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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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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乡的秋风吹来了一个个行色匆匆的路人,步履不停,朝着目标一往无前,从不抬头看看,
尽管周围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但老瞧着,也不觉得美在哪儿了,大家只是走着,沉默的往前……
厚重的大门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一个头发乱飞,穿着花衬衫,大裤衩,踩着人字拖的男人闯了出来,门后还传来,“啊———”这般吊嗓子的声音,以及一声声脆生生的“师哥!包子!”“我要豆浆!”“可不能少了油条。”
那男人打着哈欠,向后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等走到早餐店,老板娘正在收拾碗筷,本来嘴里还骂骂咧咧地数落着自己毛手毛脚的儿子,一看见男人,瞬间笑得明媚极了,“欸—小凌,专门给你们留的,老样子!”说着,从蒸笼里拿出冒着热气的大包子装进口袋,再从油条架子上,将油条单独装起来,从锅里盛了几大勺豆浆到一个巨大的保温杯里,
“姐!够了够了,我家小崽子们吃不了这么多。”
“不够不够,练唱戏那么辛苦,多吃点,况且还在长身体呢。”
颉凌顿了一会儿,有些为难地笑笑,“姐,这件事儿我还真做不了主。”
那老板娘停下了盛豆浆的动作,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颉凌,“就帮姐看看这孩子有没有天分,姐不求别的,只要这孩子有天份,我就有盼头。”
颉凌叹了口气,这条街上谁不知道早餐店的老板娘四年前在垃圾桶边儿捡了一个小孩,一方面大家觉得老板娘心地善良是个好人,但另一方面这孩子未尝不是个累赘呢?先不说老板娘作为一个单亲妈妈,本来就有一个还在上学的孩子,你说说,这孩子捡到的时候已经七岁了,这么大的孩子,要么是离家出走,要么是身上有什么小时候看不出来的毛病被故意丢下的,后来,老板娘,也是周围的邻居才发现,这孩子生来左右脚不一样长,慢慢走还看不出来,走快了就是个瘸子。
“姐,可园子里的孩子都是要上台的,怎么会……”
“小凌,不说别的,你就帮姐瞧瞧,姐听过这孩子跟着你们唱戏,别说,还挺好听的。”
“可是……”一道怯生生的目光从厨房望了出来,颉凌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老板娘回头看见了小孩儿,扔下勺子,小跑着到小孩儿面前,牵着他的手把他带了出来,领到颉凌跟前儿。
“快,叫凌哥哥。”
“凌哥哥…”声音含含糊糊的在喉咙里,要低下头仔细地听了才能听见,
十多岁的孩子已经在抽条了,这十二岁的小孩儿已经到他的腰了,但是估计捡回来之前营养没跟上,现在还是瘦得皮包骨头,身上穿着不合时宜的衣服,显得空空的,仿佛里面还可以再塞一个颉凌,估计是老板娘亲儿子的旧衣服。
“小孩儿,你叫什么?”颉凌的话惊得小孩儿把头抬了起来,
“凌哥哥,我叫赵小。”一双圆鼓鼓亮堂堂的眼睛就这么盯着颉凌,颉凌感到不自在,稍微走到一边,躲开了目光。
“听说你会唱戏,唱一个?”
“欸欸,小小,快,唱一个!像你平常那样!”
小小的眼眶肉眼可见地红了,他清了清发紧的嗓子,唱了一首经常从梨园里听到的戏。
颉凌本来以为只是老板娘托大,想顺水推舟得听了,寻个没有天赋的由头,拒了这个请求。
可那婉转的调子从小小的口中传出来的时候,一座古朴的牡丹亭拔地而起,杜丽娘的乐嗔痴憾在这亭子里走马灯般过完了,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缠绵的昆腔带着一声哽咽停下,一曲终了,颉凌嘴边尝到咸咸的味道,慌乱的拿手一抹,才发现都是眼泪,
他居然,听哭了。
颉凌反应过来后,已经牵着赵小的手,站在了家门口。那厚重的大门里,关着咿咿呀呀的声音,赵小的眼里露出羡慕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颉凌。
颉凌感觉到小孩子的眼神,喉咙里仿佛被什么堵着,慌忙得把头偏了偏,放开小孩儿的手,轻轻一推,大门就开了。
清脆的戏曲随着大门的打开,在赵小的耳边越来越清晰,
“是唱戏!我也能唱戏吗?”他想着,双手不自然得蜷缩在一起。
“进来吧。”前面的青年说道。
“小兔崽子们!你们的早餐回来了!”颉凌晃了晃手里的口袋,大喊道,颇有一副乡村农夫喂鸡的架势。
园里的小鸡崽们听到呼喊鱼贯而出,
“凌哥,你怎么这么慢,我早攻都做了好几遍了!”
颉凌没好气地呼了那男孩一脑袋,
“给你们带早饭不错了,还嫌我慢!”
赵小站在那里很尴尬,离园里大概有六七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长得一个比一个俊,穿着整整齐齐的练功服,让人想到雨后的春笋,生机,充满活力。
赵小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是补丁的裤子,和一双洗得发白的鞋子,窘迫得红了耳朵。
“这是谁啊?”一个男孩大概是吃完了,矜持得拿出手帕,擦了擦手,这才看到站在一旁的赵小。
颉凌朝那男孩使了个眼色,男孩毕竟从小跟在颉凌身边,了然地走到赵小面前,
“你好,我叫颉泽廷,你是我们的师弟吗?”
“嗯……”这声回答在喉咙里,格外小声,“我叫赵小。”
“他是早餐店老板娘的儿子,以后就是我们的师弟了!”颉凌及时出声。
本来还在分食的小兔崽子们听说来了个师弟,一个个与亲爱的早餐暂时断绝关系,叽叽喳喳围着赵小,
“你好你好!”
“师弟好!我叫谢泽宇”
赵小已经很久没与同龄人接触了,一时肩膀紧绷起来,显得惴惴不安。
颉凌将小崽子们推开,“快去吃饭!吃完去练功!别围着了!”
一手牵起赵小的手,
“我先送他去房间,今天中午咱们吃好的,专门让你们大家认识。”
凌哥都发话了,大家也不急于在师弟面前表现自己,又回去与早餐亲热起来。
园子里的房间很别致,古色古香,高高吊起的垂脊,镂空的花纹,向内开的门,是江南水乡特有的院子。
一推开门,被太阳晒过的被子的味道扑面而来,很温暖,一点点拂开赵小攥得紧紧的手。
“这以后是你的房间了,你和颉泽廷一间屋子,可以吗?”
“好。”
颉凌将赵小牵到衣柜前,松开赵小的手,拉开衣柜,薰衣草的香味有点腻人,赵小皱了皱鼻子。
“兔崽子真臭美,别管他,以后这个衣柜是你的。”从衣柜里拿出练功服,塞到赵小手中,
“你的练功服,这是我以前穿的,先穿着,等到时候叫巷子里的裁缝过来量好了尺寸,再重新给你做。”
赵小捧着那香得发腻的练功服,眼眶渐渐红了。
“唉。”颉凌听到哽咽的一声谢谢,叹了口气,将赵小拉进怀里,低下头温柔道,“以后好好在这里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