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姜汤 ...
-
程言灏欲要折回太师椅前,沉吟了半刻后,转身又出了书房。
他一路行至屋门前,守在门外的丫鬟们见了他纷纷行了个礼,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莫要惊动了屋里的人,旋即又低声问道:“兰宁现下可好些了?”
几个丫鬟顿时脸色通红,面面相觑,吞吞吐吐了好半天都没敢把实话说出口。
这月信之事,叫她们跟三爷怎么说啊?
程言灏心里自然清楚丫鬟们是在顾虑什么,他也不指望她们能说个明白,忙挥了挥手,问道:“我就问你们一句,你们照实说便是!兰宁眼下可还腹痛得厉害?”
听他都问到这个地步了,剩下的自然也没什么可瞒的了,何况每晚三爷都会悄悄来看望县主,松萝忙回道:“回三爷的话,适才县主肚子疼得厉害,不过银针服侍县主喝了红糖桂圆姜汤后已好些了,这会儿怕是已经睡下了。”
程言灏颔首,放轻脚步走进了屋内,径直去了内室,一眼就瞧见苏知珺已双眼紧闭,盖着锦被睡着了。
见她已入了睡,他反倒有胆量留在屋里了。
他慢慢走到床前,在床沿边坐下,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苏知珺。
他几不可闻喟叹一声,轻轻抚摸了一下落在枕头上的那缕青丝。
兰宁,你在梦里是否也还怨我恨我?
他一脸眷恋,目光一寸寸地扫过她那又长又密的睫毛、挺翘小巧的鼻梁、毫无血色的薄唇和线条柔美的下巴。
目光扫过她的眉毛时,他的视线不由在她紧锁的眉头上停留了片刻。
他抿了抿唇,再度放轻了动作,脱了鞋,缓缓掀开被子躺在了她的身旁,轻轻将她搂入了他的怀里。
他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发现她的小手果然还是冰凉冰凉的。
难怪她眉头紧蹙。
虽已喝下了红糖桂圆姜汤,她显然还是觉得有些疼的。
疼得这般厉害也不愿让他知道,更是一刻不曾想过找他寻求安慰,前世的他到底让她有失望?
程言灏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动作轻柔地将她的小手握在了他的手掌心里,将他掌心里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她。
苏知珺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皮沉重得很,怎么用力睁都睁不开眼,只觉得搁在她身旁的汤婆子暖和得很。
她有些贪恋这股暖意,下意识挪了挪身子,越发靠近了她身边的汤婆子。
程言灏自是察觉到了她的此番动静,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心里软软的,随之而来的还有种又甜又酸的感觉。
若是她醒着的时候,也肯这般亲近他该有多好。
兰宁,于你而言,我跟旁人还是有些不同的,是不是?
他宠溺地用脸轻轻蹭了蹭她的发丝,本想偏头亲一亲她的脸颊,但犹豫了又犹豫,最终还是因为担心惊扰到她而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整个晚上程言灏都没敢闭眼,小心翼翼地将苏知珺抱在他的怀里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早上苏知珺醒来时,程言灏早已悄悄离开上衙去了。
见她起床,丫鬟们忙进来服侍她梳洗。
银针为她更了衣,又柔声问道:“县主,您这会儿可觉得好些了?”
苏知珺微微一笑,道:“昨晚我倒是睡得极好,后半夜没再觉得不适。”
闻言,一旁的银针和云雾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县主哪会知道前一天晚上三爷得知她身子不适后,赶紧进屋陪了她一整个晚上。
若非今日天蒙蒙亮的时候,三爷走出屋门后就千叮万嘱过她们,切不可将他昨晚的事儿告诉县主,这会儿她们只怕早就将此事禀了县主。
三爷这般疼惜县主,县主为何就是不搭理三爷呢?
两人才刚成亲没多久就分房睡了,若是让侯夫人知道了此事,该会如何痛心哪?
云雾咬了咬牙,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出言道:“县主,奴婢不想瞒您,其实昨晚三爷得知您身体不适后担心得不得了,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还进屋照顾了您一整个晚上。”
苏知珺愣了愣,很是感到意外。
程言灏竟会特意留下来照顾她一宿?
前世她每月来癸水都痛得死去活来,他何尝关心过她一回!
云雾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县主这是打算一直跟三爷置气,再也不搭理三爷了吗?”
她细细打量苏知珺的神情,咽了口唾沫,壮胆说道:“恕奴婢多嘴,奴婢虽愚笨却也看得明白,三爷是真心待县主,那日三爷虽气汹汹地离开了屋子,可三爷还是每日都会吹笛子给县主听。”
云雾顿了顿,又继续道:“三爷虽吩咐过奴婢不让奴婢告诉您,可奴婢不愿再瞒县主。自那日搬去书房住后,三爷每日都会差他身边的小厮和风来细细打听您过得可还好,三爷还叮嘱过我们,若是缺了什么或需要什么,都赶紧差人去回了他。
“三爷虽每日都派和风过来打听消息,可三爷自己每晚都还会亲自过来看您,只是三爷怕您见了他会觉得心里不痛快,每日都等您歇下了之后才会进屋看看您。
“就连县主您每日的吃食,皆是三爷特意吩咐小厨房的厨子为您细心准备的。”
苏知珺瞬间了然。
难怪那日她在云雾面前提到京城里的人素日里甚少吃荠菜虾仁馄饨的时候,云雾的神色会那般鬼鬼祟祟,总是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想来云雾早就知道,是程言灏私底下吩咐厨子做的荠菜虾仁馄饨。
云雾抬眸望着苏知珺,言语带着诚恳:“县主,两个人能在一起是种福分。”
她的口气透着难以描绘的惆怅。
苏知珺的心里瞬间划过了几许愧疚。
前世她被程言灏飘逸出尘的相貌迷晕了头,整日里一心念着他,只想着有什么法子可以惹得他对她动心,却对自己身边的人漠不关心。
且不说另外几个丫头,光是云雾和银针,是打小就在她身边伺候的,一向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虽是出于她们的本分在尽心服侍她,但多年下来终究是有几分情意在里头的,可她却一刻不曾关心过她们。
如今看云雾的样子,显然程言灏跟她之间的事已勾起了云雾的伤心事。
苏知珺静静地凝视着站在炕前的云雾,声音不由放软了几分:“云雾,如今你也有十七了吧?你……心里可有喜欢的人了?”
闻言,云雾整张脸顿时烧得通红,直红到了耳根处,声若蚊蝇:“县主,您这是在说什么呢?”
苏知珺温和一笑,直言道:“云雾,心里有个喜欢的人又不是什么坏事,你无须觉得羞赧。你若是心里当真有了什么人,你跟我说,我就替你做主。若是没有,你跟我仔细说说你喜欢的男子是什么样的,我自会替你找个好夫婿。
“不止是你,银针、玉露、竹叶和雪芽她们几个亦是如此,总之我定会让你们嫁得风风光光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以前也是我疏忽了,从不曾为你们着想过你们的亲事。”
云雾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刚喊了一声“县主……”,就哽咽得说不出半个字来,两行清泪缓缓从眼角处划落下来。
见状,苏知珺不由得鼻子一酸,走下大炕伸手将云雾扶了起来,柔声道:“哭什么,日子自会好起来的。”
云雾抹了抹眼泪,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继续流个不停。
苏知珺却出言道:“云雾,你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若果真如此,你且细细说与我听,我自有法子护你周全。”
她的语气听上去冷静又笃定,竟让人觉得莫名的安心。
云雾抬眸望着苏知珺,深吸了口气,开口道:“县主,奴婢不敢瞒你,其实奴婢有个未婚夫,我俩是从小定下的娃娃亲。如今他在一家药铺子做活,几年前他的父母去世时,因久病缠身,在那家药铺里欠下了一大笔债,因实在无钱还债,他就咬了咬牙跟药铺子签了死契用来抵债。”
苏知珺顿时了然。
难怪云雾会泣不成声,既是签了死契,想要恢复自由身跟她成亲自然是遥遥无期了。
苏知珺微微一笑,语气里却透着宠溺:“傻丫头,你哭什么呢?赶紧叫你的未婚夫抽个空来见我,我且听听他的情形再做打算。”
云雾忙应了声是,苏知珺怕她等着心焦,忙又劝她这两日就抽个空出门一趟,先去药铺子里跟未婚夫提一下此事再说。
待云雾退出屋子后,苏知珺不由陷入了沉思。
前世她被人下/毒早早去世了,也不知道在她死后,跟她一起嫁入程家的几个陪嫁丫鬟都有了什么样的结局。
若是她们皆被打发回了侯府,那么待未婚夫一片真心却又因一张死契而无法成亲的云雾又该如何是好?
母亲可知道云雾的事儿?
若是不知此事,侯府会随便给云雾配个小厮让她嫁人,还是云雾会按捺不住将自己早已定下娃娃亲的事儿禀了母亲?
因有些在意云雾前世过得如何,苏知珺瞅了眼至今攒到的打赏,见足以让她观看一篇番外篇,忙命令系统开启番外功能。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面前的光幕骤然一变,画面中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一众下人中在她身边伺候时间最久的两个丫鬟,云雾和银针。
看画面中的情形,她显然刚去世不久,因为云雾和银针身上皆带了孝,在丫鬟屋子里低声互诉着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