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文晴

45、第四十五章

　　177
　　她恍然想到一些别人，就停步了，回转身问：“武老夫人和武松知道吗？”
　　“武松回来那天，他们就知道了。”
　　怪不得那天武松会是那种反应，所以，很多人都知道了，就只有潘家的人蒙在鼓里，不过，如果能一直蒙在鼓里，也好。
　　回到家，她就没有把这事告诉潘弘治和曹氏，只是强忍着眼泪躲进房里独自承受，心念：《水浒传》的结局，不是历史。

　　中午吃完饭，她就带兰香出去散心了，她没有去别的地方，只是来到孔宋庄武家后面的那座山，第一次跟武植坐在一起好好说话就是在这里了。那个时候，她滔滔不绝，他还不大喜欢她。
　　还记得那次喉咙被杨迁毅误伤到讲不出话来，他为她用手去给温热的药汁扇风，只是希望她能早点喝到药，又怕伤了她的喉咙，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她看到了他的细心，然后慢慢有点喜欢到爱不释手吧。
　　仍是微风拂面，只是没有那个时候的凉爽，除了寒冷刺骨，也没有他的伴随，就算她平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也再看不到他意外的神色，蓦然间，眼泪就无声涌出来了。

　　“小姐……”兰香看到也很难过，心知自家小姐一定是想念武公子了才这样。
　　潘玉交错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保持这个动作，很久很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睡着了。
　　“小姐，小姐，”兰香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急急召唤，“武二公子来了……”
　　武二公子？武松。
　　潘玉忙揉揉脸坐起身，回眸，还真看到他面无表情立于不远处。

　　“太阳快落山了，你怎么在这儿？”武松问。
　　“现在就回去。”潘玉撑着身体站起来，拍拍衣服就要下山去，经过他的时候却不忘告诉他：“你大哥的事，我听裴谨说了。”
　　武松眉梢轻挑，看不出有任何表情变化。而在潘玉走至下坡路的时候，他却咕哝吐出一句话：“男女情爱之事，就是麻烦。”
　　他根本不懂。

　　既然来了，潘玉想想还是决定进武家看看武老夫人，见着老人家，她第一句话就是：“我都知道了，对不起，让您……”
　　后面的她没有说出口，只觉这对于武老夫人来说，就像一场永无遇期的生离死别。
　　老夫人是个明理人，她也知道潘玉心底的痛楚，就把她带进屋坐下，慈爱道：“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都往好处想吧，至少，大郎跟我们一样，还活在这个世上。”
　　“嗯……”潘玉点头，鼻尖一酸，有些经不住别人的安慰。
　　“好了好了，别难过了。”老夫人轻抚她的后背，笑着哄她，“以后啊，我还是你干娘，我们还是一家人。”
　　“嗯，我一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178
　　说这话的时候，武松刚好从外面进来，不免产生厌恶的感情——他似乎就讨厌女人。
　　“如果真爱我大哥，怎么不嫁过来给我当嫂子？”他这样无礼，引来武老夫人怒声训斥，只是他不以为意。
　　在这样的时代为爱情守灵，潘玉做不到，因此，她没有接他的话岔，而是问他：“你近期还打算去哪吗？”
　　“与你无关。”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回答。
　　潘玉是真的不清楚，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在哪里把这个青年给得罪了么？他对自己真的是很不友好啊。
　　他不欢迎自己，她也就不必要厚脸继续在这个屋子里呆着，跟武老夫人作别，她就要回去了。

　　是时夕阳西下，武老夫人不放心，就吩咐武松送她，让人诧异的是，武松没有拒绝，只是一路，他也没有要跟潘玉讲一个字的意思。
　　憋得难受，快到家的时候，潘玉就直接问他：“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这世上的女人，除了我娘，我都讨厌，古人有云，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你饱读诗书，怎么不知道吗？”他丝毫不留情面。
　　“你讨厌女人，难道日后也不想结婚生子，也不想在家照顾你娘是吗？”潘玉反问道。
　　“我娘我自然会照顾。”
　　“希望你说到做到。”潘玉轻笑，暗含讽刺，想到书中描述的，武松将嫂嫂潘金莲开膛破肚，如若真的发生，联系他这种性格，倒真不是不可能。

　　而就在潘玉走到门口的时候，武松突然抬高声调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你跟我大哥还不是夫妻？”
　　说罢，他就走了，留给潘玉满满的困惑，她真的搞不懂，他到底想些什么，嫌恶她，又似乎在责怨她。

　　再有两个月就要过新年了，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她要用多大的气力才可以想得开阔，才可以放下武植，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

　　杨迁毅知道潘裴两家要结亲，整个人都癫狂了，他三番两次到裴府闹事，无休无止，他也迷茫了，不知今生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得到自己的爱人。他甚至买人刺杀裴谨，只是失败了，那些杀手根本不是裴谨的对手，或者说，裴谨的本事，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之内。
　　从那次开始，裴谨这个人在他心里变得有些深藏不露的感觉，并且危险，这个他一直忽略的对手，终于变成了他最大的敌人。
　　然而，他也清楚，就算这个世界能娶潘玉的人都死光了，他自己也没有机会。
　　他就是为了这个，才变得疯狂的。

　　179
　　新年很快到来，整个刑州城都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潘府也不例外。
　　大年初一不出门，大年初二，从京城放假的裴太傅就带着儿子来准亲家了，老人家清爽利落，一看就是学富五车那类人，见到潘玉两眼就眯成了缝，万分喜欢的样子。

　　“莲儿当时可是只差一步就做了太子妃啊，不想过不了多久会是我裴家的媳妇，谨儿好福气啊，呵呵。”
　　潘玉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能牵强抱之以笑。
　　裴谨知道她的心思，就为她圆场，将老爹带入其他话题。
　　“叔叔，”潘玉却是想起来了，就问裴太傅，“太子和太子妃过得可好？”
　　“好，他们有何不好？”裴太傅呵呵笑。
　　潘玉知道，自己这问了也白问，裴太傅根本不了解情况呃。
　　只是有那么一刻，她突然有点想念赵桓，可怜的赵桓，不知那孤独的后背现在是否越变越坚强。

　　裴谨听过她在京城的一些经历，自然知道太子喜欢她，而她今天会问起他，不禁想，她心里是否对那个人也有一些惦念？只是他不会吃醋，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女人，六天后就是自己的妻子了。

　　这一天来到之前，裴府早已做了充分的准备，独子的婚姻大事，自然想要办得轰轰烈烈，不管杨迁毅三天两头怎么捣乱，他们也还是忙乎得很有节奏。
　　要结婚了，新郎官也是满面红光，精神奕奕，娶到刑州第一，许多文人才子又是嫉妒又是欣羡。
　　潘玉则没什么感觉，只当是找个人家寄托终身，埋葬爱情。

　　很早就起床穿喜服了，华丽而繁冗，曹氏一直陪在她身边，千叮万嘱，即使嫁得这么近，她也满是辛酸和不舍。
　　“你一走，这家里可就冷清了。”
　　“放心吧娘，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潘玉不喜不怒，乖巧得很。
　　而就是因为这样，曹氏才知道她不开心，只是她也无奈，不能把武植变回来。

　　天亮了，外面越发热闹了，到了时间，裴谨就高头大马带着迎新的花轿英姿飒爽地来，将潘玉接走，预备将刑州城转上三圈，一路锣鼓喧天，而就在转到第二圈的时候，杨迁毅闹事来了。
　　“潘玉，你不能嫁给他，我们前世就是夫妻，你不能嫁给别人。”
　　潘玉坐在轿中，听得他的声音在外面呼喊，只是她一点都不担心，他这样，别人不过把他当个疯子罢了。
　　索性裴谨早有预料，化装成百姓模样的保护者很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要将杨迁毅等一干人众拖下去。

　　180
　　只是杨迁毅也是有备而来的，他的家奴久经训练，动起手来倒是挺能打。这样闹僵下去，也不是办法，正在迎亲队伍惆怅的时候，不知从哪突然飞下来两名黑衣人，他们直指杨迁毅，轻而易举在他身上失了功夫将其弄晕，然后便将他带走了。
　　杨迁毅的家奴不明所以，通通追了上去。
　　听着外面的议论，潘玉知道事情不对，悄悄往外看，却只见两名黑衣人带着一袭白衣在空中快速闪去的影子。

　　“裴谨哥，发生什么事了？西门庆他……”潘玉欲言又止，她觉得自己有点担心。
　　“我们别管了。”裴谨却说。
　　潘玉也就不便多问。
　　迎亲队伍继续热闹的行进，再没发生什么意外。

　　到了裴府，吉时一到，新郎新娘就要拜堂成亲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直到夫妻对拜的时候，潘玉才犹豫了一下，感到裴谨已经鞠身，她就不得不做出相同的动作了，再抬首，已是夫妻。

　　被送进新房那一刻，她才真的感受到，自己无波无澜嫁了一个不爱的男人。
　　竟然真的嫁了，她几乎觉得不可思议。
　　漫长的下午，漫长的等待，她知道，裴谨在外面宴请宾客，要到晚上才会进来。没人的时候，她就掀开了红盖头，无精打采靠到床栏上，凄凄地想着心思。
　　只因除了武植，她再爱不上别的男人，而武植回不来，她就做了一个让步的选择，就好比，没有精神，也需要一个活命的物质。

　　神游之际，屋里进来一个人她都不知道。
　　“咳。”来人出声。
　　她方才意识到，抬头看，发现是武松。
　　“你怎么进来了？”
　　“想跟你说一句话。”他像往常一样没有好脸色。
　　“什么话？”
　　“你对我大哥不忠。”
　　潘玉听了免不了发笑，简直对他很生气：“你到底懂些什么？像你这样无情的男人，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忠吗？有本事，你能帮我把你大哥从金人的郡主那里带回来？”
　　武松嗤之以鼻，似乎对自己的认知丝毫没有半点怀疑。
　　旋即，他便离开了。
　　他的到来，真的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惹潘玉不开心吗？

　　潘玉觉得委屈，数着时间，天也就黑了，外面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接近之后，门就被推开了，裴谨带着酒气，身体有些打晃。
　　他进门，关门，一系列动作之后，外面也就重归于静了。
　　他不无紧张掀开了她的红盖头，看了她一阵便同她并肩坐了会，也不说话，很快，他又起身倒了两盅酒，跟其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