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之斋*访瓷》冉*

2、2

　　谭元道了谢出得门来，口中念着，往西行了一阵。
　　谁知走了一里地开外，仍只是市集，再过去，人烟渐渐稀少，却似乎郊外光景了。看着天色，谭元脸上渐渐的现出一种犹豫的神情来。看看四周尽是草木，只远处零星一点灯火，他不由得站住，狐疑地喃喃道，“莫不是那店小二欺我人生地不熟……眼见得都已是一里路外了，莫要遇见了歹人才好。”但望得天色已晚，四周尽是虫鸣野鸟啼，淡淡发个寒噤，也只得拍拍那白马给自己壮了胆，一人一马硬着头皮往那有灯火之处走下去。
　　再走了片刻，遥遥地竟似望见了人影。莫不是强盗？谭元暗暗心悸，藏在树后张望了一会，原来却是夜行的一男一女，男的一脸怒色，女子容颜姣好，却只是沉默不语。顾不得冒犯，谭元快快地行到前头，就是深深一个躬：“这位大哥。”
　　那两人也有些意外，在这样人迹稀少处碰见单身的路人可不是奇怪的事么？年长些的男子看衣着仿佛是个商人，注意地打量了他一番，才也面色不善地略略回个礼：“看起来你也是个知书识礼的，大半晚的到这荒郊野里的做什么？”那女子却是仿佛十分畏生，怯怯地躲在那男子身后，只是拿眼睛溜着谭元，似乎十分怕他，也不作答。
　　“我原是来寻那有灵气的瓷器的，说来好笑……”谭元的脸上便见了惭惭之色，把几日来的见闻略略说了一遍，又拱了拱手，“也是我愚钝，居然听信这些异端玄说。现在天色已晚，又被人所骗，正是进退两难不知何处可以投宿，赶巧遇见你们……少不得还要请这位大哥指教。”
　　“瓷灵？”那商人听了这番说辞，反倒看了眼那怯生生跟在身后的女子，笑了起来，把那背囊又往肩上扛了扛，有轻微瓷器叮当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做了十数年瓷器生意，也没得缘分见过一个两个的，若是有一个倒好了，也不至于奔波大江南北贩卖瓷器。也只有你这样不晓事的白面书生，才当真被骗得迢迢千里的来找这样虚无的东西。”
　　“惭愧惭愧……”谭元被他训得脸上一红，连忙的又是作揖又是拱手，“不知大哥要去哪里，小子只要知晓一个可以过夜的地方就好，可是在这附近？”
　　“正是在这附近呀。”那女子怯生生地开口，声音柔柔的，自袖中伸出一只葱白柔润的秀手指向身侧指了指，“公子只需再走几分钟，转过岩壁就看到啦。”她开口说了这一句，不知为何好笑，竟掩口轻轻噗了一声，又急急打住。
　　谭元只道她嘲笑自己不晓事，顿时脸上微红，告辞后向西急急行去。再过了约有一盏茶时间，转过西北角，远远的竟也看见了灯光，走近一看又仿佛不似那小二描述的一般。不同与景德镇中心处处四通八达那番景象，却只是悠长悠长的一条巷子，倒也奇怪得紧。
　　此时各家各户未及掌灯，耳旁所闻尽皆招呼声讨价还价声，也同镇中心一般景象，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心头虽有些疑惑，有了投宿之处毕竟总是一件欢喜事。谭元喜不自禁，心道那小二倒也没有骗我，只是这一路只怕没有一里半也有一里路，如何那小二却说做是行两步路就到？想是他自己也不清楚，只随口说了个数来搪塞罢了，好在方向还是对的。便牵着那白马往那灯光指引处走去，一路寻那挂着“客栈”的灯笼，或而也有些客人看他一眼，也不惊奇，径自把脑袋转开去说话。谭元脸皮薄，也不好自开口问，只得悻悻的把这些疑问藏了，权且找到住处再做打算。
　　沿街走去，倒也有两三屋舍悬着“一字街客栈”的灯笼，想来这街便是叫做一字街的了。谭元待系上马进去问时，也回说客满了。
　　合着叮叮当当瓷器声，在青石板路上走着，夜色将临的街巷倒像那晶莹的釉色一般光华流彩，有了些神秘又易碎的意味。纵是遇不着那些瓷器的精怪，能一见这般景象，也不枉绕远路来这一遭罢。谭元自嘲一会，看看天色也将近掌灯，便是生意好的店家也都在谈最后的生意，只待关门送客，再迟些自己怕是真要露宿街头了。谭元牵着白马走着，也不再去找那客栈，叹了口气，把马栓在篱笆上，信步捡了家正在上门板、看上去还算殷实的人家，举步迈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