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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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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隽下了城墙,来到城门口,迎接大军。
他的手中,拈着一支轻巧的暗箭。
那暗箭轻似无重量,花纹简单美丽,设计繁复不俗。
卢氏的箭,名满天下。
他一眼认出。
君临风看着他手中的箭,有瞬间的色变,俄而细细打量一番,道:“这只箭看起来坚硬小巧,十分锋利。可惜,材质极少,打造昂贵,不然本王一定每个弓箭手都配一只。”
“呵,哪那么多好事让小王爷占尽。”
云天隽不在意道。
君临风看看他,意味不明的笑:“就是说呀。能有天隽者陪伴我,就已是天下第一好事了。”
云天隽瞪了他一眼。
可惜他容颜清隽,神态冰冷,即使是瞪,也瞪得没有意义。
倒是颇令他头疼。
明白云天隽此时在想什么的君临风笑道:“能让天下公子头疼,本王也算是第一人了。”
云天隽:“……”
“这一战打的真痛快!苍苗军来袭多次,每次都是占尽便宜就马上退兵,这次,可多亏小王爷和公子了!”
如今,对这两人,三军将领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为何不早点派他们来呀?这皇帝也真是的,一定要等到最后!
“放心,下一次一定更加痛快!本王就让他们看看,我大奕王朝何等威武!”君临风嘴角带笑。
“我们赢了。”
回到庭院,云天隽和君临风照例谈笑。
“赢又怎样?”
云天隽疑惑道。
聪慧如君临风,绝不会无缘无故说没有意义的话。
“但是你却心情不好。赢了又怎样?是呀。既然赢不能让你心情变好,又为何赢?”
君临风叹道。
云天隽默然。
自己的心情,骗过了四十万大军,骗过了曾离自己最近的皇帝,骗过了世人,却最终,他一眼看穿。
这到底是何意?天意吗?
他会算卦,他会卜命,他会算姻缘功名,他会算天地间的奇妙。
但他到底不信天。
他只信自己。
“君临风,你信天吗?”云天隽的神色突然第一次这么严肃。
也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君临风。
大奕王朝是相信天意的。
世人相信有佛,相信有神,相信花草树木皆有情。
相信冥冥之中,必定有宿命。
所有人都这般想。
所以,君临风,也是这般想的吗?
“本王不信!”
怔住!
云天隽蓦地抬首,似是不可置信般,怔怔的看着他。
心底暗叹。
这样的人,若是信天,就不会对帝位抱有向往,就不会站在这战场之上。
这样非凡的人……
自己到底还是把他与一般人比较了……
君临风悠悠道。语气坚定。神色高贵。
他与他,都是一样的人呀……
云天隽悠然一笑。
“天隽。”
君临风盯着他。
“你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过几天含曦会来?”
“你怎么知道的?”
“听谭简说的。那天我把他拦住了。”
“……”
“是不是?”
“不是。是因为,”云天隽道,“卢氏的唯一传人死了。”
“是因为卢氏的原则吗?”
君临风问。
云天隽一顿,似是想不到君临风会知道这个。
“是的,卢氏的第一条原则,就是战场之上不可发暗箭,否则一死以谢罪。今天的那支箭,让卢青丢了性命,我想对方的元帅,一定后悔莫及吧。”
“什么破原则。要是我的话,我一定不会这般做。”
“……”云天隽再次无语。“对了,含曦郡主若来,你就把她安排在最南边的那个房间里,我昨天专门派人打扫了。”
“你对含曦真上心呐。”
“是谁说‘女子是拿来疼的’?”
“本王说的,金玉良言呀,没想到天下公子记了这么久。”
云天隽:“……”
经过这一战,苍苗军不敢很快进犯。
更何况他们也闹起了窝里斗。
苍苗军本与链国军联盟,但链国却坐山观虎斗,抱着渔翁得利的侥幸心理,每次出战都故意拖后,是以,苍苗军现在和链国军卯上了,暂时腾不开时间来大兴进犯。
当然,至于这一场无硝烟的战争里到底有多少天下公子安排的奸细,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天下公子笃定的说,至少有一个多月的太平。
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呀。
君临风坐在桌边细细思考。
一个多月的时间……
“在想一个多月后怎么对付他们吗?”
云天隽道。
“不是。”君小王爷疑惑道,“天隽,这一个多月的空闲我们应该去哪里玩呢?”
云天隽:“……”
“别忘了等会儿含曦郡主会来。”
“大不了玩的时候不带上她就好了。”
“……”
“听说春回国地理位置使然,终年气候颇寒冷,梅花常开不败。你不是很喜欢梅花吗?我们去瞧瞧怎样?”
君小王爷提议道。
云天隽奇怪的瞥他一眼:“你不管嘉关城的日常事务了?”
“有赵金吴管着呢。”
自从来到了嘉关以后,只要不打仗,君小王爷都会勉励督促众将领学习兵法文字以及其他等等,其中尤其以赵金吴最为刻苦——当然,这点上,君小王爷还是有功劳的。如果算上他对于赵金吴的“威逼利诱”。
现在的赵金吴,已经足够独当一面了。
这样一来,君小王爷就不用去操那份儿闲心了……
原来那么努力督促赵金吴是为了这个……
云天隽无语的看天。
“小王爷、公子,含曦郡主已到了!”
小兵跑进庭院喊道。
城门外,一顶华丽的轿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双白皙修长的玉手掀开帘子,含笑的芙蓉面,眼若一池秋水,盈盈道。
“临风哥哥!”
“来了?”
君临风语气如平常般的不再管含曦殷殷之语,而是转身。平静的吩咐。
“孙颂,带郡主去已经收拾好的房间。”
“是。”
孙颂同情的看了含曦郡主一眼:可怜的郡主呀,虽说您与小王爷青梅竹马,可是人家小王爷却没把您放心上,您又何苦来这边城受难呢。唉……
“临风哥哥?”
含曦错愕叫道,“含曦日夜奔波花了几天几夜来嘉关,你就……你就这么对待含曦吗?”
君临风脚步不停。
“本王没有叫你来这里,你是自愿的。”
没有波澜的声音。
一如平日的语气。
带着他特有的无情冰冷,让人不由发抖。
含曦低头,紧紧咬唇,半晌,苦涩的笑。
我是你十几年如一日的青梅竹马,自小我的眼中就只有你的影子。不惜拒绝多少俊才,即使府上的门槛踏碎多少次,我也不改此心,不变此意。
我努力的站在你身后。
难道注定了的吗?
注定我永远都要仰望你?永远只能远远的观望你,却不能靠近你的心?
注定了我的心,此生,孤独无靠?
我不平!
我不平啊!!
佳人含泪,红颜老去,却只见你不回首,如流星般消失无痕。
流云朵朵,风过习习。
“今天的天气真好呀,最适合出游。”
君小王爷赞道。
他们正走在春回国的街道上。
春回国虽然终年天气寒冷,但这时候正是此国一年之中最温暖的季节。初春来临,到底带走了几分寒气,比往时好多了。
但春回国的边城,有一座亭。
这座亭周围积雪覆盖,风过严寒,百里之内没有任何树木——只除了梅花。
这梅花一年四季常开,一开便惊艳世人,但是由于气候特殊,所以,开时没有多少人甘愿冒着风雪前去观赏。
梅,雪中君子。
越往山上爬,人迹便越少,梅花便越多,树木便越稀疏。
“天隽,这次本王为你做足了御寒的准备。”
“云某多谢。”
“谢也要有实际行动啊。不如以身相许?”
“……”
“开玩笑啦。”
接到云天隽无声的警告眼神,君小王爷讪笑。
“不过说真的。天隽,这次你要是生病了,你猜谭简会不会许以刀剑?”君小王爷摸摸下巴,点头,“嗯,极有可能呀。”
他侧头,看了看云天隽。
云天隽穿着以白色雪狐皮缝成的衣物,内里是浅金色的紧身棉衣,不显臃肿,也不显柔弱。
“唉,吃了那么多补血补气的药,身子还是这样。幸亏有本王,要不然估计你连药都不会喝!”君临风摇头笑笑,“说起来,谭简在这点上还是有认识的。”
他忽然转头,极认真道。
“天隽,本王养你一辈子,好不?”
云天隽一愣,注视着神色认真的他,不动声色道。
“要是小王爷有那个功夫的话。”
“当然有呀!”君小王爷连连点头道。
“云某自己可以。”
云天隽开口道。
眼中闪过苦涩。
君小王爷沉默下去。
婉拒。
自此无话。
你我都明白,各自的心。
何苦这般?
明明知道我会拒绝,又何苦多此一问?
烟花盛开后的寂寞,踏碎一地的清冷,乱世之中怎容有此?爱恨情仇,波澜不兴,我只愿掩盖于下,谁也不揭开这道伤疤。
绯红色点点洒落。
雪白覆盖着亭子。
妖娆,妩媚。
宛如一个无声寂静的世界。
云天隽沉默看着这洒落一地的繁花,嘴边,溢出一丝苦涩的寂寞。那涩意渐深,寂寞就越浓。
一直浓到,化不开的境界。
为何喜欢梅花?
因为梅花最像自己。
堪破红尘的无奈,繁琐不顾的清冷。
最是无情。
因为无情,所以假装温柔。
因为执着,所以避开纠缠。
总想着,如果没有什么可以心心念念的,是不是,就可以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生?一直等到生命的尽头。
鸿雁飞过,犹有痕迹。
想要将自己的名字载入史册,千年之后说起天下公子,人们还记得他的高傲,他的清冷,他的一切。
他的作为。
想要这盛世繁华,一统天下,在荣华谢后,有一人能陪伴自己,无论在哪里,天涯或海角,天上或地下,有一人,永远守护自己。
是不是太贪心?
绝世的背后,春雷炸响的惊蛰。
所有掩藏下。
那惊心动魄的寂寞。
不管黑夜和白天如何交错,时光如何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露水和琼浆如何淌落。
人群在自己身边,如何掀起波澜。
到底还是,只有寂寞,肯相随。
“天隽,本王替你折一枝梅花,可好?”
君小王爷温柔低声道。
云天隽抬首。
是了,还有他。
相信还有他。
无论如何,沧海桑田,还有他,会陪着自己,度过那些时光。
少年足尖一点,飞上那九天般高的梅花树顶,回头柔和的笑容尽付与树下仰望的雪衣公子,绯红中深紫一闪,跃于树上。手一伸,已折下一支娇艳绝代的梅枝。
落地,无声。
“天隽。”
深深注视着眼前的人,潇洒的长发拂过雪衣公子清冷寂寞的凤眸。
这一刻,所有的寂静,皆凝在那支绯红妖娆的梅枝上。
云天隽犹豫半晌,在紧张的注视下,终于接过了那根梅枝。
他一笑。
这笑胜过姹紫嫣红,胜过所有美景,如同雪后的春水含情。如同雨下的梅花,凄艳哀绝。
嫣红和白皙,交错。
深紫和雪衣,斑斓。
隔着一根梅枝的距离。
他低头。
他微笑。
互相凝视着。
似乎已经飞越了沧海桑田的天地。
一眼万年。
谁也没有注意到。
远处梅树后,美丽绝代的女子,掩住口,终于哭了下来。
我们青梅竹马呀……
为何?为何……就敌不过他的一笑!
若是没有天下公子。
我们……会不会在一起?
你,又会不会爱上我?
一场玩笑。
一场闹剧。
原来我对你的情,只是你孤身一人时心血来潮开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