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克里斯卓》一宫兴子

2、苏丹2

　　在很久很久之前的中世纪，有一个倒霉蛋，因为得罪了国王而被人追捕，他因为圣母院可以庇护罪犯而跑了进去，想着可以躲过惩罚。然后国王直接让人拿砖头封住了圣母院的所有出口，这个倒霉蛋最终饿死在了圣母院里。

　　卓尔风坐在华丽厅堂的中央，忽然就想起了这个故事。

　　窗外的天色逐渐暗下来，但是好在他周围有蜡烛，不远处还有火炉在燃烧。他不久前先是仔细观察了四周，金色和镶嵌的宝石的珠光占据了他的视野，虽然不知道他是到了怎样的一个异世界，可以确定的是至少这里的贵族或皇室非常富裕，建筑和制造业水平也不低。各种马赛克画的自然纹样布满了整面墙壁，烛台上的雕刻也非常精细，类似拜占庭的风格。联想到之前那些侍卫说的土耳其语，他自然想到了奥斯曼帝国，但是穿越历史这件事太过不可能，他更偏向于到了某个文化和地球很像的异世界或者平行世界。

　　说不定他也会在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里被饿死，他想。当然，到现在为止他还是非常乐观的，毕竟那年轻人没有决定立即将他关进监狱里，说明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深仇大恨——或者说那年轻人和他的仇人之间没有什么特别的深仇大恨，卓尔风只是被错认成了那仇人，这是他觉得最冤枉的地方。

　　他正在思考着，面前的地面突然掉落一块血红色的宝石，他一惊，望窗外看去，一个卷发的少年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捧各色的珠宝，好像如果卓尔风不理他他还要继续丢进来吸引注意力。卓尔风不知对方是谁，但是出于收集情报的目的，他还是上前去，用英语道：“你是谁？”

　　少年眨眨眼睛，回答的却是俄语：“我不会说英语，伊凡爸爸。”

　　卓尔风有些惊讶，首先是少年说俄语——就算是在奥斯曼帝国的宫廷，英语也是比俄语更加流行的语言；其次是他二话不说开口就是叫卓尔风“爸爸”，显然他也是将卓尔风错认成了伊凡；接着是面前的少年穿着和侍卫不同，在窗外却丝毫没有被抓住的担忧，应该也是这宫殿的住客，联想到刚才年轻人对他的态度，他不禁开始思考伊凡在这宫殿里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当然，最方便的得到答案的方法就是直接问问题，于是他对少年道，用俄语：“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女官们说你回来了，她们看见了你。”少年道，“我问她们你在哪里，她们就给我指了路，说苏丹把你关到这里了。”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值得苏丹这样对我。“卓尔风试探着套话，少年果然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她们说你逃回家乡了，所以苏丹对你非常愤怒。”

　　“所以我逃回家乡了？“卓尔风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突然就不能见到你了，每次提到你哥哥也总是发火。“少年顿了顿，“安娜塔西亚也不见了。”

　　“安娜塔西亚？“又听到这个名字，卓尔风不禁敏感起来。

　　“一个女孩，她刚进宫没多久，她说没有人喜欢她，没有人认识她，她是被抢到这里来的，她想回到家乡。穆罕默德阿伽说她逃回了家乡。“

　　“和我一起？“卓尔风自然联想到了这一点。

　　“我不知道。“少年道，“但是她离开后不久，你也离开了。”

　　面前的少年乐意回答问题，卓尔风也就继续问了下去：“谁是你哥哥？”

　　少年皱起了眉：“我哥哥是苏丹艾哈迈德——伊凡爸爸，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我只是——忘记了许多，”卓尔风道，接着他继续问少年，“穆罕默德阿伽是谁？”

　　“宫内的太监总管。”少年道，“你和他不是很好的朋友吗？伊凡爸爸？”

　　卓尔风注视着少年，他看起来的确和之前的年轻人有几分相似，虽然年轻了不少，是卷发，没有戾气，但是眉眼间的确能看出刚才和自己争执的人的影子。

　　“你确定我是伊凡吗？”卓尔风直视少年的眼睛，“我难道不可能是长得很像他的其他人？”

　　少年疑惑的模样，然后坚定的摇头：“不可能，你就是伊凡爸爸，你眼睛下面的伤疤都还在呢。”

　　卓尔风摸了摸自己眼下已经愈合的疤痕，这是他很久之前在路边发生的车祸里救人时的刮伤，没有道理会有人连伤疤都和他一模一样。他是真真切切的迷惑起来。

　　“所以我逃回了家乡，”他问少年，“你知道为什么吗？”

　　少年诚实的摇头，但是道：“妈妈说多半是苏丹把你逼疯了。”

　　“什么？”新的迷惑，卓尔风差点没有捋清这一波三折的发展。

　　“妈妈说苏丹已经对你起了疑心，你的几乎所有事他都要掌控，你的厨师，仆人，侍从都是宫里的人，每次宴会他也要求你向他报告。”

　　“啊，控制狂。”卓尔风光听这些描述就感到了不适，“所以我是维齐尔，而他怀疑我的忠心？”

　　维齐尔是奥斯曼帝国类似于宰相的职位，如果伊凡到达了这样的位置，和苏丹的矛盾也就不奇怪了，让卓尔风感到奇怪的是他居然还能逃出奥斯曼帝国回到家乡而不被追杀，看苏丹和他对峙时的表情，好像伊凡的确也没被杀死，而是失踪了，或者干脆就再也没和苏丹见过面。

　　“我不知道。”少年道：“但是我认为苏丹衷心的热爱着你，我不觉得他恨你，或者你恨他。”

　　“所以，”卓尔风道，“伊凡是维齐尔，和苏丹的关系很好，最后逃跑了。”

　　少年点头，他的眼神没有任何负面的色彩，或者说任何……思维的痕迹，卓尔风起了疑心，他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穆斯塔法。”少年道。

　　“穆斯塔法，你还记得你读过的书吗？”卓尔风问。

　　“我不读书的，伊凡爸爸。”穆斯塔法道，“我看不懂，妈妈也说我开心的活下去就好了。”

　　“伊凡和安娜塔西亚的关系好吗？”卓尔风问。

　　“不，安娜塔西亚不认识你。”穆斯塔法道，“她和你甚至没有聊过天，她是内廷的女官，外臣一般是不被允许进内廷的，就算是伊凡爸爸也不经常进来。”

　　“伊凡。”卓尔风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心想真是倒了血霉了，怎么会有人和自己长得像，伤疤的位置也一样，还刚好失踪了这么久，导致自己得背上他所有的黑锅。

　　“所以你这么久去哪里了啊，伊凡爸爸。”穆斯塔法道，“我好久都没有见过你了。”

　　“听着，孩子，“卓尔风道，“我真的不是你的伊凡爸爸，我知道我和他长得很像，伤疤的位置也一模一样——但是我真的不是他。”

　　“可是你就是啊。“穆斯塔法道，坚定的，毫无动摇的，“刚才就算隔着这么远，还有窗户，可是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回来了。”

　　这句话让卓尔风几乎打了个冷战，少年的语气几乎像是在描述一个回到阳间的鬼魂。

　　“伊凡爸爸饿吗？“穆斯塔法道，“我去厨房让人给你做点吃的。”

　　“不，我不饿，谢谢你，穆斯塔法。”卓尔风道，“你觉得我会被苏丹杀死吗？”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不，伊凡爸爸，“穆斯塔法道，“哥哥不会杀你，我不觉得，他很思念你。”

　　“如果我再次逃走呢？”他问。

　　“我不知道，但是你真的要再次离开吗？”穆斯塔法皱起眉，看起来像是要哭出来了，卓尔风立刻否认，“不不不，当然不是，我只是假设。穆斯塔法，我不会再次离开了。”

　　“那太好了。”少年迅速笑起来，卓尔风紧接着问，“还有一个问题，穆斯塔法——是苏丹派你来和我交流的吗？”

　　穆斯塔法立刻摇头：“不是，我好久都没有见过哥哥了。”

　　卓尔风看着面前年轻的王子，从他的眼里看不出一丝撒谎的痕迹。下一瞬间，有什么划过他的脑海，像是画面，又像是记忆，他试图抓住，却只看见了残影，他抓住窗户上的竖栏，半晌后才问穆斯塔法：“我在花园种了桃花吗？”

　　穆斯塔法点点头：“伊凡爸爸和我一起在宫里的花园种的，我们为了等东方的商船等了很久呢。”

　　卓尔风深吸一口气，呼出。

　　自然界的熵增法则意味着粒子永远只会在没有外力干扰的情况下朝着无序的方向发展，显然，卓尔风的人生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