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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   射向六姑娘的目光冷冽迫人,张嬷嬷慌忙解释:

      “秦将军不要误会,夏姑娘没有毁容。夏姑娘娇嫩,面上有些红,略略损了容颜。老奴立即禀报王妃,遣府中医婆细心诊治,珍药补品一应不吝,养个几日,夏姑娘定能恢复如初。”

      “秦将军,六姑娘和你洗耍呢,您别当真。”

      “啊,对,阿乔她没毁容。”六姑娘挨了张嬷嬷一记眼刀,赶紧改口。

      张嬷嬷软言安抚,且抬出王妃,平息秦宗淮的怒火。一边使人去营房里唤夏盛乔过来。

      夏盛乔面孔陷在枕头里,任张嬷嬷遣来的人央求,坚决不下床。

      她怕秦宗淮。

      这张脸白嫩无暇时,尚不能让她在秦宗淮面前为所欲为,现在状若毁容,她绝不能出现在秦宗淮面前,让他心生厌恶。

      她还得指着他的怜惜活着。

      “夏姑娘不肯出来。”来人不敢动粗,回去禀报,大气都不敢喘。

      张嬷嬷小声提议将其他女兵遣走,让秦宗淮独自进去。

      “秦义兄,阿乔不想让你看到不好看的模样,别为难她吧。”六姑娘一心维护夏盛乔,“我听夫子讲过,一代雄主汉武帝,去看生病的李夫人,软磨硬泡,李夫人就是不见他。最终汉武帝也没强迫李夫人。”

      觑着秦宗淮沉下来的面色,张嬷嬷在六姑娘胳膊上掐了一记,举的什么糟心例子,汉武帝的李夫人不久就病死了。

      “教六姑娘的夫子是哪位,如此误人子弟,倒要见识一下。”

      六姑娘听出来了,这是在骂她不学无术呢。

      气氛一阵尴尬。

      吴王妃得到张嬷嬷报信,派来的人及时赶到,“秦将军,王妃有请。”

      秦宗淮少年入军,吴王妃照拂过他,近些年吴王妃心灰意冷,远离一众将校,但她遣人来请,这个面子秦宗淮还是要给的。

      张嬷嬷扯着六姑娘,一道去见吴王妃。

      得知秦宗淮离开,夏盛乔也松了口气。

      见过吴王妃,秦宗淮军中有事,很快离开王府。六姑娘挨了一顿责骂,夏盛乔受了场虚惊,两人憋着一股气,一定要将女兵练好。

      为下个月王妃的生辰献上大礼。

      几人都没将这场小小的事端放在心上,却不知,外面传得沸沸扬扬。

      “六姑娘将秦宗淮的宠姬折磨的毁了容,王妃亲自出面才压了下来。”

      三公子一得到消息,就告诉了秦廷胤。

      “杨嵋这个毛丫头,真是让父王宠坏了,竟如此猖狂放肆。”

      三公子呷口茶,“当日杨嵋要李姑娘做她的女文书,你如临大敌,我还笑你太宠李姑娘,关心则乱。出了这事,我才知道你思虑周到,否则今日毁容的就是李姑娘了。”

      “秦宗淮那宠姬还是你送的吧。”三公子感兴趣地问对面的秦廷胤。

      对面那人,儒生打扮,一袭半旧的月白直裰,看着像是个普通士子,但细看,半旧直裰上用金线绣着流云暗纹。他端详着新烧制的官窑茶杯上的花纹,清俊的脸上带着一种冷淡漠然的神情。

      “不过是个婢女。”

      三公子眼神闪了闪,这就是累世富贵的世家养出的贵胄子弟,不以金玉骄人,却不经意间透出“金阶白玉堂”养出的清贵。

      天下大乱的世道,英雄不问出身,贩夫走卒亦可称雄一方。吴王起事前就是一介草民,三公子身为吴王的儿子,骨子里钦羡的却是如秦廷胤这般风神朗秀的世族子弟。

      随手打发给秦宗淮的一个婢女,就能成秦宗淮的宠姬。

      也是,只有李姑娘那样名动天下的女子,才配秦廷胤捧在手心里宠。

      出了三公子府邸,秦廷胤略一思索,骑马出城,直奔李成蕙“养病”的庄子。

      庄子偏僻,几日前下过大雨,坑坑洼洼的泥土路泥泞湿滑。

      “五爷。”

      到了庄子,上了年纪的老庄头颤颤巍巍迎上,双手前伸,欲接缰绳。

      秦廷胤的目光在他粗糙犹如老树皮的手一掠,见他指甲沾着黑黄的泥,眉心不可抑地一跳。

      “把马牵下去洗涮干净。”

      马蹄裹满污泥,月白直裰上也溅了不少泥点,秦廷胤清冷矜贵的面庞露出一丝厌弃。

      秦廷胤生来高贵,江南秦家,数代豪富,自鞑子夺了江山,秦家更是连出大儒,坐稳江南文坛宗主的宝座。

      可恨,世道又一次大乱。

      这次大乱和鞑子南侵不同,鞑子人少,定都北方,夺了江南也没法管理,最终还是要靠江南的士绅。

      而这次大乱,先是假借弥勒降世的妖僧,到处煽风点火,黄淮一带的强人、盗匪裹挟流民纷纷起事。

      像是无数火星迸入滚沸的油锅,天下大乱。

      这些东一丛、西一股的流民“好汉”,不止杀鞑子,对士绅也不手软。只因地方的膏腴土地大都在各地乡绅手中,这些草寇,攻陷一地,杀官杀士绅,夺库房,分田土。

      豪富又清贵的秦家,和这些打家劫舍的草寇天然为敌,怎奈鞑子气数已尽,闹了十几二十多年,流民一茬一茬死也死不尽,声势越发浩大。

      为了家族永葆富贵,秦家不得不在一众豪杰中挑了吴王投效。

      秦家金尊玉贵、大儒文宗养出的嫡脉宗子,曾被江南士林盛赞“江南秦家,有谪仙公子”的秦家五郎,如今远离家园,与草莽为伍。

      更因六姑娘一时骄纵,不得不将未婚妻送入乡下庄子,这腌臜之地,太委屈蕙娘了。

      秦廷胤蹙着眉,脚下的步子迈得更急了。

      “见过五爷。”

      门口打帘的丫鬟大声行礼,里间李成蕙的贴身丫鬟秋笛急急出来,“给五爷请安。”

      秦廷胤扫了她一眼,“姑娘在里面吗?”

      秋笛面上闪过一抹慌乱,“回五爷,姑娘还在午睡。”

      瞥一眼西沉的太阳,秦廷胤语气不悦,“白天睡太久,晚上不易入睡,蕙娘体弱,你怎么侍候的?”

      “婢子知错。”秋笛跪地认错。

      秦廷胤面色骤沉,“蕙娘出什么事了?”

      这个丫鬟一向机灵,现在只认错,而不是去里面唤醒蕙娘,肯定出了事。

      “姑娘脚扭伤了。”秋笛磕头,“婢子们该打,没有照料好姑娘。”

      “五哥,我没事。”一个云鬟雾鬓的娇弱美人柔柔说道。

      秦廷胤上前扶她,“怎么受伤的?”

      “五哥,不许笑我。”李成蕙面露赧色。

      原来,李成蕙不满庄子粗陋,这些天花了一番功夫整修庄子。先是将主院里厅、堂以及抄手游廊破了、旧了的地方修缮好。接着,将原先的各种陈设全都换成新的、雅的。

      改造后,焕然一新,丫鬟们都拍手说好。

      李成蕙还不满意,又让人在主院后面收拾出一个花园,准备挖个水池,养睡莲养金鱼。前几天,她去勘察地址,那日刚下过雨,地上汪着积水,她脚上套着木屐。

      没想到,刚下过雨的泥土地,钻出许多蚯蚓。李成蕙长在雕梁画栋的深宅大院,哪里见过这等丑陋狰狞的东西。惊怕之下,扭伤了脚踝。

      絮絮说完,李成蕙红唇微嘟,“都是我没用,五哥不要笑我。”

      “让你待在这种地方,委屈你了。”秦廷胤心疼都来不及,哪里会笑她。

      李成蕙微微摇头,笑得娇憨,“有五哥在,我不委屈。”

      她越这么说,秦廷胤越不能容忍继续将她放在这乡下庄子“养病”。

      秦廷胤指骨轻敲桌面,“蕙娘,今天让人收拾东西,明天我带你回城。”

      “五哥,我能回城了?”李成蕙眼中闪射出惊喜的光芒,又迅速暗淡,“可要是六姑娘不依不饶,指使王府的大夫给我把脉,非说我没病怎么办。我不能给五哥惹麻烦。”

      “夏盛乔毁容了。”一抹狠色凝上秦廷胤眉宇,“吴王妃想将这事压下去。六姑娘要是不识趣还敢招惹你,我定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让她骄横毒辣的恶名传得尽人皆知。”

      “毁……毁容了。”李成蕙吓坏了,“五哥,当日六姑娘要的人是我。”

      若当日她去了,毁容的就是她。

      秦廷胤眼神一动,夏盛乔也是奉他的密令才有这一劫,“是个忠心的丫头。”

      “五哥,她真是可怜。”李成蕙软软倚在秦廷胤怀里,语调透着怜悯,“我手里有祖传的养颜方子,连药膏带方子,送她一份吧。”

      秦廷胤轻抚她如云秀发,他的蕙娘,太过良善。

      “是她的福气。”

      小校场上,夏盛乔连连打喷嚏。

      “让你擦干头发睡,你倒聪明,只擦干头顶,把头发垂在床头,倒头就睡。着凉了吧。”六姑娘边唠叨,边用手心摸她的额头。

      头不疼鼻不塞,夏盛乔摇头,“没着凉。也许有人说我坏话。”

      “没事,接着练吧。”

      那日,六姑娘被夏盛乔三铳上靶震撼到了,她是个果断的人,当即决定挑选三十名胆大心细、手脚伶俐的女兵,练夏盛乔说的那“三段式火铳射击”。

      三十支火铳旁人可能犯难,六姑娘想要很容易。

      原来大公子为救吴王战死后,他麾下的兵马被二公子、三公子等人分了,但属于他的亲卫,吴王给了大公子的儿子。

      这些年,原本属于大公子的份例,吴王也全给了这个孙儿。

      给二公子、三公子等人的亲卫配的火铳、铠甲等等,大公子的儿子同样有一份。

      只是吴王妃看得明白,这些庶子们个个如狼似虎,她的孙儿一个病弱孩童,争倒不如不争。稀少珍贵的火器、铠甲等物,吴王妃收下之后,又都散给二公子、三公子等人。

      这次分的五百支上好精钢火铳,二公子、三公子等人眼巴巴地等着吴王妃分呢,六姑娘抢先截胡。

      “这是麒儿的,”七岁的杨延麒抱着吴王妃的大腿,扬着张灵秀小脸,“麒儿全都给六姑姑。”

      孙儿难得撒娇,吴王妃心都化了,哪舍得拒绝,“你小小年纪就纵容你六姑姑。”

      五百支惹人垂涎的精钢火铳,不声不响地归了六姑娘。

      得了火铳,选好了人,六姑娘也住进了小校场营房。和夏盛乔一道日夜操练,累得倒头就睡。

      六姑娘严格保密,旁人都以为她在胡闹。

      忽忽过了十多日,三段式射击初俱雏形。

      “大家伙装填火药、铅子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六姑娘很高兴,她要回一趟王府,给一众女兵放了一天假。

      夏盛乔的脸好了七成,她在阳光下晒好头发,边对着铜镜梳妆,边想这些天秦宗淮再也没来找过她,不知道是不是忘了她这个人。

      她一时感觉轻松,要是忘了她,她跟着六姑娘也不是不行。一时又忐忑不安,秦宗淮真能忘了她吗?

      “夏姑娘,六姑娘让王府的厨子送来好些点心,在小校场外面的亭子里,大家伙都跑着去了,你也去吧。”

      夏盛乔应了,挽好长发,脱下短打,换上一身鲜妍衫裙,向小校场外的六角凉亭走去。

      “夏姑娘,前头拐两道弯,蔷薇架下,一位姓秦的公子等您。”一个来送点心的小丫头拦住夏盛乔,传了话,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夏盛乔心砰砰地跳,是秦宗淮吗?

      她稍稍犹豫,想到蔷薇架距离这边不远,要是有事,她喊一嗓子众人就能冲过去。再说,若是秦宗淮找她,她再不见他,他一定不会饶过她。

      满架蔷薇枝枝蔓蔓,重重叠叠,开得娇嫩明媚。

      夏盛乔先望见一人长身玉立在蔷薇花架旁,一身玉白直裰,捏着一柄折扇,一下一下敲击左手,赫然是秦廷胤。

      她有些失望。

      但这人找上门来,她也不能躲。

      夏盛乔向秦廷胤走了两步,漫无目的随意散射的眼神倏然一震,蔷薇花架另一侧,玄衣箭袖的英武男子,大步逼近。

      是……是秦宗淮。

      两个男人看到了彼此,夏盛乔只觉这方天地像冰封雪冻了,寒浸浸的冷。

      她周身的血液也像冰冻了,冷得发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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