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晨昏时》狐言先生

42、归来

　　在回国后的那几天，于景景一直关注着自己的手机，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陆时遇就会回电话或短信过来。

　　过去的那天，于景景几乎都是一天几条短信发过去给陆时遇，尽管陆时遇一条都没有回复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于景景怕了，流着眼泪敲下一条短信【陆时遇，你不会死了吧，你不要死呀！不可以呀！】

　　那条流着泪发出去的短信没多久，于景景在外网去刷关于伊德列战场的新闻，其中刷到了一条关于俘虏战地记者的内容。

　　标题有“处决”两个字

　　看到那条内容的于景景当场愣怔，拿水杯的手脱了力，水杯咣当一声砸落地，摔了一地碎片。

　　于母闻声进房，看到一地的玻璃，骂骂咧咧：“你说说你，一个杯子都拿不稳，你还能干嘛呀！”

　　母亲的话根本没有进入自己的耳朵，于景景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手机上的新闻。

　　她看了那个新闻好久，久到仿佛过去了一个春夏秋冬。

　　陆时遇好像什么真的死了，她那么久以来的幻想瞬间被现实给击溃。

　　最后，她空洞无神的眼睛里流下两行泪。

　　那天晚上，她凌晨两点多从恶梦中醒了过来，是哭着醒来过来。

　　她脸挂着泪珠，抽泣地从床头柜去摸手机。

　　打开手机，她编辑了一段话。

　　【陆时遇，我梦到你了，你真的死了吗？我都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句我喜欢你……你为什么连表白的机会都不给我，我讨厌你】

　　短信发过去之后，于景景摁灭了手机扔到一边去，抱着双腿，侧着脸贴在膝盖上，歪着头目光盈盈望着窗外低垂的夜空。

　　她在想那天在喀达城和陆时遇分离的场景。

　　如果那天自己在分别之际和陆时遇说出自己的心事，那么现在会不会少一些遗憾呢。

　　肯定的！她后悔地咬了咬牙，当初勇敢一些就好。

　　犹记当时自己心里想的是，以后来日方长，所以她才会找陆时遇要联系方式。

　　只不过让她万万想不到的是，人都没了，哪还有什么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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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时遇死后，于景景虽然没有一直沉浸在里面，但闲暇下来时，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起自己在伊德列的那一个星期。

　　那一个星期很短，却又好像很漫长，漫长得让她无可救药地喜欢上陆时遇。

　　此时此刻的她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咖啡厅里想着伊德列的那些事。

　　面前的咖啡都凉透了。

　　她正想喝时已经没有咖啡的浓郁香气了，顿时没有了食欲，就将咖啡杯搁回杯托上。

　　由于力气有点大，溅出来的咖啡弄到了手。

　　她正要拿纸巾擦手时手机响起了。

　　她没有第一时间接，而是不紧不慢地拿纸巾擦着手，边擦边看来电显示。

　　看到来电显示那一刻，于景景心跳像是停止了跳动，血液凝固，愣怔地木在原地。

　　来电显示上是“陆时遇”三个字。

　　于景景表情比比发现新大陆还要震惊。

　　她小手颤抖地接过电话，神色紧张，精神紧绷。

　　电话接通后，对面先开口：“是于景景吗？”

　　那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让于景景一下子热泪盈眶。

　　“喂？是于景景吗？”

　　“陆时遇！”

　　“嗯？”

　　“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你吓死我了！”于景景哽咽着，红了眼睛。

　　电话那头的陆时遇笑了笑，随即沉声道：“很抱歉那么晚才回你电话。”

　　“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我担心死你了！”于景景越说眼泪越控制不住。

　　对面沉默了许久。

　　于景景知道自己太过失态了，立马止住眼泪，努力控制住情绪，吸了吸鼻子，声音糯糯地说：“那个你现在在哪里呀。”

　　“我在中海。”他静静地答。

　　于景景一愣：“你回国？”

　　“嗯！”

　　他轻声嗯了声。

　　于景景眼睛骤然发光，雀跃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这些天都会一直在吗？“

　　“嗯。”

　　于景景脸上掩不住笑意：“你把地址给我。”

　　“怎么了？“

　　“我去找你呀。”

　　“不用了。”他拒绝。

　　于景景话音渐冷：“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发地址，不然咱俩没完！”

　　陆时遇失笑。

　　“嗯？快点发地址！”于景景恶狠狠地凶他。

　　“好好好，我给你发地址。”

　　“这还差不多。”

　　电话挂断了，陆时遇的地址通过短信形式发过来了。

　　收到短信那一刻，于景景感觉天崩地裂。

　　她和陆时遇的短信纪录几乎全是自己发过去的短信，有煽情肉麻的，有哭哭啼啼的，这些陆时遇应该都看到了吧！

　　我的天呐，简直大型社死现场呀。

　　她本以为陆时遇死了，看不到，这才敢发各种各样的短信倾诉相思，却不承想，峰回路转……

　　不过，于景景很快止住了崩溃的情绪。

　　因为陆时遇发的地址是医院。

　　中海人民医院……那么是不是说明了陆时遇受了伤？

　　当天晚上，于景景就订了去中海的机票。

　　她饭后回房收拾行李，于母看见了，质问她又要跑哪里鬼混。

　　于景景沉吟道：“给你拐个女婿回家。”

　　于母一听，眼睛发光：“真的。”

　　“我啥时候骗过您。”于景景说。

　　“那敢情好呀。”于母开始了自己的幻想，“要是这样的话，那你很快就可以结婚了，趁我和你爸还有时间帮你带孩子，你三年抱俩，那可太好了。”

　　于景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母亲爱幻想这个毛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已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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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落地中海市后，一出航站楼，于景景就上了出租车直奔中海人民医院。

　　她按着陆时遇给的地址找到了他所在的病房。

　　于景景推门病房房门，入目第一眼就是坐在轮椅上的陆时遇，面向着窗口，温煦的阳光照洒进来，落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像发光一样，朦胧静好。

　　听到耳边的开门声，陆时遇微微回过头去，视线落到门口处，自下而上看上去，脸色从淡然转而向欢愉过渡。

　　于景景看着阳光下，神色苍白憔悴的陆时遇一时间情绪上头，眼圈涮一下红了起来。

　　“我刚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来呢，天气预报说这几天下雨，我猜你会是在一个晴天来到我身边。”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我好像猜对了。”

　　于景景擎了一眼的泪水，走过去，蹲在陆时遇轮椅前，不小心碰到他冰凉的手。

　　那只是他的左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可是……明明五根手指，他却只有四根，小拇指不见了。

　　于景景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想伸手去摸却又不敢去摸。

　　陆时遇目光落到自己缺失的那一指处，不甚在意地说了句：“手指断了。”

　　听到这话，于景景霎时间泪流满面。

　　她声音呜咽：“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

　　陆时遇云淡风轻地抿了一下嘴角，淡淡道：“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这一切都过去了呀！他喟叹。

　　在过去的那些黑暗的日子，他远在伊德列，被叛军俘虏，沦为阶下囚。

　　那时候，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看不到希望的生活。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样被殴打用刑的了，但却清楚地记得自己被割断手指的场面。

　　当冰凉的刀刃迅速而不留情地切割下去那一刻，他感觉全身上下每一条神经都被那种痛占据。

　　他捂住那手掌，满身满手都是血地倒在肮脏的地板上，唇齿发颤，全身都在发抖，冷汗涔涔，整个人都已经痛到麻痹。

　　那种被割掉手指那种彻骨的痛他想应该会此生难忘吧。

　　“还痛吗？”于景景抽着泣问他。

　　陆时遇淡漠一笑：“已经不痛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景景双眸泪盈盈地看向陆时遇，“你真的被捉了？”

　　“嗯。”

　　“你的手也是那个时候弄的？”

　　“嗯。”

　　于景景瘪着嘴：“那你后面是怎么逃出来的？”

　　陆时遇自嘲地笑着：“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怎么可能逃出去。”

　　在被囚禁那段日子，每一次尝试逃跑都会被打得半死，后面已经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他心想着，就算死在这里也认了。在那种地方真的是太绝望了。

　　不过后来，叛军与政府军交战，他们被政府军的人救了出来，紧接着被送院就医，之后就送回了中国养伤。

　　关于被俘虏的事情，陆时遇从未透露过给身边人任何人，怕身边的人担心，独自一个人在中海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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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景景知道了陆时遇被囚禁的那些经历，她不敢想象在那种环境下陆时遇是怎么坚持活下去的。

　　那种事情，于景景光是听着就已经头皮发麻，浑身哆嗦了，如果她经历过那种事，估计只想一死了之吧。

　　陆时遇的坚强让于景景心疼与敬佩。

　　她自问自己是万万做不到像陆时遇那样的。

　　陆时遇出院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

　　原本于景景是不知道的，是路过蛋糕店的时候陆时遇停了下去，买了一个小蛋糕。

　　于景景以为他喜欢吃甜的，于是调侃：“没想到你居然喜欢吃甜呀！”

　　陆时遇却冷冰冰地说了句：“我不喜欢吃甜的。”

　　“……那你买蛋糕干嘛？”

　　“我生日呀。”陆时遇说。

　　于景景一怔，旋即喜道：“你生日呀，你不说我都不知道。”

　　他淡然道：“你不问我也不会说。”

　　“……”

　　于景景不和他贫嘴了，直接说正经的事。

　　“今天你生日，你最大，你打算干嘛。”

　　“回家，吃蛋糕。”

　　“就这？”于景景惊讶。

　　“不然你想怎么样？陆时遇反问。

　　于景景定了定神，说：“你之前生日都怎么过的？”

　　“我之前都不过生日的。”

　　“啊？你爸爸妈妈都不帮你过吗？”

　　说到这里，陆时遇眼神一滞，脸色不由得沉下来。

　　于景景被他的表情吓到，寻思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话。

　　半晌，陆时遇淡淡道：“我没有父母。”

　　于景景愣住，一时间失了语。

　　她并不知道陆时遇是孤儿，无意问到父母，并非存心。

　　正当于景景想要去解释时，陆时遇低眉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说：“那些事情我已经释怀了，你不用紧张。”

　　于景景呆呆地看着他，顿时觉得陆时遇承受了很多。

　　然而事实上，他确实承受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