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IRIS ...
-
由夜想，她永远忘不了初次见到赤涟小姐的样子。
笑语盈盈，雪肤绛唇，声调慵懒悠长，抑扬顿挫得仿佛刻意把每个字都放大好几倍。她不论春夏秋冬的披着那袭白色长毛的厚氅，大红色的百折罗裙鲜艳华丽，与她墨红色的华美秀发三管和田玉制成的发饰相呼应。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常带笑容，调侃人毫不留情的赤涟姑娘，是名副其实的风华绝代。
但如今，她却发现，由夜终此一生，亦不会忘记现在的刀匠。
就算曾令人艳羡不已的乌发现在已经烧得差点完全被毁，玉饰早不知道哪里去了，白氅少了大半剩下的也焦黑得不成样子，甚至从村正爷那里要来的裙裳亦毁得惨不忍睹，但赤涟小姐仍然有着光芒万丈的美---这不再只是指外表上的华丽。
她手上的武士刀闪着鲜血也似的红光，女子神色严整，右手虽被烧得似失去机能但依然紧紧握着刀。这个时候的赤涟小姐看上去再也不是平常吊儿郎当的老不死，烟灰色眼仿佛凝成了冰。
“---不好意思，既然都已经对你兵刃相向了，那么我就干脆一次犯规到底吧，总之是要把‘牵绊’这两个字砸进你小子脑袋里。”赤涟小姐抿唇，淡淡的道。
别人没发现，由夜却看见了女子烧伤严重的右手在发抖。
但赤涟小姐却仿佛当真没了五感似的，手都焦黑得简直变成枯骨了也不皱一下眉头。
“无明神风流---朱雀。”
血殷墨红色的刀身倏然光芒大盛，从刀尖脱出数道红光，那几乎是杀气和战意具现化出来的魔光---单单那数道直升上天，不断互相缠绕融合的光都能让由夜浑身颤抖冷汗直流，更别提那红光聚集成一只巨大火鸟的时候了。由夜差点直接晕厥过去。
荧露出好战的笑意，待得朱雀冲紧身来的时候猛然爆发，一圈火焰的厚墙硬是把朱雀阻隔在外，荧也瞬身来到赤涟小姐后面，挥刀砍下。
女子蓦然转身，右手持刀挡住攻击，左手重重扇上荧的右脸颊。
“---你张开眼睛吧你！自己想想当初和狂在一起做四圣天的时候，你是这样成天板着脸好似天下都欠你钱的模样吗？你这辈子最轻松的时候是在哪里？孤单一个人就能让你无止境的强大吗？！”
就在同时，死而复生，在火焰中重生的火鸟重重的穿透了荧。
血和火混在一起 ，原本火曜星的白衣被糟蹋得狼狈不堪。
荧重重的倒了下去，仰躺着瘫倒在一片狼藉的石砾堆中---适才那记攻击，甚至把地面都摧毁。大块大块的青石板从中裂出深深巨大的坑洞，起始点由赤涟小姐脚下，一路延展到了荧身下，碎裂得不成形状，裂缝深达数丈。
赤涟小姐以刀拄地，艰难的喘息着，但眼神清明透亮，嘴角也还微微蕴着笑意。
“四年前的关原之战，别说我曾经亲眼看过你们五个孩子的模样，你扪心自问，那时候的你，为什么笑呢？---我看你这孩子不是想要孤独，完全相反，是个陷在名为‘孤独’的泥沼中无法脱身的人吧。”
此时，忽然赤涟小姐身后不足三丈之处，地面的石板忽然直冲天际，伴随的是打穿地表的一只…很是熟悉的拳头。
梵天丸爷的头颅蓦然冒出洞中，望着日头笑眯眯。“---呀～果然地上的空气最美好～”
接在他身后的是满脸青筋暴露的明，双刀落满尘土的被握在手上，看来是经过了不小的动荡。“梵天丸你这混蛋！”
由夜傻眼的看着两名四圣天指着重伤的荧哇啦乱叫，又看着没上去战斗的狂唧唧呱呱，最后终于看见了双手重伤被烧得不成样子的赤涟小姐，世界忽然安静得诡异。
“---原来是刀匠大人打了这一架？”梵天丸茫然问道。
“---而且还把荧那张扑克脸揍成这样，果然不愧是狂的祖师爷。”明闭着眼睛一副‘我早知道该当如此’的神情，不想却被梵天丸扔过来的木屐正中后脑。“梵天丸你想死了是不是？！”
梵天丸爷还保留着抬手的动作，此时抓抓头发，指着狂。“你这恋兄的，要是再说下去，狂现在毫发无伤的大概能暴打你一顿然后再去单挑剩下的四曜星。”
由夜于是偏脸看了看狂，只见他果然脸色铁青，可目光却根本不在这里。
顺着狂的视线看去，由夜刚好见证赤涟小姐呼吸急促缓缓跪倒在地面的那一刻。
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去，却被女子不着痕迹的拂开了---由夜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原本差点要用力握上赤涟小姐已经烧得不成样子的手。
流血什么的由夜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也很好的知道如何处理。但这么严重的烧伤，她却毫无头绪。“这怎么办？”
“呀，椎名姬你看看我腰带上那些药怎么了，蒸发光了不？”赤涟小姐哑声轻轻道，而后以刀拄地很没形象的倒了下来。由夜这才发现她其实全身都是伤，但都被裙裳的红色盖过，或者伤口也早被烧得流不出血。
由夜连忙在她衣袋里翻找，却只能寻到一些瓶罐的碎片，被烧得烫手无比的玉和贵金属，绷带什么的早就化了灰烬，更别提她常放在口袋中的符咒。药什么是半点没有。
“---那个…赤涟小姐…药都没了，怎么办？”
女子艰难的呼吸着，用左手把已经已经僵硬了的焦黑右手掰开，血殷铿锵一声跌落到地上。
“那这样，椎名姬，叫鬼眼君过来---就说我大发慈悲教他招村正没教的神风。”
毫不令人惊讶的，狂一听此言，马上撇下和梵天丸明以及活过来的荧，以光速实体化在赤涟小姐旁边。
“你说的话，没得反悔。”
赤涟小姐勉力撇撇嘴，非常不屑的样子。“…笨啊。我教你可没安好心。这招是要用在我身上充作麻醉药的，要是你没学好的话，当即便杀了你。”
狂更加不屑，天狼出鞘，对着赤涟小姐的鼻尖。“哪招？你倒是说啊。”
“看你这么喜欢朱雀，就送你朱雀里面的两招呗。”赤涟小姐举左手示意狂摆正姿势，让他双手握着刀，右脚在前左脚在后，下巴收紧。“火鹃和鸢尾，一个是封闭神经一个是守护结界，总之这两招算是后勤用。”
狂狐疑的看她一眼，依照赤涟小姐口述的方法摆正姿势。
“呼吸慢一点，气沉丹田，想象你的朱雀在刀尖还没发出，然后赋予它安静的，守护的气场---不要太急躁！这可是看你心思还算单纯，记得起纯粹想要守护的心情才教给你的，我本来想教给村正，但那时候他还没找到真弓，找到后却又病魔缠身，来不及学了。”
狂哼了一声，闭眼缓缓平静下来，看得出他正柔和下来了，几乎有了点京四郎的样子。
“就这样？当初村正教我蛟龙的时候都比这个麻烦。”
赤涟小姐嗤笑，却扯到了嘴角的伤口，一阵呲牙。
“---朱雀系的招数必须要有最宁静，最温柔的气势，要如棉絮般守护着仅有的一切，要用这股患得患失的心情来发动。不用太介意招数的形状，你手上那把虽然是妖刀但勉强也算是村正的作品，天狼会知道你的心意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那股最纯粹守护的心情，不能创造也不能毁坏，必须是执着坚贞，永恒不变的包容和守护。”
狂显然是个很好的学生。随着赤涟姑娘的口述，他的气场于是变得越来越沉静，几乎有了温柔的影子。这样的狂，虽然还是如刀锋般尖锐，但仿佛有层透明的鞘将他收了起来，而那鞘甚至把他镀上了一层名为‘守护’的光环。
女子于是满意的点头，似乎还瞥了由夜一眼。“火鹃为神经麻痹，因此在这一招上需要稍微带点凌厉，但又不能太过。而鸢尾是完全的守护结界，必须要拥有百分之百温柔的守护，少一分包容多一分杀气都不能有，不然就会变成杀人的招数了。
“好，现在发招---对着我发。要是胆敢出错，我这把血殷杀你还是绰绰有余。”
冷冷地瞪着赤涟小姐，狂也没有挥刀，而只是轻轻的顿了一下刀。
“无明神风流---鸢尾，火鹃。”
没有特别明显的改变，但是却能感到一股微弱的，温暖的力量从狂身上散出，他那把杀过无数人的‘天狼’此时却分毫没有了戾气，仿佛武士刀本身变成了散播光明祥和的法杖。
力量分成两股，一道安静缓慢的碰触着赤涟小姐的脸庞，另一道则分裂成网状，轻柔的包裹住了女子全身，似乎有光从那力量中散发出来。
赤涟小姐吐了一口气，竟然能马上轻松站起，甩甩破得简直不能称上是外袍的白氅，看它实在烂得不能再烂后，干脆的脱下来扔到还微微冒着烟的瓦砾堆中。
“呀，还可以。你小子的领悟力不错---不过还是得多谢谢椎名姬，否则就你那点脑子，无论如何是不知道守护两个字怎么写法。”
狂原本还沉静平稳的气场登时破功，他看起来随时能把赤涟小姐这重伤患打到地下去。“你滚！”
女子挥挥手，就算满身疮痍还是不减风姿。“笨哦，我滚了的话，谁给你们带路啊。”
——————————————————
不得不说，她原本以为自己是要亲自动手进行麻痹动作的。
就算伤势再重，跟血殷借点力量发出一个小号的神风还是不成问题的，虽然这以后会大大危害她的身体机能。
鬼眼君能把‘守护’的力量发挥的如此淋漓尽致，她其实很惊讶。
这都多亏了椎名姬吧，否则狂怎么会有想要守护别人的心情？
她轻轻笑起来，又扯到了嘴角的伤口。一阵龇牙咧嘴。
路过眼耳口鼻都有血淌出，大坏形象的荧身前，她指挥狂也给了他一记‘鸢尾’。
只要稍微给他的身体守护下就好了，要知道火鹃可不只是麻木神经，时间长了可是会造成剧毒的。她这个发明人多少有点免疫力，但狂这个初学者不知控制力道，要是把已经没什么面部表情可言的荧惑小朋友整成了真正的面瘫，估计壬生的损失不会小。
---并不是每天都能看到如此天然呆得可爱呆得帅的孩子，是不是？
可是当她披荆斩棘的经过了满生着树木植被的第二道五曜门广场时，却傻眼了。
五曜门中的第二关尽头，竟然有两个门。
…谁来告诉我，这是怎样？
“---耶～刀匠大人，您的样子看来非常不妙呢。”
“---要不要我们来帮您检查下？”
“---可是刚刚刀匠大人对小荧惑出手了呢。”
“---可是那是那个还剩下八个小时的笨女人把刀给她的啊。”
“---就算是那样也是兵刃相向了好不好。镇明说过这样就是我们的敌人了。”
“---啊～可是刀匠大人很漂亮，弄成这样了要是没有我们帮助，手不就完蛋了吗？”
“---那也不是我们能管的问题了，反正刀匠大人自己也很厉害的嘛。”
“---说的也是哦。现在身上就有个很强的结界了，该不会是封闭痛觉的吧？”
“---这样下去，等到内脏都烂光了没救了以后才会发现，不太好吧。”
她闭眼深呼吸，但还是没忍住暴吼的情绪。
“---就算我内脏烂光了也不是你们俩丫头的事情，木曜星小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IRI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