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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欲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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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就算有人拿枪指着幸父的头,幸父都不会再同意谨言的决定,一次错误,一时的贪恋,一瞬的犹豫,就断送了女儿最美好的五年,更甚至于是一辈子的幸福。
他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这几年,幸父深深的自责。
谨言的家虽然算不上太富裕,但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幸父是小镇博物馆的副馆长,而幸母,则是镇上小学的老师,在这个消费水平不算高的效区,一家人活得有滋有味,谨言是家里惟一的孩子,一直挺听话,虽然青春期有些许的叛逆,但总的来说,还是让父母骄傲的一个女儿。
家里就一个孩子,平时肯定也是疼着宠着,更何况,谨言上学早,小学又跳了一级,考上大学的时候才过完十六岁生日两个月,这么一个孩子就要去离家挺远的城市上大学,幸母既骄傲又担心,总怕自己的女儿被学校的男孩子带坏。
所以大一大二,幸母都严禁女儿谈恋爱,等大三解禁了,谨言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欢大学里的男孩子了,也没有了恋爱的念头,时间一滑就到了大四……
在幸母和幸父的眼里,过完这四年,就到了对女儿彻底放手的时候,幸父更觉得,女儿已经养大了,家里的余钱,可以用来做一些想做的事了,另外,主城的房价一年比一年高,为了女儿将来的嫁妆,家时的那些余钱,更是应该用来投资……
幸父虽然是一个研究历史的学者,可业余兴趣,却在金融上,这几年,也陆陆续续投了一些私房钱进股市,眼光不错,也赚了一些钱,见瞅着女儿最后一年了,胆子也大了很多,便把自个儿的私房钱,大部份都投了进去……
结果是大赚啊……
眼瞅着自个儿的私房钱越来越多,甚至超过了家里的存款,幸父心里乐啊,更仗着自已炒股几年的经验,觉得股市的春天到了……他的判断应该没有错……
人的贪欲有时候真是会害死人,而这世间上的事,往往带着一点讽刺的意味,幸父怎么也没想到,赌得最大的一次,以为最对的一次,却是输得最惨的一次……
家里存款失踪,不用多久,幸母一定会发现,几十年老夫老妻,老婆的脾气他很清楚,也许就是一场大战……无论如何,得尽快的把钱补回去……
可是翻身的钱从哪儿来?这时,他的朋友找到了他,朋友抽手得早,没亏,甚至还小赚了一笔。
朋友到办公室找他,主动的借钱给他,但是幸父怎么也没有料到,几十年交情朋友,居然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走了他的钥匙……
幸父发现不对劲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他不敢太贪心,把钱赚回来之后就把所以股票抛掉了,然后去找朋友还钱,却是却发现,朋友住的地方,早已人去楼空,虽然疑惑,却也没往心里去,但是回来的途中却听说朋友在股票上根本没赚到钱,也是亏得裤子都没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当那人是在造谣,结果在第二天他就发现,博物馆的一件重要藏品被人调了包……
仔细回忆起来,幸父就感觉自己心像无底洞似的,里面填满了恐慌,害怕,绝望,他千方百计的联系上老朋友,老朋友却告诉他,那件文物已经通过黑市卖掉了,而他人,也早已跑到了另一个地方……
被亲近的朋友这么一阴,幸父简直觉得自己不应该看见第二天的阳光,文物丢失,最后一定会查到他头上,到时,他怎么给公安机关交待,怎么向老婆交待,又怎么向即将毕业的女儿交待……
那晚喝多了,话多了些,被回家过周末的谨言给知道了所有真相。
谨言想,那时的她真的是很傻很天真,在象牙塔里住了十几年,不知道社会的黑暗,也不知道自已的能力,比蚂蚁还要小……
那是一件蠢事,真的是一件蠢事,他们辗转打听到文物落到了冉士锐手里,谨言不知道冉士锐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只听说他喜欢把收集的古玩放在效区的一幢别墅里,她便胆大的想去偷他的东西……
结果,在警察局那个地方,谨言第一次见到了冉士锐……
当时她只是怕,真的很怕,她的人生没发生过这种事,进警察局也是头一糟,她觉得丢脸极了,头垂得低低的,一点也不敢抬头去看他。
只感觉他的声音冰凉冰凉的,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一般。
“她就是小偷……”
小偷两个字,像一把冰刀似的划进心里,彻骨的寒冷从那个位置一点一点蔓延了全身,那些冷意渐渐聚扰,最终凝结在她的眼角,化成了两滴眼泪。
“哟,小偷还会哭呢……”明显的鄙夷。“这是不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前面戏谑的语气,在末尾话峰收拢的地方,却变成了十足的阴冷。
谨言抬眼去看他,便看到衣冠楚楚的他,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抱着双手,嘴角的笑容,很冷。
爸爸没过多久赶到了警察局,把她带出去后,没有责骂她,可是那眼角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了。“言言……”幸父把她抱在怀里。“是爸爸对不起你,是爸爸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谨言哽咽,心里的绝望像潮水一般把她所有的希望都覆灭了,她只有通过哭来发泄这种压抑的情绪,一对父女,抱在街头,除了痛哭之外,无能为力。
那时她只知道哭,那么的徘徊,那么的无助,她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东西是拿不回来了,他的爸爸,要被抓去坐牢,就算他们把冉士锐供出来,通过警方追回文物,爸爸也逃脱不了这份责任……
而她本能的知道,冉士锐不是一个好人,他不会主动把东西还给他们,她甚至知道,他像看笑话一般看着她的泪水和后悔……
地面上出现了一双男人的皮鞋,很久都没有离开,谨言抬起头来,泪眼模糊中听见他没有感情的声音。“想要回那样东西……”
谨言看着他,便看见他微微笑了笑,手伸出来,很大,很宽,很厚的一双手掌,触到她脸上的指尖,却是冰凉。
“答应我一个条件……”他说,轻轻的擦掉她眼角的泪水。
“什么……”
“做我女人五年,我就把那东西还给你们……”
“你妄想……”回答的却是幸父的声音,幸父拉着谨言退远了几步。“你不要做梦了,我清清白白的女儿,怎么会送给你糟蹋,就算我去坐牢,也不会让谨言答应你……”
他只是笑笑,云淡风清的模样,谨言那时才注意到,其实他长得很好看,可是那一瞬间,她才发现,王子的形象在她心中完全幻灭了,所谓的王子,只不是披了一件好看的外衣而已。
很多年后谨言在想,冉士锐的眼睛太厉害,他早已看透他们的无可奈何,他也早已清楚她不得不就范,他可以站在高处,看他们苦苦挣扎的模样,他也可以坐在舒适的大沙发上,享受他的胜利。
因为笃定,所以他的眼神是骄傲的,是不可侵犯的,他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待猎物的自投罗网。
所以谨言主动去找他时,他仍然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无法碰动他那根平淡的神经,他拿出协议,上面早已签好了他的名字,修长的指在文件右下脚的角落指了指。
“签吧。”
早已退无可退,她拿起笔,没有任何犹豫,细细的写了三个字:幸谨言。
谨言,谨言慎行!
她想起自已名字的来历,可妈妈,她终究做不到无动于衷,她终究无法忍心这个家就这么散去,她终究无法忍受人尊敬的爸爸年老还要入狱。
五年的时光悄然而逝,这五年的每一天,谨言知道,爸爸虽然身体没有被囚在牢中,可心,早已被囚在了牢中,谨言曾经试图找爸爸谈一谈,可是却被爸爸拒绝了,话筒中,她听见爸爸哽咽的声音。“言言,不要原谅爸爸,求求你,不要原谅爸爸。”
之后的时间,谨言不再提这件事,如果自责是爸爸赎罪的途径,那,她……只有希望这一切尽快过去。
五年,爸爸五年前无法原谅自已,那五年后,更不会接受冉士锐,现在,还让妈妈知道了这件事,这个家,又要掀起什么风浪……
谨言盯着离她几步的冉士锐,他为什么要来,如果事情注定要被拆穿,她这五年的辛苦,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