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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次日阴雨照旧,在棠园后院泊完车,池忞一路小跑进工作室,见洛骁办公室的门敞着,拐个弯过去问早。
      似夜间没睡安生,洛骁面带倦意向池忞致歉:“计划结束去接你的,不留神喝多了,好在没白醉,王总要下个大单。”

      他们向来不缺生意,订单快排到年底去了,是以池忞并没多欢喜,反劝洛骁该在家休息,没必要按点上班。
      洛骁揉揉太阳穴,岔开话题:“昨晚顺利吗,还是那位黄司机送你回来的?”
      “黄师傅有事,梁伯伯派家中后辈送的。”

      忆起梁聿那高人一等的姿态,池忞心气还不大顺,"梁家二老极好相处,只是他家那位小公子有些孤傲。"
      "小公子? "洛骁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
      "梁伯伯的孙子,叫梁聿。"
      洛骁失笑:"他呀,怎么得罪你了? "

      得罪算不上,她没幼稚到与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计较,三两句含混过去,仍聊工作,"那位王总具体什么要求,工期等不等得了? "
      洛骁不屑:"彻头彻尾一门外汉,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不过公司有新工程要开工,求个吉祥发财的摆件,由咱们包工包料。你要没空交给袁方义做得了。"

      袁方义是池忞大徒弟,学雕刻颇有些年头,慢慢也积累下不少老主顾。
      干这行愈久,愈不能忍受好货落入俗人之手,可谁会跟钱过不去?遇到王总之类没文化的暴发户,洛骁势必宰一笔以求平衡。
      池忞斟酌片刻,决定和袁方义分工合作,他们师徒风格、技法上有差异,姓王的不懂,未必碰不着懂行的。

      人家冲她的招牌而来,不好全部假手他人。
      洛骁笑她谨慎,"袁方义不说把你手艺学去十成十,多半总归有的,除非真正的行家里手,不然哪个辨得出? "
      日常琐事池忞几乎对洛骁言听计从,唯独玉雕是本职是信仰,糊弄不得,"大不了把手头不重要的活分出去,这单我想亲自来。"

      “行,听你的。库房里大块籽料没剩多少,我盘算趁中秋节回瑜洲再挑些捎回来,三天肯定赶不及,不如给他们也多放几天探亲假? ”
      想到回老家要面对街坊邻居和一众亲戚的嘘寒问暖、肆意打探,池忞就怵得慌,嘴上应了,却半句不愿多谈。

      上二楼照例铺纸砚墨写字静神,默的范成大的《喜晴》,字体亦仿照诗人留世最多的行草书,"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窗外雨未去,夏倒属实深了。
      指尖沾染了墨迹,池忞用水洗净,把包翻遍却不见护手霜的踪迹。索性丢三落四惯了,抽屉里备着好几管,她拧开一管新的,里里外外包括指缝里都仔细涂个遍。

      这双手生得白嫩纤细,然终日不是握刻刀就是让流水浸着,再怎样精心保养也养不去那些伤痕和薄茧。
      起初池砚川没打算教池忞雕玉,手艺人多遵循"传男不传女"的旧俗,池家还有池弋舟那位长子在。
      何况女孩家家本不该吃这些个苦,读书、升学,日后找份安稳工作,已算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

      偏天意弄人,池家这双儿女生颠倒了:池弋舟在学校比赛考试中屡拔头筹,一握刻刀就秒变苦瓜脸,活赛要上刑场;池忞学习成绩中不溜丢,书法、绘画、雕刻样样都比大哥强出一大截。
      天赋全遗传女儿,儿子压根不是吃这碗饭的料,对池砚川的打击巨大,他一度不信邪,愈发悉心教导池弋舟,结果适得其反,竟逼的儿子离家出走。

      经过好一番深思熟虑,池砚川不得不妥协,自我开解天赋是老天给的,百年后也带不走,当务之急是把这门手艺传承下去。
      于是任由池弋舟一心铺在功课上,念不相关的专业,出国留学成家立业,几年见不着一面。女儿虽承他衣钵,也不愿在瑜洲窝着,跑到千里之外的岚城闯荡。

      是人皆有私心,别看池砚川在瑜洲工艺美术学院任客座教授,偶尔兴之所至也给学生们讲讲课,里外可是分得门儿清。
      毕生所学传于女儿,未来女婿必得千挑万选方能安心,首要一点,人品家世需匹配,贪财好色偷奸耍滑之徒万万不可。
      那日接到梁惟庸电话,聊起儿女婚事,二老一拍即合:男未婚,女未嫁,何不让他俩试试?

      背后光景池忞全然不知,若提前知晓必不会赴宴。她这厢悠然度日,老爷子拨电话来探口风:"对你梁伯伯一家印象如何? "
      池忞未多想,如实作答:"都挺好。"
      池砚川是老狐狸,懂得迂回婉转,东拉西扯好一会儿才回归正题:"听闻他家老三也在,你们还约了一起看画展? "
      "只提了一嘴,不知做不做数。"

      老爷子问:"你呢,乐不乐意去? "
      池忞不由得纳罕,父亲素来爱端大师架子,招点凡尘都唯恐污了那身仙风道骨,几时这般在意过她的私密事? 再说八字没一撇,她忙着表什么态,怪掉价的。
      "没想好,看得不得空。"
      池砚川倒不气馁,自家闺女自己了解,没当面回绝就说明有希望。

      "你一个人在岚城爸的心始终悬着,无事就多和梁家那边走动走动,你梁伯伯看着凶,实际心地最善……"
      池忞想笑,生生忍住,"哪里一个人,不是有洛骁吗? "
      池砚川语重心长道:"他跟你一时跟不了你一世,等娶了媳妇,还能保持现在的情分? 真有你都得先避嫌。"

      静默数秒,池忞问:"您到底想说什么? "
      女大当嫁,别家催婚都是当妈的出面,房淑雅早落发出家不问俗事,唯有池砚川这当父亲的顶上。
      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没什么,就是担心你今后的归宿。我同你梁伯伯商量,他家老三和你年纪相仿,又都单身,莫如……”
      “爸,我没那些心思。”

      池家极重视子女的品德教养,若非情急池忞不会贸然打断父亲的话。
      池砚川欲再多劝几句,转念一想,物极必反,后悔过早点明。
      “你既无心爸也不能强逼你,只记住一条,工作归工作,个人的事也得考虑考虑。”
      说完便把电话撂了。

      池忞垂首凝视宣纸上将将干透的字,“连雨不知春去”,时间过得可真快,眨眼就快到三字打头的年纪。
      难怪父亲着急,在故乡女孩过二十五还没对象,不相干的邻居都要跟着犯愁,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没人要了。
      池忞倒不怕没人要,不过有些韶华易逝的慨叹,心底的她还没长大,竟已到了谈婚论嫁都嫌迟的年纪。

      让父亲捅破窗户纸,其后几日她万分惧怕接到梁枳那边的消息。好在风平浪静,想来他压根没把所谓的邀约搁在心上。
      至周五傍晚,池忞长舒口气:没人联系她,此桩算是了结了,明天正好来加个班,打磨完给客人交差。
      如是想着,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刚换好鞋,沈方玥上楼敲门:"师父,有人找。"

      池忞抬头,彻底傻眼,"你怎么来了? "
      梁聿不请自入,好整以暇地环顾四周,目光被她身旁博古架上各式玉雕作品吸引过去。
      梁惟庸时常念叨好玉养人,梁聿不信,如今眼见为实,良材美玉,才能养出她这般清冷绝尘的仙子吧?
      "替我家老爷子跑腿,他说池老师上次送的镇纸太贵重,特意准备了回礼。"

      他也不管人收不收,径直把装字画的长匣放到红木案几上。
      梁家那么多人,跑腿根本轮不着使唤自家孩子,是梁聿结束训练回老宅,偷听到老爷子和司机的对话,自告奋勇要来。当然,除去老头的回礼,他也有东西要送,球赛门票和她落车里的护手霜。
      池忞盯着那堆物件哭笑不得,“多谢,劳烦你跑这一趟。”

      梁聿不客气道,口头称谢没诚意,正巧肚子饿了,不如请他吃顿饭。
      池忞应付不来这种直来直去的人,忙搬救兵,“我不懂选餐厅,叫朋友一起行么?”
      客随主便,梁聿没资格反对,也没必要,他平日里就爱呼朋引伴,别说多个人,多十个八个他都不介意。

      池忞叫住沈方玥,让她通知洛骁有客人来了先别下班,在隔壁蒲元庄定间包厢。梁聿站一边旁听,嘴角微微上翘,刚还说不会选餐厅,这么快就定好了,明显找借口。
      梁聿亲自送门票来,明日的班是加不成了,池忞还得把工作间重新规整下,请他先在办公室坐着,稍候片刻。

      干等无聊,梁聿扫完博古架,又绕到书架前,被那一排排文邹邹的书名弄到头晕,《说玉》、《古玉掇英》、《雅玉集》,还有诸多古籍,他更像在看天书。
      仿古实木家具,古书,满屋子玉雕,哪件单拎出来都老气横秋,但因主人品位上佳,搭配得宜,便不显老派,处处透着深厚的文化底蕴。

      梁聿日常接触的不是运动员教练,就是富家子弟,充其量会背几首脍炙人口的古诗,两相对比,愈发觉得池忞与众不同。
      "我当是谁,原来是大明星来了,"洛骁闻讯赶来,从背后拍拍梁聿的肩,"今天怎么有空? "
      他起初同梁惟庸做生意,并不晓得梁池两家是旧识,各种场合见过梁聿几次,相聊甚欢,一来二去便成了朋友。

      梁聿倒是没料到,会在此处碰见洛骁,"你说的不爱应酬的老板就是她? "
      池忞已经收拾完毕,在给操作间上锁,洛骁瞟一眼她的背影,压低嗓门道:"不然呢,知道你有多强人所难了吧? "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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