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Monster ...
-
---五尺长的武士刀，血红的瞳孔，鬼眼的狂魔。
他转过身来，眼神霍亮。
一如那个被血色染红的月夜。
椎名由夜纵使用尽全力也无法停止身体的颤栗。
眼前盈满了血，前一刻尚可称为丰茂的绿地此时已惨不忍睹。由夜只感到冷意渗入背脊，她不禁蜷缩起来，却无法制止丝毫。
那是自骨中散发出来的，一直渗透入心中的恐惧颤抖；那是无可以意志或者外在力量能够消除的，因为此时的身体早已脱离了被控制的范围，本能的抗拒着大脑传达的指令。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般噩梦般的景象，但由夜知道这不是什么可以习惯的事。
那个总是温厚敦文，有时候不太正经有时候呆得可笑的京四郎身体里，竟然囚禁着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自高自大的剑客尔门被斩杀在地，连惊叫都无法发出便魂归黄泉，头颅沉闷的滚落在地面，武士刀被削成两截，安静的躺在主人再也无法行走的脚边，刃锋似乎在控诉着，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由夜终于无可抑制的尖声叫喊起来，高细的音量如锥般刺破了血腥的，厚重的天空，云彩狼藉的环绕着他们，片片斑驳，如剑客碎裂的血肉。
舞着五尺长刀，身浴鲜血的鬼眼狂刀回过身来。由夜注意到他的牙齿几乎与流浪的犬一般锐利，闪着森白的厉光，就连他唇角裂开的弧度在此刻也无比可怖。
“---女人，你吵死了。”
由夜缩身垂头，只听得心跳如鼓般拼命敲击着，恍若倒数的钟响。
京四郎，文雅的温和的京四郎，蛰伏在你身上的这个男人，会不会对我挥下刀来？
我，我还不想死啊。
脚步声渐渐的行到她面前，少女暗地里握住在此时显得有些苍白脆弱的火枪，打算先发制人。
火枪和杀人者手中的长刀相比，根本只是一管填着弹丸的无用废铁而已。真是可笑啊。
---鲜血染湿了打斗时候翻卷起来了的土壤，土腥中夹杂着血的刺鼻气息直冲面门，中人欲呕。由夜只觉得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连手指都在发抖。
但是，如死神般的暴虐鬼气，却也只停在了她跟前的不足三尺处。
她抬头，看见青年正手忙脚乱的以破烂布条再次将长刀的柄部层层缠绑，手指颤抖着。
“…你是---京四郎…？”
青年的瞳仁已恢复成温驯的黑色，凌厉的斗气也全然变回了澄澈。他咧嘴一笑。“由夜。”
她猛然觉得有热泪盈眶。
在那之后虽然京四郎还是行若无事，但他们两个都知道。
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恶鬼的影子在两人脚下，一步步拉得越来越大。
---再次事发，是在不久后。
间隔实在太短，短得由夜根本无法反应过来：她的噩梦已经成真。
---梦境变成现实的时候，身陷景中的人往往不自知。
那句轻声的耳语，在听话人的耳中不知是掀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
由夜眼睁睁的看着京四郎纯善的眼神由恐惧而扭曲变色，眉目间温雅的线条被挤压在一起形成狠恶而沧桑的纹路。青年因失神而僵硬的嘴角陡然扬起一丝冷酷恶意的笑意。
但这次由夜发现，被破烂布条缠绑着的武士刀却未有离鞘，这是和先前几次恶鬼出关都不同的。
鬼眼狂刀正式的觉醒了。
光是想着这句话都觉得好像有红黑色的颜料刷拉泼洒在地上，溅得到处都是。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狂主动扯下刀鞘上的布条后，第一个动作却是迅捷无伦的将刀锋指向出云阿国小姐，声势猛恶，夹带的风声刮人脸面。
由夜惊叫起来，虽然不忍看见阿国小姐这么丧生刀下，但除了叫喊之外，却也无能为力。
她很害怕，她还不想死。因此她没有动弹。
若不是一边的红虎镇定站在她身后，让她多少安下一点心来，也许由夜早就逃之夭夭了吧。她就是如此的胆小没用。
阿国小姐定定站着，口唇还微张着，似乎是惊愕，似乎在说些什么，又似乎在笑。
但就在那一霎眼的时间里，有什么大红色的影子闪过，旋即阿国小姐狐媚的身形便消失无踪，换来的是一只纤纤素手，以两根手指硬生生的挟住了武士刀的刀背，刃锋被拉得向下，却是毫不稍晃。
鬼眼的狂脸色微变，发力狠狠抽刀时，那手鄹然一松，于是便看到男子的力道全然落空，几乎是自己把自己拉得往后摔去，落地的闷响声很是令人忧心。
由夜定睛一看。
“---哎呀，对不起手滑了一下。”
响起来的是一个悠扬的女音，并不像阿国小姐般的魅力十足或者是由夜自己的充满活力，而是一种给人男生般印象的，稍有些低沉却依然不乏抑扬顿挫，几乎可说是故意为之的慵懒音调。
紧接着落入她眼底的是一袭丝缎般乌亮流丽的墨红色长发。
严格来说，其实面前女子的头发并不算长，而且末端还没有如时下注重打扮的女孩一般修剪齐整，可暗红色的发丝却是光可鉴人，跳跃着活泼的光辉。女子耳边戴着看似上好良玉制成的管状饰物，腮旁挽起的数绺红发更显得轻盈华美。
由夜不禁愣住。
“---希望我没打搅你们，不过会对女人出手，这人可还真够无礼啊你。”
女子转过脸来，似乎对于由夜的存在有些惊讶，歪歪头打量她。
想当然尔，这么好似在嘲笑着他的话语，让狂又是黑了一层脸。
说实在话，由夜此时才发现女子的脸庞其实并不十分出色，却完全是因为那头长发而被衬得雍容华贵起来。她也并不作时下妇女装束，而是以一件袖长及肘的白色毛皮厚氅作为外衣，大红色的千折罗裙为底，束腰处层层叠叠的雪青饰带比流行的宽度要多了五六寸，以一袂洗得发白的不知是何用处的皮革在两面衬着，最外处缝着两三个大口袋。
而在罗裙折叠的阴影处，似乎隐着一把细长的黑刃。但那或许只是日光的错觉罢了。
这样的奇装异服只让由夜看得眼花缭乱，连身后的红虎都惊异的‘哎’了一声。两人反而没发现阿国小姐以飞刀定在树梢的纸笺，上书‘在江户见’。
如花般明丽，如花般鲜艳，却带着浓浓的，浓浓的孤寂。
孤芳自赏的寂寞。
此时的狂面色青黑，全身散发的低气压令由夜不禁有些畏缩。
“---你是什么东西啊。”
甫开口就是这么嚣狂的话，由夜不自觉地抖了一抖。倘若眼前勾着轻佻笑容的女人也是个急性子的话，此地免不了又要是一场厮杀。
鬼眼的狂以刀锋指着女子，皱着眉头，目中无人也似。“该不会是认识那家伙的女人吧？”
由夜自然清楚‘那家伙’是谁。不就是刚才还拥有身体主导权的京四郎嘛。
不过想想，眼前这如火般亮眼的明艳女子，也许还真是京四郎认识的人。她如此嚣张的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不知道是有着怎样的背景才能有恃无恐。
不想，装扮奇异的女子却直接的无视了狂的问询，而是专注的望着他手中的五尺长刀，似乎还侧耳倾听着什么，半晌没有答话。
直到狂发出不耐的啧声，她才终于开口，夹杂着叹息和不屑。“真是个笨孩子，无明神风流哪是你这么用的，简直是污了神风的名字。还有你那把刀啊，都已经那么明显的告诉你了，怎么不去听听手中兵刃的声音呢？”
目光流转处，女子的双眸对上了由夜的。她不禁一阵哆嗦。
是的，打从女子一出现，从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落入眼帘时，由夜就感到随身带着的火枪没来由的一阵震颤，好似有了生命般的滚烫起来。同时有道隐秘的细弱语声传进由夜心里，她却说不出是在哪里听过。
由夜握着枪，感受着跟前女子赞许的眼光和不远处，狂不解中带着七分火气的视线。
…传说中的…
……兵刃…
由夜屏气凝神的听，但也只能捕捉到这几个字，来来回回的不断重复着。
然后，她明白了。
再次望向女子的眼睛，除了敬畏以外，还多了恐惧。
‘---吾名赤涟，兵器之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Mons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