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演绎法》叶遥挚

16、解决方式

　　格里诺并没有回答伊文，他向旁边飞快地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水晶。

　　林恩在另一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黑色的镜面改变了颜色，对面的人影颜色没有那么鲜亮，却又不像老胶片那么淡而褪色，真实而立体地从另一个空间跨越到这个世界。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在照镜子，但镜子中的人影却活了过来，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在你惊恐时向你微笑。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真的认真审视，并且清晰地意识到镜面后的人是另一个自己时，林恩还是不自觉地恍惚，又本能地感到一丝带着寒意的恐惧。

　　二十多年的生活经验在他的潜意识里叫嚣着，试图说服他只是在照镜子，意图粉饰掩藏一切异常。
　　林恩必须将这份违和感死死地压下去，才能保持住理智与外表的平静，一点一点地慢慢打量格里诺。

　　与他同样模样的青年应该已经离开了伊利亚核心。他穿着一件暗红色的短款外套，正半盘着腿坐在一面断墙前，可能是某个废弃的房屋或无人的工地。

　　格里诺也正在看着林恩，锐利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他的脸庞与每个微小的动作。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伊文在格里诺旁边问话的声音模糊传来，困惑而没有底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格里诺没有理伊文，他垂下眼睛，对着水晶镜面，微压着声音问：“林恩·诺克斯？”

　　看着与自己一样的人说出自己的名字，林恩心中涌起一阵怪异，他看着镜面，随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格里诺又问：“你是这个世界的林恩·诺克斯？”
　　“在伊利亚核心被用了停滞魔法，”他停了一下，补充道，“沉睡了一百八十年，正在因为‘067事件’接受审判？”

　　听到这里，林恩的心反而稳了下来，格里诺说的每一个字都在验证着他的猜测，两个人似乎是因为传送阵的问题互换了位置。

　　“是我。”林恩轻轻颌首。
　　他问格里诺：“我该怎么称呼你？”

　　格里诺的嘴角动了动，似乎在犹豫，但很快说出一个名字。
　　“格里诺。”他说，“我用过这个化名。”

　　林恩抿着唇角，扬起来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没有去问对方的本名是什么。
　　另一个林恩·诺克斯而已。

　　格里诺在那边调整了一下水晶的位置，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现在这样……你觉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和你想的应该差不多，”林恩说，“我们彼此交换了，现在都在另一个世界。”

　　格里诺含糊地嗯了一声，认同林恩的观点。
　　对这件事，他的接受度似乎比林恩更高，姿态上也更放松一些。

　　林恩却做不到这样。
　　他转头看了看房间半开的门，落地窗外攻坚队还在坚持不懈地尝试，想要攻破伊利亚核心的防御法阵。

　　除了在“067事件”上格里诺和他有着差不多的经历，这个世界的其他一切对他来说都荒诞而离奇。
　　伊利亚覆灭于魔力风暴，变成了失序区；伊利亚核心躺在一处偏僻的山谷，由格里诺一个人把控着；而格里诺没有如他一样被施加停滞魔法，而是在外逃亡，法杖也不明原因地折断。

　　“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林恩又看了一眼窗外，转向格里诺，问出他的疑惑，“你经历了什么事？这个世界的伊利亚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伊利亚核心会在这里？”

　　一连串问题没有停歇地抛出来，格里诺似乎被砸得有些懵。他皱了皱眉，将水晶拿远了一点，没有立刻回答。

　　他根本没有打算回答。
　　“我和你差不多，”格里诺说，“不太明白你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恩微微张大眼睛，有些气恼，不愿意相信对方就这么转移了话题，一丁点儿都不想告诉他。

　　伊文的声音远远传来：“这还不明白？你现在在被魔导师团全城通缉……”

　　林恩：“……”
　　格里诺：“……”

　　林恩突然觉得，伊文说的没什么错。
　　被判了死罪又从伊利亚核心逃出来，不被通缉才怪。
　　即使是他之前画传送阵想要逃跑的时候，也做好了之后被通缉的准备。

　　看对面的表情，格里诺不太想理会伊文，但没有办法反驳。
　　他略带不愉地抿唇，看着镜面，和林恩一起陷入沉默。

　　林恩却并不想让格里诺就这么转移了话题，他现在被困在这个伊利亚核心，无法离开，没有新鲜的食物只能喝营养药剂，情况可能还不如被通缉。
　　他必须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

　　林恩用指尖轻敲桌面，斟酌措辞，想着该如何开口。
　　“我的事情你不用管。”格里诺突然说，“我们换回来，从此我的事就和你没有关系。”

　　林恩一怔，看着格里诺的眼睛，几秒后才意识到他在说解决问题的方式。
　　换回来？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林恩下意识地觉得有哪里不对。

　　镜面背后与他相貌相同的年轻人却仿佛已经在短短时间内做好了决定，他平静且笃定，话语冰冷而不容置疑：“应当是传送阵的问题，只要能复原当时的传送阵，我们就能换回来。”
　　“我已经帮你逃出了伊利亚核心，以后也不想参与你的事情。换回来之后，我们就再无纠葛，你觉得怎么样？”

　　格里诺看着林恩，虽然是问句，却不太像在征求他的意见。
　　林恩皱起眉，这样的语调他也经常用，却是第一次发现这样的自己好像不太讨喜。

　　没等林恩回话，格里诺又说：“堕落核心那边，经常会有伊利亚新城的人来围堵，他们至少会待三个月，期间你根本没有机会离开。”
　　“我在堕落核心两年，只找到一次机会，去了一次伊利亚新城，还很快不得不回去。”

　　林恩静静地听格里诺分析，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有些道理。
　　比起被困在这个被称为堕落核心的伊利亚核心里什么都做不了，可能回去被通缉反而更加自由，也更安全。

　　从林恩的角度，如果忽略他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交换回去绝对利大于弊。
　　只是格里诺为什么也想换回来？林恩心中升起一丝疑惑，格里诺固然对堕落核心比他更熟悉，但……难道他就愿意被困在这里吗？

　　林恩说不出来事情究竟奇怪在哪，格里诺却仿佛没有什么耐心，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等待回答。
　　“可以。”林恩最后说。

　　虽然他对这个世界仍旧充满了好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两个人一个被通缉，另一个被困在堕落核心，全都自顾不暇。
　　同时，恐怕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接受世界上存在另一个和自己相同的人。
　　格里诺的建议让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林恩尚且有些迟疑，格里诺却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他接着往后说，“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但我们可以试着还原当时的传送阵。我的传送阵就在堕落核心，你的有些麻烦……”

　　水晶镜面突然一闪，格里诺的声音随之消失，房间内一片寂静。
　　林恩微微眯起眼睛，黑色的水晶中映出的影子也在从镜面内看着他。

　　瓦鲁斯水晶失去作用，又变成了一块普通的水晶。

　　到了这时，林恩也能看出来，这块水晶怕是不能一直起效，必须要等到恰当的时机才行。
　　他手中拿着水晶，坐在床边回忆刚才的对话，眉头越皱越深。

　　和格里诺交流时，仅克服心中的异样感便花费了他大半心神，他没有太多思考的精力和时间。
　　现在想来，格里诺的建议依旧没有问题，只是……有些太过果决、太急了一点。

　　-
　　瓦鲁斯水晶恢复原状。
　　格里诺停住说了一半的话，盯着黑色的水晶镜面看了一会儿。

　　随后他站起身，非常熟练地将水晶放回背包，又从最外侧的网兜中抽出暗影界猜想地图。
　　“该换地方了。”他对伊文说。

　　伊文有些不安地嗯了一声。
　　二人正在一处废弃的房屋内，屋主将房子拆了一半就不再继续，正好成了他们的躲藏地。
　　断墙之外，不过几十米远的地方，就是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枢纽传送阵明明灭灭。

　　尽管手拿暗影界猜想地图，但格里诺只是将它当成最后保险，不到必要的时候不会使用。
　　他看了看远处的街道，命令伊文：“从那条路穿过去，我记得来的时候看到过一个不营业的商场，进去找点吃的。”

　　格里诺大步向前，伊文忐忑地跟在他的后面。
　　见到格里诺和林恩通过瓦鲁斯水晶的对话后，他心中的危机感和恐惧已经基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好奇和震惊。

　　虽然格里诺没有明说，但通过他们的对话，伊文差不多能猜出发生了什么。
　　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未想过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神秘研究所知道还有另一个和他们平行的世界，怕是整个研究所都要狂热整整三个月。

　　而眼前的“林恩”的异样也突然正常了起来。
　　因为他本就不是原来那个林恩·诺克斯，而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
　　他们正在努力地恢复原状。

　　伊文越想越乱，机械地跟在格里诺后面，难以理清大脑中的纷杂的思绪。
　　但即使这样，快到临近街道的路口时，他还是发现了什么，手向前指着街上三个人的背影。

　　“那些应该就是魔导师团的人，正在做排查。”他压低声音，提醒格里诺，“他们手里的是魔法循环感应器，能够感应五十米之内的特定人物。”
　　每个人体内的魔力循环都和指纹一样独一无二，伊利亚核心记录过林恩的魔力循环，所以现在能直接用仪器搜索。

　　按道理，格里诺与林恩是一个人，体内的魔力循环也应当一样。
　　但想起格里诺放出的那些混乱又杂糅的魔力，伊文还是在心里画了个问号。

　　“你还是离他们远点，”他追着格里诺的脚步，“上午的新闻你也看了，他们发现你后可以选择直接击毙……”

　　格里诺浅浅地嗯了一声，将夹克的兜帽拉过头顶，仅余一个不明显的侧脸。
　　他没有慢下脚步，从小巷斜着插/入路口，从魔导师团的三人背后经过。

　　三个人正认真地操作着魔力循环感应器，观察着上面显示出的数据，试图在偌大的城市中找到那名逍遥法外的逃犯。

　　格里诺和伊文从斜侧的小路离开街道，走到暂停营业的商场前。
　　伊文转头看看来时的方向，睁大眼睛，不明所以，既震惊于格里诺的大胆，又生出一些与他无关的不该有的后怕。

　　格里诺双手将兜帽拉下来，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伊文。
　　“被他们发现也无所谓，”他说，“用暗影界地图再传送走就好。”
　　“我只想回去。这个世界里的，无论是审判还是通缉，都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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