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影》山桥雾气

2、两颗星

　　乔影回到家随便吃了点东西，听到有人敲门。
　　她跑过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人一身包臀长裙，上身是短款西装外套，黎芸靠着门框，朝里面的人笑笑。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请我进去，”她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脱鞋跨进来，“哟，乔妹妹，你这新房子可以啊，这得有多少平啊。”
　　乔影去茶几上倒了杯水：“还好，一百五左右吧。”

　　黎芸摇摇头，咂舌道：“果然啊，百万版权卖了就是不一样，这地段在岑水我想都不敢想，不像我，每天累的跟狗一样，还得挤在那破地方。”
　　“我难道不像狗啊，每天赶稿子头发一把一把掉。”乔影拿起水喝了一口，“而且，我让你搬过来跟我住，你又不肯，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黎芸抿了抿红唇，调笑着说：“算了，哪能真住你这儿啊，到时候你再交个男朋友结个婚，我住这当电灯泡子啊？你们乐意我还我不乐意呢。”
　　乔影失笑：“你又扯到哪去了，我结婚还早着呢。”

　　黎芸转身躺进沙发里，翘起二郎腿：“不是我说你啊乔妹，你说你也二十七了，写了这么多年小说，爱情戏码写了不少，你自己又谈了几段啊，也就高中那会儿跟那个谁谁谁短暂地在一起了，有些东西还是得经历过才能写出……”

　　乔影开始听不下去了，她不耐烦地打断她：“别扯这些了，你来干嘛的？”
　　看在乔妹两耳生茧的样子，黎芸选择放过她，回归正题，她从包里拿出了份合同。
　　“我上次不就说你那本《长烟》的版权被一小制片看中了吗，听说底子还不错，这次他们拟了个大致的方案跟合同，我拿来给你看看，他们那边说不着急，你慢慢看，有什么地方不太清楚可以商讨。”
　　乔影接过合同，点点头：“行，我晚上看看。”

　　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上写着赫然几个字：乔军。
　　乔影神色微变，走到茶几上拿起手机点接听。
　　黎芸抿了口水，满脸吃瓜地盯着她。

　　乔影放了外放，电话里的声音裹着丝丝电流，有些模糊不清。
　　“明天去跟齐叔叔的儿子吃个饭，”乔军言简意赅，“你也27了，别跟我来赌气闹脾气那套，去了是为你好，不是为我。”
　　她沉默了两秒。
　　对面还在以一种命令式的语气继续：“听到了没有。”
　　黎芸把脑袋凑过来，用嘴型说了句：又是你爸？

　　乔影其实是不太相信相亲相亲相到命中注定这种电视剧烂俗桥段的，但是这几年里乔军给他找过很多相亲对象，她基本都没去。
　　她想着这次去一趟，跟男方说清楚然后跟乔军说对方看不上她。

　　她知道，他看重面子，知道对方因为职业嫌弃自己，他估计能消停一会儿，不给她找相亲对象了。

　　“哦对了，你赶紧把你那小说什么的停掉，给我去找份像样的工作，别一天天就知道窝在你那破出租屋里。”
　　乔影抿唇不语。
　　“人我去见，工作不换。”
　　她挂掉电话。
　　短暂不和的交流结束。

　　房子陷入一阵寂静。
　　黎芸喝水的手僵在半空，她有点不可置信地问：“你真去啊？”
　　“嗯。”她一脸轻松，“去跟人说清楚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黎芸打量她两眼，叹气：“你说你啊，这么多年跟你爸的关系还是这样，累不累啊。”
　　乔影无所谓地笑笑：“还好啊，”她看了眼房子，“这不是也熬过来了吗。”
　　黎芸耸耸肩：“也是，换我也这样。”

　　乔影长舒一气，走到她旁边坐下来，拿起旁边的抱枕把脸埋了进去，声音闷闷的：“好累啊。”
　　“《长烟》不是刚写完吗，你正好休息一段时间，去旅个游，玩一玩。”
　　乔影把头抬起来：“我觉得我有点瓶颈期了，感觉最近两年古言风格有点雷同。”

　　黎芸斟酌片刻，然后开口：“微博和阅读平台上很多读者在反应，你的背景，人设和权谋故事线有一定的个人风格，算是比较成熟的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你的主角感情线，有点过于生硬刻板。我觉得这个评价还挺中肯和一针见血的。”

　　乔影端着下巴摩挲了一番，没说话。
　　这点她是承认的，每次串联完善剧情是她最有灵感的时候，但是要在剧情里加上一定的感情她就会无从下手，写得很有局限性。
　　“写作源于生活，你喜欢看权谋悬疑，但是你的情感经历太贫瘠匮乏了，所以你写的东西会比较过于侧重剧情了，”黎芸针针见血，“所以啊，你该去找一段属于自己的爱情了。”

　　乔影一边听一边点头，直到听到那句“你该去找一段属于自己的爱情了”，她皱起眉头：“怎么又扯到谈恋爱了？”
　　黎芸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当你生活中的每一件事都指向同一件事时，这说明，那件事是你头等大事。”
　　“……”
　　“得了得了，”乔影不想听她胡扯，“没事你赶紧走吧。”

　　黎芸“嘁”了一声，拎起沙发上的包准备要走。
　　乔影突然叫住她：“等会儿，”她拿起桌上袋子里的几瓶咖啡，“这个你拿走吧。”
　　黎芸顿了顿，眼睛扫了扫桌上的咖啡，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咖啡？给我？”
　　“嗯，给你了。”她点点头。
　　黎芸重新放下包，饶有兴味地看着沙发上的人：“你不是嗜咖啡如命吗？前段时间一口都不给我喝，怎么现在善心大发了？”

　　她看了眼咖啡的牌子：“哟，这可不便宜啊乔妹。”
　　乔影“啧”了声：“刚去看医生，胃溃疡，医生不让喝咖啡。”
　　黎芸眯着眼，狐疑地盯着她。

　　“我怎么记得上次割扁桃体的手术后医生叮嘱你一个月里吃得清淡点，你熬了三天，转头就去吃火锅了？”
　　乔影心虚地低了低头。
　　“你要是什么时候听过医生的话就不会现在一身毛病了，”她挑眉，“说吧，瞒我什么了？”
　　被一眼看破的乔影认输，她打开手机找到相册里的照片，然后递过去。
　　看到照片的黎芸眼睛睁了睁。
　　“怎么样，给我看病的医生。”
　　“我去，乔影，你什么运气啊，这么帅，这不纯纯开盲盒开出典藏版。”
　　黎芸一脸兴奋。

　　乔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这位医生，现在在你隔壁。”
　　黎芸闭了嘴，窜到她旁边，一个劲地晃她的肩膀：“从实招来，发生了什么。”
　　“还有什么啊，”她说，“就是我写文晕倒了，他碰见把我送医院了，我买咖啡被逮个正着，我想着医生这么帅，还是我邻居，我就听一下话呗，省得被抓第二次。”

　　黎芸笑得狡猾：“这叫因祸得福，近水楼台先得月，好好把握机会啊乔妹。”
　　乔影嗔看她一眼。

　　黎芸摆摆手：“走了走了。”
　　刚出门，她又折回来，拎起桌上的咖啡：“谢喽。”

　　——

　　翌日傍晚。
　　餐厅里装潢雅致，吊灯反射着晶莹的光，清雅悠扬的小提琴音乐四面八方地传来。

　　乔影一身亚麻灰的编织外套，下身一条露脚踝的白色长裙，中长的头发梳理过后披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毛茸茸的乖巧感。

　　她给手机里的人发消息，再抬头，不远处的一桌上有人朝她招了招手。
　　她小步小步地走过去。
　　“你好，齐先生吗。”乔影轻轻挥手。
　　齐先生笑了笑：“你好，齐思铭。”
　　“你好，乔影。”

　　乔影略显拘谨地坐下，微微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齐思铭一身得体的白衬衣灰西装，细质银框眼镜架在鼻梁骨上，谦和温润，他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
　　她莫名觉得他有点眼熟。

　　“热的，你尝尝，是不是你喜欢的。”他下巴微点乔影面前白色瓷杯里深棕的咖啡。
　　乔影伸手拿起杯柄准备入口，蓦地想起什么，一顿，重新将咖啡放回碟子里。
　　她微微抿唇：“不好意思，身体问题，不能喝咖啡。”
　　齐思铭微微挑眉，笑道：“没关系，可以换别的。”
　　“不用了。”她切入正题，“齐先生，我的职业是一名全职的网络言情小说作家。”
　　“我知道，”齐思铭波澜不惊，“来之前，我是有了解过乔小姐的职业等相关信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想告诉我你的职业并不被大多数人认为是一份正经的工作，但是对于我来说乔小姐的职业与其他人无异，只不过是性质的不同罢了。”

　　乔影微微怔然，然后调整语言继续道：“很谢谢你对我的认可，但是你也应该知道，我是被我父亲要求过来跟你见面的，我本人其实并没有成家这方面的想法。”
　　齐思铭面带微笑道：“那么乔小姐算是跟我有一样的想法了，所以我们达成共识，这次就当交个朋友。”
　　乔影扬眉。
　　她没想到计划如此顺利。

　　“谢了，齐先生，”她看了眼时间，“我刚来的路上有点事，这次的饭吃不了了，如果点了菜就退掉吧，抱歉，下次有时间再约。”
　　话罢，她拿上包，朝对面的人微微颔首，然后出了餐厅。

　　齐思铭往后座一靠，似是在向后面一桌的人交流。
　　“得了，听够了没。”他歪头喊道。

　　男人起身，一身黑色运动套装，额前发梢微微湿润，似是刚运动完。
　　夏州翊走到齐思铭对面的位置坐下。
　　齐思铭摇摇头：“这么多年，还是以前那副样子啊，长得乖乖巧巧的，说话倒是条理清晰，不留一点情面，说是下次，估计压根就没打算再见。”

　　夏州翊低下头，盯着被落在桌上的一小包印花的餐巾纸，短促地笑了一声。
　　齐思铭看了一眼补充道：“还是一样丢三落四。”
　　夏州翊默默把那包餐巾纸收起来。
　　齐思铭咂舌：“哟哟哟，还念念不忘地收集信物呢，你小子跟我说实话，高中那会儿藏了人姑娘多少东西？”
　　他撇过头，装作听不见。

　　“走了，接木耳去了。”他重新站起身，准备朝着餐厅的宠物管理间走去。
　　木耳是一只萨摩耶，夏恩昱高二那会儿收到的同学送到的礼物，结果夏母对宠物毛毛过敏，夏恩昱只好忍痛割爱，把木耳送到他哥那边养着。
　　齐思铭心里一清二楚：“得了吧，还遛狗呢，谁到离小区这么远的地方遛狗，想来偷听就直说，别装模作样地带木耳来，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