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养子自救指南》乌皙

10、第 10 章

　　四周太嘈杂，商时勖恍惚之间想起上一世的事。

　　厉谨死后，厉氏家主的位置由厉荣逍坐稳，本以为厉老二事业有成、儿女双全，会带着集团保持战绩，没想到厉家人都是疯狗！他们用金钱颠覆了法律，整个京市人人自危，有人试图在给他们定罪的时候意外发现厉谨的冤屈，所有人都在给他翻案，懊恼，哭泣，可是厉谨已经死了。

　　厉先生不在，京市翻了天，幸福的家庭被迫丢家弃子，本性良善却身败名裂者大有人在，他们念着厉谨这些年的好，可是厉家人脖子上没了那条叫“厉谨”的项圈，规则只能一天天破灭，忏悔也无用，因为嗜血的疯子乐于玩弄金钱游戏，是永远不会收手的。

　　厉谨喝光了酒，丢下杯子，去找周辛墨。

　　“二爷。”

　　厉谨倾身抱住周辛墨，手指搭在他肩上，那么温暖，他很畅快地叹了口气，低声说：“你的苦心，我受教了。”

　　今夜台子搭起来，宾客盈门，灯火辉煌，唱戏的是二爷，成全的却是厉谨。

　　“阿谨，”周辛墨闭了闭眼，揉了揉他的头发，忍着嗓音里的甜蜜与酸涩，温声哄劝道：“留下来过夜吧，太晚了，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不，”厉谨微微笑着说，“明天我要去公司开董事会，陶律师要确认股权交接仪式，我不去，这董事长就说不一定是谁的了，今晚我一定不留下。”

　　厉谨松开周辛墨的怀抱，转身就走，抬臂向后利落的挥挥手，“改日再聚，不送。”

　　这真是喝醉酒的人走路却别样的稳当，不需要任何人相送。

　　周辛墨看见商时勖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追逐而去。

　　商家这位名誉京市的大公子，与阿谨是熟识吗？

　　他直勾勾望着商时勖的背影，温柔俊美的脸上渐渐染上一抹森然。

　　出了大门，厉谨看着那辆惹眼的京A·88888，他总不能酒驾，又不想坐别人的车，就慢悠悠往主路的方向走。

　　一辆幻影慢慢地跟着他开，厉谨一回头，被车灯晃了眼，他微微眯起眼，车就跟着停下，是商时勖的车，司机在开。

　　商时勖下车，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很温和地说：“厉先生，夜里风大，小心着凉，不如坐我的车回去？”

　　厉谨先是望着他，然后拜拜手，笑了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商时勖没想过厉谨真的会答应坐他的车，来时他还在和香港合作商开会，确认了厉谨会来，他就盼着时间过得快一点，终于从烈阳盼到日暮，谈妥了一笔很满意的生意后，他才往周家来。

　　厉谨站在光影底下，他的衣物常年熏香，身上清雪般的冷香好像化出了实质，有种沉香木气，秀丽清贵，寻常衣物也遮挡不住的俊美，哪怕知道他如剑锋利，也叫人想要靠近。

　　商时勖揣着乱跳的心，遥遥看着厉谨，一世轮回，他深知厉谨身边围着那群人个个会在未来要厉谨一块肉，商时勖走近他时脚都是凉的，周霖好心替他们搭了把手，两只手一握住了，他瞬间就慌了神，想把厉谨从这斗兽场拉出去。

　　可是在场的人他熟知的不少，这周家的地界，也不好造次。

　　还好厉谨没有留宿在那，这条小路上没有别的车走，命运阴差阳错地把厉谨的夜晚留给了他。

　　商时勖温声问，“厉先生，生意上的事，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坐上商时勖的车，厉谨安静待在右后座，双手放在膝上，他们之间保持着半臂距离，车里冷气开得很足，厉谨打了个冷颤，故作轻松地揉了揉额角，淡淡笑着，“现在还不太需要，有机会一定合作，谢谢商老板的好意。”

　　商时勖余光看见了他的冷意，食指在座椅上轻轻一抽搐，转头对司机低声道：“小马，冷气小一点。”

　　“好。”司机马涛升上小隔板，一般老板和合作伙伴谈生意的时候，他都是不听的。

　　厉谨浑身不自在，前世他与商时勖的见面不算体面，阿诺从A国跑来抓他，把他铐住绑走了，是商时勖冒险把他救了出来，阿诺因此记恨上商时勖，商家一直从事国内外进出口贸易工作，阿诺没少给他下绊子，七年后，商时勖卷入一场走私案，已然落魄，厉仲淮为了独善其身，仍是踩他一脚，商时勖险些命丧黄泉，厉谨没能阻止厉仲淮，也没脸见商时勖。

　　他和商时勖相识于微末，也于微末中彼此扶持，当时的商时勖身无分文，厉谨拼尽全力对他伸出援手，可是商时勖恨他，他低估了那种恨意，缠绵的痛意让他在白天黑夜里折磨自己，厉谨不知不觉地模糊了爱与恨的边界，为了逃避良心的折磨，商时勖37岁生日那夜，他自愿成了商时勖的爱人。

　　可是商时勖却很爱他，珍重他，待到商氏集团东山再起之际，商时勖也把厉谨从深渊里拉出来，碍于厉谨的名望和时情所迫，他们做了一对见不得光的爱人。

　　古往今来才子佳人是良配，养子和大少爷可不是，商家思想传统，无法接受同性情侣，他们携着手，一路走过了冷眼旁观，却没抵得住时间的洪流——厉谨入狱后，一面也没曾见到商时勖。

　　但厉谨没怨恨过他，甚至他怕商时勖还挂着他。

　　死前最后一个愿望，枪子贯穿大脑的前一秒，厉谨期盼的不是报仇雪恨，而是来生不要与商时勖再遇见。

　　可是命运无常，再见商时勖，就在他要踏上一条不归路的第一步，十年饮鸩止渴，他变了，也无法再主动、自愿去牵连任何人的感情。

　　好在今世他们还没开始，只是陌生人，厉谨还来得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要帮商时勖逃离既定的命运，也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一次，而这一切，他都不会透露给他一星半点。

　　莫名的悲欢交集起来，厉谨平静的心脏像一点点裂开缝隙，呼吸抽着疼，他别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尽管那只有漆黑夜色下摇曳的杨柳树和微弱的路灯，但只要不看商时勖，他就可以把冷静的假面保持下去。

　　商时勖却率先打破了这份寂静，温和的语气一如往昔，甚至更为亲和，“厉先生，你家住在哪里？”

　　厉谨没回头，淡淡说：“东临路18号，顺着路口往右边走，里面的别墅区夜间不好走，之后就不用再送了。”

　　商时勖“嗯”了一声，“那我送你到家门口就停下。”

　　“好。”

　　车平坦地往厉谨家的方向开，暖气又开得太舒服，厉谨酒意上头，扶着额角昏昏欲睡，商时勖动作轻缓地从储物格里拿出一条羊绒毯子盖在厉谨身上，目光柔和地聚焦在他脸上，殊不知此刻心情如故，几分温情如许，全都是无法言说的思恋。

　　一直到了家门口，小马降下小隔板，“老板，到了。”

　　商时勖放低了声音，在夜色里有一丝柔和，“再等一等吧。”

　　等阿谨醒，也等他整理好思绪，再趁着酒酣，看看他的阿谨。

　　厉谨的脖子不太舒服地拧了几下，喉咙间的声音很艰涩，这症状不大对，商时勖担心他，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摸到了一手的虚汗。

　　厉谨有胃寒的老毛病，喝多了酒、或是吃了生冷硬辣的、不干净的东西，胃就拧着劲儿的疼，通常厉谨会忍耐那种疼，吞一片止疼药，然后等着胃什么时候自己好，再疼也不会告诉他。

　　车里一直有止疼片。

　　他们相恋三载光阴，厉谨全身上下每一点好与不好他都知晓，所以他也知晓，厉谨只是感激，并没有那么爱他。

　　至死那天，他都没来得及问厉谨，你是否真心爱过我？如果救你的人不是我，你是否也会爱上另一个人？

　　不该这样想。这一世已经全部重来，他想，他们也可以重新来过。

　　商时勖的手轻轻落在厉谨脸颊上一寸的地方，克制着没有落下。

　　他攥紧了手指，收回手，低声对小马说：“去附近的医院……不，去军区总院楼后的郭主任家里，他这个时间还没睡，主任他最会治疗厉先生的毛病。”

　　小马不多问，当即驱车前往。

　　…

　　厉谨醒来时，窗子外面已经是白色，宿醉让他有些头疼，但不碍事，他一瞥头，看见了衣装整洁的商时勖在床边坐着假寐，顿时怔忡片刻。

　　这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第一眼看来是陌生的，但是墙上挂着的“杏林圣手”毛笔字、人体结构骨骼模型、桌上成山的医学笔记，却是非常熟悉的。

　　这是军区总院肠胃科主任医师郭昂的家，他前世不曾在今夜来过这里。

　　厉谨细细的思量着，也许是他拒绝了阿诺的花言巧语，回到华国后，许多细节都变了。

　　厉谨记得前世的昨夜，他也去赴了宴，他应该要留在周辛墨家里，和他说下一步的赚钱计划，周辛墨会毫无条件的支持他，而他和周辛墨的谈话会被厉荣逍一清二楚全都听了去，周家戏园子的落败也埋下祸根。

　　十年后，二爷被迫出家，百年荣光毁于一旦，厉谨彼时已然身败名裂，他不能像前世一样眼睁睁看着周辛墨走向绝路，一身清高傲骨被折断，周家祖辈仁慈，资助的孤儿院养活了多少孤儿？戏园子里容得下他们一口吃的，怎么就被厉家人给毁得一干二净？

　　厉谨一生最对不起周辛墨，他是宁可自己死，也绝不牵连二爷的。因此，他没有循规蹈矩做和前世一样的事情，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后果，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今生他要走不一样的路。

　　只是，商时勖怎么会知道，京市最了解他身体情况的医生就是郭昂呢？

　　但郭医师确实是相关领域的泰斗级人物，厉谨想从这上面抓出一点端倪也不太现实，至少他不相信，商时勖会和他一样重生。

　　商时勖答应过他，他死后，他也要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去看看世界，去爱一个真正深爱他的人，过涅槃重生后的人生，全当把他厉谨忘了。

　　所以，商时勖并没有遗憾，也不可能会重生。