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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酸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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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知珺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已在大炕上落了座,这才开口问道:“他今日干什么来了?”
程言灏放下欲要送入口中的糕点,语气已缓和了几分:“他前些日子去了山东,没来得及赶回来参加我们的婚宴,今日专程送了贺礼过来。”
许是因为她鲜少搭理他,主动找他搭话更是一回也不曾有过,程言灏不舍得两人就此默默无言,忙就着这个话头继续道:“方才跟我闲聊说,此次他还顺道登了泰山。”
闻言,苏知珺忙抬眸瞅了他一眼,瞳眸发亮,神采飞扬,语气里透着几分掩盖不住的艳羡:“哦?他登了泰山?!”
她的神情变化尽数落入程言灏的眼中。
少顷,屋里响起他的低沉柔和的嗓音:“兰宁喜欢爬山?下回我们一同去京城郊外爬山如何?我们虽暂时去不了泰山,可京城郊外风景秀丽的地方也大可去走走看看。”
苏知珺愣了愣,觉得有些意外,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半刻。
程言灏也回望着她,眸底的柔情加深了几分。
苏知珺却撇过脸去,直视着前方,声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凉意:“你又何必说这种空头话。”
程言灏定定地看着她的侧脸,她的头发乌黑如缎,肤若凝脂,嘴角却挂着一抹极淡的嘲讽意味,好似觉得他的这番话不过是拿来哄哄小孩子罢了。
他顿时觉得心痛又无奈。
如今的兰宁待他是如此漠然,无论是跟她亲热也好,还是聊家常也罢,她都是这般不甚在意的模样。
为何重生一世,兰宁让他越来越看不透了?
两人一时无语地坐在炕桌旁。
片刻后,程言灏起身走到了炕桌的另一头,缓缓坐在苏知珺的身侧,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兰宁,以后我但凡有空,定会陪你。你穿男装,我们一起去骑马,去爬山,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孤单地待在屋子的,可好?”
话音刚落,他就察觉到被他握在掌心里的小手僵硬了一下,随后又放松了下来。速度如此之快,竟让他怀疑兴许是他自己多心了。
苏知珺扭头望了过来,程言灏静静地与她对视着,眸底的坚定和情意分外显眼。
苏知珺暗暗叹了口气。
为何如今她心冷了、不在意了,她才听到了她前世直到临死前都苦苦没能等到的话语?
见她欲要偏头挪开视线,坐她身旁的程言灏忙伸手抚上她的面颊,慢慢移近前来,两人的唇瓣近在咫尺。
感受到他的气息逐渐逼近,苏知珺开始心慌起来,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堵住了唇。
苏知珺禁不住朝后退了退想要避开,程言灏却已扣住她的腰不让她躲闪。
起初只是辗转舔吻,随后又转为了深吻……
***
清泠居。
晌午过后,老爷身边的下人过来禀报,说老爷要三爷去他书房里谈话,程言灏不由得心中叹息,无奈只得从苏知珺身旁站起身来,忙换了身衣裳随下人去了老爷的书房。
苏知珺觉着有些困倦,由丫鬟伺候着躺下小憩。
她辗转反侧了半晌都没能入眠,脑海中浮现的,是程言灏刚才在她耳边说的那番话——
“兰宁,以后我但凡有空,定会陪你。你穿男装,我们一起去骑马,去爬山,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孤单地待在屋子的,可好?”
苏知珺抓紧了被角又松开。
他无非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她若是当真了,岂不是蠢不可及?
可他当时那诚恳的神情,还有那透着承诺意味的语气又该作何解释?
她满心烦躁地翻了个身。
兴许今生他是认真的。
苏知珺猛地掀开被子坐起了身,扬声唤道:“银针,银针!”
银针忙走近前来,低声问道:“县主叫奴婢过来有何吩咐?”
苏知珺闭眸细想了半刻,才睁眼吩咐道:“叫人去做一套男式的窄袖骑装,尺寸就照着我的做。”
银针歪头沉吟了一下,不解道:“县主不是有两套胡服了吗?”
苏知珺歪着头,道:“那些都是女式胡服,我想要添置一套男式的!”
银针小心翼翼地望着主子,薄唇微启,欲言又止。
苏知珺抿了抿嘴,命道:“有话就说!”
银针咽了口唾沫,低声试探道:“县主,你该不会是想到外面去骑马吧?”
“在马场里骑马有什么意思,自然是到外面骑马才叫骑马!”
闻言,银针摇了摇头,出言阻拦道:“县主,这万万使不得。”
苏知珺眉头微蹙,开口时已带了些许不耐和强悍:“我记得有几匹靓蓝色、石青色的缎子,之前我总觉着用不上,如今想来,大可拿来做几套直裰。你就叫人按着我的尺寸做!”
银针暗暗喟叹了一声,面上不敢显露半分不愿,忙应诺了一声退下了。
程言灏这厢,虽面色平静地站在书房的案桌前垂首听老爷的教诲,思绪却早已跑到了别处。
他同为男子,岂会不知道安乐伯府六少爷弘祺幼时的顽劣行为意味着什么。
弘祺会这般待兰宁,无非是指望她能多留意他几分,待他和待旁人不同。无论兰宁是讨厌他也好、喜欢他也罢,总能因此让兰宁从此心里头记住有他这么个人。
若非心仪兰宁,弘祺又怎会做出这般幼稚可笑的事来?
他跟弘祺虽非亲兄弟,却情同手足,弘祺难道就不懂兄弟之妻不可欺这个道理?
程言灏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只觉得自己因太过在意兰宁,竟会变得如此荒唐可笑。
弘祺扯兰宁的辫子和送她蟋蟀,皆是数年前的旧事了,而今兰宁也已嫁入程家成了他的妻子,他为何还要在意多年前的往事?
但他的心里就是有些不舒坦。
兰宁与他成亲后,待他冷淡至极,连话也不肯跟他多说一句,若非今日提到弘祺,兰宁觉着好笑才与他多聊了几句幼时的趣事。如若不然,兴许连半句话也懒得搭理他。
难道重生一回,他在兰宁心中的地位,竟还不如被兰宁视为顽劣小子的弘祺?
出了书房,一路上,程言灏不住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厮和风。
和风被主子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他揉了揉鼻子,踌躇了几番,终究耐不住性子直言道:“三爷,您这样瞧着小的,小的心里实在是打鼓啊。是不是小的犯了什么错,惹怒了爷?”
程言灏抿紧了嘴默默无言。
和风心里愈发惶恐不安了,忍不住嚷道:“哎哟我的爷,您好歹给句干脆的,要打要罚,小的都甘愿受着。您这一声不吭的,是要吓死小的吗?”
程言灏深吸了口气,缓缓地开了口:“若你是名女子,小时候,有个男孩子又是扯你辫子,又是突然送蟋蟀给你。你……”他顿了顿,好似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清了清嗓子,才又问道,“你断然不会喜欢他,是不是?”
和风一脸惊诧。
三爷这是怎么了?盯着他看了好半天,居然只是为了问他这?
他是男子,哪知道姑娘们遇到这些事是怎么个想法?
三爷这也太为难他这个当奴才的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三爷,小的是男的,怎知姑娘们的心思?”
程言灏仍紧绷着脸不做声。
和风偷偷打量了一眼主子的脸色,察觉到主子的神情兀自不大对劲,忙又摆了摆手继续道:“小的觉得,姑娘未见得不会对这种男子动心,毕竟这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情分……”他咂了咂嘴,很有些一言难尽的意思,“实在是难说啊!”
闻言,程言灏竟冷哼一声,面色显得越发难看了。
和风只想赶紧撒腿子溜走。
三爷今儿个是吃错了药,还是在书房里被老爷训话了,怎的这般令人捉摸不透?
正琢磨着要不要找个由头脚底抹油,却听得程言灏不以为然道:“都过去多久的事了,怎会在意?”
他倒不信了,幼时年纪那般小,能知道些什么?弘祺那会儿怕是连兰宁是丑是美也分辨不出来吧!
却不料自己身边的小厮和风让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三爷,那倒未必如此。您可还记得表小姐?那日她在您书房门前逗留了好半晌,可把小的给急坏了,生怕给老爷和太太知道了又是一顿责罚!表小姐若不是对您有意思,能特意跑到外院来?”
和风一想到那日的惶恐不安,越发来了兴头:“三爷您跟表小姐这都多少年没见过面了?您也就小时候跟大爷和二爷他们陪表小姐在一处玩耍过几回,小的记得清清楚楚,那会儿还有何家的几个亲戚也跟着一起玩呢,可表小姐不至今还对三爷您念念不忘吗?”
他咂了咂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所以要小的说啊,这小时候的情分可大可小,若碰上个死心眼的……”他自觉失言,再怎么说何小姐都是太太的娘家亲戚,忙干笑一声,改口道,“不是,小的是说,若碰到个长情的,指不定会惦记上一辈子呢!”
闻言,程言灏心中的不快和酸意越发浓厚,随之又记起了那日他去安乐伯府喝满月酒,弘祺曾望着兰宁的背影亲昵地叫出“兰宁”二字。
若不是关系亲近之人,弘祺怎会如此称呼兰宁。
虽看不出兰宁对弘祺有什么情意,但不担保弘祺对兰宁不存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程言灏的目光禁不住停留在和风身上。
和风适才不还说过,若碰到个长情的,指不定还会对幼时心仪的人惦记上一辈子。
弘祺这小子,该不会就是为着这个缘故,特意藉口出门,故意不来程家喝他的喜酒吧?
兰宁是他的女人,上辈子是、这辈子是、下辈子甚至下下辈子,也仍旧只能是他的女人!
从今往后,绝不会再让弘祺见兰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