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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皮格马利翁 ...
那是一个多事之秋,表面意义上的、忙碌的秋季,杂事把我的时间铺得比地上的落叶还要满。
当时我为这种重复枯燥、应接不暇的日子怏怏不乐,幻想着稀奇古怪的经历来调味生活的白水————但是用自己能给出的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发誓,我真的只是叶公好龙:我从没,从没指望过,在路边由于心不在焉造成的一次跌倒,会真的让我一抬头已然离开了这个世界。
人在重心骤然变化的瞬间会本能地挥手稳住自己,这造成了我几乎是用扑的姿势,倒在了那个人的怀里。然后便被搂得更紧,想赶快挣脱约等于不可能。
一只手绕过我的后颈,轻缓地穿插进我的头发之中。抬头我见到了这个年轻的异国男人,平心而论我是正常人,所以他的容貌自然要我忍不住心跳漏了一拍。
接住我的是个出奇英俊的男子,腰肩笔挺,前额高爽,薄唇性感,目若朗星。在并不亮堂的环境光中,他的虹膜呈现出罕见的红色。
红是激情如炽,爱意奔流。
“晚上好,我的加拉泰亚。”
他的声音和他的面貌一样迷人,我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处在陌生的环境里,而他穿着现代罕见的复古西服。
我惊慌起来,左顾右盼,身边的一切都不复熟悉的模样:我的名字当然不是他说的“加拉泰亚”!
他就笑起来,自称叫做“杰克”,又问了我的名字,便牵起我的手:
“听过皮格马利翁的故事吗?古希腊的雕刻家为自己雕刻了一尊美丽的女性雕像,向她给予爱情,称呼她为‘加拉泰亚’……我不是雕刻家,而是一名画家,我不爱伦敦的女人:这段日子里,我一直在描绘令我心驰神往之人的模样,一点点地填补她的一颦一笑,她的顾盼神扬。终于我的创作成功了。”
我愣住了,这种呆滞在他亲吻我的面庞时达到了巅峰,仿佛自己真的是一尊雕像,不,应当是一张画,维持着姿势就无法动弹一样。
“我梦想成真的爱人,我一生的加拉泰亚。”杰克的气息扫过我的耳后,要我忍不住一哆嗦。
这个反应居然取悦了他,一种餍足般的轻笑在这间屋子里弥散开来,等笑过了,他放开我对我单膝下跪————一来就求婚?!
我们才认识多久啊!我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我这个僵住的人唯一的反应,便是把眼睛瞪得更大了,一堆杂七杂八的话全部被塞进了眼神里面。
“不用担心,”杰克又伸手握住我,掌心微凉,“你一定认识我,因为我心里的爱人会分享我的秘密……在我的体内,还存在着另一个懦弱无能的家伙,但很快,我就会解决掉他了————”
这时候他突然起身,一把就掀开画架打开了后面的暗格,五把亮白的尖刀整齐地排列在里面。杰克把它们拿到我手里,我发现它们的手柄位置,似乎缺失了什么,更像是只有刀刃没有附着物……我忽然意识到末端奇特的造型,非常贴合人的手指关节。
他说在他的体内,还存在着,“另一个”?
我脑海中闪过玻璃破碎的声音,猛地抬起头看他的红眸:“开膛手杰克?”
还没有去庄园的杰克?!人家一穿越直接进庄园游戏,要不然也得偶遇个作案现场,我这是什么情况?一来,这位将来的监管者大人,就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热情洋溢地给我求爱?还是货真价实的坏孩子?
等等————他居然对我求婚了!我惊讶得捂住了嘴,因为杰克再次对我单膝跪地,取出了怀里的戒指————
“既然如此,你会害怕我吗?”他问,猩红的眼里似有光芒千回百转,“如果成为我的妻子,还会害怕吗?”
我激动得颤抖,我当然在见到他以前就认识他,我还喜欢他————爱情就像是一道锋利炫目的闪电劈中我,使我把一切顾虑和犹豫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只伸出手颤巍巍地,让他将耀眼生辉的戒指套上了我的无名指。
我扑到杰克的怀里,(此处省略几个字)我把脸藏起来,就由他横抱起来,一直向卧室走去。
(此处省略几个字)杰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再一次问了我害不害怕他。
我想摇头,但考虑到黑暗中他看不清,就改为说话,还带有颠鸾倒凤后的遣倦:“有一天人们回顾往昔,他们会说,是你催生了二十世纪。”【1】
杰克低笑了一声,将我又揽到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呼吸终于变成了沉眠的均匀与安宁,我这才勉强松了口气,换了个姿势疲倦地睡去。
……我怕得要死。
这之前于我而言,杰克从来都是虚拟的。记录他开膛破肚之“功绩”的文字和我隔了道迫真的屏幕:正是这种安全感使我毫无顾忌地喜欢他的优雅迷人。
可是如今切实地穿越到了他身边,我是个正常人————无论他如何对我示爱,无论他的外形多么有诱惑力,我的求生本能怎么可能不催促我、以恐惧的形式保护自己!我还得忍住所有尖叫逃窜的、发自内心的冲动,硬着头皮和他【此处省略】!
该怎么办?我的梦里全是阴深的小巷、逃命的第一视角!累得我一觉之后还是疲惫不堪,使我很早便睁开了眼睛,不敢再睡下去。
此时一道单薄的晨光透了进来,洒在了枕边人安静的睡颜上,呈现出贝母般的光泽。这使他显得如此惹人眷念、如此无害。
我就这么看着杰克的眉眼,他的睡眠令我的恐惧稍微减缓了一点,这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他的推演:“我现在是坏孩子,因为好孩子睡着了”。
还是个青年人,他细密的睫毛轻轻一颤,朦胧地睁开了红色眼睛。
红是迷惘温和,迁就无措。
我意识到,他现在是好孩子,因为坏孩子睡着了。
我还想到了,这两个人格的记忆,印象中是不能共享的。
所以,所以杰克一睁眼时,我还没来得及起床————他便会,发现,他自己,和陌生的东方女人,(无衣物)躺在一起……
现在起身套衣服来不及了,因为好孩子比我清醒得更快,他先是很正常地一愣,然后被子都不用掀便明白了情况。
我不去看也能知道他脸上糟糕的表情,但真实情况比我想的还要糟糕:因为后来好孩子告诉我,坏孩子只会暴力犯罪、不会性/犯/罪,找女人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自己更是连接触都不敢。
详情请参见被【省略】的情况……只是他没有寻死觅活,也没有怒火中烧。我猜他估计用“自己好歹是个男人”强行心平气和下来,这才翻了个身背对我,咬牙切齿地说:“卫生间出门右拐。”
估计我对这反差态度一点也没有不满的顺从,会令他疑惑————“天,这个女人竟然不奇怪于我第二天一早就这么冷漠,看来她已经知道我的情况了!那她岂不是他的同伙!”————此乃后来,好孩子老老实实告诉我的当初心态,“要防着她!可怕的女人!”
他还这么想过,“然而毕竟和‘我’……我还是会负责的,在自己底线内”————从开局的震惊中缓过来的好孩子,如是考虑。
因此杰克对我没有更恶劣的态度了,只是让我穿好衣服,离开卧室把并不必要的隐私留给他。
而醒来的人确实是好孩子,这也令我放松下来,套上自己的衣服去了卫生间梳洗。结果我刚用冷水卸去疲倦,他便猝不及防地进来了。
坏孩子温情脉脉地亲吻我的脸颊和嘴唇:“早上好,我的加拉泰亚。”
“亲爱的,早上好。”我勉强用生涩的技巧回应他,心里面泛起了惊涛骇浪:又换人了,原以为白天多为好孩子……看来好孩子存在的情况真的难以为继。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好孩子虽迄今为止没和我说上两句话,但我已经把他视为自己恐惧中的依靠了:只有我和他承受者最直接的,开膛手的阴云,所以他不能彻底消失啊!
坏孩子拿出时下最新颖的衣裙装点我,亲自帮我系好复杂的抽带,然后他从后面搂着我的腰,看向镜子里柔情蜜意的男女:“虽然给你准备了衣裙,但难免有考虑不周的地方……我带你去商场逛逛吧。”
他给我戴上了大大的帽子,将我的脸盖在了宽阔又带纱的帽檐下面,这才陪我出了门,一辆双驾马车等在外面。
说是要带我出门购物,但坏孩子说得先去东区边缘一趟,因为他想和我完婚,首先要给我办置身份:我是东方人,而伦敦东区的莱姆豪斯正是唐人街,他得在那里帮我安排安排。
这无须我做什么,他下了车留我在里面等他,自己消失在杂乱堆积的砖砌建筑中。
我透过车窗偷偷打量外面,这到东区的一路都是不敢恭维的街景,难以想象是如日中天的大英帝国的首都……当然莱姆豪斯也一样,作为唐人街哪里有什么中国风街坊?和其他区域一模一样!
这时候我看见杰克回来了,本来他应该已经上车了,但是突然有个女人撞到了他的怀里。
……于是,我再一次涨了见识,亲眼目睹了妓/女揽客,我几乎忍不住想亲自赶她走————她真不知道自己在招惹谁!
对于陌生女人的纠缠,杰克一开始还保持绅士风度彬彬有礼地回绝,却在话还没说完时,就突然停顿了一下。旋即变了脸色,几乎是用甩将女人推离了自己身边,丝毫不顾她跌倒在地的狼狈径直上了马车,登上脚踏发出沉重的声音,连带着整个车都在震动,昭显着他的不悦。
看来那一瞬间他们换人了。我瞧着杰克眼里的陌生与戒备,却是放松了下来:曾听说过一群科研人员在海岛上遇见了不怕人、主动靠近他们的珍稀海雀,这本来是很可爱的相遇吧?然而他们疾声厉色地赶走了小海雀————不能要这些动物不怕人,因为出现在这里的人,有可能是科学家,也有可能是偷猎者。
好孩子重重地舒了一口气,问我此行是要去哪里,陪我继续。
马车调转驶回伦敦西区,于是那些脏乱窘迫消失得一干二净,我们去了中上层光顾的商场。
此时是十九世纪末期,现代商场的雏形出具。坏孩子有给我准备衣物,我考虑后也只需要添置些习惯性的生活用品……这时候我看到了出售绘画器材的地方。
总要做些使自己内心好受点的事情吧,终日惶惶不安,难不成没等开膛手把我怎么样,我竟将自己吓出问题?我得试着荡涤心神,好维持着在坏孩子面前,像天使一样低眉敛目的爱情。
这便是绘画,作为被“创作”出来的加拉泰亚,我真的有与杰克相近的地方,那就是我也将画画这一爱好,发展成了一种安抚内里的手段。
好孩子看着我以一种心怀期待的眼神,拿起货架上的画笔和颜料,微微眯起了他素来迷惘的红瞳。后来他承认,“那一刻在另一个人身上看见了自己”。
所以他终于打破了这次同行的沉默寡言,用内行人的角度介绍起来这里的画具。
“谢谢你杰克,这里商品包装和我熟悉的样子有所出入,我读起来颇为吃力。”
我很高兴这种逐渐热络的氛围,这令我感觉到自己不再是唯一的正常人,便也热切地讲起后世的艺术,逐渐不再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而聊天,而是为了交流爱好而谈论。
好孩子其实和没有显露不正常的坏孩子很像,一样的举止文雅谈吐复礼,一样的风度翩翩温柔体贴,也不刻板而是懂幽默也有涵养……等我不知不觉和他了解完十九世纪绘画艺术后,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讲了不少现代流行。
“呃……”我眨了眨眼睛,“你不觉得我有点奇怪吗?”
“嗯?所以呢?”他纯良地也学我眨眼睛,“你是远东国家的人嘛?”
“……我还是远东国家的未来人呢————你一点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出现的?”
好孩子诚恳地摇头。
所以我也诚恳地倾诉,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突然被坏孩子用未知的手段弄过来,还被他叫做加拉泰亚的事情。
“他说我是他为自己创作的理想爱人,所以没有欺骗我他是什么人、以及你的存在……可是,可是我宁可他骗我!”
我不敢太激动地流露情绪,因为好孩子说他有些倦意:这是坏孩子将要苏醒的征兆。
于是我吐露自己的状况,他未及赠予只言片语,便不得不留我独自面对我的“爱人”了。
……杰克真的没有瞒我,他坦然地告诉我,晚上要出门,做什么不言而喻。我害怕起来,竟然也勇敢起来————许是他对“加拉泰亚”的热情洋溢给了我勇气吧,我居然缠着他要他晚上陪我。
坏孩子出乎意料地好说话,他把指刀干脆地一放,就回搂着我吻了下来:“不去了。”
(此处省略几个字)
然而当我放下心来,倦意汹涌澎湃之时,杰克起身给我把被子盖好:“接下来就好好休息吧,我给你带早餐。”
他还是出门了,我蜷缩在杯子里,感到阴冷的黑暗包住了自己,不断地渗进到心里面。
“人间至苦,是付出而不为人所知所解。”早餐时间还是坏孩子,他把我抱在膝盖上,餐桌边放着一踏新印的报纸。
白教堂妓女遇害的新闻大咧咧地呈现于头条,杰克没有看报纸,而是这样给我切割早餐的吐司。
等我像嚼蜡似的咽下一小块后,他用冰冷的手抚摸我的脸:“现在,有我的加拉泰亚了解了。”
从那之后我放弃了晚上不让他出门的无用功:只要他想,我睡着了怎么也能走人。一种血腥的错觉逐渐萦绕在我的全身,使我在梦醒时分总感觉到恐怖的铁锈味,这种味道在我摸到身边冰冷的床铺时越发凝重。
黑暗尚有光可以穿透,而迷雾只能等待它消弭。我内心不安在增长,危险也与日俱增,唯一好受些的时光是属于寥寥无几的、好孩子的苏醒。坏孩子其实撞见过我梦醒时的不安,当时他安抚我说,“很快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啊!”终于有一次我在半夜惊醒,原以为又变得空无一人的身侧,居然依旧躺着杰克。
他呼唤我的名字,安抚性地抚摸我的头顶,我察觉他居然是难得一见的好孩子,这才平复下来。
“求求你!”我无助地躺在他怀里,忽然冲到他的嘴边,仿佛一吻嘴唇,就可以出其不意地抓住嘴里吐出来的同意一样,“好孩子,多维持自己的存在吧!我只有你了,只有你在支撑着我不崩溃了!”
好孩子沉默刹那,低头回应了我的吻:“……好。”
他做到了,我们第一次度过了完整的一个白天,好孩子带我乘上马车,出了伦敦城区,一起去到郊外的小山坡上写生。
时维仲秋,金黄色的叶子把小径铺得满满当当,踩上去松脆不已。
我难得活跃起来,这满地的落叶只叫我想起穿越以前的那一次滑倒,于是这次也满怀希望试图……结果我确实脚滑了,杰克眼疾手快把我接住,居然还“笑话”起我来。
“杰克!”我不服地假装恼羞成怒,结果一开口一片落叶居然就这么好巧不巧地飞扑到了我的脸上,直接让好孩子看热闹成功。
“好了……”他给我把落叶拿走,笑着给我擦干净脸上的露水,写生结束后他还帮我拭去了不小心蹭到的颜料。
然而这点小小的插曲,只是两个没有恶意的人的相偎相依,绝大部分时间我们都以各种形式面对着坏孩子的阴云,巅峰随同好孩子在书房发现坏孩子的留言而到来。
“怎么了?”我一无所知地走过去,从僵硬中回神的好孩子,一个转身将书桌遮挡得结结实实,但他终究慢了一步。
那一瞬间我还是看见了书桌上,半个用报纸包裹的深红色肉块,以及纸条上写着“寄出去”。
我知道反胃是正常反应,尤其是想起曾经在这张桌子上和他……我更担心自己怀孕,虽说他居然会做保护措施,但这年头安/全/套的质量我压根就不敢信。
好孩子连忙给我请了医生,待一堆长篇大论后,他送走医生,给我简明意骇地总结:“没事。”
我终于放心下来,疲倦地栽倒在他怀里。
我不知道这种精神上的依靠是不是爱情,可我觉得我爱上好孩子了……本来以前杰克为我喜欢的地方,就有许多是体现在好孩子身上。
他没有多说什么,他的嘴已经捷足先登封住了我的所有言辞。
直到我终于得以松口气,才告诉他:“杰克,你知道我来自未来,历史记载,开膛手案件有五起,报纸显示如今已有四起……我记得最后一个受害人的名字。”
她叫玛丽·珍·凯利,尸体发现前晚,曾在酒吧喝酒……时间是十一月九日,快了。
我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好孩子:“阻止他!谁说我们做不到!”
好孩子点头,红眸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只是,我不能亲自去见凯利,不能让她对我这张脸放下戒备……我会雇人去提醒她,在这之前————”
红是温存眷念,情意绵绵。
现在白天的时间对好孩子变得相对宽裕和安全,于是我和名为杰克之人在此彻底相爱,完全属于彼此。
其实在他身上,强烈的罗曼蒂克的秉性可以和平静的理智,几乎可以和冷静的理智并行不悖,坏孩子能在极端时间内从嗜血转变为含情,好孩子也可以于转瞬间在迷茫和果决中切换。
时间振动着它硕大无朋的翅膀一往无前,毫不停留地飞向1888年的十一月,这一天,礼服店送来了杰克给我订的婚服。
我将珠光质感的白裙挂好的时候,杰克微笑着走到我面前,那是属于好孩子独一无二的柔软与温和:“虽然你已经答应成为我的新娘,但是我还是要从单独的‘好孩子’角度,将这枚戒指赠予你。”
他把银光闪闪的婚戒放在我的掌心,我微笑着将其收好、或者说,藏起来更为恰当。
我这只手上还戴着坏孩子最初给我的戒指:它上面虽然有镶钻,但环身的质感有些奇怪,不像是我认识的任何一种金属与玉石,其实我用过牛骨梳子,就一直逃避性地去想这枚戒指究竟出自哪种“动物”的骨骼……
过了一会儿当我试穿婚服时,已经是坏孩子在帮忙了,这个时期的礼服远比后来复杂难穿,他倒比我整理得还耐心:“还有一套,晚一点店家才能送过来。”
这时候门铃响了,杰克出去查看,我偷看发现来者是好孩子安排去救玛丽的人。我们事先约定过,假如那人碰上了坏孩子,我就偷偷用一些标记和手势,作为要求他演一出“找错了人”的示意:这要求虽然很奇怪,但钱到位人家便欣然接受。
我看着杰克出了院子,已经要走到那人面前,正准备从窗户探头比划的时候,突然见到偏门来了一个陌生女人————她还直接用钥匙打开了?
我匆匆比划完就跑到侧门,问那女人是谁,为什么有钥匙进来。
“我叫玛丽·珍·凯利,是这家男主人叫我来的……”她也惊疑地打量我,“杰克先生在吗?”
她怎么自己找上门了!我被这突发状况搞得不敢深思,只知道我必须让她跑————我学着当初好孩子那样,焦急得几乎可以说是恶劣地赶她走————
然而我能有个什么威慑力?凯利只是觉得奇怪,并不怕我,她还犹豫着指望见到杰克。便是这种无能的驱赶,使她失去了最后的生机。
杰克过来得很快,是坏孩子。
“这么紧张做什么?”他的声音温和依旧,却无法使我忽略他攥住我胳膊时,不容抗拒的力道。
我被他几乎是用拖带回了屋内,凯利也被要求跟着进来。
————她不知道她走进的是什么地方啊!她只知道作为一个风尘女子,要服从付了好价钱的客人的奇怪要求,于是门一关,这间屋子也就成了墓室。
坏孩子松开我,他没有绑我,当然我也跑不出去。他脸上还挂在那种微笑,同样的脸同样的表情却瘆人无比。一来到乖顺的凯利身后,他就把手放在了她的双肩上,从我的角度隐约可见藏在袖子里的刀刃。
他喊了声我的名字,又说:“亲爱的加拉泰亚,中国人的婚服是红色的吧?”
我猛然意识到他的意思,然而开膛手的动作远比我的反应速度快得多,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凯利连惨叫都没来及发出,鲜血便从她的脖子奔涌而出,径直溅到了我的衣服上。
瞬间的滚烫鲜红,几乎要把我灼伤,一种发自内心的崩溃令我几乎疯狂地维持不了静止状态————人的勇敢和胆怯碰到危险这一极端就区分开来,胆怯使我溃逃,勇气使我不顾一切地冲到了窗边,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抢先扯开了窗帘,下一步是推开窗框爬上去然后跳————
等等,这是什么动静?
我忽然听见了杰克游刃有余的轻笑,这时候门口传来了异响。
我不由自主地扭头,看见杰克猛地拉开房门,门外是送另一件婚服过来的人,他转身想跑却被绊倒,于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拽进地狱。
伴随着液体飞溅的声音,我沿着墙壁缓缓滑下,两具新鲜的尸体横在我和杰克之间,我觉得我就是第三具,他过来了。
“你爱上他了?”坏孩子在我面前蹲下,红眸里是残忍的探知欲。
我竟然还能正常开口,竟然还能和他周璇:“你们,不是同一个人吗?!”
“不必拐弯抹角。”他直接打断我,“因为我足够了解你,在遇到你以前,已经在心里完整地设想出了你的性格、你的思维模式……这些天你的强颜欢笑暗自惊恐我都看在眼里,你瞒不过我,我是最了解你的人。”
随后他取出一个眼熟的戒指举到我面前,是好孩子送给我的:“所以,就算我看不见你做了什么,也能猜到你做了什么。”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挣扎的?我认为我是我自己,但在他面前,我真的一览无余如同他亲手的作品:“是啊……那你也应该清楚,我爱好孩子。”
绝望带了解脱般的宁静,比起陷在泥潭里缓缓地淹死,反而要好受得多,所以我继续说:
“杰克,我在遇见你之前,就喜欢你了啊,可是,可是血淋淋的尸体摆在面前,你这么了解我,应该知道,正常的,是我————我会害怕,我没有安全感……我,不信任你。”
“那么,你应当对我有对等的了解……我的加拉泰亚。”坏孩子把滴着血的指刀靠近我的脖子,我闭上眼睛静待死亡。
下一瞬,外面传来了几乎失控的警笛,我在霎时的错愕后,意识到因为我先前的溃逃使得这间屋子窗户大开,显然发生的事情被看了去。与此同时尖刀无力地滑落下去,杰克倒在地上挣扎起来。
突发状况来的快去得也快,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对策,他就停止了挣扎,起身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好孩子极短地笑了一下,随后迅速扒下我染血的婚服:“我赢了,快,这里有间地下通道————”
警笛声越来越近,他随手拿起一件女袍披在我身上,拉开了地道的入口:“从这里出去,一直往东到莱姆豪斯,有一户姓范的人家,我委托了他们照顾你。”
我被他拽到入口,不容置疑地推了进去,连忙拉住他的衣摆:“你呢?”
他把我的手拉开:“我贻害无穷,我该为自己手上的事情付出代价……我决心被擒获。”
“不,不……”我发现自己这时候翻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恐,是以往坏孩子给我的恐惧远不能及的。视线刹那便被眼泪淹没得模糊,使我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这不是你的错!不该你!我们要一起走……”我语无伦次地请求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杰克最后吻了我,便毫不犹豫地将我关在了地道里面,连同那一声“再见”。
同一时间,我听见了许多人破门而入的声音。
我看不见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敢去想象。我只是跌跌撞撞地往杰克说的方向跑,地道里面墙在发抖,天花板要压垮我,我终于到了外面,枯叶给风吹散,又聚成一堆,把我绊倒,我就这个样子伏在地上号啕大哭。
等哭过了,我红肿的眼睛终于看见了四周的人,他们也在看我,他们穿着熟悉的衣装。
我任由他们拉起来,我看见自己也穿着穿越以前的衣服,于是……这是一场永别。
忙碌的多事之秋结束了,我频频摩挲手里两枚戒指,只有它们的存在能提醒我这不是一场梦。我没有去查历史上开膛手的消息,却总是忍不住开游戏,又总觉得对面用“杰克”的概率很高,而且几乎频频针对我,哪怕对面输了游戏我也得上椅子。
就这样入了冬,我终于整理好了心情,开始思考这段荒谬的情史:我在遇到他以前,哪里想过谈情说爱?哪里想过罗曼蒂克?
我闭上眼睛,尽量不使自己在回忆分别的时候流下泪来,尽管没有人会看见。
……既然他能当皮格马利翁,那么,我也可以。
我重拾画笔,这一次,不再是安抚自己的不安。我一点点地将杰克的样貌在画纸上描摹,不断地在心里回忆,这种点滴的爱情从我的心脏沿着我的手臂汇入笔尖,渗进画布里,直到画里人栩栩如生。
月光为我的杰克铺上一层银色的氛围,我带着爱慕的柔情,凝视我的芳心挑选的男人。
我忍不住亲吻他。
这一瞬间我的作品通通成了灰烬,碎屑纷扬落下,只剩熟悉的男人站在我面前。
他来到我身边了,我成功了————杰克拥抱我,亲吻我,在泪水朦胧意乱情迷的巅峰,我突然听见他带着笑意的耳语:
“我就知道会再见的,我的,加拉泰亚。”
【1】出自电影《来自地狱》开膛手的自白:One day, men will look back,and say I gave birth to the 20th century.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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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皮格马利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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