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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雪夜长明 ...

  •   穿着黑色长裙的直语站在窗前,抬手将落地帘拉开,偌大的,漆黑的房间被灯火通明城市外景点亮,窗外,人流穿涌,车响笛鸣。

      这才十一月,直语却感到凉意的透彻,现在仿佛是最冷的一月,娇美的背影融于白月色中,拉长的背影显得凄清,她抬手往脸摸去,无知觉的,竟已泪流满面。

      时光一去不复返,这句话是对的,是真理,直语想。

      *
      飞机驶过云端,脑海里初始陈颜颜的回忆涌现了,回忆总是最难熬的,深深熬着每一个我们,熬着每一个缺乏勇气的我们。

      初一,军训的时候领到的裤子大了,烈阳似火,见到她一直提裤子的模样,陈颜颜将自己的腰带抽出来,她问“你裤子不会大吗?”

      陈颜颜笑着用皮筋粗略的将裤子固定住“没事,我这样也可以。”

      那是第一次帮助,那是人生一次重要的交友。

      吵架后的那段时间二人很久都没有说话,失去了宋青和她的陈颜颜显得孤立无援,时常被班上一些爱惹事的女同学欺负,三两头就在她位置上扯她头发,对着她骂脏话的事没少干。

      那天直语还是憋不住了,用手机拍下了她们欺负陈颜颜的画面,并扬言如果她们再敢搞事绝不会放过她们,当然,她也很害怕,还好她们真的不再骚扰陈颜颜。

      可要强的陈颜颜一句谢谢也没有,轻飘飘的一句“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带过,她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远了。

      以前吵架,总是她主动向陈颜颜求和,从初中到高中,无一不如此。

      可那一次她却尤为固执,真的没有再和陈颜颜求和,而是漠视着二人的关系越走越远,或许是因为左岩,又或是年轻时心里的那股较劲,直语不清楚了,只觉得有些难过,有些后悔,有些事,不趁早,就永远也追不回来了。

      陈颜颜处于中等家庭,薪资一般,陈水莉说陈颜颜从未告诉过家里人她得了脑癌这事,一直都是自己憋着。想到陈颜颜那要强的性格,肯定是不愿意让家里人去承担那么大一笔医药费的。

      她一定很痛苦吧,在每一个生病的夜里,希望当时的她有倾诉的朋友,有陪伴着她的人。

      伴着飞机的航行声,沉沉的思绪,直语睡了过去。

      那天晚上,她又做了那个深切的梦,斜坡小道,绿树林荫,三个少女踩着单车,有说有笑,阳光柔柔的打在她们的脸上,那时的她们,正享受着最美的青春时光。

      到达了现场的直语默默为葬礼出了不少钱,她希望陈颜颜在天堂可以收获安宁,即使不愿再与她和解也没关系,她会接受所有的结果,坦然且释然的。

      墓地上列着高低不齐的墓碑,在那上边,记录了死者的来到世界时的最初时间,名字。
      黑云压着树枝,雷声大作,家属穿着黑衣,捧着花,有序的和颜颜做着最后的告别。

      以往大大咧咧的宋青也成了有三个孩子的妈妈了,以前说着绝不会结婚的她,也成了三人中最早结婚的那位,很庆幸,丈夫是那个年轻时对她一见钟情的江启川。

      宋青站在直语的前一位,连招呼也再没心思打了,在陈颜颜的墓前苦的梨花带雨,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宋青哭,风吹过草坪,带起直语的裙摆,她俯身低头,一手抚平裙摆,一手压着险些被吹掉的帽檐。

      黑暗中,她听见宋青哭着说:“怎么这么大的一个人,就变到这么一瓶小小的罐子里去了..”

      直语的世界,刹那间就模糊起来了,她好希望时空可以倒流,倒流回她本该勇敢却没有勇敢的那天,对颜颜,对左岩,更对她自己。

      在葬礼结束的时候,雨滴穿过黑云层,打在一朵朵撑起的黑伞上。
      宋青拢着她往前走,拥挤的道上,人流穿行,两人都没有说话。

      黑影里,直语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黯然神伤的站在人流中,岁月没分走他半分英俊,反而增添了他成熟。

      直语心跳的厉害,生怕再次错过,她往人群里大喊:“左岩!”

      那张面容转过身,消失了,她的世界,又剩下了一望无际的黑色。

      不!
      直语迈开步子“左岩——”

      无视身后宋青的呼唤,无视周围人的目光,她往男人刚刚所站着的位置跑去,墓地崎岖不平,下着雨湿滑,慌乱的直语在下一秒自然也中了招,黑色长裙吻地,倏忽掀到膝盖的位置,她的腿部也划开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鲜红粘稠的血液从伤口溢出,与灰色的泥地对比鲜明。

      她双手触地,掌心都沾上了泥与血,宋青撑着伞赶来,跟她一同跪坐在土地里,手扶着她的肩,厉声道:“别闹了直语!”

      宋青见她这幅失了魂的模样,心软下来:“左岩怎么会在这儿出现?”
      “算我求你的,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该忘的事就把它忘了吧。”

      *
      左岩是在“天台对话”后一周走的,直语记得很清楚,那天周三,左岩背着书包要离开校园的时候,捧着大束茉莉花的自己喊住了他,她知道那可能是最后的告别了。

      她虽胆小焦虑,可在感情这样的事上还是通透的,左岩将心事压在箱底,也是因为对她的不够信任,左岩若执意的离开,也是因为未来里没计划有她。再多的一厢情愿都不足以撑起这段摇摇欲坠的感情,所以她也选择退让,选择维护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颜面。

      左岩那天看上去并没有很轻松,反而显得有些沉重,接到她送的茉莉的时候面容下意识的顿住,然后盯着她,若有所思的,也再没笑。

      直语笑着和他说“好好考试,拿不了第一名别回来了。”就算要分别,她还是想陪他把戏演完,她敛着情绪,用力的扮演者无关者的角色:“对了,以后,我不需要你帮我补习了,所以,那个假装男女朋友的协约也不存在了,这样的话,大家负担都少一些。行了,等下还得上刘姥姥的课,迟了我又得被说,我先走了,你..早去早回!”

      左岩的唇微张,秋季风干,倒头一次显得他憔悴了些,相处了那么些日子,直语也没什么遗憾的了,如果真要刨根挖底,那只有没能和他一起过过一次冬季这个遗憾吧。

      转身的时候左岩喊她,正经的让她惶恐,她安静的听他说:“别犯傻了,这不是告别,是开始。”

      直语没转过身去,抬手摇了摇,再迈开步子往前走的时候泪却不争气的往下流,说好了不许哭的,好好给这段未成形的感情来段告别,可她还是哭了,正如她心口不一的送给他的那大束茉莉花一般。
      ——送君茉莉,望君莫离

      *
      晃眼间,陈颜颜的葬礼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一月份的冬,让她又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雪,枯木之上,大雪飘零,落在她深棕色的大衣上,浅色的内衬衫上,靴子上,她伸手,不规则的白色雪样落到她掌心中,再缓缓化成一滩水珠,她终于亲眼见到了冬,又只能仅限于见到冬。

      二十七的她,曾无数次感谢过那个十八岁时在钢琴前跟自己较劲的自己,独自夜里的陪伴与成长,最终造就了现在的自己,现在的自己,是个名声鹊起的钢琴家,常受邀去各个大学,各个国家演奏,这些年也举办了不少场个人音乐会,出的音乐专辑销量也还看的过去。

      总之,活得开心算不上,日子混的还算游刃有余。

      握着手机,瞧着上边的导航,迈着步子踩进雪坑。

      她用了三年的手表最近出了毛病,时针卡着表盘总发出卡兹的声音,怎么说都是大的牌子,本想是拿到线下店去整修,却未想助理阿利和她说上银路这边有个老的“雨”(手表牌子)维修点,也是线下店,老是老了点,但是“雨”最初的专营店。

      上银路是杭宜的老区,住的都是老一辈的本地人,加上阿利这人说话三分真七分夸大,她一开始还真不相信什么所谓的最初专营店,抱着反正休息,拿给店主看看,不修也无妨的想法,就这么走了十来分钟的雪路。

      盯着对话框里“林记钟行”四字,望着眼前这家店的招牌,才确定是这。

      店面总体呈古金色,望眼过去,可见里面摆放整齐的各式钟表,门口没什么杂物,只有两把的积了雪的矮木凳子和一副墙上的老式挂钟,店虽老旧,招牌未见落灰,所见之处干干净净,可见这家店店主热爱生活和事业的程度之高。

      夜深了,大雪漫天的下,路灯的光影,被雪精灵穿过,不留痕迹。

      直语推开门,店内有暖气,老式的暖气机因长时间的使用发出嘎吱嘎吱声。

      直语迈入表铺,看见收银台前的男人时,神情一顿。

      男人手上拿着单只放大眼镜,垂头研究着手上的表,在这冬雪天里,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短袖,漆黑的发下,是一双凌厉的熟悉眉眼。

      似乎没把来的顾客当回事,男人头也没抬,泰然开口:“买表还是修表。买表的话左边列柜价位在到五千到八千,右边列柜一百到五百。”

      直语领着表,安静的听着低沉的声音响在这静瑟的夜里,安静的聆听着她思念已久的声音,她等待着他的抬头,憧憬着他的反应。

      没听到反应,反倒是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一身穿着华丽的妇人进了来。

      “老左,帮我看看表。”妩媚的声音打破沉寂。

      而后男人终于抬起头,注意到了站在他身前的直语,真真切切存在着的直语。

      女人敛着眼神,似乎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手上伶着幅表,看上去有些慌乱,就这么直直撞入他的视线里。

      直语张着嘴,微弱的一呼一吸着,白色的气体淡入到空气里,毫不掩盖她的不安。

      她终于看到左岩的眼里闪过一刹那的惊然,只是一旁的妇人又开了口。

      见二人对望,感觉气氛有些不对,万人簇拥的妇人当然不能遭受被忽视之苦,所以蛮横的开口,想给自己找回存在感:“怎么是你,老左哪去了?”

      直语离收银台不远,妇人就这么直直走过来,擦身的瞬间撞掉了直语手中的表。

      “啪嗒”一声,手表落地,表面出现碎痕。

      “这位女士,你把我的表撞掉了。”眼里有了愠意,最是受不了欺负的她开口,何况还是在他的面前,她不能软弱下来。

      妇人散漫的扭身,轻飘飘的扫了眼地上的表,甚至连正眼都没给她,只听见她领着刻薄的声音说:“多少钱啊这表?在这给我冲呢?”

      自顾自的说完,她把带过来的手表不轻不重的放到柜台前:“你修也不是不行。”她又拿起柜台上的手表看了眼“不过得在十二点前给我,我今晚就得带走。”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垂下了头,在拧完最后一个部件后,放下单只眼镜,倒是一句话也没回她,小小的钟表铺里温度冷的厉害。

      终于他起了身,修长的步子迈出收银台,淡然道:“打烊了,这表修不了。”
      语气虽平淡,但不难看出他有意不接待妇人的态度。

      “这才十一点没过半,怎么就打烊了?我来这多少回了都,这破店还有打烊一说?”妇人被忽视的怒火开始加剧,声音提高。

      男人踩着帆布鞋,牛仔裤显得他身材比例更加优越。
      少年感一分未减。

      回馈妇人的是同样的没有正眼对待,他走到直语身前,俯身,拾起那副被妇人撞落的手表。

      那一刹那,直语闻到了属于男人身上,陌生的冷调松香。

      她耳尖微红,因为男人俯身的突然,她不得已往后退了一步,这一动作也被男人收入眼底。

      男人拿着表,站起,高过她一个头,面容还是一样的英朗,他侧着表打量,镜面反射的角度刚好能看到站在一侧的直语“走不走?不走我报警了。”

      妇人虽生气,也明白自己理亏,黑夜已至,店铺里还有一个男人,打起来力量都不悬殊,再加上警察一来会更加浪费她的时间,她当然不会想做这种赔本的买卖,却也不代表她会在嘴上放过男人。

      妇人大声咒骂了几声,夺回放在柜台上的表,带着怨气离开。

      直语身上开始发热,有些后悔自己今天穿了太多,大衣传过来的热度让她浑身黏腻,她望了眼窗外,路灯也黑了,局促的空间内,直语想出去透透气。

      身旁的男人终于开口,他拿起表:“能修,明天来拿。”

      俨然的,男认并不想认出她,心里的失落如刺般朝她扎来,还是和九年前一样,不能成为同路人。

      敛了敛眼底的情绪,给自己打着气:“嗯,谢谢了。”

      没得到回应,却也不以为然,拎了拎包,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带着落寞打开门,再次走入雪中。

      拢着大衣往前走,打开手机准备定网约车,却听到后面响起了锁声,不知觉的就走到了公交站旁,雪夜间,身后忽然响起男人富有磁性的声音:“要坐公交?”

      转回身子,男人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手插在了黑色大衣的口袋里,一如少年时的他一般散漫,依旧有着仅是站在那就能将周围所有人目光吸引住的魔力。

      下意识的,她熄掉手机屏幕,愣着转头望了眼面前的公交站,刚想开口说不是,男人就先行开口:“公交停运了,我送你。”

      直语捏着手机的力度加重,这雪粒散漫的黑夜里,站在对面的男人,这个她心心念念了九年之久的男人,就在她决定和他装作陌生人的五分钟后,主动说要送她回家,主动朝她迈开了恒远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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