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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无限(4) ...

  •   大正年间。

      黎明将至,然而沦为一片废墟的战场上,
      呐喊声此起彼伏。

      “别让无惨跑了!”

      “一定要坚持到日出呀!”

      “用咱们的身体作为柱的盾吧!如果没有他们,咱们早就死在鬼的爪牙下了!不要怕,跟他拼了!”

      鬼王在众人的追讨下仓皇逃窜,却被团团围困,一波接一波的鬼杀队士像不要命的飞蛾扑向火焰。鬼舞辻无惨失去了儒雅的样貌,化身为遍身利齿的恶鬼始祖,一身奇异的管鞭下血花飞溅,所过之处碾碎无数生命。

      然而他注定逃不出生天。

      外有戴着花札耳饰的少年,手中的日轮刀挥舞如烈焰,纵使面目全非,中毒已深,也要死死封住他所有的退路;内有女鬼珠世以四百多年刻骨铭心的恨意酿造的四种药物,以最大限度消耗着鬼王的体力和寿命。

      强如鬼舞辻无惨,也终究败给了人类与鬼的团结、毅力、以及憎恨。

      巨大而丑陋的婴儿在初升的太阳下寸寸化作灰烬,鬼王残余的灵魂和躯体依然疯狂地寻求生路,在最后一刻,他终于领会了人类的意念是何等强大之物,于是试图抓住那位濒死的少年,将自己的意志和鬼血强行灌注给他,以另一种形式寻求不灭。

      “你的家人们早死光了,你的同伴们全都恨你,我不许你乐观,不许你相信他人,不许你心怀希望…过不了几个年头,你必死无疑!”

      “难道你听不见那些死者们的怨恨之声吗?他们都在高喊,凭什么只有你能活下去?凭什么自己失去了一切,只有你能全身而退?”

      “你可是被神选中的人啊!只有你能成为完美的究极生物!”

      可惜,人类不买他的帐。那个少年只想回家,回到妹妹和朋友们身边。

      像是回应这愿望,许多双手托起了少年的意识,那是他死在这条血路上的前辈们,那些灵魂们即便在肉身气绝后,也抱持着生前的信念,要为同类铺就通往幸福的未来之路。

      鬼是凝固在时光中的生物,没有过去和未来可言。鬼王无法理解人类的信念,更不知道人类的爱和希望为何物,他残破不堪、扭曲变形的灵魂被打落到地狱的最底层,不仅一身力量全被这漫长的战斗消耗殆尽,强烈的愤恨和不甘更让他化作了怨灵,在燃烧不息的业火中发出凄厉的悲鸣: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从鬼王这段死前的记忆中抽身而出,摇了摇头。

      “这是果,而不是因。您在千年的岁月中无视他人的痛苦,以恶念造就了无数恶因,承受这些人的怨恨,是您早就注定了的报应。”

      “人类…不过是…一群忘恩负义的蝼蚁罢了…”

      无惨大人脸色惨白,一条条青筋蔓延在扭曲的脸上。

      “他们凭什么向我复仇?这些疯子…只当我是天灾不就好了?地震、火山、海啸…他们从不向天灾复仇,却非要找我的麻烦,妨碍我的事业…真是不可理喻…真是令人作呕…”

      “那个灶门炭治郎…竟然如此不识抬举…我看中他们兄妹能克服阳光的体质,是他的福气…一个祖祖辈辈在山里烧炭的小鬼…有什么资格蔑视我…”

      “那个珠世…我也待她不薄…她身患重病,求我把她变成鬼…我只是满足她的愿望,她却反过来对我恩将仇报…那个女人该死…她早该死了…”

      他是真的恨他们。

      我感觉自己的手都要被他捏碎了,赶快使劲抽出来。那幻境中的种种凌迟般的痛苦、像铁水般沸腾的愤怒和恨意,让我头疼到想吐。

      这活儿明明应该让童磨来干。我晕头转向的想。他至少干了两百年类似的工作,比我这个神灵要轻车熟路多了。

      作为神灵,我果然还是太年轻了,还不如一只鬼。

      缓了缓,我倒了杯水给无惨大人,却被他挥手打翻在地。

      “你让我看这种东西是什么意思?!”

      鬼王似乎想要把一腔怒火全发泄在我身上。他全身黑气缭绕,面目狰狞,双眼红的像要滴出血来。

      “嘲弄我?!让我难堪?!摧毁我的意志?!你这招想的妙啊!白姬小姐!”

      “我告诉过您祓禊不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我退后了几步,因为他看起来想杀了我,“找不出症结所在,就化解不了您的怨念,您也没法回到人世去。”

      “给我闭嘴!你这蠢女人!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他把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推到地上,朝我嘶声咆哮。

      这位大人的精神状态是一直这么不稳定吗?

      亏他还好意思说童磨是疯子?跟他比起来,童磨的脾气好的像个菩萨!

      我警惕地退到一排书架后,默默握着刀柄站定。

      不仅那位姓灶门的少年想回家,我也想回家了。

      回到我那座有檐廊有池塘还有笑眯眯的童磨大人的小房子里,而不是鬼王这恐怖压抑的幻境。

      唉,真没出息,遇到点困难就想那只鬼。

      谁叫他总是那么不慌不忙,游刃有余的。

      这不行,我在地狱混了两百年,从来没这么软弱过!我可是个勇敢的神灵!

      这事做完后无惨大人十有八九要杀我灭口,如果他做得到的话。但既然下了赌注,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在这场赌局里,掷骰子的人不是他!

      “您不想继续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我转身欲走。只见一条肉色的刺鞭朝我挥舞过来,堵住了我的去路。

      “我允许你走了吗?!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您不打人,我就不走。”

      我转过身平静的说。鬼王黑发散乱,状若疯癫,看得出愤怒至极。

      “住口!我说的话才是绝对!你这…”

      “我是在救您。”我提高了嗓音,干脆的说,“您活了一千年,敢问有几个人救过您?”

      他被愤恨扭曲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了一线迟疑。

      “救我…?”名为无惨的男人磔磔地怪笑起来,“呵呵…呵呵呵…你在说谎…你想杀我…你们都想杀我…以为我不知道吗?在这一千年里,你们每一年,每一天,每一秒都在计划怎么才能杀了我…”

      “您说的那是鬼杀队吧,而我是个好心的神灵。”我说,“我会救您的,请您相信我。”

      说完这话,我靠着墙坐下,不再理他。

      鬼王不愧是鬼王,大概这一千年中也没少吃亏,已经习惯了打落牙齿和血吞,过了片刻,那种极端的愤怒和焦躁像潮水般缓慢地从弥漫整个空间的气场中退去。他从一时的失态中冷静下来,很快找回了自信。

      “你那所谓的法术可真不怎么样,白姬小姐。”他恢复了刻薄的语气,讥笑道:“和神泉苑的那群骗子神官没什么区别,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您之前那位医生给您治病用了多久?”

      无惨大人皱眉:“你在说什么?”

      “被您杀掉的医生,知道青色彼岸花下落的那个。”

      “这种问题毫无意义,你在消耗我的耐心。”

      “我的意思正是您要有点耐心,大人。”我冷静的提醒他,“上一次缺乏耐心给您带来了什么后果,想必您比我要清楚吧?”

      “没有那个医师,我一样能找到青色彼岸花,只不过需要点时间。是这群猎鬼人一直在妨碍我,只要没有他们…”

      “那么容我问一句,一千年了,您和您的手下杀尽他们了吗?”我不客气地说道,“相反,人类越来越强大,您不会没发现这件简单的事吧?”

      无惨不屑地嗤笑道:“人类强大的仅仅是技术,论及他们的软弱、自私和愚蠢,和一千年前没什么区别。如果没有猎鬼人,那些普通的人类只是我的玩物罢了。”

      “好吧,那么猎鬼人为什么杀您?那个叫灶门什么的少年,我从他眼中看到了巨大的仇恨,您对他做了什么?”

      “那家的兄妹二人很特别,我早就听闻他家的祖辈和那个怪物有联系,才做了个小小的实验,把血给了那一家人。没想到全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只活下来一个。”男人用冰冷如蛇的语气说道,“这兄妹俩先后被我变成了鬼,居然都能克服阳光,如果不是产屋敷碍事,我早就吃了那女孩,实现了我的梦想。”

      “真是引火烧身的行为啊,无惨大人。”我叹息道,“事到如今,您还没有吸取教训,真是太遗憾了。人类虽然软弱、自私、愚昧,但对同类和家人的爱,以及对异类的仇恨,能让他们做出远超您想象的事。而和人类相比,鬼永远是少数,在掌握绝对的胜算前,学会与人类共存才是鬼之一族的出路。”

      黑发男人邪佞地一笑:“共存?怎么共存?你的意思是要我向这些蝼蚁低头认罪不成?”

      “在经历了这么多,又死了一次之后,如果您还认为这些追杀您一千年并且成功了的敌人是蝼蚁,那我无话可说。您明明感受到人类意念的强大了吧?连神灵都惧怕这种意念以及它带来的因果,您只是鬼而已。就算真的成为了所谓的完美生物,您也必须学会忍耐和谦虚,否则只是重蹈覆辙罢了。”

      我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您的平安朝已经不在了,无惨大人,甚至现在也不是幕府的天下了,您生活在人类中间,应该比我们都明白这一点。如果能回到人世,到底该如何生存,您需要好好想一想。”

      鬼王抬起那对梅红色的眼睛,嘴角挂着生意人的笑:“你的建议很有说服力,白姬小姐。我可以予以考虑。接下来你还打算做什么?”

      “我们来看看您说的那个怪物,他叫继国缘一,对吧?”

      果然,他的脸色再次变得难看起来:“谁准许你在我面前提起那个人?况且他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死了。就算那个灶门炭治郎用了他的日之呼吸,威力也远不能和他相比。”

      “那少年还活着吧?说明这种剑技有人传承,您是打算现在把它的道理弄明白,还是下一次被追着砍的时候再后悔没早点了解您的敌人?”

      鬼王面无表情的说:“不可能,在那个怪物死后,我和黑死牟已经把所有懂日之呼吸的剑士全部杀光了。这个灶门炭治郎也已经开了斑纹,活不了几年了。”

      我睁大眼睛,惊讶道:“那就更该弄清楚了,说明这种呼吸法可能不是通过我们目前了解的方式进行传承的。”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微眯起眼睛:“这想法很有意思。我一直以为我是个足够谨慎的人,白姬小姐,但我不得不说,你也是个精明的女人,比我那群手下要能干的多,我很欣赏你的能力,你真的不打算为我效力吗?”

      可悲的无惨大人,如果他没把自己的上弦们当成打手和肉盾,而是仔细去了解他们每一个人,就会知道童磨的脑子比我好使,妓夫太郎的行动能力也很强,然而自私和恐惧让他错过了一切。

      我微笑:“那是回去以后的事,现在要完成的工作还有很多呢。咱们继续吧,大人。”

      这一次的回忆倒是很短,因为那个名叫继国缘一的男人,他的剑太快了。

      快到鬼王甚至没反应过来,头就已经掉了,身体更是四分五裂,没法复原。于是他干脆舍弃了身体,炸碎成漫天肉片逃命,其中大部分却还是在一阵灿若骄阳的剑气里化作灰烬。

      不仅是无惨大人,连我都看的胆战心惊。

      我从未见过速度这么快的、如同行云流水般流畅且完美的斩击,那动作似乎并不是在杀人,也丝毫感受不到杀气,而更像是一场优美的舞蹈。

      像是烈日流火般的舞蹈。

      “这个人…真是黑死牟大人的弟弟?”

      我皱眉问道。

      无惨大人的声音依然有点僵硬:“那张脸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是双生子。”

      黑死牟大人的六只眼睛容易令人忽略他的长相,但似乎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相像。

      “太奇怪了,完全不像是人类呢。”我喃喃道,随即又问:“他是天生就这样吗?”

      “从黑死牟的记忆来看,这怪物小时候好像有点毛病,从不开口说话,但有一天突然就能说话了,之后就在剑术上突飞猛进,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成了鬼杀队的柱。”鬼王难得的克制住了自己的恐惧和耻辱感,开始冷静地谈论这件事,“对了,黑死牟提起过,这怪物眼中的世界是透明的。”

      “通透的视野。”我脱口而出,“这个人能看穿他人的身体。”

      对于任何拥有身体的活物而言,这都是相当可怕的能力了,意味着你所有的动作乃至意图,都将在对方眼中一览无余。

      无惨恨恨道:“他砍过的地方无法复原,那种刀我在最后那场战斗中也见到过,赫灼之刃…能阻止鬼的身体修复,带来灼烧般的剧痛。该死的…我竟然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

      我深吸了一口气。

      “就知道早晚会这样。你们鬼一直为自己强悍的恢复能力而骄傲,因此在防御上永远松懈,现在出现了这种奇怪的刀,你们最大的筹码已经没用了。”

      “你认为那是什么技术,白姬小姐?能让日轮刀变成仿佛刚从锻炉中拿出来的状态,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不容易啊,无惨大人竟然屈尊在问我的看法了。

      “我也不知道。但就像斑纹一样,这些猎鬼人中间一定存在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使他们具有了常人所不能企及的能力,呼吸法只是一方面。”我思索道,“他们全都受雇于产屋敷家族,是吗?”

      “产屋敷似乎会有意去寻找这些被鬼杀死过家人的人,给予他们好处。”无惨冷笑,“我听那个叫狯岳的小子说过,他们赚的可不少呢。”

      “而您甚至都没给上弦们发过工钱吧?”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无惨大人,过于吝啬是无法笼络人心的。”

      “我给了他们我的血,这还不够吗?”鬼王不满地说,“我将他们转化成永生的存在,他们该对我心怀感恩。”

      “按您这么说的话,产屋敷也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解救了这些人,然而后面依然通过一系列的举动来吸引他们。有对鬼的仇恨作为动力,有丰厚的报偿维持生活,还能有同伴组成新的家庭,这些都是人类最需要的东西,难怪这些猎鬼人对产屋敷死心塌地。”我叹了口气,“而您一样也没做到,输掉又怪谁呢?”

      无惨讥诮地看了我一眼。

      “鬼不是人类,他们虽然怕我,但只要时机成熟,他们就会背叛我。那一次就是如此,在我的力量衰弱后,珠世那女人马上就脱离了我的掌控,投向了鬼杀队。如果不是躲在无人能找到的地方,恐怕我的那些属下会最先吃了我。”

      “如此只能说明,您和属下之间通过血脉来形成的这种压制关系并不可靠。您得想点别的办法,或者不要再如此轻率地制造眷属。”我轻轻敲了敲桌上那本洋文书,“您该多读点药学之外的书,无惨大人,没有嘲讽您的意思,但我在江户城住了多年,人类的大名在这一点上,做的可比您熟练多了。”

      无惨大人笑了笑:“呵,这可是黑死牟的专长,如果不是执着于他那个不合常理的弟弟,他比谁都适合当个好城主。”

      “您看人的眼光很准确,黑死牟大人确实拥有那样的才能,只要在他身边我就会感觉很踏实。”我给他倒了杯茶,“我想再看看那最后一战的记忆,可以吗?”

      这次他倒没有暴怒,只是带了点自嘲的意思:“你想看什么?看我是怎么死的?”

      “看那个叫灶门炭治郎的少年。他使用的剑技和继国缘一虽然相同,但动作要比那个男人慢的多,也许我们能找到其中的秘密。”

      我不懂呼吸法,但日之呼吸的剑技单从表面来看,和黑死牟大人的月之呼吸完全不同。月之呼吸的剑气凛冽浩瀚,攻势凌厉无比,是剑道所能达到的至高境界。然而继国缘一和这少年所使用的剑技,则充满了优美的回旋和流畅的曲线,那些动作怎么看都有些眼熟,就好像……

      就好像一场祭舞。

      “神乐舞!”我拍案而起。

      就算死去无数次我也仍然记得,荒川神社的那个午后,黑衣的小神子拿着纸扇,在院子里翩然起舞的情景。

      当时我还凑了过去,恬不知耻地让他教我,其实只是想跟他说话罢了,但那孩子还真的仔仔细细教了我一通。

      后来为了再跟他见面时不丢脸,我整整练了一年的神乐舞,把每个动作都牢记在心。

      “这是什么意思,白姬小姐?”

      无惨大人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拖了回来。

      “他们用的不是剑技,而是神乐舞的动作,大人。”

      我坐了下来,尽量清楚地解释道:

      “这是神社在大祭祀时才使用的舞蹈,一般是由巫女来跳,但又不光是简简单单的舞蹈。神乐舞是与神灵沟通的语言,如果身心都能投入其中,姿势又正确,便能通晓神灵的意志,甚至引导神灵的力量附身。”

      “这怎么可能…”鬼王有些失神地喃喃道,“他们只不过是人类而已…”

      “他们也是棋子。”我说,“您是在和他们背后的神灵对抗啊,无惨大人,输了不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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