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时照月还

32、天真无邪 32

　　许多年前，当鬼王还不是鬼王时，当奈尔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时，他的心就被疯狂腐蚀得一干二净。
　　“你杀了他”
　　“你杀了他”
　　“你该死”
　　他呆愣地站着，狂风起舞着带走少年的血与泪，同时也带来一句句责问的恶语。
　　“是你，害死了你的哥哥”
　　“你有罪”
　　“你为什么不下地狱”
　　一字字、一句句，他躲不开，谩骂声充斥在他的周围，将他裹得密不透风，仿佛身陷于无边的海洋。他想逃，他要逃，可一只只无形的手拉着、拽着、拖着他；他渴望呼吸，他需要呼吸，无数只手又化作无尽的海水挤压着他的胸腔与心脏。
　　他就要溺死在这片海洋，但人的本能却不允许。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哥哥的身边，他用衣袖轻轻地为哥哥擦去脸上的鲜血，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思考，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了，只是机械的做出已被设定好的程序。
　　他看着哥哥，抚摸着他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哥哥的额头很凉。他们的鼻尖轻轻抵着，奈尔微阖着眼，用脸颊去触摸他的脸颊，就像他常做的那样。

　　谁都不知道，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谁都不知道，他们不可言说的关系。

　　他抱起哥哥，将他放在了浴缸里。慢条斯理的为他清洗掉身上的血迹与尘土，水很快变得冰凉。奈尔为他擦干身体，将他放在床上，给他盖上了被子。
　　窗帘拉了起来，屋内很昏暗，他站在床边，注视着。良久，他点起一根火柴，光影随着火焰的变幻而变幻，接着，火柴掉落，就要接触地面时——熄灭了。
　　奈尔猛的清醒了般身体一颤，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可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你想回到一切发生之前吗？”
　　他环视一周，最终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我该怎么做？”

　　“去当那个王，以及……为心脏提供营养。”
　　…………
　　事情的后续发展我们已经知晓，现在还剩下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我看着鬼王奈尔，问出了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你成功了吗？”
　　他的喉咙里溢出了一丝笑意，随即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肩膀微微颤动，许久才停止。
　　“……没有，这一切都是个骗局。
　　“他骗过了所有人。”
　　秦琳紧跟着追问:“他是谁？”
　　这次，他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路忍，却又不只是他。或许是对他，对所有被他剥夺性命的“人”，亦或是对他的爱人，他轻轻的说了句——
　　“对不起。”

　　对于他这句轻飘飘的道歉，我的心中确实是五味杂陈，相信他们也是。
　　此时剧情进度已达99%，最后的1%，该是要他自己来填上了。
　　我和秦琳对视一眼，在心里思忖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鬼王却突然出声:“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不后悔。”
　　“我会去陪他，但不是现在！”
　　话音刚落，他掷出长剑，剑刃直击落日中心，随着破碎的声音，等几人再次看到弥漫的大雾时，鬼王已经不见了。

　　我们拦着路忍没有再追，就像他自己说的，等时候到了，他自会下去陪他，与其盲目追寻，不如去碰那个巧。

　　此时距离游戏结束还有25分钟。

　　没有浪费一分一秒，我们仨凭着直觉左拐右拐，还不忘一心二用去思索鬼王的那句话。
　　秦琳和我并排奔跑，她轻声呢喃:“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他骗过了所有人。那么看来这个骗局里还牵扯着不少像鬼王这样被欲望蒙蔽双眼的人，不，这个‘所有’的范围可能要更大一些……”
　　她扭头一句“你怎么想的”就要脱口而出，才发现我不见了。
　　于是她又急匆匆赶回来，我朝她招招手。自从那次发现了被刻在墙壁上的字后，我就多加留意了一下，果不其然还有。
　　“你眼力好，看看这啥字。”
　　“ok，让我比划比划。”
　　她用手指轻轻划过凹槽，再次感受了一下。
　　“这是一个汉字，左边是三点水，右边是一个主人的主——‘注’。”
　　“在之前我还看到过一个字:‘我’。”
　　她看向我，略微思索，肯定道:“后面肯定还有，我们边走边注意一下吧。”
　　我点点头，终究是耐不住好奇心，戳了戳路忍。
　　“自从你被那只猫带走后，我们就不知道你的踪迹了，能和我们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秦琳也朝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沿途实在没有什么风景可看，路忍的声音便成了一路的背景，这故事却不似背景那样平淡无味。
　　“……所以说，你被抓去结拜认亲了？？然后还被做了一顿思想教育？？？”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秦琳，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迷茫不解，但最终还是迟疑的点点头，毕竟他确实是一五一十地复述了那段经历。
　　秦琳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嘴里念念有词。
　　我刚想开口宽慰两句，好歹这孩子还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别的都好说。但对面的迷雾中影影绰绰的身影霎时让我们噤声。
　　由于我们人多，并且此时暂无退路，所以我们等着那人自己撞上来再做打算。

　　许是那人也看到了我们，伸出一只手挥舞着，像是在求救。我们对视一眼用不快不慢的速度向对方走去。
　　大概五米左右，我们终于看清了对方，是程梦。
　　只见她一脸焦急，眼神中还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快走快走，被追上你们就麻烦了！”
　　好吧，看来是我们会错了意。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触发事件:玫瑰树的独白
　　触发地点:捉迷藏—迷雾幻宫
　　参与角色:玫瑰树，程梦，谢冉，秦琳，路忍，？
　　剧情进度:20%】

　　她顿时泄了气:“算了，听天由命吧。”
　　不远处，一头玫红色卷发，身着浅绿带土铜色纽扣缠于腰间的连衣裙，微皱着眉头暗自神伤的人，踩着不疾不徐的脚步缓缓向我们走来，一眨眼就瞬间就闪到了跟前。离近看，她整个人颇有种自怨自艾的忧郁色彩。
　　“像我这样没用的树，除了好看还能做什么？我也想像小鸟那样飞翔，像鱼儿那样游弋，像人类那样嬉笑。”
　　“可爱的人类朋友，请你们告诉我，我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

　　我眼前一黑，没想到进了游戏里还要做人生开导大师。
　　但很显然，她并没有给我们开口的机会，而是一心致力于完成“独白”的标题。

　　“在很久以前，我还是一株小树苗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自己所处的境地。我生长在被人类包围的铜墙中，那里没有我的兄弟姐妹，我只身一人沐浴阳光，汲取营养，看日升日落，瞧潮起潮汐。万物在律动，在欢笑，我想融入进去，可我不能。”
　　“因为我被自然遗弃了。”

　　薄雾消散，处在人潮汹涌的中央，亭亭玉立的玫瑰树是美丽的也是孤傲的。人们对她的枝繁叶茂发出不计其数的赞叹，当然也有人在她的枝干上刻下某些誓言。而这一切的一切在皆未落入玫瑰树的眼中，她在意的从未眷顾她。

　　“我不理解，为何选中了我，可没人能给我答案。再后来，也不想去理解了。”

　　很显然，玫瑰树脱离族群是偶然中的偶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可无人过问她的意见，她只有被迫接受。
　　那么这与她的“自卑”又有何联系？这也想这，也这样问了。
　　“你感到孤独，但这孤独不是你自卑的理由。”
　　她摇摇头，“不，我们没有任何联系，即使我们可以通过散播花香来对话。可每一次，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这种被遗弃的感觉是无法言说的。于是我开始羡慕在空中飞翔的鸟儿，在水中游动的鱼儿，乃至……你们。你们是自由的。”

　　“我想，我大概懂你的意思了。那么现在你拥有了自由，不是吗？”我看着她。
　　“一个脱离社会十几年的孩子，回到自己的家乡只会感到陌生与彷徨，以及，由衷的愤怒。”
　　“它知道我的愤怒，它放大我的愤怒，我淹没了世界，也差点淹没我自己。”
　　“但你挽救了这一切……”
　　“不，已经迟了，它已醒来。”
　　“它是谁？”
　　“一个恶魔。”
　　【剧情进度:100%】

　　“我要走了，再见。”她渐渐退开，又忽地停下，“对了，我很抱歉，控制你们是迫不得已，只有这样我才能帮助你们。”
　　说完这句后，她的身影彻底隐没在迷雾中。
　　这个炸弹确实将我们震得好几秒才缓过劲来
　　程梦:“真没想到，帮助我们的竟然是她。”
　　仔细想想，其实也是意料之中。

　　而最关键的则是她口中的“恶魔”，恐怕这个才是真正的重头戏。冥冥之中，我有一种预感，鬼王所说的“他”就是这个“恶魔”。

　　“哎，真没想到这背后破事一堆，烦死了。”我开口打破了寂静，深深地感到无以复加的心累，但是既然游戏已经开始，也无法中途退场，那么只好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