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她渣了暴君后跑了》风去留声

6、第 6 章

　　班施重新回到了云雀殿。

　　除了身上来自于朱岐的血，她没有一点伤口，就这么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原点。

　　一连三日，除了面生的宫人在门口送下饭食，没有一个人来，好似将她这个人遗忘了一样。

　　云雀殿内所有的摆设都没有变，屏风、香炉、石鹭处处华丽无比，一束阳光照射在金碧辉煌的器具上面，泛起一层恢弘。
　　如果不是殿外的嘈杂声响一直在提醒着班施陵国已灭的事实，她倒是觉得这里还是和平常一样并无变化：朱岐没有死，而她仍是他的一只掌中云雀，就如同这座宫殿的名字一般，永远挣不开，也躲不掉。

　　这一切都恍如梦境。明明那日自己还在这里小憩过，再回来已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殿内空无一人，班施孤零零跪在冰冷的地上，脑袋僵硬地转向殿外，没有焦距，只是这么无意识地看着。
　　然后，她慢慢起身，触碰殿门时，她听到了来自外面的嬉笑之声。

　　“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也值得我们在这里专门看守？”

　　“有此美人在此，兄弟几个看着却吃不到，他奶奶的，真是难受啊……”

　　“你那日也看到了吧……那白花花的腿、那小腰、皮肤白的都能发光，若不是上头有令，我早就……”

　　“朱岐死了，她就是个无主之人，有什么怕不怕的……”

　　“还是算了吧，你忘了殿下的规矩了吗，且慢慢等着，她一个囚奴而已，在这王宫里还不是我们嘴里的一块肉，跑不了的，早晚有机会能吃到，到时候咱们兄弟几个……”

　　轰然刺耳的大笑声中，班施默默松开了殿门，一步步退了回去。

　　她能想象到外面那几个人的神色。

　　估计和前几天押他过来的副尉一模一样吧。

　　那一日，她尽力裹着褴褛的衣衫，跌跌撞撞跟着副尉一直走，最后被他一把推了进来，她惊魂未定，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没想到副尉什么也没说，砰的一下关上门离去了。

　　于是这几天她只能待在令人发疯的忐忑不定中。

　　邪恶、危险，眼里是浓浓的把她拆骨入腹的欲|望，身为女人，她太明白这种眼神了。

　　班施神色恍惚，一步步走到铜镜旁，看着铜镜中倒映出苍白美艳的一张脸。

　　毫无血色。

　　白的像一只鬼。

　　上面还带着来自朱岐的、早已经干涸掉的血，仿佛眷恋不忍离去一般，停驻在她苍白的小脸上，留下一个个糜艳浓稠的血斑。

　　班施面无表情看着铜镜，手慢慢覆上脸颊，瞳孔涣散了几分，仿佛神游天外。

　　然后，她羽睫一颤，猛然打了个激灵。

　　她离开铜镜，快步走到银盆旁，开始一遍遍地、不断清洗着自己的脸。

　　。

　　处理完大大小小的事情，楚琼文思谦两人风尘仆仆地回宫了。

　　王宫正殿，此刻正设宴庆功，庆祝这场久违的胜利。

　　昔日的朱岐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坐在正中央的楚琼。

　　楚琼端坐在席位中央，神色淡漠无波，两边的将士坐了一列又一列，宴席一直摆到了宫殿外面，各色的佳肴美酒飘荡在大殿内，肆意挥发着香气，令人迷醉。

　　将士们打了几天的仗，都饿得头晕眼花，哪还受得了这等香味。他们悄悄看了眼高台之上的楚琼，没人敢轻举妄动，都识相地没有动筷。

　　文思谦把玩着手中的酒盏，看了看台下神态各异的将士们，觉得有些好笑，又抬眸看了一眼高座之上的楚琼，见后者不为所动，他微微一笑，倾倒了一杯酒液，起身举杯，遥遥道，“众位将士们都辛苦了，我先敬各位一杯，这一杯酒，我先干为敬。”

　　他仰头，缓缓饮尽杯中酒水，然后手腕反转，倾倒时无一滴酒液流出，嘴角淡淡噙着一抹笑。

　　见文思谦如此，其余人等皆纷纷举起手中美酒与之共饮，静默的气氛开始活络了起来。

　　等众人喝完第一杯酒，楚琼站起了身。

　　气氛停了一顿，众人皆静静目视他。

　　楚琼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仰起头，举杯饮下了一杯酒。

　　众人目视他饮完，见他垂下酒杯，神色平静无波，缓缓道，“诸位近日都辛苦了，今夜本王不作约束，各位尽兴。”

　　有了这句话，将士们终于放下了心，宴会骤然变得喧哗起来。

　　起先举止还甚为得体，然而酒过三巡之后，酒意让他们开始原形毕露，将士们不再拘礼，而是快速地抢夺着食物，有些士兵甚至直接丢了筷箸，用手拿起硕大的肉骨头咀嚼猛吃，菜肴溅了出来，宴会变得凌乱起来。

　　楚琼神色淡淡，说完那句话之后便不发一语，常年的兵戎生涯让他就算是坐着，腰身也挺得笔直如松，他一个人沉默地一杯一杯饮着酒，额头上的花钿在烛台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冷艳神秘。

　　文思谦饮着美酒，托着腮，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座下的乱象，鼻端飘过一丝香气，一只带着脂粉香的纤纤玉手伸了过来。

　　“大人，妾来为您斟酒。”

　　香气带着甜丝丝的陶醉，文思谦忍不住抬起头打量来人，“哪里来的美人？”

　　一个袅袅婷婷的曼妙美女立在他面前，低眉顺目，柔声道，“妾曾经是陵……是朱岐的人。”

　　文思谦点点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她的模样，笑道，“这朱岐果然眼光甚好，卿甚美。”

　　“多谢大人垂怜。”

　　“过来。”文思谦抬起手，稍一使力，美人就软软地跌到了他的怀里。

　　他把玩着酒盏，笑道，“你就来伺候我吧。”

　　“是。”美人柔柔应了一声，温顺地为他斟满酒液。

　　文思谦扬起下巴尽数饮下，又低头看着她，笑了笑，余光中瞥见一抹妖娆的倩影直冲高台而去。

　　他掀起眼帘，疑惑地嗯了一声。

　　又瞥过去一眼，文思谦脸色微变，他将美人抱在怀里，坐直了身子，朝那抹倩影喊道，“等等——”

　　但是已经晚了。

　　妖娆的美人已经一步步越过人群，走上高台，直奔楚琼而去。

　　。

　　殿外今日撤了看守，班施跪在殿内，远远听到了一声声缠绵悱恻的丝竹之声。

　　她一时恍惚了起来，竟有些分不清这丝竹之声究竟是朱岐在笙歌起舞，还是萧军的庆功宴。

　　但是远远传来的嘻骂笑闹之声拉回了她的理智，仿佛在提醒着她，如今已是今非昔比。

　　这里已经成为了萧军的地盘。

　　此刻的她不是朱岐的妃，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亡国奴，在这偌大的王宫里，随便一个人动一动手指，她就能够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莫名其妙地，自己活了下来。

　　她不知道为何最后自己没有被杀死，但是她很清楚，整个王宫里有且只有一个人发话，她才能从刽子手中全身而退、全须全尾地活了下来。

　　萧王，楚琼。

　　那个男人，为什么又改主意了？

　　班施不由自主想起了楚琼的那一双异瞳。

　　朱岐的眼睛狭长，所想所思皆毫不掩饰地外放，眼底是簇簇的火苗，是野火燎原的疯狂火焰，而楚琼的眼睛则完全不同。

　　男人的眼睛深邃、诡谲，如同一眼看不到底的沼泽，只看一眼，如坠深渊。

　　那种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的恐惧重新爬上她的心头。

　　或许楚琼不会像朱岐那般杀人如麻，但是第一眼的印象太过于震撼，班施不可抑制的从心底害怕这个男人。

　　面临死亡，她选择了从容的接受，但是死里逃生之后，这又是另外一种心境了。

　　这感觉就像是一个准备自杀溺死的人，在慢慢坠入死亡之前又突然呼吸到了来自求生的空气，这种回光返照的感觉只会让一个人不顾一切地抓住它，从而拼命地活下去。

　　若不是幡然醒悟，她差一点都要把自己的命赔给朱岐那个畜生。家破人亡的人是她，如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也是她，朱岐对她所做的一切，就算死一万次也不足惜。既然老天又留了一条命给她，绝不是让她随随便便这么死去的。

　　不能死，她还不想死。

　　至少不是在这里，在现在。

　　班施攥紧手心，望向殿外繁盛的海棠树，目光渐渐坚定。

　　她要活着，无论是用什么办法，她都要活下去。

　　。

　　行军打仗或是宫宴场合，文思谦从没有见楚琼碰过任何一个女人，他从来都是孑然一身。

　　当然，妄图接近他的女人，也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长时间如此可称之为自律，但若是一直如此则是近乎于严苛的某种戒律。
　　文思谦虽然好奇，但见到女人上前都会第一时间替他挡下，这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次算是慢了半步。

　　此时此刻，文思谦第一时间蹦出两个字：坏了。

　　楚琼正在沉默地喝着酒，鼻间忽然飘来一股浓郁的脂粉味。他抬起头，一名楚楚动人的美人正站在他面前。

　　“殿下，妾来为您斟酒。”

　　美人长得美艳动人，身段妩媚如蛇，正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楚琼微微皱起眉，不动声色，心中冷笑一声。

　　这群朱岐的后宫，他明明要求下面人打发了的。

　　行军御下，为着将士们浴血厮杀，楚琼大多数可以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宴席中半路出现美人他也不感到奇怪，不过是底下那群人邀宠附势的伎俩罢了，只是这方式从来对不上他的胃口。

　　楚琼移开目光，淡淡道，“不必。”

　　美人走近楚琼，盯着他的脸，只觉得心口抑制不住地跳动着。

　　眼前的男人寡言冷峻，有一种说不出的迷人气质，比酒香还要醇上几分。朱岐已经算得上俊美如铸，眼前的男人却比他尤甚，而又有着朱岐所没有的轩昂气魄。

　　美人微愣，一时间痴了似地心驰荡漾，扭着腰又朝他挪了几步。

　　“这里不需要你侍候。”楚琼再不抬头，声音冷了几分。

　　“殿下，就让妾来伺候您吧。”美人动情地看着他额间的朱砂钿，不死心地贴上去，声音魅惑如丝，“一人独酌，您不觉得寂寞吗？”

　　楚琼停止了饮酒，修长的指节握着酒盏，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劲瘦手背现出凸起的青筋。

　　男人一直不动声色地端坐着，此刻的举止让他的肃穆之下多了一丝慵懒的随意。

　　美人看的两眼发直，有生之年竟不知道自己还能盯着一只男人的手感到了口干舌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楚琼，一步一步地凑了过去，想要靠的近一点、再近一点。

　　突然间，美人面色一僵，美丽的小脸慢慢扭曲成一个恐怖的模样，凄厉地啊了一声。

　　文思谦摇摇头，惋惜地叹了一声。

　　楚琼收了腰后横刀，动作只在一瞬间，美人面如金纸，脊背一歪，忽地栽倒在了地上。

　　地上多了一只手，这只手刚才差点碰到楚琼的衣角，如今被一刀斩断在了地上，僵直地一动不动了。

　　高座上传来如此激烈的响动，宴中的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喧哗声戛然而止。有几个校尉的脸色难看更甚。

　　楚琼面色不变，冷冷睨着美人，“不是告诉你不必了吗？”

　　已有宫人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拖掉哀嚎不止的美人，匆匆地跪下拖干净流血的地面，楚琼顺便站起了身，双手负在背后，从高座之上缓缓走了下去。

　　将士们纷纷垂下头，沉默了下去，楚琼目不斜视地经过他们，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所到之处，沉默于是像一场无声的瘟疫一般越扩越大。

　　直到楚琼走出了殿门，文思谦第一个回过神来，安抚了一下怀中花容失色的美人，连忙起身举杯，朝台下温和笑道。

　　“诸位不必惊慌。”

　　“一点插曲而已，我们继续。”

　　。

　　远离了喧嚣吵闹，楚琼只觉得耳根清净了几分。

　　他揉揉眉心，脑袋有些昏沉，趁着夜风消散一下有些微醺的酒意。

　　王宫已经规整如新，看不出来刚刚不久才经历了一场血战，但是他仿佛仍能嗅到一股经久不消的血腥硝烟之味。

　　如今陵国已经成功攻陷，他也有了几分闲情逸致来好好审视这里的楼阁亭台、一草一木。楚琼缓缓踱步在殿外石阶上，皎皎月辉为他投下一道冷肃颀长的影子。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远离了宴席，踱步到了远远的后殿。

　　后殿已经沦为一片黑暗，宫人妃嫔们已经被他杀的杀放的放，如今没有一个人留在这里。

　　不对。

　　楚琼停了下来，望着后殿隐隐亮着烛火的一处。

　　一片漆黑的后殿中，一抹灯火如一豆孱弱的星火，那里是唯一的光源。

　　剑眉微微蹙起，楚琼目光静静望着那一抹亮起烛火的方向，有些疑惑，似乎正在思考是谁。

　　然后，他松开眉目，抬起脚步，朝那座亮起烛光的宫殿缓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