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世遇见》东方桔雪

4、梦里仍知身是客

　　林芸芝其实也已经看到了高晓南。她总觉得那人很面熟。她看得仔细。毕竟，他的那张脸，被斜阳正照着，轮廓清晰，五官分明。她看清楚了，是个帅气的男子。而且，是她喜欢的模样。
　　似曾相识的感觉，荡漾在心头，让她一阵欢喜，也一阵心痛。
　　她摸了摸左胸的左边，感觉很奇怪。突突地跳，隐隐地痛。
　　然后，她离开了城门。她不想正视那张脸，也不想被那张脸正视。因为心痛。
　　钻进一间照相馆，心绪反倒平静了下来。老板问，拍照吗？有仿古汉装，可以任选。林芸芝道，只租服装可以吗？不照相。可以。老板说。于是，她选了一条绿色的汉服长裙，长上衣下裳的那种。
　　她穿着漂亮的绿裙，在古街上溜达，闪晃在高晓南与刘天雷附近。但那两个人一直在说话，没人正眼瞧过她。
　　她听到了他们所有的谈话，知道了他的名字，也知道了老头的名字。
　　高晓南。她穿着古装转圈圈的时候，记起来了，高晓南就是她爱着的男人的名字。
　　她看过照相馆里的日历，看过墙上贴的通知的日期，时间落在了十年前。也就是说，她回到了十年前。她在十年前的某个日子里，见到了自己深爱的男子高晓南。原来，十年前的高晓南长得这么帅气啊！不仅帅，而且还很洁净，很儒雅。
　　林芸芝对高晓南一见钟情。
　　不行，我又输了。又是我先爱上的他。这下，林芸芝感到有些头疼了。她摸了一下头，眼巴巴地看向高晓南。跟着高晓南一路走到江边，见他对着江水发愣。不知他在怀想什么。他的样子，像极了一个爱思索的古人。或可以说，像一座雕像。他在想什么呢？
　　她看着他。看着十年前的他，愣愣地想。
　　他走了。她的心跟着他走了。
　　他住在一个古院落里。门大敞着。院子很宽，亮着灯。高晓南在画画，画的什么看不清。他全神贯注的样子真是英气逼人。
　　她想走过去，和他打声招呼。可是，一想到高晓南现实里对他冷酷无情的样子，她就收住了脚步。她怯了。
　　高晓南画完画就进屋去了。
　　她离开了那个院落后，才发现自己还一直穿着古装，还没去换衣服。
　　幸好，那间店子还开着门。她把衣服还了，穿上了自己的衣服。老板说，他家楼上开了家庭宾馆，还有房间，可以住。她才觉得自己该找个住处住下来了。
　　上楼的时候，有个少年吹着口哨，手插在裤兜里，迎面走来。她上楼，他下楼，擦肩而过。少年看了一眼林芸芝，林芸芝也看了一眼少年。少年停住，道，姐姐是大学生吧？林芸芝望向他，是的。好羡慕姐姐哈。我刚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林芸芝道，那可以再读一年哈。少年道，不啦，我给我舅舅帮一阵忙之后，就到大世界里打工去。
　　你多大？林芸芝问道。我十四啊，快十五了。你这么小就去打工？没人敢用你的。
　　我说我十八了，没人不信吧？我都一米七六了。他说的是身高。的确，他挺高的。如果他不说自己才十四五岁，没人会想到他年龄这么小。外表也挺成熟。
　　姐姐，你多大？他问。林芸芝想都没想，二十，快二十一了。二十岁的女人说自己的年龄是很自信的。而且，大学本科毕业了。这样的年纪本科毕业，的确值得骄傲。
　　姐姐也不大呀。而且，姐姐长得也很美。
　　林芸芝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因为，他还没到那个会撒谎的年纪。谢谢。她说了一句。
　　男孩笑得很灿烂。且说了一句，姐姐相信不？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林芸芝也笑笑，道，你一定是觉得我长得和你姐姐像吧？
　　你怎么知道我有姐姐，我有好几个姐姐呢。
　　猜的。林芸芝道。
　　她觉着有些累了。急着上房间里去睡觉。边说边上楼去。到了房间，放下不多的行李，好好洗了个澡。然后，坐到窗外阳台的茶几旁晾头发。夏风骀荡，蕴着花香，柔情万种。古城很静谧。远处好像传来打更的声音。那声音响着古代的味道。古城有古代的味道才正常。这古城挺好的，只是，有些地方实在太破了。破得让人想象它所经历的风霜。是元代的金戈铁马、一捣黄龙，还是明代的风声鹤唳、锦衣夜袭？抑或是清代的大炮狂轰、流矢如蝗？
　　古城正面临改造。把它改造成什么样子？什么样子的古城才像古城？林芸芝想，怕只有今晚的古城才最像古城吧？
　　改造者必须得懂历史，懂地方志吧？不可能架空吧？不可能脱离地方文化吧？还必须得充满想象力吧？那些断璧残垣、石街女墙表明，它们见证着历史，它们就是历史，只要读懂它们，就能还原历史。
　　高晓南是那个能读懂历史的人吗？
　　林芸芝望着古城依稀的影子和疏落的灯光，不经意地想道。
　　那晚，她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两胸很痛。然后，迷迷糊糊地进入睡眠。梦中，她被人轻轻地呼唤着。醒醒，醒醒。但是，她没醒，睡得很酣。古城的夜，宁静，安详。值得拥有一个好的睡眠。
　　她是被一阵婴儿的哭声吵醒的。可是，她静听了一会，没有。是不是幻觉？明明有的。她摸着脑袋，觉得有些痛，有些昏沉。
　　天还没大亮。古城却醒了。有人在街上走动，推车的，搬东西的，走路的。古城人睡得晚，起得早。但都是静悄悄的。偶有人咳嗽，有人交谈，有人小跑，发出悉悉索索、嘁哩嚓啦的声音。
　　古城着实老了。像个老人。睡得晚，起得早。古城是该改造了。改得更像古城，才能引来更多的游客，引来更多的游客，才能让古城永葆生机与活力。
　　古城需要活力。这是林芸芝突然想到的。
　　她决定去找高晓南。
　　但她没找到。第二天去找，仍然没找到。据说，他回大城市去了。他看到了刘大雷，以一个游客的身份，对他说了她的想法。刘天雷挥了挥手，道，知道，知道，这些我们都知道。有些不耐烦。
　　这个老头真是固执。还自以为是。
　　后来，她才知道，老头不仅听进去了，而且，还把她所提的若干条建议，当成了自己的灵感，去跟高晓南较量。显然，他赢了。高晓南听进去了。
　　在古城呆了三天，她终于觉得没必要再呆下去了。于是，准备回家乡去。但是，她还是舍不得。她必须得再见一眼高晓南。但是，没能如愿。有人对她说，高级设计师暂时不会来了。他在更大的城市里绘制图纸。
　　林芸芝这才知道，她与高晓南，纵使穿越到十年前，也是难以见到一面。这与十年后的情形，何其相似。
　　离去的时候，她再三看了看古城，生怕把它忘了。她还特意去江边散了会步。那江水着实美得不可方物。她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她希望高晓南在绘制图纸的时候，对这条江多保持一份温情，让古城成为江的点缀，让江成为城的守护。一湾江水绕着白墙黛瓦的古城，那该是一番怎样的情景。那是江南，那是水乡，那是梦里黄昏，情人眼里的西施。
　　她突然很想念高晓南了。来的时候，心里满满的，因为什么人也没装；离开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因为心里面装了一个想见而见不到的人。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如这感觉与十年后没什么区别，又何苦安排时空错乱，又何苦安排再次见面。更何况，又是我先爱上他。他对我仍是没有任何感觉。还玩消失。唉，这一切的一切，怎么都和十后年那么像啊。想想就头疼。坐车回去吧。她决心离开古城。
　　可是，家在哪里呢？她突然不知自己该回到哪里去了。
　　这时，有人在喊，醒了醒了！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不想这样写，因为感觉很压抑。可是，现实总不如人愿。压抑又如何。写这一章节时，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好像这一章节，很多天以前写过。里面的情景竟历历在目。又好想梦里见过。总之，写着写着真有种庄周梦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