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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流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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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薄光从传窗外透了进来,在地面上落下了几块斑斑的光影,门被轻轻打开,日光直接借此机会钻了进来,还映射出空中悬浮的颗粒。
阿言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打扫房间,先将几扇窗子都打了开,散了散屋内的味才动手起来,只是她一低头就看到地上有一个纸团,忙捡了起来,尚未打开来看就听郡主大喝一声,惊坐起来,低头看了看她脚下,鞋子都没顾上穿就走了过来。
她似还未睡醒,眼睛都没睁开就愣愣地指着地面找起了一通,一边又问:“你可在地上见着一封信?”
阿言迟疑地点点头,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她面前,不决道:“郡主可是在找这个?”
她慌乱点头,一把将东西抢过来放在怀中,嘴张了好几次才出了声,“你……你……你看过没?”
阿言怔怔地点头,接着又匆匆摇头,手脚并用地解释,“郡主放心,奴婢一个字都没看过,本是打算处理掉的,以为是废纸。”
郡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起话来还是支吾着,将她赶了出去才重新将信展开,找着胶水仔细黏着,可这模样还是不大好看,便找来了几本书将其压在下面。
她捧着脸等着这些重物将其压平整起来,双眸却一直盯着这最下面的信件,竟有些焦急难耐。
外头阿言的声音忽然响起,“对了,王妃让我告诉郡主少出门。”
“怎么了。”郡主收回了捧着脸的手,扭头看向外面那道熟悉的声影。
“说是近来流民涌入,好几个地方都有人闹事,故而少出门为好,为了郡主的安全,我们会在门口守着。”
“知道了。”她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
这不是相当于软禁她吗?
她不免多心,但此时眼里只顾着这封信,嘴角又不自觉挂上了笑。
虽然这封信是为了挑明她们二人的关系,让她死心,可转念一想,至少这是他袁伏参给她写的第一封信,自该好好保存。
至于袁景对她的感觉如何,那也不重要,天下男子千千万,何必吊在一棵树上。
若有一日她真的对他心灰意冷,那再掉头也不是来不及。
她自己都没想到有一日她会对一人如此上心,从前最多三个月,而今却已远远超过了她给自己定下的期限,她想了半晌才替自己找了一个理由道:“不属于自己的总是最好的,等袁景当真也对我倾心,只怕我倒是不习惯。”
阿言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愈发糊涂起来,昨夜不还是抽抽噎噎的,现在又放声大笑是何道理。
她正如此想着,忽地门吱呀地被拉开,郡主披头散发还赤着双足走了进来,耷着一双眉毛道:“你帮我梳妆,我要去做衣服。”
“郡主,不可,日后我们再去可好,或是直接让掌柜的送来岂不也是方便。”
她想了想确实有理,便随口答应了下来,转身回去时一抬头便看到一片湛蓝无垠的天,兴致不免又上来了,却并不吭声,只等着她为自己梳妆。
阿言利落地帮她忙活着,不到半个时辰就好了。
结果她刚起身转了两圈就提着裙摆冲了出去,守卫们也猝不及防地被吓着,尚未看清是何人就见她冲了过来,等发觉是郡主,又不敢伤她,恐出什么乱子,结果就这样让郡主堂而皇之地冲了出去。
这郡主倒是毫发未伤,只是他们可就日子不好过了,也不知该受到怎样的责罚。
郡主跑出去后才对着府门,双手叉了起来,一只手指在鼻尖擦了一把,得意道:“敢拦本郡主,真是活腻歪了。”
说着她就纵身穿入了小道,走了几条才回到市集里,大摇大摆地逛上一圈,买了不少新奇玩意儿,心道此处也没什么不同的,依旧热闹不已,也不知娘从哪听到的消息。
她接着拐进了常去的布坊,挑了几块布试了试就丢下银子走了出来。
可没曾想她刚走了几步就被一群人围了上来,他们身上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从他们的衣裳里飘散开。
郡主被吓得向后退了几步,可身后又涌上了一群人,将她包围起来,脏兮兮的外袍几乎与她贴住,伸出满是泥垢的手在她面前讨要着东西,发出一连串可怕的笑声。
“放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其中一人大笑起来,眼底发出阴恻恻的恨意,“管你是谁,是老老实实地把银子交出来呢?还是要我们动手?姑娘你随便挑。”
远梁从未见过这般场景,吓得汗珠大颗大颗地落,身上的衣衫都被打湿了五六分,眼泪几乎不可控制地涌了出来,手掌和肩膀都在不停地哆嗦着,半晌才颤着手将荷包取了出来。
此时她的喉咙也在发颤,毫无底气地说道:“我所有钱都在这儿了,若你们跟我回去还能拿到更多。”
他们却仍旧露出一脸邪笑,打量她的目光愈发大胆起来,几乎要将她吃了。
她整个身子都几乎缩成了一团,一不留神就发现一只手从她脑袋上方划过,接着不少手都朝她的头发而来,一次一次地将她发髻上的簪子取下。
金银相撞的声不停在她耳边回绕,她的首饰也在他们的掌心里一抛一落,令她眼睛有些模糊,此时泪如雨下,顿时遮挡了她所有视线。
任凭她如何哀嚎求饶都无人听见,甚至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他们的笑声愈来愈大,愈来愈近,近到她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惊恐无助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此刻,她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竟是蔺从菡。
若换成是她,一定不会如此狼狈,她不由自嘲一笑。
她只觉手臂似乎被人捏着,捏得生疼,手臂被人拽得紧紧的,还有不少只手又搭了上来,嘴里一口一个好姑娘,她不由冷汗直冒,身子缩得更紧。
那青面獠牙的人都是一脸淫相,手还搭了上来摸着她的脸蛋,振振有词道:“这大户人家的姑娘就是不一一样,长得真是鲜亮,白白净净的,这身衣服也不错,也该卖上不少钱。”
“可不嘛?”众人又附和起来,一双双眼睛都放出了异光。
“咱们找个地方把她衣服扒了就算了结了。”其中一人又道。
她心下刚松一口气,还好他们只是为钱而来,于是扒开了一只眼觑着他们,怎知他们又道:“可若是我们只为财,她估计回去后也不能放过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
又有不少人附和起来,她觉得心凉到了极点,便定了定心神,鼓足了勇气一把将他们搭上来的手甩了下去,这辈子第一次对人赔笑求饶,“我瞧着各位的大哥都是好人,其实我也是好人,做人极为厚道,若放了我,我可以带你们回去捞干了我府中,这一辈子吃香喝辣肯定是不愁了,若是不信我,你们派几个人跟我就是,反正我手无缚鸡之力,若发现我背叛你们,杀了我便是。”
他们面面相觑,确认着她所说的话是否可信,她提出的条件也确实不错,便停了下来思索了片刻。
她惊魂未定之下,一群新的人马涌出,皆手持利剑,骑在高马上,只是都蒙着面,看不清长相和来路。
郡主此时心里更是惊慌,却又生了一点儿希冀,仰望着他们。
虽然她知道这群训练有素的人也许会比这只贪图钱财的人更可怕,但至少能摆脱面前这股难闻的味道,能不被他们直勾勾地逼视,所以她求助地看着他们。
“还不快滚!”高马上的蒙面人厉声喝道。
他们之间大多都胆怯起来,连头都不敢抬起,低着头左右看了一会儿自己人,互相推搡了一把,这才打算撤退。
其中一人却胆子不小,见众人不敢出头他便出头道:“这姑娘是我们先看上的,再怎么也得讲个江湖道义,有个先来后到……吧。”
他话还没说,脖子就被飞刀抹了喉,甚至还未说完最后一个字,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了下去。
差点倒在她身上。
她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脸上被溅了几滴鲜血,浓稠的液体从她脸上滑落,落在她泛白的指尖上,她怔然看着指尖的一滴鲜血,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未发出。
半晌她才看到地上躺着的人,此时四周已无其他人,除了马上和地上的人,忽地一道尖锐的叫声从喉咙冲出,呜咽声也从她鼻腔发出,哭声愈来愈大。
“再哭就将你一块儿杀了。”马上的人恶狠狠说道。
她立刻就止住了哭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满是泪痕地磕了好几个响头,狼狈不堪地哀求道:“是我错了,你们若想要银子可以马上跟我回去取,若还有其他条件我也会尽力达成。”
她哭着嗓音都嘶哑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继续磕头,直到隔着泪水和凌乱的发丝她依稀看到了前面的光影透了出来,她才缓缓抬起头来,用衣袖擦干了泪。
来人在她的视线中也慢慢明晰了起来。
远梁郡主不由失声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