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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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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已是辞旧迎新之际。
今日是元宵佳节。
华灯初上,火树银花,不夜之城。
皇帝如前一个三载般下令:戌时琉璃宫摆国宴,文武百官、后宫嫔妃皆可至。今晚,没有官阶大小,没有嫔妃高低,尽兴而归。
君临风一身紫衣,环顾四周,不见人影。
这才放心的走进御花园。
“国宴时不陪着王爷王妃,在御花园寻冷清?”
清冽的声音若泉水般,泠泠响起。
回头,他与他对视。
突地相视大笑。
寻了一处看花的好地方,坐下,两人谈天论地起来。
君临风注意到了云天隽此时的服装。
那是——
浅金色的衣袍。
皇帝曾说过,这世间,除了他,只有一人可穿金色服装。
手腕梅花处的丝带。
皇帝曾下旨,这世间,在宫中只有一人可拴绯红丝带。
那个人是!
“原来天下公子,就是皇宫里最神秘的笛师。”
大奕王朝专门设了乐监司,那里面有许许多多在音乐方面有非凡造诣的人,或是有因天赋自小培养的人。
却没有一人吹笛。
因为那日皇帝下旨,杀尽乐监司里所有善吹笛的伶人。因为那日皇帝下旨,天下只有一位笛师,可以在宫中随意走动,文武百官见他,如亲见朕。这位笛师,拥有除了皇帝之外最大的权利,代替皇帝监管朝政。
明明只是一名普通的笛师,位子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胜过丞相之位。
下旨之后,所有文武百官都想去拜见他,手中白白捧着金银珍宝,美人伴随,笛师却一直都不出面,而是隐在暗处。
但到底随处可见笛师存在的影子。
那些回复的奏折,那些突然消失的贪官污吏,那些企图造反却无故隐匿的高官,那些……
数不清的影子。
原来是他!
“惊讶吗?”
“惊讶。”
“怀疑吗?”
“不怀疑。”
君临风坚定不见犹豫的回答,倒是让许久不见波澜的云天隽有些震动。
沉寂良久,他问:“为何?”
君临风怔了一怔,绽开一如既往的自信的笑颜,深紫色的衣袂随风飘洒,一股淡淡的英气。
“哪有为何。”
你我不问为何。
因为知道缘由。
我把它,称之为默契。抑或心有灵犀。
云天隽认认真真的地无数次打量眼前的人,突地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溢满于心。
他清贵,骄傲,雍容,清隽的面庞,突然拂过几丝黑发。
那黑发在空中半舞,却始终不再凌厉的泼洒。
他束了发。
“你终于学会束发了。若让天下人知道公子不会束发,不知会如何呢?”
君临风恣意大笑,笑的洒脱,贵气的俊容在夜色下的御花园中,格外朦胧。
他们就如载重的梦。
轻轻一弹指,梦就破碎。
承认了,载不起那样的重量。
多年后,回想起这首次真正的见面,帝王依旧伤感:若自己不是君临风,云天隽不是天下公子,两人又会怎样?
“走!我带你去看烟花!”
突记起今晚城墙之上会放属于国宴的烟花,君临风兴冲冲地拉起云天隽,快步朝城墙跑去。
“你知道么?每年国宴最吸引我的,其实并不是什么美食佳肴,什么结交权贵的大好机会,而是城墙上的烟花。我每年必定会去看,而且不早不迟,正好是放烟花的前一刻。”君临风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着继续讲道。
“我还记得有一次为了看烟花,本来因为学射箭伤了手,结果感染了风寒,被勒令在府好好休息,国宴都不能参加了,更别提烟花。但是……”得意的看看云天隽,“这怎么难得住本王呢!本王硬是翻过很高的墙,躲过严实的守卫,在城墙上如约看到了烟花。不过后来还是晕倒在城墙上了,回家好一顿骂呢。”君临风露出几分怀念,“那一年,我正好十岁。”
说着,两人已将来到了城墙。
君临风看了看天上,一顿,向身边的公子一笑。
瞬间足尖一点,凌云翻空。
风声在耳边擦过,又停下。
“好了,这地方最适合看烟花,自从学会轻功,我就在这里看。”
云天隽看看连云瓦楞之下,脸色依旧:“你不怕摔下去?”
“难道天隽怕?”
调侃的对答,君临风干脆躺下来,享受着和风徐徐吹来。
云天隽嘴角溢出清冷如月光的笑,容颜高贵。
“天隽,你看过国宴的烟花吗?”
云天隽一怔,慢慢卸下笑容。
他正欲回话。
“快看!”
天边,突然响起震天的热闹声,掩住了他的话语,支离破碎于唇边。
云天隽抬头,眼中映出了巨大天幕之下比星光更加耀眼的无数光点,照亮了身边的容颜,也衬得他唇边那抹笑容愈加寂寥。
大奕王朝这盛放的烟花,如一场短暂梦幻的画,亮遍寰宇,在天穹中熠熠闪烁!
“天隽,总有一天,我要那盛世烟花为你而绽!”
年轻的许愿。
在云天隽耳边如春雷炸响!
他侧头,凄恻轻笑。
原来自己担心的事情还是要发生!
想起那一日,他问自己。
“天隽,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自己毫不迟疑的答道:“云某只求天下统一,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国强民富。而云某的名字,能够永垂天下,青史流芳!”
君临风看着他,半晌无话,只是眼眸渐渐深沉下去。
深沉的不只是那一刻,也是君临风心中的回应。
改朝换代的天下,终将来临。
“梅花快要败了。”
云天隽感叹道。
“那有什么?现在败了,今年冬天又会开,开的比现在还要艳。”
君临风站在竹屋小院。
皆是沉默。
君临风突然转身,望向云天隽。“不如我们去梅山走走?那里较寒冷,梅花败得迟,开的也好看。”
云天隽沉吟。
梅山以梅命名,以梅称世。每年的十二月至一月左右,梅山的梅开的正是时候,吸引了许多慕名而来的文人墨客,还有附庸风雅的富贵子弟。
华丽的衣饰环佩鸣响,笑语晏晏,无数数不清的脚步在梅前停留,偶尔摘下一朵撇在如云的发髻上,更添娇艳。
往来不断的人们,谈天说地。
这是属于世人的热闹。
突然,一切声音消失了。
人们怔怔的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两名绝世男子。
一位深紫衣袂的男子,一脸魅惑笑容,墨眸中是冰冷如刀锋的无情,令人一望为止沉醉。俊美的容颜本是邪魅的神采。
一旁雪白衣衫的公子,容颜冷、隽、秀、纤,脸庞清秀,纤长的五指苍白倒有些透明,放在衣上,更分不清谁是衣谁是指。凤眸慵懒之间半眯,一股寂寞的风华,令人着迷。
他腕处的梅,绯色妖娆。
皆是绝代的人。
众人就这样。
愣愣的,
怔怔的,
无言的。
看着这两人,远去,最终消失在眼前。
蓦然回首,仙人已是无影无踪。
那一眼的惊诧,一眼的风华,一眼的寂寂,沧海桑田。
“看到了吧?本王说的地方,绝对不会让人失望!”
君小王爷得意的看向身边默然的云天隽,肆意的笑。
梅花在空中四散,纷纷扬扬,点点绯红轻轻落在他一袭雪衣上,妖娆的红,洁白的雪,蹁跹轻擦,宛如一场盛大绝望的舞。
令人泪下。
梅是寂寞的花,独自开的婆婆飒飒,月下孤影无人怜惜,只等花开花落。
梅山的梅,众人看花开的飘逸。
他却只见那一抔黄土掩盖嫣红的寂寞,休与何人说?
他是这般的人。
芸芸众生。
寂寂他人。
不爱江山,不爱美人,只求一丝寂静,一旋梅开,足矣。
“天隽,你可有心爱之人?”
“云某没有心爱之人。”
“今生今世,云某不会爱任何人,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是谁的惊蛰,惊破了一寂天地?
天下再没有人,能让我说爱。
云天隽转头。
飘洒如仙的气质,出尘羽化的笑容,隽永若一幅清丽的写意画,画中,有雨,有梅,有泪,有诗,却独独没有君临风。
只留惊人心魄的寂寞。
云天隽病了。
梅山的梅之所以现在还开着,是因那里气候不同于别地,最是严寒,而云天隽从小体质孱弱,更何况身着单薄雪衣,不病的话,连云天隽自己都感到诧异。
但是,判断出风寒的人,还是我们的君小王爷。
那天早上,君小王爷看云天隽的脸色是不同往日的嫣红,于是凑近额头一探——
“谭简!你们家公子病了!”
先不说君小王爷的神色有多么焦急,光谭简赏给君小王爷的警告眼神,就够体现出谭简对于君小王爷有多不满了。
“小王爷,今后少带公子去那严寒之地!”
谭简匆匆丢下这句话,就十分忠诚的去请御医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
终日处理万卷奏折,宫中大事不断,小事也不断,云天隽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是以,他总是会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以免生病。
孱弱之躯,终日操劳。
那么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却没料还是会生病。
“天隽,那你后悔去梅山么?”
突然,身边传来低语。
云天隽沉默半晌,掀唇:“云某不悔。”
“呵。”
君临风莫名笑了一声,心情骤好。
当然,毕竟是他带着云天隽去梅山才会生病,所以君临风还是很有犯罪感的。光看他殷殷切切喂药的样子——
“天隽。”
云天隽偏头。
“天隽。”
云天隽不答。
君临风端着盛药的华贵白玉杯,微微苦恼的皱眉。
“你先放下,我等会儿喝吧。”
良久,云天隽微微道。
“不行!难保你不会自己偷偷倒了!”君临风拒绝的果断,倒令一向波澜不兴的冰霜凤眸闪过一丝恼色。
“天隽,你不喝药我就不走。”
无赖的君小王爷当然有办法逼着云天隽把药喝下去——说来也好笑,名动天下的天下公子云天隽什么都不怕,唯独怕喝药……云天隽理直气壮道:因为药苦!
云天隽看了君临风许久,终于妥协。
“喝了就好,应该很快就会好的。”
轻声安慰,君临风眼眸温柔,如一池春水,不见涟漪。
接触到君临风的眼眸,云天隽蓦地一震,侧过头,语气变得冰冷。
“请小王爷走吧,云某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