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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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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尔面如石刻一般,不动声色,沉默不语。
正值午后,阳光自路边的枝叶间筛下,星星点点,映得他一张脸愈发地黝黑而老成了。
洛染气咻咻地“哼”了一声,仰头直愣愣地盯着他:“你明明长了嘴,为何不说话,是哑巴了吗?”
这话说得有点过分,巴图心生紧张,生怕主子当街杀人,这少女看上去不堪一击,怕是不费主子一根指头,“不知姑娘找我家小王子有何事?”他连忙接下话引。
少女偏着脑袋斜睨卓尔,眉毛都皱成了一坨:“长得这般寒碜,竟然还叫小王子,依我看应该叫老皇叔才对。”
卓尔石刻般的脸终于有了动静,眉毛一高一低地挑起来:“我是南蛮国的小王子,不是老皇叔。”
少女仍然斜睨着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小王子就小王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是燕国的三公主,我很会耍鞭子,在这偌大的燕国我谁也不怕,所以,别妄想我去你们南蛮国和亲。”她说着再次甩了甩手里的软鞭,鞭梢在卓尔的皂靴上擦了好几个来回,像条毛毛虫似的,疯狂挑衅。
卓尔听到“三公主”的名号,特意瞟了少女一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已,白白嫩嫩的,若真让她去和亲,怕是连南蛮国的风也吃不消。
他心底有火,语气不善:“谁稀罕你去和亲了,你想去还不一定去得成。”
少女闻言心头一喜,却也不忘嘲讽地“呵”一声:“就你们那蛮荒之地还有人想去,真是笑话。”说着又朝卓尔欺身一步,高高抬起下巴,满脸嫌弃:“你们那里的人都长你这样么?又黑又糙,眼珠子还是绿色,看着就像个怪物。”
侮辱性太强,巴图都听不下去了,缩着脖子,不敢再吱声。
卓尔也受不了了,他可没少杀人,又何曾被人如此挑衅过,且还是被这么个白白嫩嫩的少女挑衅,一时不知该如何发挥,脸都气红了,一高一低的眉毛也气得颤抖了:“我……我能同时射杀五只大雁,是……是最帅气的男子。”
草原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能一次射杀三只大雁的男子,皆被认为是最帅气的男子,而卓尔能一次射杀五只,帅上加帅。
少女“扑哧”一笑,笑得眉眼弯弯:“你有没有跟人吵过架呀,怎么还结巴了?”说着还嚣张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卓尔的肩:“实不相瞒,就算你能一次射杀一百只大雁,你也还是丑,你看看你,皮黑,脑袋大,眼珠子绿,胡子拉碴,浑身脏兮兮的,就没一处是好看的。”
卓尔气疯了,咬紧牙关,提脚用力地踩住了地上的鞭梢。
少女一看“红红”被踩了,扯了扯,扯不动,朝卓尔杏眼一瞪,“你给我松开。”
卓尔鼓着腮帮子,就不松。
“你到底松不松?”
卓尔不吭声,但也不松。
少女气咻咻地抬起胳膊使劲去撞他,想将他撞开,但她的个头只到他肩下,哪怕使出吃奶的劲也无济于事,他的身体像块门板似的,不,像铁打的,纹丝不动。
她急了,一急眼圈就发红,胳膊肘抵住他硬硬的腹部,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威胁:“你到底松不松?”好似再不松她就要大哭了。
卓尔挑起一高一低的眉头,脚尖狠狠地在鞭梢上碾了碾,终于松开了。
但他碾压鞭梢时用力过大,那鞭身擦过少女的金缕鞋,竟将鞋口上镶嵌的琉璃珠子擦掉了一颗,鞋口霎时凹了一个坑,像一张缺了牙的嘴,难看又别扭。
少女面色一惊,收起短鞭后立马弓腰去找琉璃珠子,但光秃秃的地面除了遍布的尘土,哪有什么琉璃珠子。
她好气,揪住他的袖口,奶凶奶凶的:“你弄丢了我的琉璃珠子,你赔我。”
卓尔仍是纹丝不动,由着她揪,板着脸,咬着牙:“不关我事,是你自己弄丢的。”
少女撅着小嘴儿,“明明是你刚刚弄丢的,你还不认账,南蛮国的人可真坏。”
卓尔气得脸膛又开始发红了,语气恶狠狠的:“不赔,就不赔你。”
少女气咻咻的:“你欺负人。”
明明欺负人的是她,卓尔瞪着一双绿眸,简直无语。
少女可不是省油的灯,眼珠子滚了滚,一眼瞄到他腰间挂着的弯刀,刀柄上悬着一串络子,络子上镶了两颗巨大的绿松石,绿莹莹的。
她小手一伸,牢牢抓住了那条络子。
卓尔以为她要抢自己的刀,飞快护住刀柄,两相使力一拉,只听“噗”的一声轻响,洛染一个趔趄,便将那条络子连同两颗绿松石从刀柄上扯了下来。
弯刀的刀柄霎时变得光秃秃了。
卓尔怔了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刀,瞪着眼,一时哽住,他见过蛮横的,却没见过如此蛮横的。
“一报还一报,咱们算是扯平了。”少女得意地将那条络子拿在手里转了转:“下次再敢欺负人,有你好看。”说完身子一扭,转头扬长而去。
明晃晃的阳光下,少女的身影娇俏明艳,一阵轻风拂过,掀动她的粉色裙摆,袅袅婷婷,妩媚多姿。
巴图见少女走远,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嘴里嘀咕着:“哪怕在咱们草原也没见过如此跋扈的女子。”
卓尔也悻悻地收回目光,一张脸又变得硬绑绑了,转头问巴图:“我很丑吗?”
“啊?”巴图被这个问题吓住,随后立马摇头:“小王子是咱们草原上最帅气的男子,可千万别听那位三公主胡言乱语。”
卓尔仍板着一张黑沉的脸,垂目再次看了眼自己的弯刀,抬头时蓦地瞥到不远处的地上竟躺着一颗亮闪闪的珠子。
珠子圆圆的、小小的,在阳光下带着几许明媚的灵动,恍如那个少女笑盈盈的小脸。
他走近后捡起,拿在手里照了照,珠子虽小,却是晶莹剔透光洁无瑕,恍若灌了水似的。
巴图神色一顿:“这可不就是那位三公主掉的琉璃珠么,小王子可以去找她将自己的绿松石换回来了。”
卓尔粗大的手掌一握,将那小小的琉璃珠一把收进掌中,沉默了片刻,又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转头吩咐巴图:“去找一个手艺精湛的剃须匠,给我将胡子剃了。”说完提起长腿转身就走了。
那魁梧而精壮的身形,哪怕是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也显得格外地打眼。
巴图怔愣了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心里琢磨着,草原男儿怎么能随便剃须呢?
洛染高高兴兴地上了马车,一上车就脱掉脚上那双难看的金缕鞋,继而将嵌着绿松石的络子往座位上一甩,将白嫩的小脚蜷起来,吩咐圆圆:“咱们快去看望容哥哥吧。”
圆圆往车外瞅了一眼:“也不知容公子此时是否下值。”
“咱们先去容宅,若容哥哥没下值,咱们再去乐坊。”少女心里别提多畅快了,刚刚那个南蛮国小王子说她不用去和亲了,太好了,她想与容哥哥分享自己的喜悦。
车夫得了令,一甩响鞭,将马车掉了个头,朝着明月巷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过两刻钟的功夫,马车便停在了容宅大门前。
洛染扶着圆圆下了马车,屁颠颠地去敲门。
来开门的是狗儿,见到少女后客气地行了一礼,但身子仍挡在门口,并没迎客的意思:“对不起三公主,我家公子并不在宅中。”
少女挑起弯弯的眉头:“容哥哥还没下值么,那我去乐坊找他。”她说完嘻嘻一笑,提起裙摆就要走。
“三公主。”狗儿连忙唤住她,嗫嚅了片刻,“我家公子现在也不在乐坊,他……他出城采风了。”
少女一愣,脸上的喜悦霎时不见,嘴撅起来,眉眼往下耷,“容哥哥不在京城了?”出城采风竟然也不知会她一声。
“过两日公子就回来了,到时三公主再来找他吧。”狗儿说完又匆匆行了一礼,毫不犹豫地关上了大门。
少女失落地在大门前伫立良久,直到圆圆出言催促,她才转身黯然地上了马车,转身回公主府。
容宅书房里。
容瑾在一副舆图前负手而立,一袭白袍,神色微敛,俊朗的面上罩着一层冷光,像是在冥想,又像是在沉思。
张慕坐于他身后,正捧着研钵在百无聊赖地捣药,“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却找借口闭门不见,这般刻意,莫非怕她乱你心神?”
容瑾将负在身后的双手移至身侧,凤眼盯着舆图,不吱声,面上也不见丁点情绪。
张慕便自顾自地说:“怕也枉然,要来的,终就是躲不过去,听老哥一句劝,去秦楼楚馆逛一逛,保准让你对付起女人来从此得心应手。”
“张慕。”容瑾转头看他,凤眸里的光深邃有力,“我在斟酌正事,别让我分心。”
张慕嗤笑一声,放下手中的研钵,也起身行至舆图前:“老子也在跟你说正事,大后寿辰那日,三公主必会进宫,以她黏你的那股劲儿,到时定会手脚不离地跟着你,你如何摆脱她去单独行动?再说了,”他指着舆图上慈安宫的位置,轻轻一滑,又指着舆图上长春殿的位置:“从这里到这里,须得经过几条甬道及宾客云集的青阳宫,你以什么理由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行而过?”
容瑾抿着唇角,沉默了半晌:“我总会有办法的。”
张慕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你可别妄想动用功力,如今你每日饮毒,早已不能运行真气,否则的话,神仙也救不了你。”
容瑾重新看向舆图,答非所问:“后日有西北风,宇一会按时去永安塔旁放孔明灯。”
张慕退回到圈椅里,将那钵杵往研钵里重重一捣,不屑一笑:“你就折腾吧,反正受罪的是你自个儿。”他骂骂咧咧,又忍不住嘲讽:“万一到时太后不召你进宫,我看你能如何。”
容瑾的语气不疾不徐:“放心,太后一定会召我进宫。”
不过一刻钟之后,宇一便来门口禀报:“公子,慈安宫的张公公来传话,且还带来了腰牌,说后日是太后寿辰,想传你申时进宫上台演艺。”
容瑾凤眸微凝,风华绝代的脸上现出了一抹美艳而幽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