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两乡》顾青姿

12、宋女士

　　第二天一早他收到宋女士的电话，宋百媛来这边开会，问他：“有没有时间？要不要陪我吃个饭？”
　　他快忙死了，说实话是真的没时间，从岛上过去起码两三个小时。时间不合适等不到轮渡，可能五六个小时都过不去。
　　“大概是没有，我并不在港口。来回出行不方便。”
　　宋百媛也不嫌弃，只说：“行吧，你小舅昨天问起你，问你去不去北方港？”
　　李政屿玩笑问：“怎么的？真当他这么无法无天？什么都能安排？我想坐他的位置，问他给不给我？”
　　小舅肯定就是想把他塞进项目组，把他送进004项目里，然后看热闹。
　　宋百媛也笑起来，只说：“不去的话我就回绝他了，那你忙吧。”
　　李政屿还不知道，他的弟弟回来了，此刻就在宋百媛身边。
　　宋百媛电话一挂，胡斐就问：“我哥在哪呢？”
　　宋百媛看着小儿子也头疼：“他忙着呢，来不了。”
　　胡斐小李政屿十几岁，但是偏爱粘着来李政屿，李政屿年少干过的事情对他来说简直太酷了，小男孩对哥哥的崇拜从小就有，虽然父亲位高权重，但是父亲对他来说太遥远了也太板正了。哥哥就不一样了，带着他到乡下骑山地车，简直飞起来，虽然只有一次，但是让他一生难忘。

　　所以李政屿还不知道，他弟弟一心要来看他。
　　第二天下午他听到有人叫他，他戴着草帽从船坞出来，茫然冲着码头去，看到胡斐跟猴儿似的原地起飞冲他奔过来，他喊了声：“我的祖宗，你怎么来了？”
　　宋女生身边跟着几位大约是下属，宋女士还是一样的气势稳稳的，站在不远处等着他过去。
　　等他过去了，其中一个说：“这边的分公司的人已经在等着了。”
　　她慢条斯理介绍：“我就是来看我儿子，他跟着老师在这边船厂实习。”
　　南方船舶公司对这边的投资力度非常大，李政屿摸摸鼻子有点脸热，都这个年纪还要给亲妈做绿叶，让亲妈给自己撑腰，真是有点脸臊。
　　剩下的人跟着李政屿往船厂走，船厂眼可见的老旧，海边的太阳太毒了，即便快傍晚了，还是非常晒，海边的人都晒成了巧克力色，得亏他遗传宋女士，晒不黑。李政屿把草帽给宋百媛戴上，宋百媛也不嫌弃，倒是胡斐问哥哥：“那我呢？”
　　李政屿伸手轻推了下他脑袋笑骂：“你什么？你一个男子汉还怕晒太阳？”
　　胡斐拽着他T恤被他说的恼了：“我不是怕，你怎么就晒不黑？”
　　“我聪明啊，聪明了就不黑……”

　　宋百媛听着大儿子瞎贫，忽悠小儿子，看了眼不远处的船厂，心里还是舍不得。要是回北方港，他哪需要受这种罪，说是不怕晒黑，但手上还是全是茧，眼底都是青黑。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他拼命的时候她是知道的。

　　等进了船厂，李政屿直接将人领到宿舍去了，他的办公室就在隔壁，宋百媛看了眼宿舍，除了简陋，收拾的倒是干干净净，主要是里面根本就没什么东西，就一床被褥，一个装衣服的箱子，一贫如洗。
　　她看到儿子，就想到前夫，很多时候他们其实非常像。

　　胡斐从小长在富贵乡，他在他奶奶那边更是小祖宗，在宋家这边也是，从小有多少人捧着他，他是一点苦没吃过，但是李政屿就不一样，他吃了很多苦。
　　胡斐就喜欢哥哥，到了哥哥这里全是好奇，问：“怎么连电脑都没有？”
　　李政屿指指旁边：“在隔壁。”
　　胡斐出门就跑去隔壁了，宋百媛看着成熟稳健的儿子问：“这里，有你要的前程吗？”
　　李政屿没办法说，他现在连读博士都是保密状态，老师这条贼船好上不好下。
　　“大概有吧。”
　　毕竟是亲妈，不好和江海涛那么糊弄。
　　“你爸的态度，你不要太在意，他就是那么个德行。你是我的儿子，你有没有骨气，有没有努力，我心里清楚。我儿子绝对比他优秀，他心里也清楚。”
　　宋百媛第一次在他面前为父亲说软话。

　　当年因为他没有读军校和父亲闹得很不愉快，但是那是年少的事情，他又不会为这么点事记仇。
　　“我知道，我在船厂工作，他也知道。”
　　“你姑姑说的？”
　　“嗯，有我姑在，他不敢太说我什么。”
　　姑姑是父亲的长姐，几乎是姐姐带大的，姐姐供他读书，姐姐骂他，他也不敢还嘴。
　　“你谁啊？”，隔壁突然传来江海涛的暴声。
　　李政屿出去喊了声：“厂长找我？”
　　江海涛见他在，顿时骂道：“你不知道你办公室是重地？怎么能让人随便进去？”
　　“我弟弟。”
　　江海涛随后就看到李政屿身后出来一个中年女人，一看就不简单。他看着眼熟，但是一时间没想起来。
　　胡斐被江海涛吼了一嗓子，嘟囔：“哥哥，你办公室像个仓库。”
　　宋百媛立刻接过话说：“您好，我是李政屿的妈妈，这是我小儿子。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江海涛还是没认出来。

　　李政屿将人都让进办公室，江海涛就夸了句：“哦，是家属来了。你这儿子不错。”
　　宋百媛就喜欢听这话，他的办公室确实简陋，尤其看到墙角摞的矿泉水，她也看的眼角抽搐，看了眼桌上，他大约是这段时间一直在加班，烟灰缸是满的，桌上的书成堆，打印的论文、手稿更多，江海涛开始长篇大论夸赞李政屿。
　　李政屿打断说：“您说点实在的，真不用这么夸我。”

　　江海涛其实还是盼着李政屿能留在船厂，本地人才实在太少，他自己也知道庙小留不住人才，虽然平时骂李政屿很带劲，但是这种时候，还是愿意说真话。
　　宋百媛笑了下，开门见山说：“我们家里都知道他在这边，他舅舅在北方港，我和他爸也忙顾不上他。托您多关照。”
　　江海涛理解错了，以为家里是同意了。

　　结果门外敲门声响起，门外的人说：“宋总，杭州那边的廖经理电话到了，南方公司的人会议约在了明天。”
　　江海涛茫然看了眼，突然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位女士。前几年船业发展论坛会议上，她陪在丈夫身边，她丈夫是会长。
　　江海涛看了眼李政屿，眼神里都是凶狠。
　　你个兔崽子！
　　李政屿忍着笑当没看见，赶紧起身打开门，生怕自己笑出声。

　　江海涛哪能让进了自己家里的客人被人撬走，立刻招呼：“这怎么能行，今晚无论如何都在这儿用晚饭。李政屿你赶紧去准备。码头的渔船这会儿正回来了，你让餐厅的人去准备。”
　　李政屿这段时间都在忙，吃饭都是凑合，一听抠门的厂长难得大方，问：“您给我报销吗？”
　　江海涛咬牙切齿说：“报！”
　　“好嘞，我这就去码头看看，小斐，我带你去钓鱼。”
　　胡斐本来觉得无趣，一听可以去玩，立刻跟着哥哥出门去了。

　　宋百媛看着儿子玩闹，心里失笑：“您也不用客气，他年纪小，性格不定。我们也愿意让他锻炼锻炼。”
　　心疼儿子吗？当然心疼，谁家办公室里都是成箱的方便面和矿泉水。
　　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一辈子不工作，吃吃喝喝玩乐，她又不是养不起。
　　但是儿子自己愿意，她不能阻拦。
　　一心疼，就恨前夫，一个自私的冷血动物。

　　宋百媛笑了下说：“您也别忙，我就是顺道来看看他，明天还有会议。他没时间看我，只有我们做家长的舍不得孩子，所以才追着来看他。”
　　江海涛听着人家家长的意思，也觉得脸红，没照顾好人家儿子，还被人家家长撞见，怎么解释都觉得是狡辩。
　　所以江海涛也介绍了李政屿来船厂后的表现。
　　宋百媛听着儿子经常凌晨后睡觉，，还是觉得心疼，最后她跟着去了码头，顺便看看岛上的环境。

　　李政屿感动吗？挺感动的。
　　宋女士多精致一个人，半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头，她还有点晕船，都愿意渡海来看他。
　　但是他这人不爱说肉麻的话，和楼下食堂里的小哥问：“有烧烤的炉子吗？”
　　食堂炖出来的饭，根本配不上他们家宋女士。
　　小哥还迟疑呢，李政屿：“兄弟帮个忙，过几天另请你们吃，有会做海鲜烩饭的吗？或者处理海鲜，只要手艺好，其他的不重要。”
　　“老王会做，手艺是这个。”
　　“那就拜托了，告诉老王头，下次送他最好的酒，随他点。”
　　“得嘞！你只管去准备海鲜，剩下的交给我，。”
　　李政屿这才带着胡斐去了码头。
　　这会儿太阳已经铺在海面上了，橘色染红了整片海，一片绚烂的红。
　　码头上的忙碌成了今天渔民归家前的最后的热闹。
　　李政屿是真敢买，什么贵挑什么，海鲜的品质就在一个鲜字。

　　还给胡斐买了两只海龟，让他提着玩。
　　等宋百媛到了码头，李政屿已经都安排妥当了，海鲜已经送去食堂了，他站在码头上和渔民聊天，问人家的收成，问收入，问旁边孩子的学习，问船的寿命……
　　宋百媛也不懂了，她和他父亲都不是话多的人，怎么生了个儿子和父母完全不一样。李政屿见母亲来了，胡斐就激动给母亲炫耀哥哥送他的海龟，宋百媛瞧了眼，提醒李政屿：“你小心痛风。”
　　李政屿笑说：“您真看得起我。”
　　我什么条件？还能天天来码头挑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