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里有星》却佛

9、关系

　　季景很快反应过来，面不改色地说：“刚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洒了点汤上去，我晚上回家让我妈给我洗一下。”说完她把饼干放在了柜台上，露出个笑，“陈阿姨，麻烦给我结下账。”

　　“怎么刚吃完饭还买饼干？”陈珍丽疑惑地说。
　　季景拿出刚想好的说辞，自若地说：“给我朋友拿的，她留着明天早上吃。”

　　陈珍丽这才想起来季景旁边一直还站了个人，她眼神挪到拿着饭卡许久的颜星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说：“小姑娘你平时得多吃点饭，长这么瘦对身体不好的。”

　　季景也跟着看向颜星，她个子比自己矮出快半个头，脸只有巴掌大，好在她皮肤白不至于看着面黄肌瘦的，不过这样一来更显得没有血色，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青筋的脉络，看起来很是不健康。

　　颜星没有说话。
　　陈珍丽于是又看向季景，她把饼干往前一推，说：“来阿姨这哪有还要付钱的道理，你想要什么直接拿走就是。”
　　季景闻声将头转过来，“陈阿姨……”
　　陈珍丽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道：“赶明儿等你妈有空了一起来阿姨家吃饭，你想吃什么提前和阿姨说，阿姨让你赵叔给你做，你赵叔最近手艺可好了。”

　　推辞不过。
　　季景最后还是接受了陈珍丽的好意，她道了谢，把饼干拿过来给了颜星。

　　出了门。
　　走出差不多十来米远，颜星把手往边上伸了伸，“你的饼干。”
　　季景接过来，说了谢谢。

　　颜星摇头。
　　她都没有付钱……这道的是哪门子的谢。

　　到了教学楼。
　　颜星没往班里去，上了台阶便直接去了厕所。

　　中午吃饭的时间，厕所里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人，颜星习惯性地走到最里面的隔间，进去把门关好，半边身子倚在门上，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

　　其实颜星并没有什么烟瘾，之前拿周佩兰的那小半包烟抽了快一个月，现在这包烟还是那天给周佩兰买烟的时候顺便买的，半个来月，抽了还不到一半。

　　这还得亏于季景。

　　以前她没有同桌，一天到晚什么时间都是一个人，现在不仅多了个同桌，早晚的时间还和她差不多一样，要是碰上像今天这样季景中午也在学校吃饭的日子，那就是一天到晚都有双眼睛看着。

　　低头抽了一口烟，缓慢吐出。
　　颜星微微抬眼，白里发蓝的烟雾四处游走着，不多会又消散无踪，随着手里的烟逐渐变短，烟雾一阵起一阵落，像这秋里刮的风一样，一波接着一波，每一次都比上次要更冷。

　　烟抽完，颜星推门出去。
　　她在洗手池认真地洗完手，想了下又捧了抔冷水扑在脸上，水打湿整张脸，也把垂落的碎发沾湿，她毫不在意地甩了甩头便往外走。

　　考虑到身上会残留气味，她没有立刻回教室，而是站在回廊的角落里站着，风一吹本来便会冷，加上她一脸未干的水迹，更是会多了几分寒意。
　　但她并没有动，眼睛看着不远处草坪里栽着的一棵玉兰树。

　　离树不远便是教室最后排的窗户。
　　隔着一扇玻璃，季景正安静地吃着饼干。

　　饼干已经吃了快三分之一，她才看见颜星从外面进来，似乎是洗了脸，脸颊和鼻尖都是红的，“怎么去那么久？”
　　颜星只坐下嗯了声。
　　“要吃吗？”季景把饼干往边上伸了伸，说：“我爸以前经常给我买这个，我觉得挺好吃的。”
　　“我不饿。”颜星拒绝。

　　她说完便转过头，一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出神，耳边听见清脆的嘎吱声，到后来逐渐被沙沙声掩盖，颜星听着听着便放开了手，到后面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记得了。

　　只知道梦里好像是有人在推她的胳膊，她一睁眼，看见季景朝她笑，“颜星，上课了。”

　　或许是因为初三最后一年，每一门课的进度比以前都要拉的更快一些。
　　尤其是数学。

　　李德辉跟在和人比赛一样，两节课讲一小章，两周讲完一大章，开学还不到一个月已经讲到了第二大章已经讲了一半。

　　颜星大多数时候都在神游从来没认真听过，家庭作业也就是随便写一写，不论对错，反正有字在上面就行。

　　对此也没人说过她。
　　似乎在所有老师心里，她身为倒数第一，题做不对是一件太正常不过的事情。

　　按照规定，国庆放七天假。
　　从十月的一号一直放到七号，因此本来应该放假的周六也被迫调班，安上了周四的课表。

　　上午的数学课。
　　李德辉正在黑板上划圆。

　　他没有用圆规，一个圆画出来甚至都没完全连上，李德辉左右扫了眼，转过来说：“老师画得不怎么好看，同学们不要学我，做题的时候画圆还是要用圆规。”说完他假装咳嗽一声，“这堂课我们要学习直线与圆的位置关系，大家先不要打开课本。”

　　教室里的人一阵好奇，颜星也抬头看着远处的黑板。

　　李德辉又拿尺画了条直线，正好把圆分成了两半，一半大，一半小，让颜星想起来以前在家分苹果，颜良才总会把大的那一半给她。

　　“我点一个同学上台来演示一下。”李德辉扫视班上一圈，“想上来的可以举手。”

　　话音落地，中间靠前排都举了手，越是往后越是没有动静，纷纷低下了头，其中自然也包括颜星，不过她刚在注意看黑板上的圆，反应慢掉了一拍。

　　也正是这一拍。
　　被李德辉注意到了。

　　“颜星，你上来给同学们做下示范。”

　　猝不及防被点到，颜星心里噔的一声，她皱了皱眉，还是以非常缓慢的速度站了起来，推开凳子，从季景的身后绕到了走廊。

　　几乎全班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其中不乏嬉笑声。

　　她走上讲台。
　　侧对着黑板的方向站着。

　　李德辉拿尺指着黑板，问她：“上面这种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颜星摇头。
　　李德辉没说什么，只把尺递给她，“拿粉笔在黑板上画一条线。”顿了下，补充：“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颜星把尺接到手里，走到讲台前，她习惯性的往自己的座位看去，视线正好与季景的目光交汇，楞了一瞬低头，她从粉笔盒里找出半截粉色的粉笔，转过身拿着尺在距离圆不远的地方画了一条长长的直线。
　　画完，她又站在了刚才的地方。
　　李德辉点了点头，说：“还有吗？”
　　颜星再次摇头。

　　李德辉看着她笑了下，转头看向下面坐着的人，大声地问：“其他同学有不一样的想法吗？”
　　又是一堆人举手。
　　不过这次，比上次要多了一个人。

　　李德辉指着后排举手的人，说：“季景。”

　　颜星闻声侧头。
　　她看着季景经过一排又一排的座位朝自己走过来，从本来低着头到不自觉地仰起头，等季景走上台阶，颜星自动往旁边挪了一步，给她空出了位置。

　　季景在讲台拿了根粉笔，朝颜星伸出了手。
　　颜星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把沾着粉笔灰的尺给她。

　　季景接过，微微点了下头，她拿着尺在紧挨着圆的位置画了一条直线，差不多正好和颜星画的那条线平行，一粉一蓝，隔了不过十公分。

　　李德辉指着黑板，说：“三种情况分别是……”

　　季景回答，“从左到右，依次是相离、相切、相交。”她说完又拿尺在圆上画了一条线，“切线和法线垂直，公共点是切点。”

　　李德辉看着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说的不错，先回座位吧。”顿了顿又看向颜星，“你也回去，有时间好好和季景同学学习一下。”

　　颜星垂着头，没有回应。

　　季景把尺放在桌上，粉笔也放回了粉笔盒里，一转头看见颜星在旁边等着，便朝她伸出了手，颜星这次倒是没像刚才一样多反应，当下便把自己的粉笔递了过去，不过她没立刻回座位，而是等着季景把粉笔放完才动。

　　两人一前一后，往教室后排走。

　　张畅早在季景上台之前便发出了疑惑，刚才两人的小动作他也尽收眼底，等她们一走过，便拉着陈江寒八卦了起来，“新同学怎么和她关系这么好了，看着也不像一路人啊。”说完拿胳膊肘拐了陈江寒一下，“知道新同学家里什么背景吗？”

　　陈江寒本来不是喜欢操心这些事的人，上次不过是因为张畅才掺和着打了个赌，没成想竟然还输了，他郁闷地翻开课本，“不知道。”
　　张畅：“你爸不是派出所的吗？”
　　陈江寒：“那也不让随便查户口。”

　　张畅一时语塞，顿了顿说：“……我感觉应该有点关系，要不然也不能随便就转到我们班来了，不过老李对她态度一般，估计也不会特别厉害，你觉得呢？”

　　好一会没听见回应，张畅转头就见陈江寒正拿笔不知在课本上写着什么，他挑了下眉，问：“班长？”
　　陈江寒瞥他一眼，“不清楚。”

　　面对陈江寒完全漠不关心的态度，张畅已经不想再继续和他说话，于是把身体转了个方向，拿右手撑着头，眼神默默瞟向了左后方。

　　颜星已经回到座位上坐着，她从抽屉里拿出数学课本，也没打开，只是侧着头，眼睛看着窗外，季景也在座位上坐下来，她往旁边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在开始抄笔记。

　　刚下课。
　　颜星打了个哈欠，接着推开凳子站起来。
　　季景听见声响侧过了头，说：“去上厕所吗？”
　　“嗯。”颜星刚抬起的脚放了下去。

　　“我和你一起去，等我一下。”季景说着从文具盒里拿出书签夹到了刚写的那一页，然后她合上笔记本放进抽屉里，才站起来朝颜星点了点头。

　　一到课间，走廊里的人便多了起来。

　　尤其是去往厕所的路上，总有三五成群的人，有些甚至还在追逐打闹，似乎是要把在课上压抑着的情绪和想法都在短暂的十分钟里释放出来。

　　或许是冤家路窄，她们在厕所门口遇上了郑曼妤和姚琳，这次郑曼妤倒是没说什么话，冷笑一声便挽着姚琳的胳膊大步往里去了。
　　只是脚步飞快，也不管会不会撞到旁边的人。

　　距离郑曼妤不过半个身宽的季景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一不小心碰到了颜星的胳膊，脱口而出正要道歉，“对……”一转头却见颜星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毫无察觉。

　　她似乎经常这样。
　　存在，又仿佛不存在。

　　正值课间。
　　厕所里的人不少，都在排队。

　　颜星径直往里，伸手推开了最里面的隔间的门，不等她上完厕所出来，一抬眼正好与外面还在排队的季景四目相对，楞了一瞬，她垂下头往外走。

　　与此同时。
　　季景往颜星的方向走去，背板挺直，步伐平稳而从容。

　　颜星脚步顿了下。
　　两人擦肩而过，没有人开口。

　　季景推开门的时候大概就知道为什么这个隔间平时都没有人，她看着角落里乱放的扫帚拖把犹豫不过一瞬还是进去关上了门，上完厕所出来她扫了一眼门口没看见颜星的人，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便去洗手。

　　等她洗完手出来，走了几步远，一抬头看见个熟悉的背影，欣喜道：“颜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