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酒厂划水的那些年》醒野

12、十二瓶酒

　　“抱歉，原来你在这里。”清水清面不改色道：“我突然有点近视。”

　　松田阵平：……我忍了。

　　“不交朋友了的话，那你能帮我打一辆车吗，警官先生。”清水清微笑，重复道：“这位善良的的警官先生。”

　　松田阵平皱眉，抬起手试探性地挥了挥，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海蓝色的眸子无神地敛着，甚至连瞳孔焦距都没有什么变化。

　　清水清只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面前一闪而过，隐约猜测出来应该是那个警察在试探自己，强调道：“没有瞎，只是近视看不太清而已。”

　　松田阵平愕然，这么近的距离下都看不清，竟然还能称之为有点近视吗？而且明明刚刚这人表现得很自在坦然，并没有这种奇怪的症状……

　　“等我一下，一会儿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去。”

　　会短时间内突然看不清东西，再想起上次见面时对方听不见声音也不像是伪装，松田阵平心存探究，再者哪怕疑点颇多，这人也总归是研萩的救命恩人，无论是出于警察的身份还是私心，他都不太放心就这么让对方独自离开。

　　“你过来坐一会儿，我先把拉面吃完。”

　　“哦。”

　　松田阵平看着对方一脸平静地撞翻了一个凳子，他无奈扶额，上前去把人领到桌边，又拉开椅子，安排那人坐下。

　　真是，感觉自己好像小弟什么的，松田阵平嘴角抽了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边吃着拉面一边问道：“刚刚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看不清了？”

　　清水清心情不佳，并不想跟一个说想和他做朋友结果又突然变卦的警察说太多，漫不经心地答道：“因为我有病啊。”

　　松田阵平一脸诚恳地讲出自己的心声：“你是真的很欠揍。”

　　“你才是吧，自然卷。”

　　他把目光落在那团模糊的黑色上，视线向下挪动几厘米，看向对方的脸庞，皱眉说道：“莫名其妙坐到我对面说要和我交朋友，然后又不想交了。”

　　“什么？？”松田阵平攥紧两根筷子，额头冒出青筋，“你管我叫什么？！”

　　清水清冷漠脸：“自然卷。”

　　“你——！”

　　这是萩的救命恩人，冷静一点！冷静下来！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揶揄道：“话说，你不会是在在意我说的不想和你交朋友了的那句话吧？”

　　清水清坦然地点了点头，虽然目的不纯，但是人生中第一次尝试交朋友就惨遭滑铁卢，他还是有点心情不爽。

　　“你真的是……”松田阵平无奈道：“你听不出来我是在开玩笑吗？你难道都没朋友的吗？”

　　清水清矜持地颔首。

　　他身边的都是同事，有时候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没朋友这件事情了，不过很明显这对他来说影响并不大，不然他也不会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

　　松田阵平愣住，看着对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笑容稍淡。

　　“那天我回病房没看到你，去问护士小姐，她告诉我是你朋友来接你了什么的……”松田阵平不死心地补充了一句。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却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这真的合理吗？

　　啊不，想想这人的脾气，他突然觉得好像没有朋友也不是很值得意外了。

　　“啊，绿川啊，那是我的下属。”一提起这个清水清就忍不住想吐槽：“明明只是手受伤了，为什么要我住院，盯着我不让我走，害我让下属加班。”

　　“……算了算了。”松田阵平放下筷子，起身走到那个脾气古怪的银发青年身旁，伸出手，“走了，我送你。”

　　对方并没有配合他的动作，只是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冲着他眨了眨眼。

　　“忘了你看不见了……”松田阵平嘟囔了一句，抓住对方的手腕把人拉起来。

　　“是看不清，不是看不见。”清水清耐心地纠正，顺着手腕上的力度跟着这位好心的警官先生亦步亦趋地走起来。

　　“注意玻璃门。”松田阵平把门推开，倚着门让对方先出去。

　　他又转身朝着正在煮面的店长喊了一声：“大叔，钱放在桌上了，走了！”

　　店长抬头应了一声，突然注意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明明刚刚还一脸不熟的此时却牵着手走出去，他不禁再次感叹道：“年轻真好啊……”

　　两人站在街上，松田阵平尴尬地挠了挠头，莫名其妙地好多路过的人都在看他们。

　　“你要去哪里？”

　　“回家。”

　　“地址？”

　　“米花町二丁目……”

　　“哈？那不是很近吗，打什么车啊。”松田阵平无语，打车那么贵，离那么近走着回去不就好了，于是拽着人朝那个地址的方向走去。

　　他低头看了眼那个银发青年，一路上一言不发，只是被他握着手腕平静地走着。

　　那天背起对方下楼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和想象中一样，这个人其实很轻。

　　但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以一己之力带着另一个成年男性从爆.炸中逃生。

　　当萩原研二向大家详细讲述了在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银发青年拉着萩颤颤巍巍地挂在空中的画面所带来的那股冲击力仿佛还近在咫尺，松田阵平忍不住捏了捏那只手腕，不太敢相信这么清瘦的一只手臂竟然能迸发出支撑住两个人生命的力量。

　　清水清感受到来自手腕处的揉捏，脸色一言难尽：“你是变态吗？”

　　“……当然不是！”松田阵平知道是自己的举动引发了误会，脸上有点发热，辩解道：“我只是好奇而已。”

　　“我听过很多种怪癖……”清水清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像你这种喜欢手腕的，说起来其实还是比较普通的，不要自卑。”

　　松田阵平一时语塞，努力让自己不去理会那些古怪的话，以这个人的脑回路，更多的解释也只会让事情被越描越黑。

　　“刚刚在店里，我说不想和你交朋友的话是开玩笑的，我很感激你救了萩……还有，你这个家伙虽然性格有点古怪、脾气也一般般，但人其实还是挺不错的……”

　　他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目不斜视地走着的银发青年，轻咳一声：“不如我们交个朋友什么的吧。”

　　又过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松田阵平又捏了捏对方的手腕，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难道是耳朵突然不好使了？？

　　他认真地想了想，竟然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

　　“我在思考该怎么回答你。”清水清一脸正色地回答道。

　　“你就说一声‘好啊’不就可以了。”松田阵平无所谓地说道，却感到身侧的脚步突然停了。

　　清水清站定，虽然看不清，但还是转身面对那个黑发卷毛的警察，认真说道：“因为你说了很多话，所以我在想要说些什么回答你。”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几秒，清水清茅塞顿开，“好啊，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他们继续走在路上，松田阵平思考良久，还是忍不住把这句话说出口：“你有点呆。”

　　清水清翻了个白眼。

　　他们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松田阵平看着那人拿出钥匙摸索着去尝试打开门锁，有些看不下去，抢过钥匙把人推到一旁，几秒后，门顺利地被打开了。

　　“不进来吗？”清水清走了几步，才发现他的新朋友没有跟上来。

　　“打扰了。”

　　松田阵平在玄关处换了鞋，张望了一下一圈，房子很大，装修也都是很好的装修，就是没什么人气，甚至有点像是装修公司的样板房，他随口问道：“你家里其他人都不在吗？”

　　清水清凭感觉指了指冰箱的位置，“喝什么自己拿，我要绿茶。”

　　“喂喂拜托，我才是客人好吧……”松田阵平一边念叨着一边走向冰箱，打开后发现里面都是各种饮料和速食食品，他想到一种可能性，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绿茶，皱着眉关上冰箱门。

　　清水清半躺在沙发上，想起刚刚忘记回答的问题，百无聊赖地说道：“没有别人，就我自己住啊。”

　　松田阵平把瓶盖拧开，递给瘫在沙发上的人，他看着那个银发青年，沉默了一会儿。

　　“干嘛，怎么不坐？”清水清喝了一口绿茶，疑惑地问道。

　　“你这种一看就知道是个生活白痴的人，你家里人竟然放心让你自己住啊。”松田阵平的语气依旧轻松，但在对方看不清的模糊视线外，他的面色愈发凝重起来。

　　*

　　松田阵平接到上级的电话，对方咆哮着问他午休吃个饭的功夫怎么就跑没影儿了，为什么还不回去！

　　他匆匆告辞离开，在回往警视厅的路上，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刚刚的场景——

　　银发的青年敛着眸子，仿佛只是在讲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一脸平静地说道：

　　“我没有家人啊。”

　　*

　　清水清躺在沙发上，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他的新朋友不会是在可怜他吧。

　　虽然他没有家人，但是他有很多房子，约等于有很多个家。

　　他放空自己，出神地想，也不全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过一个人，一个只要一开门见到那个人，就让自己感觉像是回到家了一样的人。

　　视觉失灵的负面影响逐渐消退，明明视线投在一片白墙上，清水清的眼前却恍惚间浮现出一张许久未见过的脸。

　　“日本威士忌啊……”

　　他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沙发里，沉沉地睡去。

　　朦胧中，他终于想起，自从那个人把他留在原地后，他就再也没有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