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攀》禾芋

31、不可攀

　　咿呀学语的时候，宋昱也曾跟在宋敏如身后，一口一个的妈妈叫着。
　　但她从来不肯回应他。

　　外祖母说，妈妈是爱他的，但是妈妈很难过。
　　有人伤害了她，偏偏那个人是他的爸爸。

　　所以宋敏如不想看见宋昱。
　　甚至总是对他发脾气。

　　后来稍稍长大一点，懂事些许，宋昱才明白所谓的欺骗是什么意思。
　　宋敏如和言世聪谈恋爱那会儿，他似乎已经跟别人订婚了，但是一直隐瞒着。

　　直到宋敏如发现自己怀孕，她兴高采烈地去找言世聪报喜，却发现那天言世聪正在酒店跟别的女人举办婚礼。
　　宋敏如是家里的独女，父亲和母亲都是大学的教授，自小生活优越品德高尚。

　　她没在公开场合大吵大闹的，但也没放过自己。
　　自打宋昱有记忆开始，就没见宋敏如开心过。

　　她不怎么跟人说话，时常自己待着。
　　所幸母家条件不错，宋昱的外祖们抚养他长大，他们都很疼他。

　　直到宋昱高二那年，家里不幸出了变故，因为宋敏如的情况不好，外祖父母都很着急，多年来想尽办法讨女儿欢心，一次假期带她出行的时候路上出了车祸，轿车刹车失灵在环山路上面摔落。

　　老两口当时便没了生命体征。
　　宋敏如还活着，宋昱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他接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学校上课。

　　飞奔到医院看见宋敏如的那刻，她对着他说了几个月来的第一句话。
　　她说，“为什么是我活着？”

　　少年垂在身侧的拳头握了又松。
　　他也想知道。

　　怎么偏偏剩下他们两个。

　　孤儿寡母的生活并不好过，尤其宋敏如还是个病秧子。
　　外祖的那些遗产虽然已经写明给女儿，却被那些八竿子打不到的亲人抢的七零八散。

　　只剩下外祖母当时偷偷塞给宋昱的几万块钱。
　　宋昱没空去打官司要回那些财产，生活一下子变得拮据了起来。

　　他狠不下心抛下宋敏如不管，这么多年顶着压力一直让她住在医院里面。
　　后来宋敏如开始跟他说话。

　　不知道她当时是忽然想开了，还是觉得自己活不久了。
　　她给他说言世聪的事情，让他去找他。

　　反复重复着那句，“妈妈对不起你，可他也该补偿你。”

　　言世聪不知道多久之后从病房里面出来。
　　他立在宋昱面前，红着眼眶重复着那句跟他说了许多天的话，“孩子，我们谈谈。”

　　宋昱同意了。

　　言世聪把他带到一家餐厅的包间里面。
　　他有些抱歉，“如果你放心的话，我可以帮忙安排你母亲的遗体处理，我会帮她选一块位置最好的墓地，给她举办风光的葬礼。”

　　宋昱喝了口水，现在说这些似乎很现实。
　　但是自从高二那年开始，他的生活里面也只剩下现实，现实就是成年人连用来难过的时间都很少。

　　要马不停蹄地处理一切的事情。
　　宋昱握着个水杯，手指轻轻敲击着杯壁，“可以，不过葬礼就免了，她不喜欢人太多。”

　　言世聪点点头，试探着，“这么多年，她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事？”
　　“有过，不多。”

　　“有空的话，我们可以去做一下亲子鉴定吗？在另一家医院。”
　　宋昱点头，“没问题。”

　　“你怎么会跟宴宴走在一起的？”
　　宋昱闻言眼神稍微闪烁了下，“她需要个助理，我刚好缺钱。”

　　“那以后……”
　　“这是我的事。”宋昱打断言世聪的话。

　　“……你愿意，回来吗？我愿意补偿你，当年是我不好。”
　　言世聪喝了口酒，又继续说，“我后来找过你母亲，但是她根本没有给我机会解释。”

　　“你能怎么解释？”宋昱的眼神盯得言世聪发毛。
　　他又被噎了下，“是，我是不太好解释，是怪我，但是我没想到你母亲当时怀孕了，我要是知道的话我不会……”

　　“你另一个儿子似乎比我只大上几个月吧？”
　　宋昱的语气很淡，他越这样淡，言世聪仿佛越觉得愧疚。

　　他遮掩似的摸了下鼻子，“嗯，是，但是……”
　　“修澄自己确实难以接手言家的产业，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培养你。”

　　“以什么身份？”
　　宋昱嗤笑着，“你的私生子吗？”

　　真难听的称呼啊。
　　这样说出来宋昱都觉得恶心。

　　和言世聪的谈话大概有半个小时，宋昱不怎么说话，偶尔说上两句便让言世聪的愧疚多上几分。
　　宴家的医院不方便，言世聪把他带到另外一家取了样本。

　　宋昱很配合，结束之后言世聪提出先给他找个地方住。
　　“随便。”

　　他看了眼时间，“尽快把我母亲的遗体处理好吧，我之后还要回潼湖那边。”
　　言世聪似乎愣了下，“为什么还要回去？需要多少钱现在我可以给你。”

　　宋昱瞥了言世聪一眼，“少管我的事。”

　　*
　　宴如惊那天给宋昱发的消息仿佛石沉大海般。
　　大约过了四五天，宴如惊和平常一样结束一场戏的拍摄。

　　她似乎比她想象中的更思念宋昱一点儿。
　　因为彤彤年纪小，又刚来，虽然做事细心但到底不及宋昱。

　　而她又总是想起那天晚上宋昱的模样。
　　宴如惊见过很多男人，和很多男人恋爱，接吻。

　　成年人的世界，纷乱复杂的豪门圈子，宴如惊从那些人身上见过贪婪，羡慕，嫉妒，渴望。
　　唯独没见过的是一种叫做真心的东西。

　　宋昱也许是有的。

　　毕竟从见面到最后那不清不楚的关系，提出欠他个人情，提出可以给他钱，都是她主动。
　　他长着一张惹她喜欢的脸，和她截然不同的家世让他们两个本就没有交集的人因为她的念头靠近。

　　似乎除了钱以外，他真的没什么想要的东西。
　　宴如惊不清楚为什么那天宋昱忽然那样失控地说爱她。

　　也许是真的接受不了那样看着她跟别人亲密。

　　“宴姐，给您咖啡。”
　　彤彤小跑着过来，递给她一个杯子。
　　因为跑得着急乖乖的学生头短发都炸了起来。

　　宴如惊接过，手指触到的温度让她蹙了蹙眉，“冰的？”
　　彤彤吓了一跳，“是啊，您不喝冰的吗？”

　　“喝不了。”
　　她把那杯子又递回去，“宋昱跟你做交接的时候没给你发我的生理期时间表吗？”

　　“抱歉抱歉，我再看一眼。”
　　彤彤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

　　“回去多看看再做事儿，别总让我提醒你。”
　　宴如惊并不是什么很有耐心的人。

　　“对不起宴姐，是我没看仔细。”
　　“下次不会了。”

　　宴如惊淡淡“嗯”了一声，对她倒是没太多责怪。
　　她朝着她伸手，“手机给我。”

　　“噢噢，给。”彤彤从身上找出来，规规矩矩递到宴如惊手里。
　　“那宴姐，我去给你再换杯热牛奶怎么样？”

　　“随便。”
　　彤彤连忙小跑着去办。

　　宴如惊解锁手机打开，手机屏幕上跳出几条宋昱的消息。
　　【现在登机，晚上能回去。】

　　还挺快。
　　她以为至少还得一周的时间。

　　今天的戏份不多，宴如惊吃了饭之后回到酒店房间看着后面几天戏的剧本。
　　晚饭的时候她给彤彤说了宋昱回来的事情，让她有空收拾一下可以暂时回去了。

　　房门被人轻扣了两下，紧接着房卡刷过门口嘀嘀的声音响起。
　　宴如惊坐在沙发上没动。

　　有房卡的只有彤彤而已，她大概是过来找她说什么。
　　因为宴如惊懒得给人开门，所以助理一类的都是让他们直接进。

　　房门打开又合上，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什么事？”宴如惊随意地翻着手里的剧本，一边问。

　　脚步声在背后停下，紧接着一双手扣在她的肩头，又转而从背后搂住她。
　　熟悉的气味让宴如惊惊讶了下，微微偏头，嘴唇轻轻刮过宋昱的耳廓。

　　“宋昱？”
　　“我还以为你得晚点儿到。”

　　宋昱“嗯”了声，他声音有些哑，人也没平时那么有力气。
　　宴如惊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无精打采的？你母亲病况不好吗？”
　　“其实你可以再多陪她几天，不用这么快……”

　　没等宴如惊把话说完，宋昱忽然偏头吻上她的唇。
　　他的手扣在她的后脑，不容她躲，宴如惊睁着眼睛稍微愣了下，紧接着又稍微眯了眯。

　　他有点奇怪。

　　宋昱闭着眼，他模样似乎有些憔悴，吻着她似乎能让他找到一个情绪的宣泄点，让他觉得安心。

　　嘀嘀——
　　又是房卡抵在门上刷过的声音。

　　彤彤推门进来，还一边问着，“宴姐，听说宋助回来了，他在你这儿吗？我找他……交……接……”
　　她走了几步之后忽然顿住，房间里面的场面让她双腿仿佛粘在地上。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宋昱几乎是听见声音的瞬间就放开了宴如惊，他弯着腰，依然保持着从背后抱她的姿势，脑袋埋在她肩膀的位置。

　　“我……我等会儿再过来。”
　　半晌，彤彤磕磕巴巴地说了句之后转身。

　　才抬腿宴如惊便叫住她，“彤彤。”
　　“在！”

　　她绷着唇转身，模样有些紧张。
　　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自己撞见这回事儿而中断这短暂的职业生涯。

　　宴如惊稍微思索片刻，手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宋昱挂在自己胸前的手。

　　“你暂时别回去了，先留在这儿吧。”
　　宋昱的状态好奇怪，宴如惊觉得，暂时把彤彤留下比较好。

　　彤彤似乎没料到宴如惊会这么说，“噢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