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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贡堡旧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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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笛捷尔,没有姓氏。这不重要。日后若有人纪念我,自会用一种对虔诚者特许的宽仁,在我名字前面冠以“水瓶座”的字样。我为地上亿万的人而死,理应占有我所生的星座的光荣。至于原来的姓,既然我不愿提起父亲,那么抹去某个带有“de”字的家族徽号也无可厚非。达•芬奇也只以芬奇镇为姓,在世界上有所建树的人并不需要父亲的福佑。
容许我不谈他。但如果自述家乡能使我显得平易近人,我乐意说,我出生在贡堡。这个村庄坐落在法国北部——我用了外省平民介绍家乡所用的句式,贵族往往认为认为人们理当知道他的住所,哪怕那里没有阿尔卑斯的高山雪景,北海上万顷的波涛,只是个平淡无奇的乡下。贡堡也是这样。风景画家在这儿不会找到比别处更多的美或平庸,我一度认为地图不屑于标记它的所在,我错了。凡尔赛的人说:孔岱王妃的家乡,如雷贯耳。
有的地方因为人而扬名天下,有人因为家乡而自觉高人一等。但我不是贡堡贵族,也不是我生父的儿子。在讲述这个地名时,我不比一个外国的博物学家更有热忱。
出身并没有在我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使我着迷的是我的名字。Dégel,新雪初融,二月的法国北方,溪流密布的原野上响着冰层消解的声音,阳光温柔地抚弄含苞的欧石楠,大地泛起乳白的雾。法国人是抒情的,他们把这景色化为一个词,dégel。我的母亲把它借来,为粉红色而模糊的我注入灵魂。
但这纯粹是个想象。我想象母亲具有诗意,却又未必虔诚——因为她没有叫我米歇尔,或埃马纽埃尔,或一切与上帝相连的名,连施洗牧师也不能要求她这么做。
她定然有着绝傲的美,以相称这不凡的言行。我不满一岁,她抱着我,从贡堡一路跑到雷恩,冲进济贫院,把我交给催事,然后栽倒,死了。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隆重的裙摆像大丽花一般散开,仿佛某本骑士小说里含恨的女主角。
或者不那么美好,只是最近风靡的言情小说中一段不堪的风化。因为她没有戒指。
没关系。总之,我的人生在这一刻真正开始,套上济贫院灰色的衣服,没有人对我日后的成就寄予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