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恋年华》田可心

16、他终究还是她的

　　从这个学年开始，学校大力发展素质教育，其中一项内容就是主题班会大赛。每周一下午的主题班会，学校派出老师和各班班长组成评审团，轮着到各个班观摩，然后评出一二三各等奖。

　　于是轮到被观摩的班级，那一次主题班会都会办得特别有声有色特别非典型，平常不会做的事儿、或者不会认认真真做的事儿，都认认真真做起来了。
　　这周轮到韩冰月他们班，周末之前布置了一些节目下去，免不了这些业务骨干身兼数职。临到了周一早晨还硬加了一个小品，必须要是歌颂老师的主题。
　　中午吃饭时间，班干部和文艺骨干们凑在一起一商量，拟了个大概的故事，搭了个班子，要韩冰月和沈晗演爸爸妈妈，小不点儿牟灵稚演孩子，何瑞芷演老师，大致讲一个爸爸妈妈要给老师送礼而老师高风亮节坚决不收的故事。

　　时间只有这么多，编剧韩冰月连台词都来不及写，只好惴惴不安地指望到时候临场发挥。因为这样子，上惯了台面的韩冰月一个下午都坐立不宁，生怕到时候演砸了场。

　　下午两节课下了之后，再过十分钟就到班会时间了。已经开始有评审团陆陆续续地搬着椅子来到他们教室里。韩冰月除了这个节目还有别的节目要盯，事到临头也只来得及跟其他演员们再过一遍故事梗概。
　　几个节目之后就轮到他们的小品了。韩冰月硬着头皮上去，开始指使沈晗：“孩儿他爸呀，眼看着就到教师节了。现如今这年头，不给老师送礼不行呀，咱小灵可穿不起那小鞋啊。说吧，这事儿你看怎么办？”

　　沈晗假装清清嗓子，做出一副父亲的威严形象，沉着嗓子说：“行，我这儿有今天刚发的奖金50块，孩儿他妈你就看着办吧。”
　　韩冰月柳眉一竖：“什么？50块！50块就想送礼？现在是什么社会你知不知道？”
　　沈晗赶快低眉顺眼：“知道知道，现在是妻管严的社会嘛……”

　　这句话一说出口，全体爆笑。韩冰月也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忍不住也趁着大家大笑的当儿笑了起来。沈晗狡黠地冲她挤挤眼，随之却也绽开了一个憨憨的笑容。
　　韩冰月觉得他简直太可爱了，这个家伙，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就是这次匆匆忙忙搭起架子的一台戏，收效非常好，他们的主题班会居然就拿到了全校第二名，而获得第一名的那个班级，据说班主任重视得跟好多科任老师都打了招呼，换后面连续N周的班会给他们用，请他们把那几天的课时先借给学生排练节目。
　　于是韩冰月班的这个第二名，就显出了极高的含金量。

　　而在这次出离默契的合作之后，再有爸爸妈妈的角色，同学们就想都不想就这么一指：“沈晗和韩冰月呀！”他们俩就此变成了小品夫妻档，无论是中文还是英文小品。演英文小品的时候，他们彼此称呼“dear”或者“darling”，让韩冰月的每一声都叫得特别发自肺腑中气十足。
　　韩冰月在这段时间里觉得非常满足。好歹我也做过他的妻子了，虽然是假的，也总好过连假的都没有过。

　　有一次演古装戏，他俩也是扮演一对夫妻，刚开始排练沈晗就有了意见：“我和韩冰月老是叫对方孩儿他爸孩儿他妈，也太没创意了，何况这个小品里面都没有孩儿呢。”
　　大家愕然：“那你说叫什么？”

　　沈晗便蹙了浓眉，在那儿认真开动脑筋，半晌，一拍脑袋说：“有了！”
　　他走到韩冰月跟前，学着戏台上看来的样子作了个揖，拉长了戏腔怪声怪气地叫道：“娘子——”

　　大家轰然笑喷了。韩冰月更是笑得不行，愣是从讲台上冲下来跑到了最后一排，抱着个椅子用椅背顶住肚子，吭哧吭哧半天才停下来：“沈……沈晗，你……你笑死我了！”

　　那是一段几乎无忧无虑的时光。韩冰月没有想太多。她很忙，没有那么多思前想后的时间，而且，她总是能跟沈晗在一起，饰演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的夫妻。她几乎要把戏带到了生活里，甚至开始傻傻地想望，也许有一天，我们真的也能变成这样子的一对呢……

　　然而假的就是假的，在真的面前，它就像玻璃遇到了钻石，不但同后者的美丽程度之间隔着天堑，并且，一击即碎。

　　那次秋游之后，班上开始流传沈晗和韩娜是天生一对的佳话，这些流言使得沈晗和韩娜更加无法自在相处，而他们的局促则使大家更加言之凿凿地相信其中一定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毕竟，最帅气的男生和最漂亮的女生，没有理由不组成一幅天造地设的图画。

　　韩冰月沉默地坐在自己的角落里，她和他演过再多的夫妻也好，这种时候，没有人能想得起她。
　　她看着这群孩子，心里萧萧索索地想：再过几年，你们就会开始听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句谚语，叫做“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是想到另外的那个自己，仅仅凭借美貌就能在校园里被陌生人叫出名字的那个女生，也是，同出色的男生全无缘分的那个女生。

　　但她随即又想到光彩照人的韩娜被玉树临风的沈晗紧紧抱在怀里、美人黯淡了美景的那些照片。是我太刻薄……她苦涩地想，这个世界上当然有很多璧人良缘的佳话，同学们并没有猜错。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人能比他们俩更相配的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全无怀疑无限真诚，因为，即使在她一笑倾城的另外那个时空里，她也从不敢认为，她比韩娜更配得上沈晗。美丽原是无法比较分级的，何况在爱人的眼里，惟有对方才是最美。

　　而如果换成现在这个我呢？那样一来，沈晗的爱情是否也会变成“好汉无好妻”的尴尬？毕竟，我这个样子，自然只是想要吃上天鹅肉的癞蛤蟆，又怎么算得上好？
　　想到这里，她不禁百味杂陈：安琪，安琪，为什么一定要我不够好，才有同他在一起的机会？而我只是忘了告诉你，假如我没有那么好，我就再不能同他在一起，不只是因为他不会爱上我，更是因为，我不会忍心，让他的生活，不那么完美。

　　不久之后，这群花样少年的圈子里又开始流行星座。鬼灵精怪的牟灵稚很快就成为星座专家，中午不少人留在学校吃饭，这段时间正好就可以作为大家玩儿星座的好时机。

　　星座一玩儿起来，自然就要开始做佳缘配对。牟灵稚绘声绘色地向大家讲解：“每个星座都会有自己的绝配，不过你们知道吗？不是任意两个这样的星座在一起就能绝配的哦，跟性别还有关系呢。比如说吧，风象星座，就是水瓶、双子和天秤，他们互相之间都是对方最配的星座，但是还有性别之分。比如，女水瓶和男天秤是最好的，反过来就不行；女双子则要跟男水瓶，也是不能反过来……”

　　一群少男少女围着她，听得无限神往，都觉得这东西真是太玄妙了，于是也很崇拜牟灵稚，觉得她竟然能搞清楚这么复杂的东西。韩冰月最大也只活到22岁，正是对星座笃信不疑的年龄，因此她虽然乖乖地坐在自己座位上写作业，却也忍不住支楞起耳朵听得一个字也舍不得放过。

　　然后，生活委员忽然“啊”地叫了一声，大家忙问怎么了，她手上拿着星座表，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们知道吗？沈晗就是天秤，韩娜就是水瓶，男天秤和女水瓶哦！”

　　大家顿时哇哇大叫起来，纷纷赞叹这太神奇了。韩娜家离学校近，她中午并不在教室里，但是沈晗在。大家这么一咋呼，他很不好意思，又觉得无奈，只好无力地反抗两句：“得了得了，你们无不无聊呢，搞这些西洋迷信！”
　　他越是这么说，大家就越起劲，在那儿自顾自地边起哄边讨论。韩冰月便看见沈晗可怜巴巴地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韩冰月，你看看他们，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呀，还不快救救我！”

　　她便对他笑了笑，自己觉得很惨然。但她嘴角边的梨窝一绽，看在谁的眼里都是蜜一样的甜。她觉得他这句求救的话说得非常矫情，有点像撒娇，又有点像得意，更像是担心没有加入在那群人里的她没听到这么一段话似的，总之，无论怎么听都不是不高兴的意思。
　　她便回答了这么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班长可管不了这个！”
　　大家一听，更是鼓掌：“咱们班长就是英明！”

　　韩冰月是一只双鱼，尽管曾经有人给她算过星盘，在她的星盘里，有60%是水瓶。然而那又如何？她始终还是双鱼，不是一只真正的水瓶。
　　她在心里同自己感叹：星座真是准啊！人哪能强得过命去？

　　这个时候，又一个潮湿刺骨的冬天已经开始。韩冰月更胖了，体重马力强劲地向120斤冲去。再加上穿得多，她看起来就像一只球。她已经不愿意也不忍心照镜子，好在她每天都梳同一式的马尾辫，已经熟能生巧，完全不需要镜子，也能给自己梳得一丝不乱。
　　然后，她顶着一丝不乱的头，心里很难过地想：我真是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