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影》山桥雾气

25、二十五颗星

　　乔影微博被屠了三天，期沅社那边按照时间顺序把公司内部对于新人作者的打赏分成、保底薪资和卖出版权的合同公司和作者的分成比例全部翻调整理出来。
　　二月二十四号。

　　乔影手机短信收到了一条陌生消息。
　　136****6399：【下午三点去旭宁路边咖啡馆喝一杯吗？】
　　乔影抬了抬眉梢，知道是谁发的。

　　她简单收拾了一番，两点半出了门。
　　旭宁路那家咖啡馆是新年新开的，离云湾诗府很近，步行去也只要十五分钟不到。
　　乔影倒是很无奈。
　　明明自己的消化系统不允许自己喝咖啡，一个两个还净把她往咖啡馆约。

　　她慢悠悠晃到了咖啡馆，推开玻璃门，一眼看见了坐在靠门边的的女人。

　　她一身进口名牌，化着清纯的装，腰间背着某家春季新款的皮包，见到眼前来人后，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羡艳之意。
　　乔影披着头发，妆容浅浅，口红都没涂，一身碎花圈搭着针织衫外套，素静又柔美。

　　乔影坐下，面带得体笑容地看着对面的女人：“你好啊汤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汤悦妍回看她的眼睛，直切正题：“你应该知道了黑帖的事是我干的吧。”
　　“你倒是承认地很干脆。”乔影拿着水壶往空杯子倒了杯水。

　　汤悦妍不动声色地观察对面人的神情，没有半分不悦和怒意，她蹙着眉，问道：“我干出这种事，你难道就不生气？”
　　乔影抿了口温热的水：“都是空穴来风的谣言，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清浅一笑。

　　“要知道，生气的都是被戳到脊梁骨的而气急败坏的人。”
　　汤悦妍眯起眼，听出了她这话有点隐喻她的意味，但是她没有跳脚。
　　“乔影。”

　　她拿着细柄调羹的手柄尖端，缓慢地搅动着杯里的咖啡，热气氤氲。
　　汤悦妍深吸一口气，坦然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乔影诧异地指了指他自己，“羡慕我？我记得你在新星计划中一直是最出彩的新人作家，要不是因为抄袭，你何苦来羡慕我？”

　　汤悦妍戏谑地笑了声：“你看着我现在的穿着，很光鲜吧，那你知道我出生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小农村里吗？我父母从小对我灌输重男轻女的思想，打压辱骂我，农村教育资源匮乏，我拼了命的考上大学，我父母不愿意给我出学费，我就只能靠着一点天赋在网上写小说赚学费。”

　　乔影平静地听着她说这些她曾经的经历。
　　“你很看不起我这种人吧？”汤悦妍自嘲地笑了笑。
　　“我没有看不起你，”乔影与她对视，“是你自己在看不起你自己。”

　　汤悦妍垂下眼：“所以我羡慕你，你以为我不知道别人怎么说我的吗，他们说我引流，写快餐文，我自己也知道，我的粉丝一大半都是我在社交平台拍颜值视频赚来的，她们说你低调，不显山露水，粉丝根基深厚，拿过有水平的奖，卖的版权爆了。”

　　“但是，直到我看到清秒给我看的那篇调色盘，”她眼神中不怀好意，“你就是抄了对吧？我才知道你和我只不过是一种人，拿过奖又怎么样，还不是要靠抄袭来创作，来博眼球，你只不过是包装得比我高级，罢了。”
　　乔影目光至始至终都落在她身上，坦荡地没有半分退缩。
　　她没开口接话。

　　良久，乔影忽然问她：“汤悦妍，你能说出你从第一本完结的小说到现在所有主角的名字吗？”
　　汤悦妍愣了愣，没想到她为什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她心虚道：“我第一次写小说那是很久之前的了，我……”

　　“那就是不能，对吗？可是我能，从高中到现在，每一本我都能准确并且毫不犹豫地说出主角配角的人物性格设定，故事背景和情节梗概。”
　　“……”

　　汤悦妍有些无语凝噎：“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我想跟你说的是，我跟你不一样。”乔影垂下眼睫，“或许你是为了应付快餐网络而草草编撰出来文章，可是我的每一本书，我都尽我所能研磨到最好，我跟你怎么会一样。”

　　汤悦妍愠怒：“所以你跟我说这些，就是为了告诉我我和你不一样？乔影你别装了……”

　　“汤悦妍，我从高中开始写小说，你总是以为我成名路上是一帆风顺的，我不想和你说我到底撞过多少壁，吃了多少闭门羹，也不想告诉我有多苦好来跟你比惨。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看到永远是人朝光的一面，所以你会羡慕，因为没有人会蠢到把自己的伤口揭开供人观赏，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从一开始的初心只不过是因为热爱和文字的治愈，到现在也是，我十分理解你为生活所迫而用文字谋利，但别把我和你归位一类人，因为我热爱我笔下的人物。”

　　乔影神色未变，她掀起眼皮直直盯着她看，语起深沉而凝重：
　　“我是亲手缔造他们的人，如果我都忘了来时路，又有谁会记得他们。”

　　汤悦妍看着面前的女人，有顷刻的失神，她思绪回笼，嗓音带着强装的不屑：“嘁……就算你说的再漂亮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抄了，还不是要为了生计去干这种事，漂亮话谁不会说，难道你干的又比我高尚多少。”
　　乔影垂下眼，淡声承认：“我是抄了。”

　　汤悦妍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她勾起唇，“我就知道，你也有肮脏的一面。”
　　“抄袭了……十年前的我自己。”
　　“……”
　　对面女人错愕片刻，皱着眉头：“你……什么意思？”
　　乔影笑得粲然：“景加三，汤小姐应该认得是什么字。”

　　乔影丢下这句话，起身出了咖啡厅的正门。
　　汤悦妍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用仅剩无几的思绪飞快地整理了一番刚刚所听到的。

　　景加三不就是影字么。
　　所以景三是乔影的马甲笔名。
　　所以她根本没有抄袭。
　　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在臆想。

　　汤悦妍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在乔影面前大放厥词，将她与破败肮脏的自己归为同类——
　　看吧，连那样干净的双影太太都会与自己干出相同的的事。

　　傻不拉几地把底都交代出去，在本人面前换来的确是彻骨的侮辱。
　　可笑啊。
　　她汤悦妍真是可笑。

　　汤悦妍看着咖啡中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张很美艳的脸蛋。
　　但在很多年以前，这张脸上还布满着下田地里干农活的污浊泥土。
　　有些东西在某一瞬间忽然改变。
　　她在学生时期自卑入骨，所以现在她要报复性地将自己的皮下的懦弱和不堪用金钱粉饰起来。

　　她可能忘记掉了一些东西。
　　明明在她十二岁那年，在农田里帮爷爷干活的汤悦妍的梦想只是考上大学，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是什么时候，她糜烂在了纸醉金迷构筑起的高楼大厦里。
　　可能是她为了金钱与名利与商人周旋时，可能是她写下那本背负抄袭骂名的《指尖暗恋》时，又或者是她龌龊地想要将乔影与自己一同拉下水时。
　　她已经弄丢了自己。

　　汤悦妍将杯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没加一块方糖的咖啡顺着喉管滑入胃中，涩苦的味道狠狠地刺激着她的舌根处，像在提醒着她一个残酷又冰冷的现实——
　　这都是你汤悦妍自作自受的下场。

　　她忽然就释然地笑了。
　　也对。
　　乔影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和她一样，是一条在泥泞理挣扎，见不得光的，蚯蚓。

　　——

　　乔影回到云湾诗府，期沅社官方微博发布了一大段澄清的微博，其中包括了很多条先前整理出来的比例分成以及对于乔影这边的事件的解释。

　　澄清微博图文结合，其中就乔影那天在电梯间的完整监控录像还有众多期沅社员工对乔影的真实评价。

　　期沅社：【最近网络上对期沅社的恶意摸黑和谣言沸沸扬扬，我们迟迟不回应是因为整理证据需要时间。下面针对微博发起者清秒的谣言的澄清。
　　期沅社从公司建立至今，对待新人作者一直秉持着清廉、和谐、公平的理念，并不存在所说的打压、克扣打赏、纵容过错的行为，详细可看图长图图一中的新人作者的打赏分成、保底薪资和卖出版权的合同公司和作者的分成比例。程序完整公开，且众多新签约的作者并未反映期沅社类似于以上的不耻行为，具体可看长图二中众作者的反馈截图。
　　对于被无故造谣的期沅社作者双影，我们只能说太过于离谱。双影是与我们有长期的合作合同在的，对于那段断章取义的视频说她对待粉丝态度恶劣，可看视频一中的监控录像过程，是那位女士事先侵犯双影的肖像权和对她产生了肢体的碰撞，所以双影厉声呵制止她。
　　对于双影的抄袭事件，书粉们有所不知，《金枝玉叶》的作者景三是双影高中的小号马甲，也是她在高中发布的一篇文章，具体可看图三中的账号登录和存稿邮箱。
　　而造谣双影对待同事月盐态度恶劣打压更是空穴来风。双影来期沅社的次数少之又少，与月盐没有正面接触的机会，更无可能威胁她，月盐的抄袭是她犯下过错，和双影没有关系。双影对待期沅社编辑得态度具体可看视频二。
　　此次造谣行径对公司和作者双影影响恶劣，期沅社法务部已经拟订好了律师函发给微博发起人清秒，请等待后续法律结果。
　　也请广大网友引以为戒，谨言慎行。】

　　乔影的账号也被黎芸登录编辑了澄清微博发送。

　　一瞬间微博炸了锅，期沅社官方账号下的评论纷纷。

　　网友一：【卧槽卧槽这都有反转！！】
　　网友二：【天哪这么久不发声明我以为双影这事儿捶死了刚把她实体小说烧了结果你跟我说那文是她小号写的？？？？】
　　网友三：【？我还骂过双影……我真该死啊……】
　　网友四：【这双影谁啊，这么6这样都能反转，想入坑了】
　　网友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双双熬出头了你知道我们这三天怎么过嘛呜呜呜呜呜骂的人都给我司马】
　　有震惊的有忏悔的有感动的有集体组团去骂人的。
　　还有……磕cp的？

　　小兰：【唉不是我说，你们没觉得那个站出来保护双双的男的感觉很帅吗？】
　　那个视频的经过了模糊处理，看不清人脸。
　　汤包：【是不是！！！超级有cp感！！！！！】
　　我爱吃汤圆：【看这两人身高我的老天爷@双影睡不醒可以磕吗可以磕吗可以磕吗可以磕吗？？？？？？】
　　本帅一米八三：【什么都磕只会让我营养均衡】
　　……

　　乔影拿着手机顿了顿。
　　现在的网友关注点都在这里吗？？？
　　她合理怀疑路边看到两条狗他们都能磕起来。

　　汤悦妍突然发了条微博：
　　【大家好，我是月盐，对于网络上抹黑双影的那条微博，的确有我的参与。
　　我因为虚荣心作祟，这几年在网文届犯下了诸多过错，抄袭，打压新人，栽赃陷害。这些，我都承认，后果我也照单全收，是我自作自受。
　　我对我的行为深刻忏悔，我辜负了支持我的粉丝朋友，同时我也要对双影真诚地的道歉，因为我的嫉妒心理，而对你产生了极为严重的影响。
　　这些天我思考了很多，也和双影私下见过面，她的话让我印象很深刻。她说她的写小说的初心是出于热爱和文字的治愈。“我是亲手缔造他们的人，如果我都忘了来时路，又有谁会记得他们”这句富有力量而深沉的话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它警醒了我最初的梦想也只不过是努力做一个幸福的普通人。
　　我会向那些遭受过我的过错残害的作者逐一道歉。我也决定退出网文创作届，回到现实中好好生活，这个广阔的平台合该让给真正热爱满怀初心的新星浪潮去驰骋，而不是让我这样一个利欲熏心的人使网文发展愈发狭隘。
　　最后，如果你看到我发的这篇微博，就去看看双影的文吧，去看看真正用心血创作的文章。】

　　乔影完整地读完了汤悦妍发的这篇微博，她默默点了个赞，转到了月盐的私信。
　　她踌躇着要给她发条消息，没想到对面羡她一步。

　　月盐：【黑帖的事是我错的离谱，我真心给你道歉，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以后也不会再写文了。】

　　乔影抿唇，打字回复：【祝你往后找到丢失的自己，成为最初梦想中的普通人】
　　汤悦妍笑了声：【谢了】

　　乔影放下手机，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应该也放下了吧。

　　微博私信还是一条接一条地发过来，@那一栏疯长。
　　乔影点进去，全部都是在视频下@她磕cp的。

　　双双嫁给我：【@双影睡不醒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池栩的狗：【doi的时候开直播谢谢。】
　　哈哈哈：【楼上有点敢说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想看（搓手）】
　　……
　　这楼评论逐渐走向不正经。

　　乔影扶额，编辑了一条微博，里面是那天在提华山顶的合照。
　　双影睡不醒：【现在是男朋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