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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南厢记2 ...

  •   在他还是五岁孩童的时候,就被人抱上了宫廷,接受朝拜,成为九五至尊。
      父亲为了一名妃子的死去而出家,母亲郁郁而终。
      外有权臣,内无援助。
      太皇太后,皇太后接连不明不白的逝去。

      他知道,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每天,看着大臣们散漫的朝拜,看着被加赐九锡的权臣飞扬跋扈,他只觉得好笑。表面上,却依旧装作懵懵懂懂。
      要忍耐,忍耐,再忍耐。

      没有兵权,没有外戚,没有任何忠心于自己的属下,所有人都认为,这个皇朝的更替,是迟早的事。
      但是,他从未做如是想。
      即使害怕,即使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他表面上依旧若无其事,成天嬉闹玩耍,不务正业。
      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只要他一转身,原本匍匐在地的人便转为窥视与窃窃私语。

      直到十岁时,他遇见六岁的她。
      那名宠妃留下遗腹子之一,没有母亲的美貌,也没有父皇的清雅,没有任何权势可依靠,却将那帮下人调教的服服帖帖。
      明明是一稚龄女童,却在诸皇子对权臣摇尾乞怜时,冷眼旁观。

      当他后来问她,为何那么义无反顾的帮助自己时,她只淡淡说了一句:
      “因为对方长得太难看了。”

      他啼笑皆非,对自己这个任性的妹妹却宠爱到骨子里去。在众人皆落井下石之际,唯有这个孩子雪中送炭,利用自己的年幼,接触宫中下层侍卫,宦官,不断的将情报传递给自己。慢慢的,织成一张网。

      有时,两人趁着泛舟湖上,交换意见,制定计划。
      “王氏为人优柔寡断,表面大度实则多疑,虽为四世三公,身加九锡,却从未经历挫折,做事往往异想天开,不切实际,绝非对手。”双发垂髫,红衣雪肤的女童手持荷花,脚踢湖水,看似漫不经心的分析,实一针见血。

      “真正有威胁的,是我那些口口声声要清君侧的叔伯兄弟们。”他叹气,“你真的只有六岁?到底哪里学来这般见识?”
      “你不也只比我大四岁,”她一瓣一瓣的扯下荷花,“我只是有要保护的人罢了……”说着,眼神也温柔起来。
      他羡慕那个被她如此保护的人,即使贵为君王,也从未有人这样为自己无私的打算。

      所以,六年后,当他得知,那权臣欲为自己的儿子迎娶十二岁的她时,不惜故意服毒装作性命垂危,转移了权臣的注意力。
      一连七天七夜,徘徊在生死间,昏昏沉沉,偶尔听见男童好奇的询问,却又被她冰冷的嗓音斥退。
      如同霜雪般的小手拿着浸湿的帕子,一遍一遍的擦拭。
      她沉着冷静的驾驭着下人,驱使御医,应对权臣,和亲王们谈判,如此气度,如此资质,难怪那些人趋之若鹜。
      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他发誓,一定要留她在自己身边。
      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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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迷了七天七夜之后,醒来看到仅有她在床前握着自己的手,不是没有感慨的。

      想要温声细语的安抚,谁知她却用力抽出右手,冷着脸,教训起自己来:
      “你这样做,根本就是打草惊蛇。丞相就是没有反心,也得被你逼反了。”

      “可你是我的妹妹,你才十二岁,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侍奉三十有余的丞相之子,更何况那个人的风评……”甚恶。他苦涩的想起密报上的详细调查,娇妻美妾,娈童内宠,及种种不堪之事,他怎么能,让自己玉洁冰清的妹妹进入那种肮脏的虎狼之窝。但是‘我要保护你’这句话,他也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丞相既然求亲,便是为自己将来找一条退路,好保全家人。你装病拒绝,等于断了他的退路。如今他只有放手一搏了。”妹妹冷静的不似在说自己的婚姻、前途,她的将来,她的一生,此刻被她自己冷静的当作博弈中的棋子,任意拨弄。

      他看着妹妹,心想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如今我已弱冠,离亲政不远。此时,他奉还大权,自是不甘。但若是取而代之,四周的诸王则虎视眈眈的准备清君侧呢。其实,他坐这个相位,如同坐在火炉上烤一样,也不比我好过多少啊。”

      妹妹冷眼看他:“自己尚是斬板上的鱼肉,还有心情去担心别人吗?”
      “王朝六百年来传承,外无敌国强敌,内无水旱灾害,仅有几个亲王、世家蠢蠢欲动,于天道、于地利、于人心,皆占不到多少好处。”

      元凰不以为然:“老百姓只要有饭吃,有衣穿,管你皇帝姓什么。你一无兵权,二未亲政,就算暴卒了,也不过另立新君而已。”
      听得他这个郁闷呐,感情自己就一摆设,不过,确实如此。真正强大的不需看任何人脸色的君王,只有在小说中才有。想学习前朝少帝怒骂逆臣,他还没那种冲动愚蠢;想依靠那一两个人冒险夺得权利,无非是重蹈之前的覆辙,再次树立起几个权相或者世家来。但想要依靠仁政,也得先实施的出来再说,怕是自己还没动作,有心的人便先灭口了。
      现实中,君王必须妥协,必需权衡利弊,必需在各方势力下维持平衡。即使天子,也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也有无力挽留之人。

      只是----
      “联姻这件事,拒绝了便是,休得再提。”他冷着脸,“我还没有无能到,要靠自己妹妹的幸福来维持这种脆弱的平衡。即使没有你的事情,难道他的手下便不会撺掇家主篡位吗?人心由来不足,得陇望蜀,今日是你,他日便是我的位置了。”
      “可我们现在羽翼未丰……”元凰望向他,终于忍住没说什么,复又将帕子浸入水中,拧干擦拭他依旧滚烫的前额。

      元凰,元凰,来日我夺回权利,必不负你。
      十六岁的他,看着妹妹稚嫩美好的面孔,在心底暗暗发誓。却不知,有些事情,即使是大权在握的帝王至尊,也无法办到的。

      史书记载:凤鸣帝恢复之后,愈发耽于逸乐,不仅罢了早朝,甚至白龙鱼服,混迹于市井之中。当时权相认为此人不堪造就,便放心专权,却不知,皇帝打着玩乐的幌子,暗地里在招揽人才。之后奉还大政中出力最多的华丞相,便是帝从市井中得来。

      但当时的少年天子,并没有那么深谋远虑,只不过是无奈的陪着妹妹逛街罢了。
      只见他左手山楂糕,右手糖葫芦,胳膊下夹着风车面人风筝等等玩意,还得在混乱人群中费心看着自家妹子不要走丢。
      元凰平日再怎么冷静端庄,终究还只是个孩子。
      只见她看到油烟熏蒸的白布上,拿红笔写的“白吉馍夹肉”五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便兴冲冲的奔了过去。
      凤鸣帝无奈一叹,赶紧跟上。
      略带宠溺的望向吃得满嘴流油的妹子,一入怀却尴尬的发现银子早已花光。就在抵押佩玉小贩不干的尴尬时节,一名白衣少年出手解了围。

      少年文雅如玉,风度翩翩,他复又买了几个递给妹妹,但妹妹接过后,显然神思不属,茫然的盯着少年,连道谢的话都忘记说了。
      凤鸣看看微笑的少年,又看看拘谨起来的妹妹,不知为什么,心中生出难言的复杂感触来。
      像是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不知不觉间,从指尖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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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相遇以后,元凰明显的魂不守舍。
      那样的白衣如雪,那样的温和从容,那样的风度翩翩,在黯淡的市井之中,显得无比耀眼。
      右手蜷起,握在胸口,她竟是动心了。
      只是,论宫廷里阴谋诡计权势压榨,元凰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是论道情爱一事,就算她千般灵巧百般机智,却也无计可施。
      年近十二的她,常年处在政治漩涡的中心,为保住一母同生的双胞胎弟弟,不断的苦学谋划,就算知道自己喜欢,也是分心乏术。更何况,她此时,只懵懵懂懂,觉得世上原来还有那么美好的少年,心生赞叹,心向往之而已。
      等到她确认自己心意时,美好的初恋已经变为苦涩的毒酒,昔年月下的初见,却成为日后潜藏的杀机。

      三十年后,上元节,众人纷纷放花灯的时候,她只在水中放下一只小小纸船,任其消失在黑暗的水域中。
      宣纸很快湿透,字迹模糊不清,但皇帝身边的太监还是及时打捞起来,抄录下几句:
      “昔年月下惊初见,
      ……(残缺)
      沧海已过平初意。
      春未绿,鬓先丝。
      年年岁岁红莲夜,
      人间别久不成悲。”
      凤鸣帝阅后不语,众皆垂首而立。许久,帝惆怅叹息:“痴儿。”

      但这都是后话,现在,满城内谁不知道华家公子刚被圣上点了新科状元,与宫内亲王交好,甚至在簪花宴上,被元凰小公主看中,富贵前途,指日可待。
      其时凤鸣帝十九岁,元凰十五岁
      六年忍耐,三年谋划,一击必杀。
      其间种种手段、计谋、辛苦,都成隐秘。元凰一直谨慎的处在幕后,所以大家看到的,仅仅是冉冉升起的明亮紫微星。
      凤鸣帝虽果断处斩了权臣父子,却未大肆株连,这让很多持观望态度的世家松了口气。也让蠢蠢欲动的诸王安分下来。

      此时,十五岁的元凰依旧喜爱斜倚着湖边阑干,身着石榴红裙,手持荷花,一瓣一瓣的撕扯。
      明亮日光下,两人并肩前来,一青衫,一白袍,青衫飘逸,白袍洒脱,那般姿容仪态,优美的可入画卷,又似神仙中人,翩翩下凡。
      有人说,亲王与华家公子诗词唱和,惊叹对方之才,一见如故;也有人说,他们心性相同,兴致相投,便相约为生死之交,从此不离不弃。
      元凰微微一笑,起身想走,犹豫了一下,却又回头。
      亲王向姐姐热情介绍自己新结识的好友,却不知,三年前的月下,两人早已见过。只是一方已经不记得了。

      以那个时代的眼光来看,元凰的确算不得美丽。
      她没有古典的精致容貌,清秀开阔的前额充分吸收了阳光,形成匀称的小麦肤色;双眉平直(而非当时流行的淡色柳叶形)线条清晰的如同墨线绘画一般;在理智的近乎冷酷的深棕色眼眸上,轻颤着又长又翘的浓密睫毛;挺直的鼻梁勾勒出优美匀称的轮廓,微薄的唇是略带透明的石榴红色;算不上浓密的,尾端微微卷曲的长发总是乱纷纷披散下来,遮住主人的表情,使之难为外人所窥。
      她也没有惹人怜爱的纤小身材,她的四肢修长柔韧,如同三月里初绽的柳条,充满了生机。但是身上从来细碎伤口不断。
      元凰在外貌上虽然有着儒生们认为的种种缺憾不足,但整个人却有一种超过漂亮优雅的庄严仪表。
      她没有受过完整的教育,诗词歌赋只能偶一为之,但任何一个名将宿儒在她面前都不能不叹服她对知识掌握之精确,对人性理解之深刻。
      她嗜酒,,喜孤僻,不爱说话。
      高兴时,就泛舟湖上,温一壶醇酒,且饮且游,徜徉在碧波荷香间。
      不高兴时,就前往围场,骑马出猎,射杀豺狼。
      史书上记载“帝姬元凰性奢华,好珠宝玉石,然品味低俗,所好之物唯贵而已。时常身着朱红艳色常服,翠色珠玉缭绕,手持金刀,目光灼灼,时人不敢视之。”
      她对一切浅吟低唱,清雅素净不感兴趣,反而好北方游牧民族的高歌,喜食南蛮的辛辣之物,爱东夷的五彩艳色,而他总是尽力满足自己妹妹的喜好,对朝议物论于不顾,为的就是让她可以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生活。
      但就是这么一个不懂三从四德为何物的粗野公主,陪在皇帝身边,度过了最艰难最困苦的岁月。陪凤鸣,一点一滴的开创了,这个盛世。

      凤鸣帝除权臣,平藩王之后,曾游猎围场。
      当时曾作词一首,奈何没有结尾。百官纷纷应对,帝不置可否。
      唯帝姬元凰持鞭淡然道:
      “西北望,射天狼。”
      凤鸣帝大悦,赐号“北辰帝姬”。

  • 作者有话要说:  ---------------------
    嗯……偶就使劲的剽窃稼轩兄吧……
    木木说喜欢,那就多写点,只不过,偶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会弃文,跳坑的人,有点心理准备哈~
    虫子,无情最是帝王家,没办法啊,享受多大的权利,就得承担多大的责任,等价交换嘛^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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