力……”亚伦擦掉嘴角的血，扶住乔书亚的肩膀站起来。
“……啊？”
与此同时，原本应该昏倒在地上的布莱克特，于原地重新站了起来。他全身颤抖着，散发出一股冲天的猩红色的邪气，一双竖瞳中流出汩汩鲜血。“这就是……我的「狂热冲突」的能力。”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说。
“你话好多啊。”乔书亚让替身抓住刚刚那台绞肉机，一把撕下来里面还在运转的漏斗和绞笼，趁着两者还没完全脱离之时，猛地掷向布莱克特。
布莱克特站都站不稳，却有余力摆弄双手，呼出一道杏形的气流护罩，护罩的边缘闪烁着彩虹一般的光芒。
等到乔书亚投过来的这一串金属物件即将砸上来的时候，布莱克特双手往上一抬，这道护罩便正好迎上去。一道清脆的响声过后，本应受到剧烈撞击的护罩表面却仅仅是出现了一道裂纹。
亚伦在远处举枪瞄准，对着布莱克特所有未受到保护的部位连开七枪。他每一次扣动扳机的间隔都特别短，布莱克特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挡掉全部的子弹。
七声枪响后，布莱克特甩了一下手，保护罩上跟着抖落了三颗子弹。他中了四枪，却依旧站立着。此刻他站得更直，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中枪的影响。
“现在我确信了，你这疯子确实改造过自己的身体了。”亚伦装上新弹夹，说。
布莱克特张开双臂，大笑着说：“没错，亚伦，你那点子弹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疼不痒！要是你那个叛逃者小男友的替身，还能对我造成一些可观的伤害。可惜他没办法再攻击我了，我刚才是故意吃下这些攻击的！”
“蠢货，你都没发现乔书亚已经接近你了吗！”亚伦看着开始全力冲刺的乔书亚，说。
碎裂的漏斗和仍在旋转的绞笼掉在地上，掩盖了一会儿乔书亚奔跑的动静。等到足够接近的时候，「缄怒锋芒」从乔书亚的体内投射而出，对准杏形的保护罩挥动手臂——一拳，两拳，三拳！这三拳下来，保护罩已然被撞开了一道硕大的碎痕。
乔书亚乘势出击，替身的金属头盔里传出沉闷的吼声，用最高的速度甩动起两条手臂，无数道凛冽的拳点骤如雨下，铺盖在变得脆弱不堪的保护罩上。不消多时，保护罩便被打出一块缺口。三角脑袋的替身再用手腕往里一搅，这层保护罩就被彻底摧毁了。
“你去死吧！”乔书亚指挥着替身做出最后一击。
怎料，在布莱克特的头颅即将被打碎之际，「缄怒锋芒」的拳头却突然被一只满是肌肉的大手给抓住了。乔书亚一愣，转头看去，一个血漆漆的人型生物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东西的身材跟布莱克特相近，似乎比他本人要壮上一圈，但是它没有眼睛，也没有毛发，甚至没有皮肤，只有全部暴露在外的血管和肌肉。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这个“筋肉人”的身形变得更加吓人。
“是血肉傀儡！”亚伦惊道。
布莱克特举起一只满是血痕的手臂，上面有数道刀疤。“是时候动真格了。”他说完，傀儡拧开「缄怒锋芒」的手臂，迅速送过来几拳。乔书亚让「缄怒锋芒」依样做，两个外形诡异的高大生物就互相对拳了起来。
血肉傀儡的力量似乎确实不弱，但仍旧没办法跟近距离力量型替身相比。阵阵拳点撞击的声响后，傀儡逐渐落于下风。
然而，在乔书亚即将在这场力量比拼中获胜之时，他的眼前又钻出来了一个新的「缄怒锋芒」。无数道拳影在他眼前闪过，眼中的世界随即向上大幅度偏移——乔书亚被“自己的替身”打飞了出去！
“喜欢被自己的替身攻击的感觉吗，乔书亚·乔文诺？”布莱克特甩了甩手，说，“别担心，你会活下来的，把你活着捉回去还能换不少赏钱。虽然我不是主流教派的，但能赚的钱还是得尽量赚。”
乔书亚撞到了一张木板上，慢慢滑落到地上。他捂着后脑勺缓缓站起来，感受着胸前的那一片疼痛，思绪慢慢地清晰起来：“不，恐怕刚刚攻击我的并不是我的替身。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只是在【复刻】我的替身而已。”他用手臂抹了一下嘴角，“而且你复刻得也不咋样嘛，杀伤力比我的正版小多了，根本不疼不痒！”
“你真这么觉得？那我就顺从你吧。你都已经是将死之人了，那我也不好意思跟你再争辩些什么了。”布莱克特侧身让一个眼神空洞的小孩走过，“亚伦·沃尔夫，乔书亚·乔文诺，我会让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死得更苦命一点的。”
不知何时，亚伦已经走到了布莱克特的背后。他站在五米开外，握着枪嘲讽道：“你太容易想东想西了，【大叔】，你是觉得自己已经命不久矣了，想早点休息了吗？那就让我来帮你长眠好了。”
布莱克特换了个方向站，以便左右两边能同时观察到乔书亚和亚伦。不知不觉间，他的站位已经被挤压得相当不利了。“一时间我杀不死你们，而你们也无法杀死我。人们管这种局面叫什么来着？”
亚伦重新抬起手臂瞄准：“僵局，我的朋友。人们管这叫僵局。”
他用左手拍了一下裤子上的灰。不远处的乔书亚压低身子，随时准备冲刺。布莱克特眼眸倒转，他的脸上缓缓撑起一个渴求杀戮的笑容。
“砰！砰！砰！”随着亚伦迅速扣下三次扳机，第二轮战斗就此打响。
在这三发子弹奔着布莱克特的脑袋而去的时候，他打了个响指，被复制出来的「缄怒锋芒」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朝亚伦打出一阵连拳。只不过在这个三角头替身出现之前，亚伦已然伸手掐了一道法咒。随着一阵红雾散去，亚伦已然闪现到了布莱克特的身后！
布莱克特指挥着自己召唤出来的血肉傀儡，不断对着亚伦进行攻击。而亚伦依靠着使用替身和瞬移能力，不断地在布莱克特的身边来回闪烁。用肉眼堪堪捕捉着亚伦的运动轨迹，布莱克特似乎终于找准时机，让傀儡一把按住亚伦的肩膀，打算一拳招呼到亚伦的面门上——
“啪！”剧烈的血肉碎裂声响起，乔书亚已经赶到了战斗现场，让「缄怒锋芒」直接砸断了血肉傀儡的手臂！亚伦借机挣脱束缚，抬脚朝着布莱克特的膝盖踩下去，让他半跪在地时，召唤出自己的替身，在布莱克特的头顶挥动双手……
只听一阵“噔”的炸响，两人还没来得及继续进攻，就被一股强大的力场逼退。空气中的每一块缝隙似乎都填充着一层红色的水汽——是布莱克特散放了自己的血咒之力，乔书亚只感觉这个人浑身的杀气都在不住地涌现！
布莱克特抬手一指，一道青灰色的人影隐隐在他的身后显现。几毫秒后，三发子弹凭空出现，朝着乔书亚的眉心撞了过来！“亚伦·沃尔夫，你刚刚打向我的子弹，我依旧可以复刻！这就原封不动地还给你的小男友！”
乔书亚没有往边上躲，反而迎着子弹往前走。“再跟你说一遍，老子不是同性恋。”在子弹即将破开他的脑门时，在布莱克特略显诧异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时，他继续向布莱克特靠近，并且不慌不忙地如是说。
第一发子弹刚准备擦破乔书亚的脑袋，却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了出去。乔书亚没听到血液飞溅的声音，他听到的只有三道金属零件摔在地上发出的脆响。
这时候亚伦闪现过来，把他往左边一推，乔书亚似乎终于舍得躲闪了，顺势往边上挪了一下脚步。一阵微不可察的动静在他的脑后消失，好像那里的空气被抽离了一小片，他散开的碎发向后猛烈地扬起。
三发子弹全部朝着乔书亚的脑门打了过去，全一发没中。在布莱克特怀疑之际，他已经涵盖在了「缄怒锋芒」的射程范围之内。乔书亚勾起嘴角，「缄怒锋芒」迅速加以猛烈的冲拳，在血肉傀儡还没来得及反击之时，便将其彻底打废！
失去了血肉的血肉傀儡在不甘的嚎叫声中慢慢地下沉，最终化作一滩肉泥，慢慢地在里世界冰冷的地面上蒸发殆尽。接下来，还没等布莱克特离开，「缄怒锋芒」愤怒的铁拳已经重新打在了他的身上！
布莱克特在受击之余，立刻从自己体内撕裂出一个分身，本体则迅速向后退开。突然间，他捂住胸口喘气，咬着牙看向亚伦：“你对我做了什么？”
“噢，没什么，刚刚踩到你的膝盖的时候，顺便给你施了个【枯萎法术】而已。”亚伦虽然平静地说着，可他自己的状况却同样不大好受。他鼻腔一胀，流出来几滴鼻血。“在三分钟内，你会感觉虚弱无比，并且出现头昏、呼吸困难、手脚麻木等现象——你大概是活不过三分钟了。”
三个人就这样继续周旋了一会儿。里世界依旧存在，那些未成年人的魂魄依旧在此处游荡。不知是第几次被打飞在地，布莱克特的眼睛都几乎睁不开来，他慢慢爬起来，勉强看清对面的两个敌人。
乔书亚满身都是灰尘和血渍，之前打理的发型已经完全散回平时的模样了。而亚伦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全身的血管仿佛尽数浮起，每一阵喘息都带着血腥的气味。
饶是这种情况，他还要扶住腰，喝问布莱克特：“你现在把弗劳洛斯的碎片完好无损地交过来，我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布莱克特两手抓着膝盖，勉力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全尸……全尸……噫嘿嘿嘿嘿嘿嘿嘿，你还是太要面子啦，亚伦·沃尔夫。要是你立刻杀了我，又怎么可能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呢？到头来，你才会是那个死无全尸的人，哎嘿嘿嘿嘿……”
他的嘴皮子突然开始飞速拨动，不断从中流出唾液的嘴角牵动着，念叨着不知所云的话语。他的身体开始发颤，而每说完一个完整的句子，他的身体颤抖的程度就更厉害。
一转眼，他开始笑嘻嘻地抓挠起自己的皮肤，随后是抠挖，再然后便是撕扯。某一瞬间，他的皮肤裂口里迸发出无数条猩红色的火花！
亚伦总算在此刻看懂对方在干什么了：“他在和苏切尔巴拉交流！他打算借用苏切尔巴拉的力量直接击杀我们！”
“什么？和那个红神？这玩意儿真的存在？！”乔书亚看着布莱克特逐渐陷入癫狂的模样，不可置信道。“我该怎么做，现在过去把他打死？”
“不、不，来不及了——赶紧往旁边扑倒！”亚伦的瞳孔急剧缩小。
乔书亚还是第一次看见亚伦如此惊恐的样子，他连忙照着亚伦的话做，往右侧飞扑过去。
他转头去看亚伦，灰棕色头发的男人刚准备掐指运咒，不远处的布莱克特的体内瞬间喷发出一团万丈高的猩红色的气流，以完全无法想象的速度轰向了亚伦！
乔书亚仅仅是眨了一下眼，再看过去时，亚伦就已经被这团气流淹没！他震惊地瞪大眼睛，试图在这团气流中找到亚伦，哪怕只是他的残躯也好。
可是，当这股恐怖的雄厚力量散尽之时，亚伦·沃尔夫也完全不见了踪影。布莱克特猖狂地大笑起来，像是在庆贺自己的胜利。
乔书亚的心脏忽然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他赶紧利用血契带来的能力加成，去感应亚伦的存在——他的内心再次大幅度跳动了一下，这说明亚伦还活着！
他开启【拉齐尔之慧眼】，去探查这个里世界内的活物和灵体。除了对面仍在狂笑的布莱克特和他兜里的过去的碎片之外，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不断游荡的那些小孩的鬼魂。难道亚伦已经脱离里世界了？
布莱克特也好像意识到不对劲，他不再笑了，转而去查看原先亚伦所站的位置。他瞬间惊惧地尖声咆哮起来：“这——这怎么会？没有散落的肉片，没有断开的骨渣，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他是怎么做到的？！”
“对，暂时不用管他，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况且碎片还在我手里。先把乔书亚·乔文诺杀掉，再回到表世界去杀他……”仿佛吃下一枚定心丸，布莱克特决定先把眼前的威胁解决掉。他鼓着嘴，随手掐了一个法咒，准备投向乔书亚站的地方……
乔书亚不见了！布莱克特心底大惊，四下环顾起来，却没能找到。他慌忙开启【拉齐尔之慧眼】进行探查，最终感应到自己的背后有一道极为强大的杀气。他心里瞬间凉了一大截。
为了配合布莱克特的反应，站在他身后的乔书亚跟着开口：“我看你才是强弩之末了，布莱克特。”
布莱克特赶紧转过身。看见乔书亚那一副杀气四溢的黑色双眸，以及不断捏着拳头的「缄怒锋芒」，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了起来。“乔文诺先生……不不，空条先生，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啊！一切都只是误会，刚才我做的事情都是开玩笑的，你能不能放我走呢？”
“那你开的玩笑着实有点大了。”乔书亚默默向前逼近一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听说你的教派与世无争，只喜欢自己在角落里钻研问题。我本来也跟你无冤无仇，这些问题你要是回答得好，我说不定能放你一马。”
“您请问！”
“你刚才搞出来的那个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苏切尔巴拉之拳】。这是一种极为强力的破坏魔法，我在吟唱法术的期间，需要不断地诵念红神的真名，以向红神请求力量。等红神赐予的力量在体内聚集完毕之后，打出来的攻击便会像刚才那样，中招者基本……”
“基本什么？”
布莱克特迟疑着说：“基本……基本都是当场毙命。”
乔书亚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布莱克特的身后开始不住地闪烁起那道青灰色的人影，问道：“那跟我说说弗劳洛斯的碎片。你既然是冷门教派的，又怎么会稀罕这种玩意儿呢？”
“弗劳洛斯的碎片是圣物啊，它能够带来的力量是巨大的。就算对自己没用，人们也会绞尽脑汁地把它抢过来，免得落入敌人的手中的。”布莱克特说了一半，突然换了一副腔调。他笑着说，“乔文诺先生，你想知道我的替身的秘密吗？所谓的复刻替身，其实就是复制你打出来的一段攻击……”
“我不想听这个。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碎片的位置的。”
“噢，你会想知道的。你马上就会后悔你为什么没早点知道了。”布莱克特突然往后退了一大步，他尖声大笑起来。“我的「狂热冲突」，能够复制一个人的一段攻击，并且在任意一个点位，任意一个角度粘贴这段攻击，而且伤害的来源仍旧视为被复制的对象……我刚刚用你的替身的连拳，打中了这里的所有小孩！你马上就要死啦！”
他话音刚落，无数个死去小孩的鬼魂，全都变成奇形怪状的猎奇模样，朝着乔书亚的方向嘶吼着跑过来。片刻之后，乔书亚便被这些小孩包围了，无数根骨头和无数片血肉蜕成尖锐的凶器，准备随时将乔书亚大卸八块。
“先杀了你，再去杀了沃尔夫，弗劳洛斯的碎片依旧会是我——”
布莱克特笑了没多久，脸上突然挨了一道直拳，他被迫吐出了一排的碎牙。等他重新抬头看的时候，那个可怖的戴着金字塔铁盔的替身，正气势汹汹地对着自己。不知何时摆脱了这些小孩的乔书亚站在后面，一脸无语地看着布莱克特。
布莱克特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会……”
乔书亚往后方撒了一把糖果，让那些小孩甩开腮帮子吃。他拍了拍手说：“你知道吗，布莱克特，其实今天是万圣节，而且糖果管够。小朋友们都喜欢吃糖，不是吗？可是，你不仅没有给我糖吃，还打算用那些邪门的法术来杀掉我，我真的太伤心了……”
“不，乔书亚，我跟你闹着玩儿呢，我就想测试一下你临机应变的能力而已……你瞧我，我现在爬都费劲了，你一定会放过我——”
“啪嚓！”乔书亚没给布莱克特求饶下去的机会，他只是让「缄怒锋芒」一拳打碎了布莱克特的下巴。布莱克特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自己的下颌，痛苦地跪地呻 | 吟。
他听见乔书亚往前大跨了一步。他惊恐地抬头，第一个闯进自己眼中的便是一道晃出疾风的拳影——
“啊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下一刻，布莱克特便被密集的拳点打得原地升起。乔书亚越打越兴奋，他的吼叫声也跟着高昂了起来，布莱克特的脸跟着被打平，被揍扁，被砸成一条细长的肉饼！
破坏力巨大的连拳从未停止，似乎「缄怒锋芒」也带着一股被抄袭的恨意，朝着布莱克特的身体捶打下去。“Rawrrrrrrrrrrrrrrr——”乔书亚此刻的吼声已跟暴怒的野兽毫无区别，而「缄怒锋芒」的状态也在战吼的加持下达到最佳水平。
在布莱克特即将落地之时，它甩了两圈手臂，随即一个下摆拳，将布莱克特硬生生地砸在了地上！布莱克特重重地摔进地里，堪堪抬起的手在空中晃了两下，最终无力地垂了下去。他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乔书亚在这家伙的衣服里摸索，最终搜出来过去的碎片。“不给糖就捣蛋，【大叔】。”他轻笑一声，将这块奇异的三棱锥收进裤兜里。
不远处的天边——身处于豪宅这样的密闭空间内，说天边可能有点不现实，但里世界的豪宅就是突然出现了一道天空——倏地传来一阵巨响。
乔书亚回头看去，黑色的天空中好像亮起了一盏红色的灯。这片灯光虚无缥缈，却好像带着一股无法对抗的威压，慢慢地朝着自己涌了过来……
好像在吞噬着一切。
乔书亚的双腿肌肉下意识地颤了一下。“真是见鬼了。”他张大着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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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名：狂热冲突 (Hysteria)
替身使者：布莱克特 [Blackett]
破坏力：D
速度：C
射程距离：B
持续力：A
精密度：A
成长性：C
中距离操作型，可自由复制除自己外的一个人的一段攻击。替身使者需要主动去体验敌人的攻击，由替身记忆下来之后，便可在其射程内的任意一个点位上，以任意一个角度粘贴这一段攻击。若复制了一段新的攻击，则会覆盖掉上一次的复制栏位。复制的攻击的强度越大，等到下一次粘贴之前的冷却时间越长。
以此法粘贴出来的攻击若造成伤害，来源仍旧视为被复制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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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过去的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