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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小雪未成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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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听闻这等秘辛,钱循惊愕之余,心中闪过无数猜测,从贺熙朝始乱终弃,白雪词悲愤之下香消玉殒,再到贺鞅容不得白雪词这般身份低贱的女子登堂入室,派人除去白雪词,再到丽竞门或是罗侯司奉皇命,给贺熙朝用了美人计……林林总总十余种可能,每样都挺有道理。
见他沉默不语,视线游离,沈临摇头笑了笑,“呵,当时贺熙华在临淮遇险,我曾与贺熙朝前去援救,就是在那时,贺熙朝决定将白雪词带回京城,似乎因此还和晏华亭闹过一场。”
“可既然这个白雪词这么清高,为何会跟着贺熙朝回京?贺家当时的名声可不太中听。”钱循对风尘女子多少还是带了点成见,就差明说白雪词贪恋富贵了。
沈临摇了摇头,“这个白雪词,现在回头看看定是别有所图。可彼时却觉得没什么,毕竟贺家如日中天,哪怕就给贺熙朝做一个如夫人,也得了一世荣华。回长安之后,白雪词是官妓,自然得回教坊司,贺熙朝便求了他做殿中监的叔叔,打点得妥妥帖帖,白雪词至此闭门不出,再无人能见她踏波一舞,直到她香消玉殒。”
踏波舞?想不到贺熙朝竟然喜欢赵飞燕这种调调。
钱循蹙眉,“那白雪词到底是为谁所害?”
“你觉得我查案如何?”沈临反问他。
得多愣头青才能说出“不如何”三个字,何况沈临以侯世子之尊,当年在大理寺时能连续多日和尸体待在一处,沾染上一身尸臭,可见其对刑案之痴迷,能力自不会差。
于是钱循诚恳道:“大人在大理寺多年,无论心思之缜密、查证之周全,皆非常人可比。”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果然沈临神色缓和下来,“白雪词之死,本就无人报案,陛下也只是让我偷偷查探,故而难度极大。我在调查之时,就发觉有人在抹去痕迹。随着贺家土崩瓦解,当年的知情人也纷纷销声匿迹,想要查清楚谈何容易?我唯一查到有铁证的,唯有两件事。其一,白雪词在平康坊被挟持,带到乐游原,后来受辱,在贺熙朝赶到之前便抢过一匹马,披头散发地冲进了大慈恩寺,这一切有周围游春的举子作证;其二,她进入大慈恩寺后,很快便有人在外叩门,甚至惊动了慈光住持,但主持心怀悲悯,有意庇护白雪词,便没有开门。又过了一炷香、功夫,白雪词登上寺中云阁,纵身一跃。贺熙朝目睹了这一切,很快便闯入山门,收敛尸骨。这些慈恩寺的僧人都有证词。”
这故事既悲壮又有些离奇,钱循蹙眉,“得是怎样的绝代佳人,竟能让贺熙朝这般的人物都为之心折?不过是个青楼女子,贺家要对付她,何其容易,为何会闹到这般田地?先前收房也便得了,这白雪词当真如此贪心,非要做正室?真是处处都说得通,又处处都不合理。”
“当年我也曾遥遥看了眼白雪词,确是个绝代佳人。其人色艺双全、清冷哀艳,诗词歌赋不输女榜眼马不疑,琴棋书画皆是一时之选,又身轻如燕、舞似惊鸿。但她不独美在皮相,更在风骨,在那不同流俗的出尘之气,别说是一亲芳泽,就连碰一下手都是绝无可能,再冰清玉洁不过。哪怕后来对情郎贺熙朝,她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不然贺熙朝怎么会疯魔一般地要明媒正娶?”
沈临痴迷于刑案,又颇为冷峻木讷,长篇大论地形容一女子,还是头一遭。
钱循默默听着,心中暗暗后悔当年忙于备考,未曾亲眼目睹白雪词风姿。
沈临说得口干,喝了口水,“我一直觉得白雪词的来历颇为可疑,这般女子,教坊司如何教得出?她虽有个出尘的名号,可观其行止,在金陵和扬州时,交游何其广阔,既有晏华亭这类豪强,有赵之焕这般的封疆大吏,又有贺熙朝这样的权相之子,你说她所图为何?又是谁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他虽是在发问,又有些像自言自语,钱循顺着他的思路道,“将白雪词掳走的,定然是贺家的人。不然为何当时贺熙朝留给白雪词的护卫没有阻拦,更没有追上?旋即白雪词受辱,坠楼而亡,贺熙朝与其父生隙,贺党覆灭,直至前两年贺熙朝出家做了居士,整个贺家一败涂地,几代人经营付之东流。”
沈临笑得讥诮,“是啊,谁能想到我们贺家宝树,离台阁只差一步的贺相竟然是个旷世情种?”
“故而下官以为白雪词应与贺家有仇,接近贺熙朝就是为了复仇。”钱循思忖一二,又道:“大人说白雪词逃入大慈恩寺时披头散发,有没有一种可能,白雪词其实没死?死的是个替身?”
沈临摇头,“她坠楼之时,贺熙朝将将赶到,看着她从近十丈处坠下。听闻贺熙朝状若癫狂,但仍怀有一丝侥幸,特地检查了她的脸孔,确定是本人,也未发觉有易容。”
亲眼看见所爱之人粉身碎骨,那是何等的惨烈。钱循心生恻然,颤声道:“后来呢?”
“之后天子回朝,贺熙朝开边,白雪词成了冢中枯骨,”沈临饮了口茶,“这就是全部的后来。”
钱循浑浑噩噩地回府,爹娘早已歇下,夫人正搂着女儿嘉惠在灯下读诗,司空见惯的情景却让他心头一颤。
“怎么了?”夫人关切问道。
钱循将女儿搂到怀里,看着她稚嫩面庞,“无事,只是在想咱们惠娘日后还是丑些的好。”
夫人柳眉倒竖,还未发作,嘉惠就已经苦着小脸,“我才不要。”
钱循摸着她头,忽而想到白雪词,不知她家道中落之前是否也曾是父母手中的珠玉,可曾有过这般无忧无虑无邪的时光?
“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这道理你如今不懂,望你日后也永远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