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兰祈

2、第二章

　　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开学典礼，终于落下帷幕。
　　学生三三两两往教室走，朝气蓬勃得宛如初升朝阳。

　　风怜牵着温宛的手，不紧不慢坠在人群末尾。

　　两人是同桌。
　　报道那天，风怜上楼梯的时候，被一个急匆匆下楼的学生撞到，差点跌倒，走在她身后的温宛扶了她一把。

　　后来风怜在教室门口遇到温宛，顿感有缘，决心要和对方当好朋友。
　　她下手快准狠，在众人还不熟悉的时候，主动靠近温宛，最终成为了同桌。

　　经过几天军训相处，又从同桌晋级成为好朋友。

　　“宛宛，你怎么了？”风怜发现温宛脚步有些虚浮，“是不是不舒服？”
　　温宛摇摇头：“没事，刚刚太阳大，晒得有点头晕。”

　　风怜侧头看向温宛，那身嫩得像是能掐出水的皮肤，此刻微微泛红。
　　她小声吐槽：“学校也真是的，开学典礼居然能讲一个小时，老太婆的裹脚布都没有它长。”

　　“本事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风怜长叹一声，“我何德何能，今日居然能被曹大诗人附体，我的小学语文老师一定想不到。”

　　《七步诗》是小学六年级的课本知识。

　　温宛被风怜逗乐，轻笑出声。

　　风怜看到温宛的脸色不似刚刚那么苍白，不由得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两人走过一段树荫，渐渐走到阳光下。
　　一阵微风拂过，稍稍撩起温宛前额的碎发，发丝随意散落，丝丝缕缕，贴在瓷白的脸上，有种凌乱的美。

　　阳光洒在她身上，像是给她渡了层光晕。

　　风怜下意识放慢呼吸，怕惊扰了这一刻的美好。

　　“风怜！”
　　呼唤声从身后传来，打破了短暂的静滞。

　　风怜停下脚步，转身向后。
　　被她牵着的温宛随之脚步一顿，犹豫片刻，也跟着转身。

　　一个穿着破洞T恤的男生朝她们大步跨来。
　　男生旁边走着一个穿校服的少年，方才还站在台上面无表情的演讲。

　　待他们走近，温宛发现，少年右边的眉毛是断眉。
　　断眉给他的清冷增添了一份凌厉感，颇有几分让人不敢招惹的狠劲在里面。

　　之前没注意，可如今，那份断眉却给温宛一种没来由的熟悉感，她搜寻了一下记忆，没找到答案，只好把它归结为错觉。

　　“好家伙，你胆子可真肥，”开学典礼居然还敢穿私服。”风怜调侃地说道，“不怕被教导主任捉去写检讨？”
　　司哲挑挑眉：“最迟明年，新实验楼就能建好。”

　　纵使回答风马牛不相及，风怜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风怜轻“啧”一声，对司哲的行为简直没眼看。
　　她半吐槽似地说：“跟北哥站一起，你活脱脱一问题少年。”

　　不等司哲开口说话，风怜又一把搂过温宛：“这是我同桌温宛。”
　　“你们以后多照顾她一下。”

　　“宛宛，他们是我的发小，司哲和苏宴北。”

　　听到“温宛”两字，苏宴北难得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旋即又很快移开，仿佛只是不经意扫过。

　　“温宛妹妹好。”司哲友好地打招呼，长臂一伸，将风怜捞过来，“你没事少跟她混，她没个正经，我怕她带坏你。”

　　“滚啊。”风怜推他一把，离他两步远，再度钻到温宛身边，“你才没个正经。”

　　司哲也不气，他对温宛笑笑：“有事找我和北哥就行。”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是吧？北哥。”

　　苏宴北轻轻的“嗯”了一声，神情淡得让人捉摸不透。

　　“你们好。”温宛温柔地笑笑，将垂下的碎发撩到耳后，银色的手链在阳光下折射耀眼的光芒，

　　“很高兴认识你们。”

　　想了想，温宛又补上一句：“之前的事，真的很抱歉。”

　　苏宴北终于抬起正眼看她，视线定格两秒，没有什么情绪地又“嗯”了一声。

　　温宛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只当他是将之前的事翻篇。

　　另外两个人视线投向他们，司哲率先开口：“你们认识？”
　　苏宴北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而抬脚向教学楼走去：“准备要上课了。”

　　司哲大步跟上苏宴北，走之前不忘回头跟她们道别：“我走了，你们也赶紧回教室吧，别迟到。”

　　“温宛妹妹回见！”

　　风怜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对司哲的左一个“温宛妹妹”，右一个“温宛妹妹”，十分鸡皮疙瘩。

　　《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初见林黛玉的时候，也是各种妹妹。
　　她搓了搓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好奇地看向温宛：“宛宛，你和北哥认识吗？”

　　温宛简明扼要复述一遍事情经过，风怜不甚在意地说：“放心，北哥人很好，不会计较这些小事情。”

　　司哲走在苏宴北身边，挑眉问道：“北哥，说说？”

　　“你们认识？”

　　苏宴北单手插兜，音调一如既往的冷：“......不认识。”
　　司哲扬扬眉，没再说什么。

　　中午放学，学生们鱼贯雁行，结伴踏出校门。

　　温宛上午被晒得有些中暑，头晕脚轻，浑身乏力。
　　一踏出校门，她没急着回家，而是走进药店买藿香正气软胶囊，然后拿着药前往便利店买矿泉水。

　　推开便利店门，语音提示器自动响起：“叮！欢迎光临。”
　　冷气劈面而来，温宛无意识瑟缩一下，脸色愈发惨白，反胃感加重。
　　她走向里面的货架，打算改买柠檬水。

　　温宛正要从货架上取下柠檬水，晕眩感突然来袭，身子朝后倒去。

　　“小心。”一道冷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对方有力的手臂扶了她一把，待她站稳，迅速松手，拉开距离。

　　晕厥感退去，视线从昏黑恢复到光明，温宛侧身道谢：“谢......谢谢你。”
　　苏宴北不轻不淡“嗯”了一声。
　　温宛抬眼，循声望去。
　　他站在灯光下，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圈阴翳，漆黑的瞳孔不带任何情绪。

　　察觉到她的视线，苏宴北没有什么感情地看了她一眼。
　　旋即移开视线，神情淡漠从冰柜上取下一罐碳酸饮料，转身走人。

　　“居然是苏宴北。”
　　“他怎么会那么好心？”
　　“靠，早知道我就装晕了。”
　　......

　　低声的议论在旁边响起，温宛置若罔闻，拿起柠檬水，走到柜台结账。
　　温宛走过去结账时，苏宴北已不在便利店内。
　　她利落结账，随后服下藿香正气软胶囊，脸色才算好了一些。

　　好在中暑情况并不严重，一个午觉睡醒，温宛的身体又恢复到正常状态。
　　下午来校，温宛在校门口碰见苏宴北。
　　他周身散逸冷冽的“生人勿近”气息，温宛知趣地没有跟他打招呼。

　　晚自习的时候，高一的班主任们像是商量过一样，第一节课全用来竞选班干部。
　　温宛对竞选班干部没什么兴趣，但是抵不住班主任的兴致盎然，强行给她摁了个职位。

　　他们的班主任是个有着十多年教学经验的女老师，姓白，教语文。

　　“班委就按竞选的结果来，”班主任拿着水性笔，在黑皮笔记本上记下班委的名字，“除了学习委员，学习委员由温宛担任吧。”

　　“郑丽改任文娱委员。”
　　“温宛是你们这一届入学的人里，中考成绩最高的，我让她担任学习委员，是希望你们能多向她学习。”

　　郑丽来不及扬起的笑容迅速垮下去。

　　凭什么？
　　温宛又没有参加竞选，凭什么让她当学习委员。
　　况且，中考状元也不是她。

　　今年的中考状元，被十七中以巨额奖的学金挖走了。
　　郑丽撇撇嘴，要是对方在，哪轮得到温宛出风头。

　　十二中的文娱活动非常少，文娱委员形同虚设。刚刚竞选班干部的时候，黑板上甚至都没有这个职位。

　　郑丽十分不满意白老师的决定，但是她清楚地知道，她无力改变如今的局面。
　　她恶狠狠地剜了温宛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趴在桌子上，好似受尽委屈。

　　“还有一个消息，关于联合数学竞赛。”

　　班主任随意地把黑皮笔记本搁置在一旁，从蓝色的文件夹里拿出一沓资料，分成四叠，示意他们分发下去。

　　“相关资料都在纸上。”
　　“有意参加的同学到班长那报名，明天晚上自习之前班长把名单交到我这里。”
　　“周三晚自习的时候，学校会组织你们进行筛选试。”

　　联合数学竞赛由九所高校共同举办，只要决赛拿到二等奖以上，高考的时候报考这九所高校，就能降分录取。
　　一等奖能免试进入九所高校的数学系，进行本硕连读。

　　今年是第一届。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之后，风怜用笔杆戳了戳温宛：“宛宛，你要报名吗？”
　　温宛放下手中的笔，抬头说道：“报吧。”

　　她对这个联合数学竞赛还挺感兴趣，主要是她数学一直不错，初中的时候参加奥赛也拿过奖，想去看看联合数学竞赛和奥赛有什么区别。

　　“哦，”风怜趴到桌子上，用手指玩弄发尾，“那我也报名。”
　　突然，一只白皙的手伸到她面前，手心里放着几颗水果糖：“吃吗？”

　　风怜拿起一颗，拆开包装放进嘴里，边嚼边说：“宛宛，你好像挺喜欢吃糖？”
　　她认识温宛到现在，温宛最少给她递了三次糖。

　　温宛怔了怔，好半晌，语气看似平静地回复：“......不喜欢，也不讨厌。”

　　实际上，温宛跳舞需要维持身材，摄入比较少，有时候容易低血糖，随身携带糖是习惯。
　　携带不代表会吃，只有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她才会拆开吃一颗。

　　过了一会，风怜冷不防凑近温宛，嗅了嗅她身上的香味，打趣道：“你一定很甜，因为你身上有糖的味道。”
　　“像是水蜜桃，又甜又诱人。”

　　温宛没忍住，笑出声：“那是护发精油的味道，我用的小众牌子，等我回家，我微信推给你。”
　　调戏美人失败，风怜也不气馁，再接再厉：“行，爷今晚等着你临幸。”
　　......
　　筛选试过后，风怜毫不意外地落榜。

　　“考的都啥玩意。”

　　她掰着手指头数：“里面最少涵盖高一到高三的基础题、高考难题、奥赛题、甚至还有超纲题。”
　　“学校咋不跟太阳肩并肩呢？”

　　温宛递给她一颗水果糖，安慰她受伤的心。

　　风怜顺手接过来，她其实还挺爱吃甜的东西，不知道温宛怎么发现的。
　　水果糖被她咬得嘎嘣作响：“妞，拯救人类就靠你了。”

　　高一除了温宛，其他人全军覆没。
　　150分的卷子，要考到110分以上才能进入特训班。

　　毕竟联合数学竞赛初赛在九月底，学校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查缺补漏，只能抓大放小。

　　风怜小声吐槽：“学校的行为简直反人类。”
　　温宛失笑，语气轻快：“没事，你可以明年再来。”
　　“神他妈明年再来，告辞，不约。”风怜像蔫掉的小白菜，半个身子趴在书桌上，任由阳光暴晒。

　　特训时间在周日到周四的晚自习。

　　今天正好周四，眼看快到上课时间，温宛收拾了一下文具，打算前往特训班的教室。
　　还未离开座位，风怜扯住她的衣服下摆，可怜兮兮又有气无力地问道：“宛宛，你有没有带那个？”

　　温宛愣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没有。”

　　下一刻。
　　风怜的脸像是被水浸湿又被拧干的衣服，皱巴巴的。
　　她趴回桌子上，一动也不动。

　　中考结束之后，风怜狂欢了一段时间，日夜颠倒，导致生理期絮乱。
　　起初她没放在心上，今天终于自食苦果。
　　她甚至不敢想象，她的裤子有没有脏。

　　温宛从书包里掏出两颗糖，放到她面前，说道：“等着。”
　　接着嗖地一下消失在教室门外。

　　过了5分钟，一袋黑色塑料袋的东西被塞到风怜手里。
　　温宛气喘吁吁地说：“不知道你用哪个牌子，我拿了ABC。”
　　她的额发被打湿，白净的脸上沁了一层细细的汗。

　　教学楼离小卖铺好几百米，哪怕他们的教室在二楼，走路来回也不止5分钟，除非全程跑。
　　风怜感动得泪眼婆娑，想说点什么，温宛又把外套塞给她：“你用这个围一下，我要去特训班了。”

　　温宛赶到特训班门口的时候，铃声恰好响起，老师站在讲台上正要开讲。
　　她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声。

　　“报告。”

　　林老师转过头，用手提了提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进来吧。”

　　她对这个小姑娘印象挺深，是高一唯一一个进入特训班的学生。
　　当卷子批改出来的时候，她都惊讶了。
　　这分数，参加高考都不成问题。

　　对温宛感到好奇的林老师，还特意去找了温宛的学籍资料卡看，上面有照片，现在自然能认出她。

　　由于来得太迟，教室里只剩一张书桌还空着。
　　书桌的旁边坐着一个断眉少年，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温宛顶着压力，硬着头皮走过去，将文具放在桌子上。
　　坐下之后，轻轻挪动椅子，离对方又远了一些。

　　明明是同桌，却坐出隔着银河的距离。

　　苏宴北瞥都没瞥她一眼，对她的行为视而不见。
　　他单手撑住下巴，盯着黑板不知在想什么。

　　隔壁组后排的一位黄衣女生有点不甘心。
　　早知道她就来晚一点。

　　黄衣女生来的时候，苏宴北坐在靠窗倒数第三排，旁边的位置空着。
　　她心下一喜，走过去还没落座，苏宴北站起来，大腿一跨，跨过书桌，直接坐到前一排去。
　　女生尴尬地留在原地，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周围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过了好几秒，教室的喧闹声才恢复过来。

　　但是苏宴北身旁的位置再也无人去坐。
　　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尴尬的人。

　　温宛不知道这场风波，她只隐约感觉周围的视线有点奇怪。
　　也许是她迟到的缘故？

　　一节课下来，温宛收获满满。
　　她正低着头写卷子，身旁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温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