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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

  •   “什么法子?快说。”

      夏盛乔昨夜受到李成蕙的刺激,有时候你以为为旁人肝脑涂地,对方未必领你的情。付出之前,先想透对方到底想要什么。夜里辗转难眠,想到吴王妃让人传的话,她翻来覆去的揣摩,想透了几分王妃的用意。

      六姑娘想要凭火铳法一鸣惊人,既为王妃挣脸面,又在吴王面前露脸,昭告众人她虽是女儿身,也能练兵打仗。

      但是,吴王麾下精兵无数、骁将如林,他不缺六姑娘这点女兵。

      骁勇善战、攻城略地的儿子,吴王不仅有,还不止一个,贴心小棉袄就六姑娘一个。

      夏盛乔在小校场听了不少吴王府的八卦,吴王生性严厉,不是个慈父,王府其他姑娘都怕他。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姑娘们,见了吴王,垂头袖手,缩得像只鹌鹑。

      六姑娘要强是好事,可要真和兄弟们一样上战场,一刀一剑的拼,那就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犯傻了。

      身为吴王最宠爱的孩子,还是个不会受猜忌的女儿,明明可以抱金大腿躺着赢,干嘛要和兄弟们公平竞争?

      别的且不说,带着数百人,五百条火铳,在王府的小校场日日操练,除了六姑娘,换成吴王任意一个儿子,坟头草都长高了。

      六姑娘身在局里,视这一切理所当然,夏盛乔对这个世道父子君臣、上下尊卑的无情,没有切身体会。

      冷眼旁观的吴王妃才是最清醒的。

      夏盛乔小心斟酌用词,她当然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大喇喇地说给六姑娘,疏不间亲的道理她懂。要是不小心传到吴王耳朵里,一顶离间“天家骨肉”的帽子扣下来,她小命不保。

      “六姑娘,王妃的生辰宴是大喜事,演练火铳法确是不太合宜,是我们的疏忽,”见六姑娘柳眉一拧,夏盛乔摇着她胳膊让她别急,“姑娘辛苦练的女兵,当然要亮相,我们想其他法子。”

      “你快说啊。”六姑娘受不了她卖关子。

      “李成蕙重现的《神功破阵乐》,最初就是秦王大破敌军,回师途中,喜迎王师的士人百姓歌舞相迎,秦王大喜,率士兵擂大鼓,舞剑戟一道欢舞。后来,整理演变成盛唐的《神功破阵乐》。六姑娘,王爷戎马多年,雄踞一方,王爷生平得意的战事肯定不少,何不选取一场王爷最得意的战功,或歌舞或百戏,姑娘带着女兵献上,王爷、王妃一定欢悦。”

      六姑娘眼眸熠熠闪光,激动得声音发颤,“我现在就回王府,去找母亲。”

      急急慌慌的来,风风火火的走,六姑娘是个急性子。

      夏盛乔顾不得垫肚子,喝了几口茶,沿着石子甬道去书房,六姑娘突然来将军府,是她招来的,她得向秦宗淮解释报备。

      秦宗淮手握重兵,独树一帜,二公子、三公子等人谁都拉拢不了他,偏偏他身世复杂,吴王诸子又忌惮他。

      唯一的嫡子大公子战死,王妃一脉军中势力被瓜分净尽,只剩下名分和吴王的恩宠,痛断肝肠、无可奈何。

      秦宗淮与王妃一系本也疏疏淡淡,因着夏盛乔,六姑娘破天荒头一遭闯进将军府。

      夏盛乔脚步轻盈,思绪胡乱飘飞,也许因为她,吴王麾下的权力结构有了新变局呢。

      “一个毛丫头胡闹而已。”秦宗淮挥手打断夏盛乔的话,他不觉得杨嵋的折腾能改变什么,也不喜夏盛乔一口一个六姑娘。

      难得的倾诉欲被兜头打断,夏盛乔表面平静,心里憋着被轻视了的不开心。

      秦宗淮脸上、脖子上已褪了红,他松松披着外裳,没系腰带,坐在书案后。案上堆着厚厚的账册,大军开拔,饷银、粮草、马匹、刀箭火铳甚至帐篷锅灶等物,他都要亲自看一遍。

      他少年入伍,凭着战功,从小卒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地位。他清楚这些东西在战争中起的作用有多大。

      秦宗淮拧着眉,背上刺痒,看几行,抓几下,无法沉下心。

      夏盛乔眼尖,瞥到一片红红的小疙瘩,像是痱子。也不难猜,除了这几天待在城里穿常服,其他时候,无论巡防营房,还是带护卫出城,少不了穿甲胄。捂出痱子很正常。

      “将军别挠,挠花了汗水一渍,那滋味更难受。”夏盛乔双手摁住他的手。

      “你有法子?”秦宗淮任她摁着。

      “小校场女兵中不少人生了痱子,擦了粉就好了,”夏盛乔黑眼珠一转,恳切地问,“将军试试?”

      夏盛乔召来一个小丫头,吩咐了一遍,小丫头很伶俐,很快捧来一个木瓜大小的瓷盒。

      “将军,这粉的主料是益母草,火烧、水浸,再慢慢煅烧,细细研磨,才得了这粉。”夏盛乔见他盯着绘着美人图的瓷盒皱眉,生怕他不用,“这粉女子能用,男子也能用。”

      她水汪汪的眼眸殷殷望着,秦宗淮虽觉得这粉太过女气,也不想拂了她的好意,勉为其难点了头。

      卷起衣袖,夏盛乔倒了杯清水浸湿帕子,一根根擦净手指,预备为他搽粉。

      “东西放下,你出去。”

      稍稍一愣,夏盛乔乖乖听话。

      一出书房,倚着廊上红柱,夏盛乔捂着嘴窃笑,这益母粉的确有防汗止痒的功效,只不过有一点她没说。

      这粉是她去小校场前用的,脂粉铺专门卖给富家大户之家女眷的高档货,制粉之后用沉水香薰贮,香味闻着不显,搽上身后馥馥暖香一两日不散。

      也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小小的捉弄一下秦宗淮。

      吴王府,六姑娘满腹兴奋、激动,一头闯进王妃的正荣堂。

      “娘!”
      喊完,六姑娘才发现屋子里哗啦啦站起一堆人,是她那几个庶妹带着各自的丫鬟。她母亲皱着眉头看她。

      “六姐姐。”庶妹们起身问好。

      六姑娘按捺着激动和她们一一见礼。

      “你看看你,一头一脸的汗,”吴王妃扫一眼娴雅的庶女们,叹了口气,“苏州运来一批新料子,你妹妹她们在挑绣样,你去洗洗手,过来也挑挑。”

      “母亲为我选就是了。”六姑娘一心只想和母亲商议大事,听着她们叽叽喳喳这块娇俏那块显肤白,急得想跺脚。

      没想到,七姑娘和九姑娘看上了同一块料子,偏那块天青色绣墨绿缠枝莲薄纱只有一块。俩人也知道这是什么场合,不敢争吵,却都是爱极了那料子,一人扯一角,谁都不肯先撒手。

      她俩无声争夺,脸红涨涨的,再不想引人注意也藏不住了。

      八姑娘一眼瞥见,“难怪七姐、九妹都喜欢,前些日子李姑娘穿的那条裙子,用的就是这种纱。六姐姐你不知道,那裙子真好看,往人群里一站,只显出她了。”

      八姑娘眨着眼看六姑娘,状若天真娇憨。

      李姑娘显然是李成蕙,她和六姑娘之间的恩怨,八姑娘不可能不知道。

      按六姑娘以前的脾气,最烦八姑娘这种假惺惺的搅事精,当场就撵出去。

      觑见吴王妃意味深长的眼神,六姑娘强忍着焦躁,问八姑娘,“那么好看,你怎么不喜欢?”

      七姑娘、九姑娘被八姑娘告了刁状,正气急败坏,听到六姑娘怼老八,也都不客气了。

      “八妹妹喜欢着呢,那天在三哥府里,八妹巴巴凑到李成蕙跟前问呢,可惜那裙子素雅飘逸,八妹丰腴,穿不了。”

      “对呀,八姐太胖了。”

      八姑娘也涨红了脸,怒目看着七姑娘、九姑娘。

      “七姐、九妹,这天青、墨绿可不好压,李姑娘肤白如玉才压的住,你们……仔细抹多了粉长面疱。”

      姐妹们中八姑娘是最丰腴的,但也是最白的。

      来,互相伤害,八姑娘也不是个软柿子。

      七姑娘、九姑娘摸着涂了两层粉的脸,气得咬牙。

      六姑娘只觉得脑仁嗡嗡的,她们太吵了,一拍扶手,“你们都闭嘴。”

      三位姑娘立时噤声,却都蕴着一脸委屈。

      吴王妃无声叹了口气,本来是小七、小八、小九的口角,杨嵋不耐烦,她们敢怒不敢言,少不得都怨上杨嵋。

      她这女儿聪明爽朗,就是不耐烦这种琐碎小事,可女儿家守在内宅,应酬往来、人情世故,样样都得在这些小事上下功夫。

      “都出去,去外面廊上站着,好好想想你们都做错了什么。”

      小七、小八、小九三位姑娘一激灵,“母妃,女儿错了。”

      恭谨退出正荣堂。

      六姑娘舒一口气,她可算能和母亲说话了。

      “你也出去。”

      六姑娘睁大眼睛,“为什么?”

      “错在哪儿都不知道,你更得出去。”

      眼见母亲声色俱厉,六姑娘委屈瞥一眼张嬷嬷,满腹郁闷地转身。

      小七、小八、小九三位姑娘见六姑娘也被赶了出来,吧嗒吧嗒掉的泪珠子一下子停了。

      “六姐姐,你也出来了啊。”

      六姑娘糟心透了,以最大的忍耐看她们,“你们学谁不好,非学李成蕙,倒霉了吧。”

      “六姐姐,你是不是练女兵不顺啊,”七姑娘显然听说了王妃不喜六姑娘练兵,“风吹日晒的,姐姐何必受那种苦。”

      “对啊,六姐姐,就算要博个好听的名头,像李成蕙那样就行,又好听又清贵,姐姐你这样太苦太累。”八姑娘说。

      九姑娘跟着点头。

      连三个庶妹都觉得她失败,六姑娘可以想象王府其他人怎么说她,要不是夏盛乔给她指了条路,她得气晕。

      “姑娘们都回去吧。”不到一刻钟,张嬷嬷出来传话,女孩们娇嫩,吴王妃不是认真罚她们,走了过场就让她们散了。

      六姑娘冲进屋。

      “母妃,我有法子了。”

      吴王妃闭目养神,很不上心,她不觉得女儿能想出什么打动她的法子,可听着听着,她睁开了眼。

      “母妃,父王最得意的战功是哪一场啊?”

      吴王妃神色凝重,“谁给你出的主意?”

      “阿……阿乔。”

      张嬷嬷忙解释,“秦将军的宠姬,夏氏。”

      吴王妃绷紧的脊背松弛下来,透过湘妃竹帘望向远方,眼神悠远。

      “你父王最得意的……”她一顿,“是那一场。”

      草莽起事,如今为一方霸主,那场战事,与其说是吴王最得意的,不如说是他现在最想让世人知道的。

      吴王妃这些年,不仅为孙儿延聘大儒,她自己也常召有名的才女为她念书。

      梦日入怀、神光照室、神龙现世,这些史书上与帝王有关的神异,只为了四个字——

      昭昭天命。

      “嵋儿,你真不肯听我的话,择一佳婿,安分守己,坐享安富尊荣吗?”

      六姑娘见吴王妃动摇了,心里一喜,“母亲,我安安分分的,真的能一辈子富贵无忧吗?”

      吴王妃给不了她保证。

      “我想见见夏氏,”吴王妃吩咐张嬷嬷,“你着人去将军府传话,告诉宗淮,是我想见她。”

      将军府里,夏盛乔的恶作剧东窗事发。

      她也没想到秦宗淮将一瓷盒粉全搽了,饶是冲了一回澡,多年浴血厮杀、威风凛凛的秦大将军一身扑鼻馥香。

      进去收拾碎瓷片的小丫头,小脸吓得煞白,告诉夏盛乔,将军脸上冷的一丝表情都没有。

      亲兵又抬进去一桶水,浴房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突然戛然而止。

      “夏姑娘,将军请你进去。”亲兵出来传话。

      夏盛乔小碎步蹭进寝房,浴房里水声重启,深吸口气,鼓起勇气,两根手指捏着竹帘边,掀开一小条缝。

      用的不是热水,浴房里没有水汽,横立一座素绢屏风。

      秦宗淮背对着屏风,提一桶水,兜头浇下,健美魁伟的身躯在屏风上移动,宽肩细腰大长腿,还是光裸着的。

      夏盛乔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他突然转过身。

      屏风上的影子突兀大变,帘子啪一声打在门框上,夏盛乔双手捂脸,面红耳赤地跑了出去。

      上辈子她长期卧病,纸上谈兵狂野不羁,实战经验为零。

      匆匆一眼,好雄伟,好可怕。

      心口砰砰似要从胸膛跳出来,夏盛乔正慌乱着,吴王妃遣来的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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