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添堵》枳花明驿墙

29、第二十九章

　　说起红袖的婚事。
　　母女三人离开村子搬来县上，眼前少了几个在村子帮人说亲的媒人，多了不少在县上说亲的媒人。
　　红袖也并非想着这一辈子就不嫁了，所以面对已经知道她有过夫君还前来求亲的人，都很认真地对待，对媒人说的男子会通过自己的渠道去了解，再决定。
　　很可惜，这里面的大部分男子应当是冲着她家中无权无势，只有母亲和妹妹，手中又握有些钱财来的，觉得她会好拿捏。
　　她也知道不少光顾店铺的男子是为着她的容貌，这一点倒新奇。
　　红袖还从没觉得自己多好看过，已经习惯了好看不过二公子，花哨不过二公子，精致不过二公子，她就是个容貌平平无奇的奴婢罢了。
　　显然这属于见识上的误差，红袖是见过太多的美人，自然觉着自己算不上什么，但在这里，她确实引人注目，不止容貌。
　　她身上有种不同于乡野的端正守序，京城是天子脚下，繁华重规矩，自然不同于偏僻乡野的散漫，她去了京城做了六年谨小慎微的丫鬟，那规矩都快刻进骨子里了。
　　就算一时得了自由，程素兰看在眼里也只能自己心疼，自家的孩子自己最心疼，最是不爱听旁人说你家红袖现在端庄规矩的这类话了。

　　媒人不断上门，但红袖这边也没松口，她是想找夫君，但不是荤素不忌啊！
　　媒人急了，苦口婆心劝她，“你已嫁过人就不该挑三拣四，那城东的贾老爷已然不错了，进去能做正妻，贾老爷也是看中你去过京城，有才有貌，要不然等闲的女子他是不可能抬进府里做正妻的，有个小妾做就不错了！”
　　这话说得红袖心中阵阵恶心，这个不错的贾老爷大抵有五十岁了，怎么就说着跟我沾光了一般？
　　在许多人眼中，红袖纵然各方面都不错，就算欣赏她，但还是介意她嫁过人的经历。其中也有一些男子亲自上门示好，但多数家中是不同意的，红袖也没什么心思跟人伉俪情深，有共同面对家中反对的决心，这个原因拒绝的男子也不少。
　　现在眼下还真就没得挑了。
　　不过红袖也不曾后悔过自己选择这样一种说法，既已不是清白之身何必说谎，之后圆谎，心惊胆战。

　　“小山，给你带了点包子和粥，吃过之后再去吧！”红袖手里提着食盒踩着时辰来铺子上，卢怀山已经在收拾着准备开店了。
　　“多谢红袖姐。”
　　他生得清秀，有股子文弱书生的气质，但干起活来也挺利落勤快。
　　卢怀山现在不仅是绿衣的先生，也算铺子里的半个伙计吧。

　　绿衣本就不是整日学习，往往是学半日，另外半日会花在学刺绣上。
　　红袖开了铺子，家里也是有稳定收入了，程素兰和绿衣也一直没放弃绣东西换钱。
　　金万宝买的宅院，红袖还是住了进去，她别扭了一阵，但很快想明白了。
　　当时绝对是自己脑袋搭错筋了，怎么就觉着这会是二公子亲自办的呢，他远在千里之外，最多是吩咐金万宝一句，将院子东西置办齐了，要求能直接住进去，下边有的是人给他想周全办利落。
　　所以这只是他身为一个主子对自己这种奴婢的单纯的照顾之意。

　　卢怀山往往是上午的半日去她们住的院子教绿衣，下午就返回铺子，人多就帮忙，人少就捧着书读，晚上住在铺子，自己安心读书顺便看店。
　　红袖给卢怀山开了一月一百文的工钱，是少了些，起初红袖是打算给他一百五十文，卢怀山坚决不要，他觉得能够随意使用书籍已经很好了，但有了他帮忙，红袖确实省力了不少，也不愿占了他的便宜。
　　两边推来推去，最后说定了一百文。
　　当下的世道哪里能一文钱没有呢，卢怀山在收到这一百文之前，维持生活都是靠抄书，红袖也是凭着这一点说动了他，有了工钱他就不用将时间熬在抄书上，能有更多的时间去读书。
　　再有既然他成了店里的伙计，红袖用起来也得心应手了。

　　这日红袖从来店里的人口中听到了一则大消息，皇帝半月前驾崩了，太子登基，这对龙泽国来说可是改天换地的一桩大事，但对小小的平山县既遥远又无关紧要。
　　六月的天爱下雨，早上过来的时候还是晴好的天气，打晌午开始刮风下雨，路上都没几个人更不要提客人了，乌云密布老早天就黑了下来。
　　反正也没人来，红袖花了些时间理了理账，打算等雨歇一歇就回家了，埋头理完账，雨始终不见小，风依旧肆虐。
　　也就只好再等一等，看来是赶不上回家吃饭了，红袖喊了卢怀山关店，然后一起去了隔壁的糕点铺子吃点东西。
　　红袖跟隔壁的老板白荣荣关系处得好，白荣荣家里世代是在县上开着白家糕记，自己更是有一双巧手，后来嫁了父亲手底下收的一个徒弟，夫妻两个在这里开了铺子，只是没几年，夫君生了急病没了，她爱做糕点也舍不下这间小小的铺子就一直开了下去。
　　说起来这番经历和红袖十分类似，自然觉得十分相投，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尤其是这风雨天里，一起吃着饭菜就聊起了红袖近来找夫君的进度。

　　红袖这段时间见过许多男子，能够肯定她的能力，但更多是觉得她识字读书的能耐婚后拿去相夫教子是最好的使用方式。
　　这种想法是如此的正常，但红袖听在耳朵里却是说不出的憋屈，这让她觉得在他们眼里你一个女子纵然有本事可还不是只能去相夫教子？
　　意识到自己这一点诉求的时候，红袖已经对能够找到共度余生的人没什么很强烈的想法了，她也是忽然想到自己遇上二公子也算是一种奇怪的幸运，他自以为是又包容尊重，他肯去了解一个人，会为自己的过错反省。
　　总之，红袖并不打算屈从于他们的正常，日子是自己的，她还是找个和自己一样不正常的人过日子吧，就又拒绝了这些“不错”的男子。

　　“没什么进度，哪有那么容易啊！”红袖手指随意地点点茶杯边沿，散漫地回了白荣荣。
　　白荣荣托腮，“我看前日晌午过来的郎君就不错啊，你为何不愿意啊，我可是听到了，他长相不差，对你评价极高，嫁过去日子应当是不错的啊！”
　　在白荣荣好奇的目光下，红袖憋了半晌，只憋出了个，“……不太合适。”
　　白荣荣更来劲了，屁股从自己坐的那边四方桌子挪到和红袖一条凳子上，“红袖，你不会是对上一任夫君旧情未了吧？”
　　没等红袖有反应，对面的卢怀山先呛着了，脸咳得通红。
　　“白荣荣，你看你，把小山给吓得！”
　　卢怀山十七岁，跟同龄的男孩子比起来身板纤瘦，身世可怜，人又老实，红袖和白荣荣不约而同地将他看做自家弟弟。
　　“哎呀，怕什么？”白荣荣转身去厨房端来一杯水放到卢怀山面前，“小山可有喜欢的娘子？我记得前几日可有个小娘子含羞带怯地……”
　　白荣荣的那些心思除了糕点就是八卦了，红袖看卢怀山羞得耳根都红了，有些好笑，觉得她们两个纯粹大人欺负小孩玩呢，插了话给打断了，“我知道，那个小娘子人家就是拿了封信过来想找人读信的，可别在这听风就是雨了！”
　　“那好吧，”白荣荣顺坡下了，话题跳转得飞快，“你知道吗？我家六郎是我爹最喜欢的徒弟，现在我爹还说呢，他要是活着一定比他更厉害。前几年啊我也动过再嫁人的心思，后来相看着总是觉得比不上六郎。后来啊，就也这么拖着了。”
　　“所以红袖我懂你的心思。”
　　红袖：……我觉得我不是很懂。
　　卢怀山解了自己的状况，快速解决完自己的饭食，主动地收拾了碗筷去清洗，这是他坚持的，她们也就随他去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真的不合适，你别想多了。”
　　……屋里红袖和白荣荣细碎地聊天。
　　“话说，你上一任夫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就那样呗。”
　　“又敷衍我！陈红袖，你今天不给你白姑奶奶讲讲，就别想走了！”
　　“那可好了，下这么大雨正愁没处睡呢！”
　　“哎呀——你好烦！快给人家说说嘛——”白荣荣使出自己缠人大法。
　　“我根本不怎么了解他，当初在府上我是掉进湖水里差点丢了性命，他救了我，主家就给我俩许了婚事，跟你和你家六郎的感情可没法比。”
　　“唉，苦了你了，他们还觉得你在外边风光，实际上也是受了不少苦啊！”
　　“所以我这不是想着找个合心意的夫君过日子嘛。”
　　“对！咱会识字读书，又擅长算账，手里有钱，没必要委屈自己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