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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静夜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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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时分,两人穿过一条条小巷,到了澜州江岸,只见十里江堤边上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到处挂满红灯笼,在微风中摇曳,映红了半江的水。
乔暮雪知道这就是闻名天下的澜州夜景,而那一艘艘船上之人,多半是些明丽的美娇娘,和来此寻风流的男子。那火红的水轻轻荡漾,泛着明媚的光芒,应该是很美丽的,却看得她皱起了眉,避开人群,往灯光稀少的地方走去。
银籽走到乔暮雪身边,偶尔会抬头看一下那辉煌的所在,当看到乔暮雪那一脸厌恶的时候,他分外开心,吹了声口哨,对着那一片繁华感叹:“好美丽啊!那么多船,不如我们去那里寻上一艘,听着船娘的小曲,一边渡江,多美妙啊。”
乔暮雪心下挂念着父亲的事,心情实在不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快速地向前而去,银籽就不远不近,不快不慢地跟着,一边跟着一边对着美景啧啧感叹。
两人走出好远,那喧闹的人声渐渐下去了,江面也恢复了黑暗,这天的晚上,没有月亮,连星星也不见几颗,靠着远处灯笼的微光才依稀可辨前路。
远望去,江面早已经与天色融成一片,越远黑暗就越深越浓,像会吞噬人的野兽,乔暮雪被风吹得一个抖,站在江边呆呆地等渡船。
银籽看够了了那片子繁华就对着乔暮雪打量起来,这姑娘倔得要命,又急得要命,明明可以明天去做的事情,非要今天晚上赶着去做,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她现在赶回去,就能挽回乔中岳的性命?而晚上渡江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她难道根本就不知道?想到这些,他觉得有必要告诉她:“姑娘,你别看澜江江面没几个波浪,即使有,也不见威力,可是一旦到了江心,那就完全不同了,到处是暗礁啊,一般的船家是不可能晚上出来载人的,你看你等了这么久都没收获,再等下去,其实也未必能等到,不如先回去,等明天,让周清找条帮里的船,安全可靠,岂不是好。”
银籽难得这么正经说话,因此他的这番话,乔暮雪听得认真,也想得认真,只是……她总觉得有些事需得早点赶回去才好,否则差一刻就可能晚了……这种心情别人是体会不来的……此刻在她心里,真恨不得自己有绝世神功,眨眼把那澜沧江给飞渡过去……
银籽看到乔暮雪没有一丝一毫移动尊足,回去的意思,他正准备再好心劝说一番,却正在这时,江面上一艘小船乘着微风,慢慢地摇了过来,船上只有一个艄公,正大声地唱着渔家歌谣,声音响亮浑厚。
因那船离江岸有点远,乔暮雪只好向银籽请求道:“阁下能否帮忙叫一声那船家?”银籽内力比她强,声音传得远。
银籽没有回答她,皱了眉,反复地打量着那个船家,那声音很浑厚,不过在他仔细分辨后,那里面没有添加什么内力,而以他目力所及,船家的太阳穴并没有鼓起,他略略放了心,对着远处高呼了一下。
乔暮雪站在岸,身子都快倾到江里了,就盼着那船快点,可是那船依然在悠荡着前进。
银籽明显把她的焦急看在眼内,低了头,笑眯眯地凑到她的面前:“想跳上去吗?求我啊!”
乔暮雪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我想跳上去,不知简大侠能否助我一臂之力?不胜感激!”
她这么容易妥协,浑然不似刚才那倔强的样子,银籽反而觉得没意思,摸了摸鼻子,右手有几分粗鲁地拉住她的衣领,然后脚一蹬,提着飘飘荡荡的乔暮雪向着小舟飞去。
银籽把乔暮雪仍在船上后,脚一迈,跨到船家身旁,状似不经意一倒,右手就往船家的手里拉去,直到他确认了,那艄公手上的硬茧是靠近小指方向而不是靠近拇指方向,不可能是一双握剑的手,他的心才放了下来。
乔暮雪被这样拉着领子在风中一飘荡,喉咙就感觉痒得难受,一在船上坐定,就咳了开来,尽管这样,银籽的动作还是一丝不差的落在她的眼里,她轻轻地一笑,也只有银籽这样的人才可能会去观察这些东西,要是游意,肯定会离船家那有点脏的手远远的。她不得不承认,在银籽这样的人身边,似乎更安全一点。
银籽坐在船上,并不安静,一会儿看向远处的灯笼,叹原本他今晚上应该很快活,一会儿,又说乔暮雪的眉不要皱得那么紧,难看死了……
乔暮雪觉得他简直是天地间最聒躁的蚊子,嗡嗡嗡嗡的,搅得人烦死,她不由自主地离他远远的,坐到了船尾。然后打量起远处的红灯笼,那红灯笼看上去真是美极了,据说那里有着世间最美丽的女子,有着天地间最飘逸的舞蹈,还有着凡尘中最动听的音乐,而除了这些之外,更重要的是那是有王公贵族,达官贵人,名士侠客……游意说他就是冲着这些人去的,跟这些人交朋友,他能带给乔暮雪更好的生活。
想到这些,乔暮雪嘴角绽出一丝迷醉的笑容,
银籽见乔暮雪爱理不理的,直感觉非常没劲,坐在船头,瞌睡袭来,脑袋开始耷拉了下去,不过,他在睡梦中也不是特别安静,脑袋摇来晃去,嘴里不知在吟唱着些什么,和着风的节奏,向江面发散。
小舟驶得极快,夜半时分就向江心靠近,灯笼的微光渐渐远去,夜色慢慢黑沉,银籽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几近呢喃。
乔暮雪一直在黑暗中注视着对岸,听着船浆击水声,心头渐渐宁静了下来,父亲虽然酗酒,但其实是极清明的,在他清醒的时候,就曾经塞给过自己一个包袱,说在他不在的时候,打开来,现在想来,或许父亲早已经知晓和预料了今日的一切。
如此想来,家中虽然有白夜雨一手遮天,可是却没人最终能把自己给怎么样,想来也是父亲暗中所阻。
在这一刻,在这冰凉的晚风中,乔暮雪突然有了一种空落落的感觉,父亲是她仅有的亲人,虽然他对自己的关怀只有那么一点,可是从今天开始,哪怕这么一点的关怀也将离她远去了,她感觉自己被巨大的空寂所围绕,而这种空寂就像无边无际的暗夜一样,没有尽头。
其实在今天以前,乔暮雪一直都觉得父亲是恨她的,母亲因她而早逝,父亲总是避不见她,甚至过年过节也不愿意和她相处,还眼看着白夜雨处处和她为难。
可是,有时候想明白一件事情其实只需要一个刹那,一刹那间,乔暮雪突然明白了很多很多,心头一动,两滴清泪滑上了她的脸颊,迤逦而下,滑入衣内,沁骨的凉,风一吹,那凉意就似被冻在了心上,让整个人都麻木了起来。
正于此时,小舟摇了几摇,乔暮雪蓦然睁大了眼睛,黑夜还是很黑,天地还是很静,她换了个姿势坐好,脚往下伸,头往一边靠去。
只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凉凉的往上漫,她本来坐久了,脚已经有点麻了,也不大在意,那凉意却往膝盖上漫延过来,她不由一惊,低头看去,夜色很黑,看得并不分明,她只好低下头,用手去探那东西,触手又湿又冷,惊得她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一站起来,船身就开始摇晃,艄公立马惊醒,乔暮雪只听到一声扑嗵声,已然有人越水而去,她试着轻轻地呼了一声:“银籽,银籽……”
在乔暮雪站起来的时候,银籽其实已经有所察觉,只是那船船尾放了好些东西,当船尾进水的时候,他坐在船头还没有查觉到异常,直到那艄公一跳,他才惊醒过来。
乔暮雪在黑暗中的一喊,少见的有了一丝的惊惶,让他的心头顿时有丝不忍,看着她站在进了水的船尾,摇摇晃晃,他倏忽飞了过去,拉住那双在空中颤抖的手,虽轻却有力的说道:“乔大小姐,咱必须也要游水过江了,你作好准备了吗?”
乔暮雪一个哆嗦,语调坚定地吐出一句:“我不怕,快!”
在那水漫过船沿,向船内狂灌的时候,银籽再也不犹豫,带着乔暮雪向江中跳去。在跳入江面的那一刻,他能感觉到乔暮雪浑身缩了一下,想到乔暮雪上次掉江里那么会儿功夫,竟然还生了一场大病,他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颗药,把乔暮雪的头托到水面以上,把药塞到她的嘴里。
那清凉的药丸一入喉,乔暮雪就明白过来很多事情,这一刻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会对自己的这么好?
银籽拖着乔暮雪往北而行,一路逆风又逆水,并不容易,他尝试着让乔暮雪深吸口气,再带着她在水下滑行一段距离,再继续往前而行。
乔暮雪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坚持住,配合还算好,可是到了后来,她感觉脚上直抽,完全不受她控制,手也抖了起来,更可怕的是她的嘴唇也抖了,已经憋不住气。
如此一来,银籽的负担更加重了,在水面上游的时候,风吹过来,让他的难度明显加大。
而江岸非常宽广,在游了两柱香的工夫后,江岸还在茫茫的黑暗深处。
乔暮雪喘了几口气后,有了一丝的不确定:“我们还要多久才能游到岸上啊,那个……实在不行……”她很想说,放下她吧,一人死比两人丧命要好。
银籽还在游着,奋力游着,好半晌才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