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静好》嵇初

8、到底谁是新郎

　　季苇屏是十七皇子。
　　十七皇子明日大婚。
　　新娘是宰相的女儿。
　　宰相的女儿是尹墨旃。
　　刘静消化着这些消息，不断重复着，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知道，一片空白。

　　静子，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要把我藏起来，任谁都找不到我。
　　你说过我的脸我的糖葫芦只能归你，不许给第二个人。
　　你说过翠翠要快点完成功课，然后再找你玩泥巴。
　　你说过翠翠你见过神华节没有，走，我带你出去看看。
　　你说过翠翠你饿不饿，要不我拿个馒头给你吃，翠翠，你委屈不委屈呀，你爹真是恐怖，怎么可以忍心对你下手。
　　你说过翠翠，以后嫁给我好不好，我养你一辈子，我保护你，你绝对不会被你爹打骂和罚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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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到底谁是小翠？”
　　是你，还是他？
　　“我是董衡愈。”
　　“他是季苇屏。”
　　季苇屏说他是董衡愈，说董衡愈他是季苇屏，搞笑了，他们俩以为她是白痴呀。
　　“小翠是董衡愈，董衡愈是你，那么季苇屏你是小翠？”
　　季苇屏点点头，目光中有些欣喜。
　　“那么既然季苇屏是董衡愈是小翠，那么董衡愈他是季苇屏？”
　　“恩。”
　　“你们搞什么呀！”刘静撇撇嘴来了一句，随后立刻换了副嘴脸，一把扯住季苇屏的袖子，脸上笑开了花，“季苇屏，我就知道你是翠翠，我的翠翠，这些年我真是好想你的，你该了我多少糖葫芦呀，你以后要还给我！”
　　“好，我以后慢慢还你，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真好。”

　　到底谁是季苇屏，谁是季苇屏，哪个季苇屏明日要大婚？
　　究竟是谁呀，是谁？
　　季苇屏说他是小翠是董衡愈，那么董衡愈就是季苇屏是十七皇子，十七皇子季苇屏明日要娶宰相的女儿尹墨旃，岂不是董衡愈他要娶尹墨旃。
　　呵呵……
　　呵呵……
　　呵呵……
　　还好是他！
　　呵呵……
　　呵呵……
　　呵呵……
　　为什么是他！
　　你们谁都不告诉我尹墨旃要成亲了，是不是很乐意娶她很乐意看他娶她很乐意她嫁人！
　　你们两个混蛋，狼狈为奸，很卑鄙很无耻很卑鄙很无耻很卑鄙很无耻！！！！！
　　我管你们了，你们谁要嫁人就嫁，你们乐意娶，我更乐意看！
　　哼！
　　睡觉！
　　刘静房里的灯很快熄灭，但是被窝里面有人蜷成一个卷直到天际发白才缓缓睡着。

　　英俊不凡的新郎官穿着艳丽的红袍，身下的白马同样是个漂亮矫健的小家伙，一百着着统一红衣的乐手，一百七十二担彩礼，八百八十八名腰杆笔直伟岸魁梧的汉子，一千名体态婀娜的捧各式鲜花的婢女，金银百鸟翎线绣着龙凤牡丹小儿瑞兽的大红花轿，流苏一直摇啊摇啊一直摇到两边看热闹的人的眼里。
　　这从宫门口铺到宰相府的红毯，这从宫门口排到宰相府的侍卫，这从宫门口撒到宰相府的金箔……
　　喜悦的大红色从宫廷蔓延开来，在百姓眼底划出令人惊叹的痕迹。
　　“真的真的好漂亮，你说你以后会不会这样娶我！”
　　“看我心情吧，你表现好一点的话我会尽量好一点。”
　　新郎的目光很快就锁定了这两个斗嘴人，在女子的身上徘徊了一阵随后转到男子身上，正对上男子清亮的目光，笑笑点头示意。
　　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

　　

　　婚礼早就订好了，十七皇子与宰相之女的联姻，朝廷巩固政权的一个决定。
　　季苇屏很快乐，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愉悦气息让皇子府的每个下人都感觉到皇子他很快乐。
　　静子说她喜欢小翠，真好，他可以和静子在一起了。
　　他很快就可以恢复自己的身份了，他是她的翠翠，答应她只给她一人买糖葫芦的翠翠。
　　“苇屏，我不能娶她！”
　　“恩，好。”季苇屏仍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没有意识到董衡愈在说什么。
　　“我不能娶她，你娶她，可好？”
　　看见董衡愈那一向高傲脸上带了卑微的恳求之色，季苇屏恍然明白他在说什么。“你说你不能娶尹墨旃，你想求我替你娶她，那么你呢，你是谁，你干什么，我又是谁，我在干什么？”

　　他是董衡愈，爹娘一直都用着条条框框捆着他。
　　你是聪明的，你应当承担起你的责任，你不应当如此玩闹，你看看你可有半分仪态！
　　什么责任，什么仪态，他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他的父亲母亲已经给他下达了一大串的指令。
　　他觉得他与热闹欢笑无缘，他属于枯燥无味的地方。
　　隔壁院子里的人家总是很热闹，经常可以听见里面乱哄哄的，有下人们呼喊着小姐你在哪里的声音，有男人吼着孽子你给我滚出来的声音，有女娃哭闹喊叫的声音，隔壁的院子真是精彩，紧紧一墙之隔，为什么他家就差那么多。
　　他家的生活一向很乏味，没有一点的声音，丫鬟小厮们不笑不闹，就算走个路倒个茶说句话也是静悄悄，尽量把声音放到最低。蝉鸣蛙叫，在他家院子里从未发生过，爹娘吩咐下人把这些发声的虫子赶走，他只有捧着书坐在凉亭里听着隔壁家的蝉鸣，捧着书在房间里面听着隔壁家一点一点安静下来。每月他都有一天可以出去，到他家的铺子里去，亲手接触一下账目，他坐在马车里，请求着仆人不要告诉他的爹娘他把头伸出车外醉心于街上的热闹。
　　他的印象里面一直有个玩泥巴的小孩，他似乎被他爹娘的贵族式教育养成了贵族式思维，那个女孩穿着上等的衣料但是身上却很脏，立在那里很傻，没有牙还咧那么大的嘴，不分尊卑对下人喊伯伯，不顾礼仪扯他的袖子，若是这些被他爹知道了，他爹一定又会发一些言论批判这个女娃简直不成样子，他鬼使神差的对她做了个鬼脸，喂，你这个丫头，太差劲了。
　　她带给他的是新鲜的感觉，尽管他有些不屑她，但是他知道不能表露出来，那是对对方的不尊重，更是对自己品行德操的否认，于是他一直都在忍，在不堪面前展示良好，在粗鲁面前展示教养。他的高高在上她不放在眼里，她一直都找他玩，他的忍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习惯，甚至他可以在她面前一个在爹眼中没教养的人，在爹娘以及其他人的面前却是气度风仪具佳。
　　他爹娘对他的教养固然重要，虽然有些怨言但是他很是感激，刘静趴在墙头或是她家的那株古古槐上和他做着鬼脸歪鼻子瞪眼咧嘴，这种偷偷摸摸怕被发现的小游戏让他感到刺激新奇。她撺掇他爬墙出去看神华节的热闹景象，毕竟是小孩子经不住诱惑，再加上她的保证，他很动心，好多好多的鲜花，那种人声鼎沸的场景让他兴奋不已，这种生活虽然充斥着烟火尘埃，到那时是他想要的是他期待的，即便被罚也毫无怨言。
　　这样的生活真好！
　　那个少年出现了，一身下等的甚至有些褪色的布料与穿着白锦衣的自己相差甚远，但是他高傲的抬着头，狭长的凤目里尽是逼人的盛气，他的气场他的动作他的风采他的优雅更胜于被爹娘苦心教导的自己，嗓音嘶哑是他的缺点，他可以用难听的声音在家里面高声说着话，爹娘依旧对他毕恭毕敬。出门的时候爹的目光是鼓励的是骄傲的，娘立在一旁面色平静，他不明所以，并不知道他将要代替这个少年生活下去，他去顶他的苦，他去顶他的福。
　　没有家里面舒服，比家里面更加的灰白无聊，季苇屏待在帝王新封给他的府第里，突然间有些想念那个很粗俗的邻家小姐。原本他以为他已经很优秀了，但是帝王亲赐的礼仪师傅对他总是摇头。
　　季苇屏明白他只是一个站在明处的替身，为他挡箭挡刀，他潜伏在暗处那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关注着操纵着一切。没有怨怼，不能有怨怼，忠君爱国是他爹自小教他的道理，他只是想知道刘静会怎样，刘静和他会怎样。
　　书院里面大家很有缘分的聚合了，季苇屏，董衡愈，刘静，尹墨旃。
　　他现在叫董衡愈，依旧是很高傲的样子，在外人面前和他装作不认识。
　　出于礼貌帮她顺手捡了书，没想到给他一个机会让她对自己有了个好印象，刘静还是那个刘静，毛手毛脚大大咧咧。
　　季苇屏，你说我叫你季季，苇苇还是屏屏？神华节上她这一句话让他想起很久以前她曾问他，我叫你董董，衡衡还是愈愈。小时候他一直有些鄙视的玩伴突然间让他觉得熟悉感到温暖起来。
　　董衡愈对待刘静很恶劣，换刘静的话说，那只自恋又臭屁的男人对她是相当相当的恶劣。这样她不能把董衡愈当成小翠了吧，但是她就是把他当成了小翠，像小时候亲近还是小翠的季苇屏那样亲近董衡愈。
　　她说她最喜欢翠翠，天知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多么的开心，突然觉得自己扬眉吐气起来，但是她的翠翠是董衡愈，不是这个叫季苇屏的翠翠。他不像她那么傻，她待她的翠翠自是不同于常人，季苇屏有些欣喜也有些发酸。或许只是相隔了一些年份，等他不做季苇屏做回她的翠翠，她一定会喜欢他吧。
　　董衡愈，你占着我的位置还想把你不乐意要的东西扔给我，你难道没有发觉你好过分么！你想让我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娶尹墨旃，我是什么身份，我怎么可以娶她！
　　董衡愈，你始终比我幸运，同样都是他的儿子，为什么你可以娶你心爱的人，而我还是要像个替身一样去娶尹墨旃呢！你可以一身轻松的拉着她的手离开，为什么是我独自承揽朝局维护朝堂安定呢！我怎么会是他的儿子，如果我不是他的儿子，我必定不用娶那个尹墨旃，我必定不用辛苦的守着皇位！

　　季苇屏前脚到了宰相府，昌宁王立刻带了侍卫前去。
　　“大胆逆子，胆敢冒充皇家血脉，杀无赦！”
　　呵呵，如果自己真的是冒充皇室只认那该有多好，那么现在就会和静子在一起了，而不是在宰相府。
　　“王叔，何人诋毁本皇子血脉，望王叔明察莫中他人挑拨离间之计。”
　　“你乃董家小子证据确凿，来人呀，扰乱皇室血脉，杀！”
　　“王兄，大喜之日你要杀谁？”在一片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叩拜声中，隆缃帝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启禀圣上，此人并非皇帝亲子，乃董家小子，意欲欺瞒君上，有不轨之心。”
　　“哦~”隆缃帝沉吟片刻，接着笑笑，“前皇后的儿子，如此高贵血脉怎么回事区区董家能拥有的了得呢！”
　　隆缃帝一句话替季苇屏正了身份。
　　昌宁王办事鲁莽，大损皇家风范，在府第里呆着思过吧。

　　喜乐又响起，欢快声声声催人。
　　婚礼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