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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 8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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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帝纣从小就在四野打猎,他也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犀牛,登时也流露出了惊讶。但帝纣与众不同便在于,惊讶归惊讶,惊讶之上更多的是兴奋,他立刻指挥卫士们分成两组,包括他自己,弯弓搭箭,瞄准犀牛。
姬发和邑姜却也在箭矢射程之内,两人如果改变方向,追着他们的犀牛也会跟着改变方向;若是方向不改,那就是迎向箭矢,帝纣多半并不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所以姬发向着帝纣,又叫了一声:“陛下,救命!”
帝纣紧紧握着他黄金装饰的硬弓,金玉镶嵌的扳指扣着弓弦,若能近前观察,能看到他手背上青筋暴露。他终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下令道:“一队换长矛殿后,其余人跟朕退!”
姬发看着他纵马后撤,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赌赢了。
他拽着邑姜继续跑,拼命跑。他自己也有扈从,牵着流火在比帝纣更远一些的位置,他冲到流火旁边,一跃而上,同时俯身将邑姜拉到马背上,随即用力夹住马腹,流火开始奔跑,扈从们随后跟上。
邑姜在马上回头,看见帝纣的卫士用长矛对准奔袭而来的犀牛——长矛丈八长短,极其锐利,摆好了阵势以逸待劳,等着犀牛自己冲过来,自己把□□串到长矛上。
可是,犀牛的体型实在太庞大了,比马还要大,第一只犀牛直冲而来,笨重的身体果然狠狠地撞向了长矛,然而与此同时,这一撞的力量之大,可是能将参天大树连根拔起的,两个卫士连人带马整个被撞飞了。
那头犀牛身上插了两柄长矛,眼见不活了,却还是挣扎着向前继续冲,睁着血红的眼,一头顶在一个倒地的卫士身上,将他挑向空中,人的□□像破布一样飞到半空再落下,随即被犀牛一脚踏上。
这时第二只、第三只、第四五六七八只犀牛也近在咫尺了。
卫士们眼见两人不足以刺死一只犀牛,早就改变了策略,改为四人围攻同一只,这时卫遥的飞剑也自后飞到,砍断了一只犀牛的头。但先头的犀牛两只一齐冲撞,直接撞开了七八名卫士,帝纣纵马冲来,手中金刀裹挟雷霆之势向一只犀牛的头颅砍去。
邑姜想叫,叫不出来,姬发拍打着流火,让它放慢了速度,回身挽弓搭箭,对准帝纣。
他只要手一松,箭矢离弦,会发生什么就很难讲,帝纣毕竟全身甲胄,且在力战犀牛群,这一箭可能射中他,也可能根本射不中。
这是两天来他第二次用弓箭对准帝纣了,却一样毫无把握。
他终于弹出弓弦,在扳指上划出刺耳的轻音。羽箭疾飞而去,正中帝纣面前那只凶巴巴嚎叫的犀牛张开的大嘴。
帝纣手中金刀像砍冬瓜一样一刀砍断了面前犀牛的脖子,百忙中回头看向姬发,似乎笑了一下,回身专心对付眼前下一只犀牛。
此时卫遥已然赶到,头牛也阴魂不散地跟在他后面不远,远远望见这边简直是尸山血海——好几只犀牛的尸体确实像山,流出来的血就算成不了大海,汇成溪流总是没问题的,那头牛本就有了些灵识,登时又痛又怒,两个后腿蹬地,人立而起,仰天长啸,声音悲惨无比。
卫遥立刻抓住机会,飞剑刺向头牛。
头牛不愧是有灵识的,尽管悲痛万分,却还是灵活地躲开了飞剑,同时又是一声嘶吼,摇头摆尾地转身便跑。
其余还能活动的犀牛听到这一声,竟然也不再恋战,纷纷逃窜。
卫士们眼见如此,更加得理不让,追上去七八柄长矛一齐刺向最后一头犀牛,那是个头最小的一头,动作慢反应也慢,既是逃跑,气势已经泄了,竟然活活地被刺倒在地,帝纣随即跟上一刀,将之砍死。
这一战可说战果辉煌,共打死四头犀牛,每一头都大如小山,光是犀角都和盥洗的铜盆差不多大,不说价值连城,连半个城倒也差不多了。
姬发纵马缓步靠近,帝纣满身满脸的鲜血,回头看他,笑道:“当给卿记一大功。”
姬发只说:“多谢陛下救命之恩。”
话毕竟是说得软了,尽管语气还是淡淡的,不远不近的样子。帝纣正高兴,没接茬,指挥着卫士们先将犀角割下来,犀牛尸体就待回营地后再派大队人马过来运回去。姬发没再多说,退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帝纣方才纵马到姬发身边,放软了口气,对他说:“朕昨晚已经派人去接你兄长了,他在宫中闷的久了,也该出来走走,说不定散散心,病也能好个大半。”
姬发鼻子一酸,说话声音都哽咽了:“多谢陛下。”
帝纣叹道:“你兄长若有你一半的知趣识大体,这病也不该得。回去兄弟见了面,你也多劝劝他。”
姬发心里恨得像有刀子在割,却也只能低声答一声:“是。”
战犀牛折损了两个卫士,众人将尸体放在马背上,找路出了森林,沿小溪走出山外,天色便暗了下来。
营地的狼烟始终高高燃着,为所有游猎的人指明回归的方向。
很快回到了营地,黄飞虎正急得团团转,因为听说了帝纣深入林地,生怕天黑了还没回来多半是出了什么乱子,正在点兵派将要出去找人,帝纣便浑身是血地回来了,黄飞虎迎面看见,吓得不轻,罗里吧嗦地问长问短。帝纣少不得要得意洋洋描述一番,姬发见没人搭理自己,便带着邑姜等人悄没声地回自己的营帐。
他的营帐前,一个穿着短衣裙的小小身影远远地奔跑过来,边跑边欢叫:“公子!姬发公子回来了!”竟是蜜儿。
姬发看到蜜儿,才终于相信帝纣说昨晚便派人去接伯邑考云云,滚鞍下马,急急地问:“我兄长呢?”
话音还没落,他的营帐门帘被揭开,伯邑考走了出来,望着他,微微笑了。
姬发冲过去抱住他,他瘦得很,骨头硬硬地硌着怀抱,可是确实是他,是真实的他,真真切切地拥抱在彼此的怀里,仿佛世上只剩下我和你。
他在帝纣面前用尽了力气,只为这一点点信任和认可,终于没有白费。
帝纣身边的内侍过来,晚宴要开始了,他来催促公子与世子务必前往。
姬发知道今晚必然有更盛大的宴会,本来还在想用什么办法能让自己和哥哥都不必去,内侍就来了,办法也不必再想了,横竖不会容他们缺席晚宴。
伯邑考长眉紧蹙,他其实很久没见过帝纣了,帝纣先被琵琶女缠绵住了,后忙着准备行猎,再加上姬发贿赂了不少宫人,让他们想法子避免帝纣想到伯邑考,种种操作累加起来,伯邑考才能得以长时间安心养病。现在一想到要在公开的宴席上见帝纣,之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没办法不忧虑。
他只要想到还是逃不过躲不开,双手就在微微发抖。姬周的嫡长子自幼文治武备无一不精,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另一个男子以如此手段折辱,他不是胆怯,只是至今仍无法接受。
姬发见他默不作声,知道他的苦楚,没说什么,命人取过奁匣,跪在他身后,给他梳头。
“兄长连头发变得细软了,”姬发温温柔柔地对他说,“清减成这样,若是母亲见了,心都要碎了。”
想起母亲,伯邑考自己的心也要碎了。
“兄长性情和顺,容貌昳丽,是比较适合大邑商人的窄衫。”姬发强忍着心中汹涌的苦恨,轻声说道。
伯邑考抬眼看镜中的弟弟,少年的眉眼有些扭曲,他问:“你想要我做什么?”紧紧咬着牙关,连声音都颤了。
“……他们如此对待你我,自然是为了逼迫父亲,”姬发说道,“父亲不会前来朝歌,我们不能不自救。”
伯邑考低声道:“你别怪父亲,临行时,是我对父亲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来,只当是我与发儿死了吧。”
姬发愣了一下,他在享受远游的无拘无束和逍遥自在,享受新朋友带来的友情,甚至在享受遇见爱人的甜蜜与酸涩,怎么能想到与此同时父亲已经当自己死了?
“兄长若是不想求生,早就死了,”姬发咬牙说道,“所以,兄长,无非是虚情假意、周旋奉承,只要你愿意,这真的很难吗?”
“我想过要认命,要逆来顺受,他要什么都随他去,这还不够么?”伯邑考又痛苦又迷茫,问姬发,“你还要我做什么?”
姬发愣了愣,方才说道:“陛下知道我想杀他。”
伯邑考一惊,回身盯着姬发,他忘了姬发正在为他梳头,好几根头发掉落了,姬发小心地拈下来,轻轻地道:“但我好几次明明可以出手,却都没有出手,今天之前他一定很好奇,我到底敢不敢杀他。”
伯邑考默然听到这里,问:“今天之后呢?”
“今天之后他笃定我不会杀他了,”姬发带着一种奇特的笑容,冷冷地说,“他以为我想勾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