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鹤佐木中心）红尘白浪》huanyue

1、第 1 章

　　风の上にありかさだめぬ尘の身は ゆくへも知らずなりぬべらなり
　　风起之处，身似浮尘，前路何往，知者无人。「古今和歌集?卷十八?杂歌下?佚名?无题」

　　薄雾笼罩中，他缓缓踱步在朝雾里的川原。河水静静的流淌着，偶然有几只水鸟飞过头顶，他就停下来喂他们饵食。来的次数多了，附近的水鸟也与他相熟起来，他一来到岸边，便群聚过来讨食。等清晨的阳光穿透晨曦洒在他身上，他就再往前行至一片树林。有个少年正在那里练刀，除了几不可闻的破空声以外，已经很少听见树枝断裂的破碎声了。他有时候会站在那里听一会儿，然后走进去指点几句。但是多数时候，他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容转身离开。
　　有些东西确实是需要天赋异禀，比如说武学的领悟。不过比起天份这种东西，他更看重习武者的一颗纯粹之心。这样的心，才能折射武学的原貌，才能识得武学的本质。几名随他习武的弟子中，也只有这个他偶然捡回来的少年，符合他的要求。
　　那是他伤愈不久后路径战火刚刚平息的陆奥之地，少年的父母都死在内战，他见贫穷的少年一直苦苦跪在武馆门口却无人收留，一时心软就带他回到了黑流派。事实证明他的眼光真的不错，自己捡回了一块璞玉。不过对于这件事，少年一直坚持着其他说法。用他的话说，师尊是被自己揣在怀里用来拜师的陈年佳酿吸引了，说是收人不如说是收酒。对于少年的反驳，他经常是哈哈一笑，然后一边说适量也可一边替自己的杯子满上清酒。
　　有时候他看着这个飞快成长的孩子总是有些感慨和心酸，感慨是感慨时光如梭，心酸，却是不知名的心酸。他长叹自己重伤恢复后就变得有些伤春悲秋，或许是让他曾经执着的人事物早已面目全非，而自己连面目全非的过程都模糊了。
　　黑流派吗？他苦笑了一下，忍者的命运势必与他们选择追随的对象一起跌宕起伏，谁能保证黑流派不是下一个伊贺呢？也许是出于私心，几个弟子中，他最终还是拒绝在这个最出色的孩子左肩烙上黑流派的烙印。他对少年的解释是他出身于下级武士家庭，武士与忍者的地位相较，从来是天地之别。他没说出口的话，是希望少年和他的名字一样，成为翱翔天际不受束缚的鹰，而不是权贵们眷养的鹰犬。他想少年是懂的，不久以后他就拒绝了军神的邀请浪迹江湖去了。
　　今天晚上他受太宰大人邀请，出席赏樱会，听说神风营不少将领也会前来。他叹了一口气，这是他接任监军以后第一次正式和这些人见面。平日里他并不在军中供职，只负责训练神风营中的忍者，所以其中大部分人他也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军神坐于上首，反而是做主人的真田龙政陪在一旁。他见过两位大人以后，悄悄的躲到末席。本能的，他反感着这种权贵云集的场合。他再叹一口气，又给自己满上酒。如果不是为报答太宰大人和军神的救命之恩，他真想将黑流派交与更适合它的领导者，就此退隐江湖不问世事。不过，这样真的就能逃脱自己的宿命吗？他想起了自己上一次的离开，七色龙照样不肯放过自己，最后两人还是得拼个你死我活。
　　他一口饮尽杯中之酒，夜樱的香气散布在空气中，清冷而甘甜。是香而不是酒，让他有些飘浮的感觉。
　　这种清清冷冷的香味，他向来熟悉，那位身上带有这种香味的冷夫人，也最喜欢出没于这样的场合。他想起她的眉眼，总是带着淡淡的寒意，如同这夜樱一般妖娆却高傲的绽放于暗夜之中。
　　他从来知道，她想要的，他给不了。
　　心头突然间一阵疼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心中钻出来一般。他赶紧再饮一杯，缓和时常萦绕于心头的痛楚。
　　邻座一人在高声阔谈着自己的丰功伟绩，尽是扒了多少叛徒逆党的皮之类残忍狠毒的战绩。他有些厌恶的抬眼看过去，神风营封将第一人的狼将京极鬼彦，他听说过对方的大名。
　　也许是察觉到了他不带温度的目光，京极鬼彦停下了自己的高论转头仔细打量着他，目光转了一圈后突然一亮。
　　“哈，原来是黑流派宗师神鹤佐木啊！”京极鬼彦端着酒走到他身边，“听说你即将出发至中原监管夜摩市，是我们东瀛开疆大计的先锋啊！来，这杯敬你！”
　　他眉头皱了皱，勉强喝下了这杯酒，淡淡的道谢。
　　不料对方却不依不饶，继续兴致高昂的拉住他讨论如何给那些中原“贱民”传播大和文化的火种。听着满口的血腥和杀戮，他突然间有种愤怒凝结心头，目光也逐渐冰冷下来。
　　京极鬼彦也是武功不凡之人，即刻感觉到他周身逐渐变化的气息。
　　“神鹤佐木，你这是什么意思！”从来眼高于人的京极鬼彦拍案而起，周围突然安静下来。
　　他静静起身，并不理会京极鬼彦的怒火，只是微微向对方颔首。然后径直走向主座的军神和太宰大人面前，谎称自己身体不适需提前告退。源武藏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京极鬼彦身上，又再次移了回来，最后点了点头。真田龙政则一直用扇挡住了自己的表情。
　　他迅速退了出去，希望离开那种带着血腥的花香越远越好，即便门外也是浓浓的黑夜。
　　混沌的夜，从来是他脱不开的噩梦，是他逃不了的宿命。
　　他再次奔至川原，也许只有静心聆听奔腾而去的江水拍击岸边砂石的声音，才能让他暂时遗忘耳边萦绕的惨叫声。偶尔有水鸟被在芦苇丛中穿行的他惊起，扑动着翅膀划破夜的宁静。他简直觉得自己就好像惶恐的鸟儿一样，不知道该飞向何方。他告诫着自己，他是忍者，忍者必须格守忍者的信条，坚定俐落的完成主公下达的命令。他不该有一丝动摇，他不该被内心的幻影迷惑。可是脑海中，却有某个声音不断回荡，他不该是这样，他不该眼见杀戮而无动于衷。激荡的声音搅得他头痛欲裂，甚至让他不得不停下来禅坐调整自己的呼吸。等到他重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汗流浃背，比打完一场艰苦的战役还狼狈。
　　他苦笑着无奈的站起，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医生说他因为重伤，所以记忆有些混乱。而他却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如同自己的记忆一般，只是一个断层接着一个断层的苦难。对于一个为武而生的武者，本来他以为他只用往前看就行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甩不开那些明明被迷雾笼罩的过往，即使再沉重，他也舍不得丢弃。他不知道那些过往意味着什么，但是却直觉如果自己失去了它们，他就真正一无所有了。
　　东方逐渐发白发亮，他着迷的注视着江水卷着白浪奔流而去的地方。在无数条江河汇成的海后面，也许会有他需要的答案。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如此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