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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报答 ...

  •   似乎是才起身,往日一丝不苟的宋三郎衣着、样貌略显随性。

      唯有那双眼睛,不曾出现丁点儿的懈怠之色,恍若不经意间扫过小桥流水之上。

      宋瑶理直气壮道:“三叔,您来得正好,您向来耳清目明,侄女父母、祖父祖母都说唐四娘温柔贤良、心思单纯,可她为何偏生这个时候来我宋府?试问,她为何不早些过来?她敢说此举不是为了利用哥哥吗?”

      宋瑶性直,大有不吐不快之意。

      她转过头,扬声问向唐姻:“你敢当着三叔的面,向青天白日起誓吗?”

      唐姻这才抬眸,跌进一潭注视她的深邃眼眸里。

      风吹花落,如幕般将两人隔得更远,恍若水月镜花,竟有些不真切。

      到苏州不过数日,窘境却十足十被三表叔撞见了遍。

      她的目光不敢在宋昕身上盘桓太久,只一个呼吸,便垂下了。

      唐姻攥了攥手中的锦帕,忽而拾起地面上一根杏花枝朝向朗朗乾坤,抬头看向虚无缥缈之处。语气里满是坦然、坦荡:“我唐姻向天起誓,对宋彦表哥并无半点儿利用之心。有朝一日,若与表哥结为夫妻,也自当全心全意照顾表哥,相敬如宾、白头到老,若有一句虚妄之言,犹此枝条。”

      “啪嗒”一声,枝条折断,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顺着宋昕的发肤钻进骨血,回流至心脏,狠狠戳中掩藏于心底不曾探索到的秘境之中。

      酥麻又刺痛。

      只是为何麻、又为何痛,他从未有过这般感受,自不知所以。

      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未知思绪,脱离了宋昕的掌控,这股不安凝聚成一股躁意,实难挥散。

      他极力遮过眼底的云雨,凉凉一声:“够了。”

      云团飘过,久违的朝阳洒下来,宋昕暗自松了一口气,恢复了一派清越模样:“宋瑶,你如此逼迫未来兄嫂,简直越矩。目无尊长、不知长幼尊卑,立刻回你的玉簟院闭门思过,行不清楚,便不要外出了。”

      “三叔!”宋瑶还想再说什么,惧于宋昕的肃色,只好答应下来,眼中憋着泪,羞闷地告退了。

      唐姻走下石桥,又一次欠身道谢:“三表叔,多谢您为侄女解围。”

      此时,宋昕的书僮从雪兰院里跑过来,小臂上搭着一件纯白的云纹薄氅:“三爷,仔细身子,怎么不披件外裳就忽然出来,还有您胳膊上的伤得养着,切勿再碰着。”

      书僮将大氅展开,轻轻拢在宋昕的肩膀上。

      唐姻这才发现,宋昕的右臂始终垂着,纹丝不动。

      她看向宋昕的伤患处,对宋昕受伤的原因,心头隐约有了一个答案,似是验证般地问:“三表叔,您的手臂,是因何伤的?”

      不等宋昕答,书僮痛心疾首道:“回四姑娘的话,前些日子,三爷去台湖缎在巡查,被年久失修的柜子砸伤了手臂。虽未伤及筋骨,但依旧伤得不轻,郎中再三嘱托三爷要养一阵呢。”

      果然如此。

      书僮继续道:“前些日子,三爷才淋了雨好了风寒,这几日又被柜子砸伤,莫不是回到苏州犯了什么忌讳?不若改日去庙里拜拜……”

      “信鸿,你今日话多了。”宋昕面色冷淡,待下人却并不苛责,也不知怎的,今日不许书僮多话,打算转身回去。

      阳光穿过院中老树,点点金色在雪白的大氅上形成毫无规律地跃动斑纹。

      唐姻匆匆向宋昕屈膝行礼,恭送年轻长辈的背影。

      宋昕朝庭院里走了几步,忽然顿住步子,蓦然回首。

      他孤绝地站在树影下,毫无征兆地来了一句:“不关你事。”

      这是第几次了,宋家三表叔又一次帮她脱离了窘境。

      可为万岁执笔檄文、操持政柄、书写江山的手,却因她轻易受伤了。

      唐姻不免懊恼,顿生歉意。

      只是三表叔神色不霁,她的嘴唇嚅了嚅,想多说什么感谢之词,终究又咽了回去。

      日头东升西落,暖烛替了日光。

      唐姻独坐西窗下,认认真真地绣着手上的衣物。

      她才沐浴完毕,一头乌光亮泽的浓密发丝垂在肩侧,发梢还带着些许潮意。

      香岚用干爽的巾子轻轻替唐姻擦拭着发尾,却发现唐姻执绣针的手不动了,正怔愣出神地盯着跳跃的烛火。

      “小姐,在想什么呢?”

      唐姻忽地回神,针尖险些刺破指尖。

      “明日一早,你随我去趟台湖缎庄交货支账,之后去一趟驿站,最后去趟菜市。”

      香岚之前曾陪唐姻去过一次驿站。

      时年卸甲的兵卒多去驿站担任驿卒,往返于几地之间,或替王朝转运公文信件,或运送物资军械,只是俸禄不过尔尔。

      这样一来,这些驿卒会接一些私人活计,价格低于镖局,安全性又高于镖局。

      不过碍于身份,大多驿卒只是替人捎带家书、银钱这种。

      唐姻便是钻了这个“空子”,将赚得的银钱交由去往杭州的驿卒,捎带给母亲。

      香岚明白这个,只是不清楚,为何明日唐姻要亲自去一趟菜市。那种鱼龙混杂之地,高门里的小姐是不会去的。

      香岚纳闷道:“小姐去菜市做什么,想吃什么要府里的厨子做便是。”

      唐姻将绣好的衣物叠得整齐:“我自有主意。”

      第二日,唐姻将绣好的货交给了台湖缎庄,领了工钱,又拿出来之前攒好的大部分银钱,一并交由这次去杭州的驿卒。

      数了数手中剩下的银钱,大概还有几十文,又去菜市买了几块上好的猪骨。

      待从嘈杂的菜市出来,香岚提着油布包好的猪骨,长长舒了一口气:“哎,小姐若想买这些何必自己抛头露面来,央府里的小厮跑腿便是了。这种脏乱、满是腥气的地方,岂不是脏了小姐的鞋子。”

      菜市杀猪摊子的味道的确重,只不过,唐姻并不觉得脏了自己的鞋。

      她望了望那团人间烟火气,五谷蕃熟,穰穰满家。

      淡然一笑道:“古人有言,‘王者以民为天,民以食为天,能知天之天者,斯可矣。’可见食物之于百姓的重要,小到饥饱,大至政权更迭。如今食为政首,万岁轻徭薄赋、大力鼓励垦荒,百姓安居乐业。那喧闹的菜市,不正是最好的人间景色吗?”

      香岚听不太懂,只觉得唐姻言语之间有些像府中三爷与老爷探讨之时的影子。

      那些话题,她听了便想打瞌睡。

      “好了好了,小姐,您买这到底是做什么?”香岚掀过这页问。

      唐姻叹道:“前些日子三表叔因为我,手臂受了伤,他曾多次替我解围,我不知如何报答。想来三表叔身居高位,自然不缺什么物件。幸而我得了母亲煲猪骨汤的手艺,正好猪骨汤利于恢复筋骨,我想亲自熬汤送他。为表感谢、尽孝心。”

      香岚喜道:“小姐,您还有这手艺?”

      唐姻点点头:“当年也只是向母亲学着玩的,母亲喜欢钻研美食,便跟着学了,没想到今日能派上用场。”

      香岚一脸期待的样子,跟着唐姻回了宋府西园。

      西园二夫人的夜阑院有小厨房,二爷生前想得开,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于是是个好吃的,所以小厨房常常开灶。

      后来二爷过世了,二夫人便没再单独使用过小厨房。直到渝哥儿出世,到了年纪吃辅食,夜阑院的小厨房才又重新燃了灶。

      所以小厨房不缺基本食材,唐姻从回到宋府便开始熬制了。

      不过熬汤需要耐心,唐姻巳时回来,待将骨汤熬好,已经快到申时。

      好在唐姻赶在晚膳之前熬好了汤,将其盛出分了四份。

      香岚诧道:“怎么这么多?”

      唐姻道:“这份是留给我姨母的,这两份分别是正园和东园的几位长辈的,这份才是三表叔的。本来就给家中长辈一并带了份儿,单独只给三表叔送怎么像话。”

      香岚频频颔首:“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宋家老夫人喜静,免了媳妇们的晨昏定省,用膳也是各房院子单独用的,只有节日或是一些特殊的日子,才会举家汇聚一堂用膳。

      唐姻换了身儿干净的衣裳,先后去了老夫人的正园、大夫人的兰亭院。

      先前同前几位长辈回话,加之路上的脚程,等到了三爷的雪兰院,已经过去了快小半个时辰。

      宋昕的书僮信鸿正在院门口涮笔洗,一抬头看见唐姻领着香岚提着一只食盒走了过来,歪着脑袋笑嘻嘻地问:“咦,四姑娘怎么来了?”

      “我是来给三表叔送吃食的。”唐姻又补了句,“之前已经给和其他的长辈们送过了。”

      信鸿年纪小,但跟在宋昕身边,做事是个妥帖的。

      他没贸然接过食盒,拱手笑道:“四姑娘等等,容小的去通报一下。”

      信鸿跑远了,等待的工夫,唐姻将食盒的盖子掀开一道缝隙,伸手摸了摸碗壁,幸而食盒包裹着几层布料,所以猪骨汤仍是热的。

      不多时,庭院深处有了人影。

      唐姻垫脚看过去,来人群青色的轮廓渐渐清晰。

      岩岩独立,如若孤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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