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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衍天大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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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施主。”妄时抬眼看着风长雪,眉眼依旧温吞不见愠色,甚至还微微点头行礼,“施主费尽心力拖住贫僧,是来这里。”
话音一落,漆黑念珠抻长数丈,一头还在妄时手中,另一头却飞掠过来如同枷锁般扣住了风长雪打招呼的手腕。
这一扣,是带了力道的。岂料风长雪非但没躲,甚至连反抗的苗头都没有。
顺着念珠的收势,一下就贴到了妄时的极近之处。
就在几乎要撞进妄时怀里的时候,风长雪止步停了下来。
“区区小技,倒也谈不上费劲尽心机。”她竖起一根手指,在妄时面前摇了摇,“顶多算和大人开个小小的玩笑。”
“食色本乃凡人之初性。”妄时眉眼依旧冷淡,但风长雪隔得极近,便能嗅出一丝愠意,“但枉顾他人意愿,将合欢散施加在凡人身上,便是犯了业欲。”
“这不是有大人伸以援手吗。”风长雪不等话说完,又错身凑近了几分,嚣张的睫毛几乎要扫到妄时的耳朵,声音压低,“大人,您一路上可没有见着旁人吧……尤其是玄门中人。”
妄时往旁边让开半步,拉开二人距离,“未曾。”
“噢,不曾就好。这胥山内外关于我们的传闻不少,被人误会,我实在是很难解释。”
风长雪用双指掀起妄时的袖口,白净的衣角沾染上了些酒渍,一抹胭脂跃然其上,女人的唇形清晰可辨。
风长雪端详了颜色,“若被人误会,我喜欢这么低俗艳色的口脂,就糟糕了。”
说完,又贴心释了一个除尘诀,将污渍清除,轻挑暧昧道,“昨夜……真是,忙坏大人了吧。”
平日里,旁人就算是在佛子面前说个脏字都觉得亵渎。
昨夜画舫,身中合欢散迷烟的男男女女混乱一团,那景象简直……啧啧,何止香艳淫靡。
妄时语调微冷,“昨夜贫僧为画舫众人诵经清障,并无半分逾越。”
“我正是说,昨夜大人诵经辛苦。”风长雪顿了顿,流露出几分不解神色,“大人想到了什么逾越之行,不妨展开说说?”
风长雪故意揶揄的劲儿毫不掩饰,妄时道了声佛号,平静对视:“芙蓉施主,昨夜为何避开贫僧来此,不妨一同展开。”
“大人经过昨日懂得,倒是多了不少,深山老林,我又不乐意让人跟着,自然是与人私会。”
风长雪手指一松,僧袍一角贴着她手腕滑落,她附耳问道:“也不知道大人多好奇,其中细节,想要我展开到什么程度?”
妄时看着风长雪,沉默了一会儿,双手合十不再说话。
楞谁也知道这一眼的意思,口舌之争甚是无聊。
若是在三百年前,有人控诉天外天城主斤斤计较,喜欢口舌之争,大概率会被质疑是神智失常的疯子。
凌霜侯风长雪,向来是能动手不动口的,即便是一时兴起开口嘲讽两句,也是先把人打服了再说。
如今时移世易,风长雪觉得偶尔逗逗这样一个晚辈,亦别有一番趣味。
当天晚上。
风长雪对自己的想法进行了修正,这个佛子并不似看上去那般风淡云轻。至少从心性上来说,便不如东迦山上那几位老尊者来得自持。
“芙蓉施主,打坐是修心,端坐,闭目,心眼合一。”
“……”风长雪腕见佛印一闪,将她支着下颌的手硬生生按了下来,她索性换了个姿势,“想提醒一句,在方才的镇子上,就有直接回南洲主城的传送阵门。”
“施主身上业欲未清,需以苦修明心智,正言行,悟苦难。”
风长雪勾唇,眼里带着几分嗤笑,“依大人的意思,凭我这两条腿走回胥山,坐在破庙里打会儿坐,就可清业欲懂磨难?”
妄时从禅定中睁眼,一道月光从残破瓦片里洒下来,恰好落在他的眉眼鼻梁之上,勾勒出清晰的线条。
“施主的业,贫僧已经替你清了。”
“那这是?”
“惩罚。”
“……”
只恨这破庙实在狭小,大柱眼睛来回看了两人几眼,不敢插嘴,最终决定闭目装睡,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三人就这么走着,走了足足三日才回到了南洲主城。
风长雪这次苏醒,隔世三百年,倒的确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人间风貌。
从南州城门抬头,胥山十三峰高耸隐匿在白云之巅,如巨人般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一座城池。
白天的南洲城和夜晚的南州城大相径庭。
城中街道规整横竖平直,两旁店铺不是卖的玄铁兵器,便是书籍文典。
江面烟波浩浩怡情,幽人闲客高坐在茶楼上听一曲琵琶,说书老生两三声醒木惊堂。
“早就听戏文里说南洲城里无乞人。”风长雪将手边的茶饮了一口,“玄门一向喜欢夸张,只于这一句到是写实。”
整个南州城,白日雅致,晚上风流,一块招牌砸下去,砸到的人不是某个玄门宗室,便是某个富商亲信。
莫说乞丐,就连稍稍寒酸点的书生都没有一个。
茶楼里的先生聚着一把鎏金折扇往桌案上一拍,将“老仙首怒斩魔头”的故事收了个尾,又开始了新的桥段“魔头三百年后卷土重来”。
正说得热闹的时候,街上忽然敲锣打鼓,一队墨绿色弟子脚踩重剑低空飞过。
大柱抓了一把瓜子,颇为顺口的唠嗑,“要御剑就御高一点,这平贴着二楼窗户飞,容易撞到招牌不说,不小心看到些不该看的怎么办。”
风长雪视线跟着平移到远处,只见那群灵越峰弟子拖拽出一条彩色绸带,绸带上淬了灵气,一展开噼里啪啦,一串七彩烟花腾空升起,便是在朗朗白日也看得分明。
烟花过后,几行颇为文绉绉的大字浮在空中,简而言之就是“玄门三年一度新弟子祭天仪式明日召开”,以及玄门在未来会守护南洲安全云云。
风长雪不冷不热地看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自己也是“新弟子”之一。
她将杯盏一放,端详了一会儿妄时,开口道:“大人,这书也听完了,日子也卡得刚刚好,那便如大人所愿,上山吧。”
*
胥山,睥睨峰,议事堂。
“峥嵘,你亲眼所见?”一名身形微胖的仙尊打破寂静,将目光从远处移到近处。
岳峥嵘应了一句,“不敢妄言,请无尘尊亲自一看。”
话音刚落,岳峥嵘将脚边的遮布一扯,一只膝盖高的鸟笼暴露在阳光下。
被骤然惊醒的黑鸦振了一下翅,漆黑羽翼流光,发出一声和它身形极不相符的唳啸。
其实并不需要仔细看,此鸟黑羽三足,叫声如泣,但凡有些玄门常识的,一眼便能确定,笼中所关的是一只长渡枭。
岳峥嵘沉声道:“我派门下弟子,巡检长春裂谷时遇见那名合欢宗妖女,尾随入山,音信全无,今日在弟子堂里搜出了这个。”
自仙门式微以来,玄门十三派合并,据守于胥山。
胥山群峰料峭三面临崖高达百丈,依照千山鸟飞绝的地势设有阵法,魔族久攻不破。余下的一面山势虽缓,但紧挨着隔壁长乐门的封禁大阵,莫说飞鸟,三百年来,就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
所以,这只长渡枭从何而来的?
议事堂中一名略微驼背的书生道:“我建议十三峰各派一队弟子,交叉巡视结界看有无错漏之处。另从主峰调遣十三人,搜一边各弟子厢房,定是有人偷溜下山……”话未讲完,便被冷笑打断。
岳峥嵘:“想不到。”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莫不循没好气道,“岳门主,你又想不到什么了?”
“想不到这么多年了,莫长老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岳峥嵘冷哼一声,说的话却是一阵见血,“即便是有弟子下山,长渡枭又不是菜市场里鸡鸭,岂是说带就能带回来的?”
莫不循身体僵了一瞬,半晌叹了口气。却也不得不承认,岳峥嵘说的对。
长渡枭为当年天外天通灵传讯用鸟,以长乐山中的独特野果为食,自风长雪被封入山中起,已经在人间绝迹三百年。
议事堂里汇聚十三门的门主长老,如何会想不到,只是不敢想罢了。
“不可能,那个谁已经死了三百年……”
“死在天火里,那可是天劫啊,怎么可能……”
“她的尸首刀火不侵,一直不腐。”岳峥嵘声音粗犷,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你告诉我,当年玄门集各家之力设下衍天大阵,将她当邪魔恶鬼一样镇压在山下,怕的是什么?”
怕风长雪复生!怕她算旧账!怕她一怒之下杀上玄门!
她死后,灵器领地被瓜分,随众旧部被玄门屠戮,自古正邪不两立,怕她复生有什么问题吗?
三百年前玄门当盛其道,十三派如何风光,战又何妨,可如今……
议事堂陷入长久的沉默。
宫池簌温温柔柔道:“无尘尊,可有异常?”
三百年来,衍天大阵由历代仙首亲自看护,阵眼直与接仙首灵脉相连。风长雪醒了必然有异动,不可能毫无察觉。
端坐在上位的无尘尊掐指他胖胖的手节,算了几下,不徐不燥地回道:“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