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长安》曲陌颜

5、００５

　　[005]

　　到了长安，温岐准备科考。偶尔也会到乐坊里抚琴，让心情变得愉悦一些。温岐在客栈里休息，他手上拿着李商隐写的那首《燕台诗》不停地看。字迹清秀，自己张牙舞爪的字与之相比，逊色太多了。温岐突然心中冒出一个想法。他走到古琴旁，抚着琴弦，嘴里念着那一烂熟于心的《燕台诗》。已是深夜，原本灯火通明的长安城，也一盏接一盏地灭了，惟独温岐的房里还是明亮的，时不时还有几声悦耳的琴声在空中传响。

　　如今不知道几年过去，而李商隐迟迟不肯旅行自己的诺言。温岐忘记了时间的概念，只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但没有怪他，他知道李商隐的确有琐事缠身，不能离开。只是走在陌生的长安城内，很孤独寂寞，走进酒馆里也不会看到有像李商隐一样的少年坐在一角落里喝着清茶。这几年的应试让他失去了对功名的兴趣，宫中骤发政治斗争，什么李党牛党他都不曾关心，但他却受此之害，屡试不中。

　　长安又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皇宫经历了甘露之变，长安城内血流成河，百姓叫苦连天，怨声载道。可是官员都顾着两个党派之间的争斗，无暇替百姓分忧解难。远在玉阳山的李商隐也听闻此事，心想，也是时候该为国家做些事。于是马不停蹄地来到了长安。

　　温岐却置若罔闻，受政治迫害，他有一腔热血，一身才华无处可施。他坐在乐坊里继续弹奏他的琴，萧萧动人琴声至少还能给百姓带来一些平定和安慰。

　　李商隐此时正满腹惆怅地走在长安昔日繁华的街道上，路过一家乐坊，听到里面传出悠扬的琴声和动人的歌声，偶尔几次转弦之间还充斥着伤感和彷徨。他站在门外细细听着，心里一惊，居然是自己的《燕台诗》改成的曲。他知道温岐就在里面，他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往那纱帘后的人走去。果然，是温岐。

　　[飞卿……]李商隐出神地喊道。

　　[义山！]一个破音后，突然[砰]的一声响，琴弦断了。

　　相隔多年没有见，两人都愣在原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温岐依然起了揶揄李商隐的心，先开口，道：

　　[这首《燕台诗》可真好。义山可否还能再抄首给我过目？]

　　没有等李商隐回答，温岐又一把拉走李商隐，快步走到隔壁的一家酒楼，点了一坛酒，一盘下酒菜，与李商隐畅饮欢谈。仿佛他们当日初识的情景，温岐一直紧紧握着李商隐的手，一肚子的思念和激动不知道该如何释放。温岐诉说着他近年来的遭遇及所见所闻，又问李商隐近来可好。没想到李商隐没有回答，只是蒙头喝酒，竟喝的比自己还多，满脸尽是道不清的戚容。才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李商隐就醉倒在桌子上，口中喃喃念道一个女子的名字。温岐心中为之一动，既而一滴泪水[滴答]地落在李商隐的手背上。细长好看的眼睛失去了光彩，比之前受迫害时的目光还要黯淡、空洞，如一潭深水望不到底。

　　窗外突然卷起一阵风，将飘絮刮到了湖水的中心，激起微微一层涟漪，然后渐渐沉没，无声了。温岐将李商隐送回令狐府后便一人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小木屋。一人修好了琴弦，继续在黑夜里奏着悲戚的曲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替换琴弦时太匆促，那根颜色与其他不一样的琴弦又一次断了。那声破音飘荡在长安城的上方，久久没有停止。

　　次日早晨，李商隐发现自己躺在卧榻上，桌边放了一封叠得整齐的信。李商隐急忙爬起来，将信封拆开，龙飞凤舞的字对于李商隐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是飞卿的笔迹。李商隐心底隐隐感觉到惶恐。其他的字李商隐都来不及看，眼中只有[离开]两个大字。

　　[李公子！李公子！]一位管家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怎么了？不要着急慢慢说。]

　　[老爷……老爷他，他病得不行了！]管家深吸了一口气，但声音仍然止不住颤抖。

　　真是祸不单行，这两个消息有如晴空霹雳一般，击中了李商隐。他形如枯槁的残木，僵直地倚在门旁，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他使劲地摇了摇头，仿佛要抖到这些让他心痛的事。但已成现实，他不能改变，只能接受。他慌张地跑到令狐楚的床边，刚跨进门，令狐楚咽下最后一口气，房间内顿时爆发一阵哭声。

　　[义父……义父！]李商隐跪下，用头抵着地面，喊着，一行行泪水顺势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